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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活下去[梁凤仪]-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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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他忘不了以前的那段恋情,需要重新对自己,或者对我考虑。就这么简单。”叶帆耸耸肩。
“嗯,那就让他慢慢考虑吧!”
“我就是这么想。”
然后两个人都笑了。
再没有话值得说下去了。
于是贝欣说:“要睡了吗?”
叶帆答:“好建议。”
都各自睡到床上去,可是,都一样的辗转反侧,睡不牢。
这还好,叶帆和贝欣都有经验,早早睡着了,明早醒来,清醒地躺在床上知道要爬起来继续奋斗的那一刻,其实更难受。
宁愿睡得朦朦胧胧的,站到地上去,再走到人前时,才清醒过来,继续干活,会舒服得多。
高骏和贝欣的婚礼,是城内的热门话题。
婚礼的场面不是浩大,而是矜贵。
几乎只有城内的顶级富豪,而又与高家、贝家有超过二十年的交情的,才会收到帖子。
最奇怪的是那些章翠屏都早忘了的老朋友,在章家树倒猢狲散时,一个都不曾出现的豪门富户中人,都逐一出现,通过各式渠道,让章翠屏知道,他们应该是有资格被邀请之列。
“奶奶,请柬发给他们吗?”
“为什么不?免费上演好戏,看齐红脸白脸,煞是热闹,我老了,爱热闹。”
贝欣没有多说话,她体恤章翠屏的心。
几十年前,她曾有过的架势跑回来了,正如她说:“当年章家把我嫁出去,那种风光比起如今,有过之而无不及。人生几十年,风水轮流转,我倒有福赶上这场热闹了。”
那间举行婚礼的会所特别为当晚的全城官盖云集,加强守卫及加买保险。
城内的影画杂志及报刊也真不少,都被谢绝采访这场逢重矜贵的婚宴。
最后不知谁个负责应付传媒的高氏高级职员向高骏献计,说:“独家采访,独家照片,价高者得,全部捐给公益金去,顺便做做宣传。”
高骏没有反对,他心上着眼的不在于这种小事,就由得手下喜欢怎么摆布都好。
从今之后,他的筹码大了,可以计划如何进一步地在商界政界拓展他的版图,实现他的野心。
婚礼假城内最高贵的会所,整座包起来举行。
一切的安排由高家交给公关公司主理,新郎是漫不经心,一掷万金,为求气派。
新娘子呢,心静如水,任由摆布。
贝欣没有兴奋,亦无悲哀,她只知道要落力地演好这场戏。
身上的一袭由圣罗兰特为她设计的,简单之极的乳白色长及脚踝的套装,高贵大方。头上没有婚纱,却戴了顶小小的,有半截网型面纱罩在眼前的小帽。
贝欣戴着的首饰只有两件。
章翠屏送的一只八卡全美足色方钻戒指,是用最流行的铁芬尼镶法,即是方钻两旁镶了两颗三角钻石。
章翠屏代表伍玉荷,也就是代表戴家买给贝欣的另一颗心钻,发放着清水般泛蓝光泽,六卡,九九色、无瑕疵,用一条很幼细的白金碎钻颈链,戴在颈项上。那条白金碎钻颈链是远道来贺的表兄伍泽晖送赠贝欣的。显然,伍泽晖是很高兴表妹得到如此好的一个归宿。
叶帆穿得很轻盈,一身的淡黄,蒂的出品。是专责服装的城内服装师为她订购的。
章翠屏很保守,一件墨绿色的真丝暗花旗袍,镶起了枣红色的绦边,戴上了一条通体碧绿的翡翠佛珠型的颈链。
在一个布置得辉煌清雅兼而有之的礼堂内,这三个女性都各有夺目之处。
嘉宾鱼贯进场,主人先以酒会形式招待,再行入席。
新郎与新娘都主动地穿梭于宾客之间,谈笑甚欢。
贝家移交产业的这个过渡期,贝欣通过高骏的安排,开始与城内的商界人士熟谙,并且同时投入在高氏企业之内。
贝欣并不愿意插手管理贝刚营运着的其他生意,她只对香烟分销生意有兴趣,其实她因股权的转移,顺理成章地坐在贝氏董事局内成为副主席,已经能起监管作用,并不需要参与日常业务,只是她在发展高家那地产与百货业相结合的业务之同时,对香烟业有特别感情。
为此,很多到贺他们婚礼的嘉宾,因着生意接触,是早已与贝欣熟谙,不觉娓娓而谈。
在热闹的人头攒动之中,贝欣忽然望到远处有一个似曾相识的脸孔。
这个脸孔,她应该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可是,贝欣摇摇头,她认为必是自己眼花缭乱,顿生幻觉。
不可能在此时此刻此地出现。
对,再抬头望过去时,就不见人影了。
贝欣吁一口气,因为她今天结婚了,才令她生了见到他的幻觉。于是贝欣再聚精会神听银行家曾仲贤对大陆地产近年发展的分析。
说着说着,又加进了行政立法局的两局议员林亦隆,人们的兴趣又带到中英对香港主权回归问题的处理上了。
这是极热门,亦是极多人关注的话题,都太有切身的关系在,气氛一时间紧张起来,连新娘子在内,都几乎忘了这是个婚宴。
林亦隆对中国宣布收回香港主权和提出一国两制发表意见说:“一国两制这构思怎会行得通?我看未到九七年,香港的人才就会外流得差不多了,这真是隐忧。香港之所以有今日,无可否认英国统治有功。”
贝欣禁不住说:“一国两制是中国的承诺,公开对国际人士说要推行的制度,不可能没有诚意。毕竟,中国现今是大国,也不是处在事事求人的时代,中国的市场正日渐引起外资注重,正是用得着人才之际,我看人才只会流入香港,再流入大陆才又对。”
那林亦隆正想反驳,贝欣微微一笑,道:“你们谈,我失陪了。”
免得在这么一个场合失态。但同时贝欣很自然地讨厌起那些把自己看成英国人的中国人。
他们的嘴脸比殖民地上的外国人更令人生厌。
才回过头来,她的幻觉又生出来了。
今次摔一摔头,闭一闭眼睛,再张开来,仍不能把幻觉消灭。
就因为他曾在她第一次成婚之时,赶来送她,有了永远的阴影了,贝欣今晚又见到了他。
真好笑,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一个巧合?
可是,那的确是瞪圆了眼睛,一脸的尴尬、惶恐、惊骇,甚而狼狈,千真万确地自远而至。
“贝欣!”还是叶帆带着他。
叶帆欢天喜地地排众而上,对贝欣说:“你看谁来了,他就是小程,他赶来了。”
叶帆的喜悦是禁不住的。
她原以为自己在做梦,刚才她在会所的休息房间,接听了电话,对方说:“小帆吗?我是小程,我来了。”
“嗯,你来了?”叶帆不知如何反应:“你在哪儿?”
“我在香港,我来了。摇电话到你家,佣人说你在此。”
“是的。”
“我能这就来见你吗?顺便向你继母道贺。”
叶帆躲在休息室内细细喘气,很久没有亮相人前,她叫自己快快镇静下来,才好见小程。
临走前,小程对她说过什么,她完全记得清楚。
他来了,就证明他有信心忘记过往,对将来作出承诺了。
否则,小程不会来。
叶帆几乎是欢呼着迎接小程进来,先拉着他去找章翠屏,然后,再扯着他来见贝欣。
“贝欣,你听见我说什么吗?”
贝欣看呆了这个眼前的小程,喃喃地问:“为什么姓程?”
对方答:“崔昌平设法把我从大陆申请出来,认了个华侨做义父,跟了他姓,手续容易办些,他姓程。”
然后三个人都呆住了。
贝欣与高骏只到日本度了一个星期的蜜月,就回来各自投入工作。
香港在中国宣布了会于九七年恢复行使主权之后,市场一直沉静,走资行动屡见不鲜,大商贾在这个瞬息万变、人心还未稳定的时期,得闲不出门,以免出了大事,没有人为机构拿大主意。
贝欣固然是为了这个原因,要尽快地与高骏赶回大本营来,更为了她一直惦念着叶帆。
世间上最不公平的事已然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在那个她可以接受文子洋的时候,她曾殷殷期盼他赶快出现,偏他却音讯全无。
到她决定再出卖一次婚姻时,文子洋就来了。
一切都是命定的,她可以忍受,她可以不埋怨。
受过一次痛不欲生的刺激,嫁给叶启成之后,贝欣已心如止水,将她的生命价值观定位在履行责任,终此一生的基础之上,不对个人情爱上的享受算在期望与努力之内。
为此,上天的戏弄,她可以在震惊之后,一笑置之。
对文子洋的怀念与相思,是永恒而毋须复活的。
可是,上天对付她还不够吗?还要对付叶帆。她知道叶帆脆弱的心灵,天真的个性,承接不起这种感情上的屈辱。
贝欣会认为这种爱不得其所是苦雨凄风,于是坦然款尝。
但叶帆一定视这种感情上的委屈是滔天巨浪,翻过来覆过去,让她透不过气来。
如果那个文子洋心目中的人不是贝欣,而是别人,彼此都会好过一点。
这一点心理上的化学作用不是良性而是恶性的。
贝欣不是不难过,不恐惧的。
她回港之后,叶帆不在家。
“到哪儿去了?”贝欣问祖母。
章翠屏答:“这个星期,她每天都外出,晚上才回来,像很忙的样子。”
“知道她到哪儿去吗?”
“她没有说。”
“奶奶,小帆的情绪怎么样?”
章翠屏想了一想:“没有怎么样呀,每天都是高高兴兴的,非常的活泼,跟我有说有笑。”
贝欣没有回答,她不知叶帆的这种表现是正常还是反常。
“欣儿,小帆发生了什么事了?”
“没有,没有。”贝欣道:“我只是看看她准备投入工作没有,她是打算留在香港还是要回美国?”
“小帆不是说好了要留港吗?回美国去干什么呢,一点发展都没有。”
贝欣没有解释她为什么有这份担忧。
她是极希望叶帆能留港发展。但经过了那个叫小程的出现,一切情况可以是完全不同的。
这晚,叶帆很晚才回家来。
一回来,就回房里去。
贝欣在偏厅听到声音,就立即去敲她的门,问:“小帆,我是贝欣,能让我进来吗?”
“可以,请等一等。”
叶帆不一会就把房门开启,道:“请进来。”
贝欣看到睡房很齐整,一点异样的痕迹也没有。
“这个星期你玩得开心吗?”叶帆问。
贝欣不晓得答,想了一想:“日本的东西很贵。”
“这对你不是问题吧?”
叶帆回答这句话时很轻松,这反而现了一点骨刺。
贝欣意识到文子洋的出现,的确在她和叶帆之间生了催化作用。
她们之间的关系与情谊,开始跟以前不一样了。
爱情不是粉笔字,错了可以用布一抹就干干净净。
爱情也不是生意,生意不成仁义在。爱情有了波折,关系要再像旧时模样,是几乎不可能的事了。
贝欣沉着气,希望把彼此的气氛弄好一点,于是说:“我买了一套珍珠首饰给你。”
贝欣从口袋里掏出了首饰盒,递给叶帆,并说:“希望你喜欢。”
叶帆把首饰盒打开,道:“好漂亮,好名贵,嗯,谢谢你!”
叶帆笑着主动地把贝欣抱了一抱。
一切不是像旧时模样吗?
不,不一样了。
全部的举动神态都蒙上一层薄薄的面纱似,看不到原来的眉目。
贝欣的心慢慢地正往下沉。
“小帆,你不喜欢这套首饰?”她在力挽狂澜于既倒。
“不,不是不喜欢。你觉得我反应有点冷淡,是不是?我是在想以我这个年纪和身分,似乎不需要戴首饰,年轻少女戴首饰不合宜,有青春就好,这跟少妇不一样。”
“是的。”贝欣只能同意这个观点。
“所以,我很心领。我实在觉得你用这套珠饰,比我更合适了。”
叶帆双手把首饰送回给贝欣。
贝欣接过了,心里的难受像被恶虫一口一口地咬着。
“其实,”叶帆说:“香港什么东西都有,又便宜又好,你就别忙着给什么人买礼物,应该好好地享受蜜月。”
“你打算留在香港,是吗?”贝欣抓了这个机会,问了一个她认为最关键性的问题:“我的意思是你会在香港开始工作?”
“是的,你不是一直告诉我,年轻人在香港发展的种种好处吗?”
“是的。”
贝欣吁了一口气,到底最重要的一件事没有受到坏影响。
贝欣实在怕叶帆会负气地回美国去,以后彼此的关系就不容易调整过来了,而且,为此而扼杀了叶帆发展的机会,很不忍心。
念头一过,情况就发生突变。
叶帆说:“香港真是一个机会之城,在美国,我们毕业的一群学生个个诚惶诚恐,怕找不到事做。这儿,翻阅一张西报,招聘栏广告比新闻多不知多少倍。去求职时,一下子就有几司公司向我提供职位,各有所长,任君选择。”
贝欣很自然问:“你去找过工作吗?”
叶帆兴奋地说:“对呀!不但找过,而且找到了。我其实很担心他们会嫌弃我,可是他们没有呀!”
“小帆,我打算你来当我的助手呢!”贝欣急道。
“我知道,可是,这样子不好。”
“为什么不好?外头能照顾你吗?他们给你多少薪金,给你什么职位?”
“他们给我的照顾很一般,可能很苛刻,但我希望像一般人那么成长,只靠我自己。古人不是有易子而教,意义是一样的,不是吗?”
贝欣问:“你决定了?”
“是的。”
“你连跟我商量也没有就决定!”
“对不起,我以为我可以有权利独立,且不要给你添麻烦。”
“小帆,坦白跟我说,是不是为了他?”
“什么?”叶帆笑:“你说什么话,我不明白。”
“你怎么会不明白?就是因为你发现了文子洋跟我的关系,于是你连我都不高兴了。”
“贝欣,你镇静点,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回港之前,已经知道小程,就是文子洋已心有所属,那个女人是你还是别人,影响都一样。你别把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肩上硬放,没有这个必要。”
“那么,为什么要另寻出路?”
“这是两回事。”
“根本就是一回事,你只是不肯承认。”
“很好,随你怎么想吧,我没有法子令你相信。我只能坚持自己的想法和决定,为自己的前途着想,我会很努力工作。”
“很努力地在外头工作,为了证明没有了我的庇荫和帮助,你仍生活得很好,是不是?”
“贝欣,希望你的意思不是要求我永远躲在你的照顾范围之内,身体上,我已经是个残缺的人,需要有人照顾我。我希望除此之外,不必再连累什么人,也太急于要在自己的能力之内获得成绩。你明白吗?”
贝欣不知如何回应,终于带点气馁道:“小帆,文子洋他……”
“希望你以后不要把他跟我们之间的相处拉在一起。我跟他是朋友,你跟他是旧情人,我跟你是另一种关系,不必互相混淆。好了,我走了一天的路,干了一天的工,很累了,你也回房去睡吧!”
说罢,叶帆才想起来,嫣然一笑道:“看,我竟忘了,你结了婚不住在这里了,那就要更快地回家去,已很晚了。”
贝欣僵站在那儿有一分钟之久,才晓得缓缓地转身离去。
是的,她的家不在这儿,而是筑在城内另一个高贵的住宅区。
那儿是一个新的世界,一个没有了从前至亲在,只有新的合作伙伴的世界。
贝欣对这新世界开始适应,而且日子有功,在不断地努力下,她适应得算很不错了。
因为她的心理准备不算不充足了,她也太知道自己扮演的角色。
身为整段政治婚姻的导演兼男主角的高骏,在演出之前把戏分和剧情解释得相当清楚。
高骏教贝欣一个演出自己新角色的不二法门,道:“每当你情绪激动,你就提醒自己,这只不过是一出戏,演员一般演出过分认真时,会完全融入角色之内,对你而言反而是不好的。你需要久不久把自己抽离,精神上保持冷静和独立,那么,就不必过分紧张你这个角色的遭遇。日子有功,习惯成自然之后,你或者会爱上了这个角色,产生很自然的代入感,那才是另一种境界。你明白吗?”
贝欣不是不明白的。
高骏对她的这个原则性的提点,真的很有利。
正如一个相当投入剧情的观众,忍不住被悲惨的桥段所感动而不住流泪,只要她肯在刹那间提醒自己,那只不过是一出戏罢了,很自然地她就会冷静下来,停止哭泣。
凡是不真实的情事,震撼力与感染力都不可能太大,更不可能持续。
戏是总有散场的一日。
贝欣不知道她与高骏演出的这出戏何时落幕。但能把它视为一场终于有日落幕的戏,在演出得过分逼真时,她会稍稍自角色中抽离,精神上松弛一下,透一口气。
就像婚后不久的一天,当贝欣依然为着叶帆决定加盟城内最大的诚发金融集团当见习而耿耿于怀时,她又得面对另一桩她骇异且生很大闷气的事。
贝欣以贝桐家族第四代的身分,接管了贝氏一半的产业,已成为城内上层社会津津乐道的故事。
贝欣与高骏联婚,无疑是八十年代在香港最轰动的一桩世纪婚姻。
连亚太区著名财经杂志内的一项花边专栏,都大字标题,把贝欣与高骏的婚姻比喻为“八十年代在亚太区内出现的最大最美妙最和谐的合并个案”。
为此,一如高骏所料,他这一招是重锤出击,一举而战胜了高骢和高骥,把高氏家族内的势力纷争消弭于无形,因为贝欣的加盟为高家掀起的浪潮,早已盖过了兄弟之间的暗涌。
原本兄弟三人在老父高敬心目中的分量各有千秋,正在各自增加手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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