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炕上数钱就是了。”
“真要像阿二爷说的那样倒好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做官不知世事艰。听您这口气,莫非祖上也曾任过一官半职?”
“我不过一土地主而已,哪里会有这等荣耀?我只知道仕途险恶,故而避之犹恐不及,想着这辈子能安安生生做些自己喜欢做的事,也就算不虚此生。”阿彦涛无心与他深谈下去,遂扭转话题说道:“这块地倒也还行,只是感觉沙子多了些。”
欢喜虫儿第十八章(2)
颜朝相明白褒贬是买主的道理,哈哈一笑说道:“阿二爷真是好眼力,不瞒您说,夏景天永定河发大水,恰好淹到了这村上,挟裹了些许泥沙过来也未可知。这地种玉米和小麦是略微差了些,但若栽培花生一类东西是再好不过的了。”
“肥力似乎也欠缺……”
“这些我早想到了,提前预备了几十车猪粪、鸡粪,一并无偿奉送,等开春化了冻,找几个伙计撒上也就成了。”
“既然这样,我也就不好再挑剔了,可这地价——”
“究竟值不值您心里有数,我若不是急等着钱用,比这个数目再多上一千两千的也舍不得出手。看得出您是个做大事的人,把地交到您手上我放心,绝没有让它荒芜的道理,您就别再……”
“也罢,就这么定了吧。”阿彦涛下了决心,引着颜朝相来到自己的骡轿跟前,从里面取出了一式两份的文书及笔墨、印台,两个人遂就着车板在文书上签了名、按了手印,之后,一手银票一手田契相互交换了,各自收到怀里。
“咱们的中人是——”颜朝相似是想起了什么,又把文书从怀中掏出来。
阿彦涛说道:“上面写着呢,是你盟弟朱少文,原本说好了他也要来的,家里临时有事脱不开身。”
只听颜朝相说了句:“什么盟弟,那都是小孩子不懂事时闹着玩儿的。”接着又邀请道:“如不嫌弃,请阿二爷此间到敝舍小酌几杯驱驱寒气如何?”
“算了,改日再叨扰吧。”说着,他已手持马鞭坐到了车辕上,“恕阿某冗事缠身,就此告辞了。”言罢,拱拱手转车身急驰而去。
颜朝相一路唱着小曲往家赶。他知道,此番转让田产自己占了一个大便宜!春上,他曾请人对这一块沙地作了估算,按时下的行情,撑死了顶多值五千两银子。想不到,京城素有盛名的这位土虫儿,今日竟稀里糊涂着了他的道!他隔着衣服摸了摸怀里揣的那张七千两的银票,不由生出了一丝暖乎乎的感觉。他觉得,自打女婿张景瑞返乡,自己就转了运,可谓云开雾散、红日当头,不仅有了财运,也有了官运,今后说不定还能大展一番宏图!他庆幸女儿终是没嫁了王豁子,否则,坑了女儿一辈子不说,自己受街坊人前骂背后戳不说,更主要的则是失去了攀结巡抚大人的大好机会。
老远他便看见有一匹白马拴在了自家门口,马背上已积了一层厚厚的雪,看上去仿佛肿了一般。他估摸是那千总胡秀到了,而且已经到了好一会儿。
走进堂屋,见胡千总果然站在当地,正向着墙上悬挂的一幅字端详。
寒暄落座之后,胡秀问道:“敢莫这就是我家巡抚大人给您题赠的那幅墨宝吗?”
“没错儿。”颜朝相一脸难以掩饰的得意,“是小婿在京时特意向李大人求来的。我听说巡抚大人轻易不给人写字的,不知有多少有钱人愿出高价求购,总也难偿其愿。这一回李大人不仅慨然应允,而且听说我乃颜真卿四十五代正统玄孙,还特意寻摘了老人家的一首诗!你来看,李大人的字可谓大气磅礴、肃然巍然,厚重中不失奇纵,古朴中又见恣肆,飞动圆转,且法度具备。”
“这话不假,我虽是个粗人,不懂书法,可也能一眼便看出好来。”胡秀附和道。
“能看明白这上头题写的是一首什么诗吗?”
“您别笑话我,曲曲弯弯的我还真认不全。”
颜朝相站起身朗声诵道: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
黑发不知勤学早,白发方悔读书迟。
随后,他又慨然言道:“此乃颜家之祖训,吾一时一刻不敢忘矣!”
说话之时,茹氏已将烫好的一壶酒与几样时令农家菜端到桌上,一碟白菜炒腊肉,一碗虾干烩豆腐,一碟油炸花生米,一碗小鸡炖蘑菇,黄的黄,白的白,倒也有荤有素、清清爽爽。
颜朝相夹了一条鸡腿布到胡秀的碗里,问道:“李大人近来贵体如何?”
“还好。”胡秀呷了一口酒,“一天到晚忙了政务忙军务,也真够他一呛。对了,这一回您去常熟上任,可以先到江宁看看,我琢磨,李大人再怎么没工夫,也必定要与你见上一面。”
“这主意不错,到时候我一定前去拜望李大人。”颜朝相一下子兴奋起来,“能和我说说,大人他得意什么吗?譬如说,爱吃点儿什么,或者是……我总不能空着两只手啊。”
“其实他也没什么嗜好,平常除了看看书、临临帖,也就好抽两口关东叶子烟。对了,我想起来了,我家巡抚大人爱吃鱼,等将来你到了任,千万别忘了把那开江的鲤鱼弄几条送过去。常熟紧靠着江边,费不了多大事,就能讨大人一个欢喜。”
“鲤鱼有什么好吃?一股子土性味儿,他怎么偏偏……”
“不懂是不?这里边有讲儿。没听人说过‘四大香’吗?有道是‘回笼觉,二房妻,开江的鲤鱼,老母鸡’!”
“记下了,卑职照办就是。”颜朝相此刻已经提前找到了做官的感觉。见胡秀只是闷头吃喝,不提纳捐除授的话头,遂试探地问道:“胡大人,您看……这差使究竟什么时候能……”
“可别这么称呼,颜叔儿,”胡秀急忙拦阻道:“我跟贵婿同在一营当差,一个马勺擓饭吃,情同手足,俗话说得好,‘肩膀齐,是兄弟’,您虽然比我大不了几岁,同着景瑞,我也得喊您一声叔儿!您愿意叫我贤侄也行,叫我老胡也行,叫我大人可就见外了,这是寒碜我。要说呢,您才是真正的大人,县太爷,县大老爷,不是大人是什么?”
欢喜虫儿第十八章(3)
“成,老胡。听你的口气,我这事儿大概靠谱?”
“一切都办妥了,只等您凑齐了银子,我往吏部一递,长着七八天,短了三五天,这任命就下来了!您可得听明白了,一万两银子在您这儿算个数,在人家吏部正堂眼里不过是条虾米须子,顶大算颗芥菜籽儿,应名是您捐了钱,实际上完全是靠着李大人的面子和威望,这点儿钱就为挡别人的嘴。”
“我清楚,我清楚……”颜朝相从怀里掏出方才阿彦涛给付的那张银票,回身从柜子抽屉里又取出几张,一并放到了胡千总的面前,“点点,总共一万两,一文不少……”此时,他盯着对方那张酡红的脸,竟看到上面挂了几丝不易察觉的狰狞,不觉心里打了鼓,问道:“老胡,你离开江宁时,瑞子他就没说要写封信吗?也不知道这小两口如今混得怎样……”
胡秀停了筷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颜叔儿,原本你不提这句话我就不想说了,你女婿他——您别害怕,也不是什么大事,实话说,瑞子兄弟他受了伤了,半月前我们攻打常州的时候,他让一太平军砍了一刀,幸亏是伤在右手背上,幸亏刀口不深,没什么大妨碍,可就是一时半会儿拿不了笔了。我们李大人可是写了信,也怪我,忘了给您看,让我连同举荐的折子一起给皇上呈上去了。您这事虽说不大,可也惊动了皇上,万岁爷不发话,吏部又怎么敢接您的银子?”
坐在一旁缝补衣服的茹氏插言道:“瑞子写不了信,还……”
颜朝相没好气地堵了她一句:“老爷们儿说事,没你妇道人家插话的份儿!赶紧去厨房把汤端来!”
茹氏受了抢白,低着头嘟囔了一句,出去了。
“颜叔儿,这钱我可收起来了,您放心我不?”胡秀一面取过银票一面歪着头问道。
“瞧你老胡说的,咱谁跟谁?我不是不放心,只是瑞子他俩一走半年多,也没听到他们的信儿,心里边不踏实,尤其是钰儿,也不知有了孕没有……”
“有了,有了,都已经显怀了!您那宝贝闺女这一回可算是享了福了,养得又白又胖的……说话这也没几天了,你们一家子就能团聚了。我得提醒您一句,这几天您可得紧着收拾,吏部的行文一批下来,顶多容您三五天的耽搁。我也没工夫等您一齐走,一旦办完了事,我就得往江宁赶,李大人还等着我的消息呢。”
颜朝相心中已彻底释然,听到这儿,灵机一动,站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木匣,小心奕奕地放到了胡秀面前,叮嘱道:“李大人对我颜某恩重如山,此番我总该多多少少表示一点儿心意才是,这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颜鲁公的一份《自书告身》手迹,时至今日也是千数年的东西了,颜家一门世世代代视之如宝。头些年我也曾去海王村请古玩铺子的朋友看过,人家说怎么着也值七八千的银子。我自忖李大人酷爱翰墨书法,这东西在我这儿只能压箱子底,放置在大人的案头兴许还能发挥点作用,如此,烦劳老胡你代我呈递到李大人面前,就算我颜某的一个谢礼吧!日后自然还要仰仗巡抚大人多多栽培、提携。”
胡秀爽然应承下来,吃了饭,漱了口,拿了东西起身告辞。
颜氏夫妇将他送出门口。胡秀上了马,跑出几步又转回来,说道:“颜叔儿,这三两天您最好哪儿都别去,在家等着我的好消息吧!”说完,扬鞭策马而去。
茹氏拽了一下丈夫的衣裳角,“我说,当家的……”
“你又要说什么?”颜朝相兴致勃勃地收回眼神,不耐烦地问道。
茹氏呐呐地说道:“刚才听姓胡的说,咱女婿瑞子打仗伤了手,写不了信,我琢磨着,他写不了还有咱钰儿呢,钰儿也不是不会写字,总不至于她也伤了手……”
颜朝相一下愣住了,想想妻子的话确实有道理,一颗心立时悬起来,狠命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悔恨地说道:“我怎么把这碴儿给忘了呢?莫非说老胡他……真要是这样,我那地,我那传家宝……我他妈可就活不喽!”说完,眼前一阵发黑,身子一软,出溜到了雪地上。
骡轿已走到虎坊桥,阿彦涛才想起惇王爷奕誴此时还在米市胡同的宅子里等他,遂抹回头奔西转来。
门人引他走入正厅,只见票房里的裕二福与五爷在一起聊得正欢。他行了礼,坐稳当,才见缝插针向着二福问道:“说什么呢,让五爷听得这么来精神?”
裕二福说:“那天我去西庙,听一个叫马麻子的说了一段名为《硕二爷》的相声,内容就是五王爷去年夏景天惩治混混儿‘一枝梅’的那档子事,前后经过差不了许多,只是增添了不少零七八碎的佐料,可气的是说相声的却把这一份光彩安在了硕二爷身上。”
阿彦涛笑了笑,问道:“哪儿又出来个硕二爷?”
裕二福回答:“马麻子介绍了,说是硕二爷叫永硕,是道光爷的亲二叔。他这相声还是连台本,有着好几个篇目,什么‘硕二爷跑车’、‘硕二爷卖东华门’、‘硕二爷请山羊喝茶’、‘硕二爷剃辫子’……这位硕二爷行侠仗义,专好打抱不平,脾气秉性和咱五爷真真就像一个人似的。”
奕誴呵呵笑起来,“要说这事儿还就我清楚,其实呢,道光爷还真有个二叔,名叫颙琢,嘉庆爷名叫颙琰,这是亲哥儿俩。嘉庆爷称帝后,为避讳,颙琢便更名为了永琢。说书唱戏嘛,哪能都用真名?康熙年间有个山大王叫窦二登,到了《盗御马》这出戏里,不就叫了窦尔墩?眼目前我还在世,谁敢把我编进相声里指名道姓抓趣找哏?不找个替身怎么办?据见过琢二爷的人说,我们爷儿俩还就是同一个性情。”
欢喜虫儿第十八章(4)
“没您这么豁达的……”阿彦涛赞了一句。
“要说这帮子人耳朵可真够灵的,”奕誴抓过鼻烟壶,在鼻子上抹了两抿子,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我请山羊喝茶的事就发生在今年春上,也不知他们是怎么扫听到的。”
“我俩都没听说过,您老人家得讲讲……”阿彦涛和裕二福一时都来了兴趣。
“那天我去宣武门里一家茶馆喝茶,碰上一个乡下老头带着自己的小孙子进来歇脚,手里还牵着一只雪白的山羊羔儿。跑堂的那小子是个势利眼,欺负乡下人怯勺,本应当用一个盖碗、一个小茶碗,按规矩应是两个制钱,若是给那小孩儿再添个茶碗,顶大了再多要一个碗钱。谁知这小子一下拿出了三个茶碗,愣说那只羊也得算一个人头份儿,否则,就要把老头儿轰出去。你俩想想,由打盘古开天到如今,有谁听过山羊喝茶的吗?这不明摆着欺生吗?你们知道我的脾气,遇上这种事儿我能眼瞧着不管?于是乎,我脑子一转,叫过那跑堂的点了满满一桌子菜,接着就奔了斜对门的一家奶茶馆,跟掌柜的借了他娘的十头奶牛,甭管大的、小的、黑的、白的、高的、矮的,一通鞭子全让我赶进了茶馆里边。许羊喝茶,就许牛吃饭,我今儿就给他来个大宴群牛!”
“后来呢?”两个人见奕誴收了话口,忙不迭追问道。
“后来?哈哈哈……你们自己想吧,乐子大啦!”奕誴刚一绷脸,接着将到嘴的一口茶喷了出来。
“什么日子口,这么热闹呀?”随了话音,只见王世子奕详手挑门帘跨进来。
阿彦涛心里一阵腻烦,可碍着情面也只能和裕二福并肩站立了。
奕详虚情假义地贴近阿彦涛,拉住了他的手,“哟,大舅哥,多日不见,你可好啊?从打你妹子出嫁那天起,你就再没登过我的门,就是不想见我,也应该去看看允歌不是?”
五爷招呼着众人坐了,说道:“老阿,咱说正事。今儿一是我找你们,眼见还有一个来月就要过年了,和你们两个把儿头商量一下票房的事项,你们得抓空多排练一些新段子,尤其是喜庆段子,要好好儿地闹腾倒腾。现下京城里的十几个票房都在暗暗较着劲,咱‘醒世金铎’可不能落了后,得给五爷我的脸上添几分光彩!”
阿彦涛回道:“您老放心,正操持着呢。新近又添了一档双簧,前脸儿、后脸儿双学一人,有意思着呢,管保您一瞧就喜欢。”
“那好。前几天我府上去浙江办差的一个包衣捎回一些黄岩蜜桔,待会儿你们搬走两筐,算是我犒劳你们了。”奕誴的目光转向了奕详。“二呢,是这位提督大人找你们,说有件事要当着我的面和你们对证对证。”
奕详嘿嘿笑道:“没这话,彼此老没见了,凑一块儿随便聊聊。”
奕誴斜睨了他一眼,“老阿、老裕,听说你们前些日子排演了一段《八旗叹》,唱得挺响,好几个票房赶着跟你们学,有这么回事吗?”
裕二福连忙站起来回答:“有,我唱的。是段岔曲,不长的一个玩艺儿。”
“是谁编的?”
“我。”阿彦涛也站了起来。其实,这一段唱词是允歌写的,此时他已预感到要引出什么麻烦,便自己抢先应承下来。
“有人挑了毛病,说这段曲词给八旗子弟脸上抹了黑,放出话来要封了咱们这票房呢。”奕誴话中带着刺。
“倒也没这么严重。”奕详尴尬地咳了一声,说道:“手底下有人向我反映了,说这一段《八旗叹》专拣八旗子弟背兴处做文章,指责他们白天养鸟、斗蛐蛐,晚上搂着三妻四妾寻欢作乐,胸无大志,醉生梦死,靠着那点儿铁杆儿庄稼吃饱了混天黑,一旦上了战场,见了那些造反的群氓就浑身哆嗦。五哥您说,唱这东西干吗,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奕誴冷眼说道:“详子,有凭据吗?”
“有。”奕详从袖子里抽出一叠稿纸递了过去,“这是誊录的一份唱词,请您过眼。”
奕誴展开稿纸看去,见上面写道:
大清国开基创业二百年,
只可叹八旗子弟已不似先前。
在京的个顶个提笼架鸟,
出外的多一半学会了吃烟。
马上功夫样样荒废,
娇妻美妾日日追欢。
更有那枉法贪赃唯恐民变,
闹得是天愁人怨水旱连年。
黎民百姓遭涂炭,
反了个洪秀全,
李凤祥也被刀餐,
军师姓冯号云山,
在广西省把府县占了个全。
吓坏了大小众官员,
浑身乱战,心胆俱寒,
面似了一刀黄表纸,
那一副小样儿实在堪怜。
……
奕誴沉吟半晌,说道:“说得倒也都是实情。照此看来,八旗政务也是该着整顿一番了,长此以往,于国不利。哪天我得上个折子,给皇上提个醒。”
奕详道:“整顿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