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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饭店 作者:[加拿大]阿瑟·黑利-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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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一点……”
  大夫点点头,在他的医药包里摸索着。他拿出一支针药。彼得把比利博伊工作服的袖子卷上去,握着一只露出的胳臂,大夫迅速擦了擦,把针扎进去,不到几秒钟,吗啡就发生了作用。比利博伊的头朝后倒了下去,眼睛也闭上了。
  大夫用听诊器在比利博伊的胸前听了一下,说道,“我没有多带吗啡针。
  我是从街上跑来的。你们要多少时间才能把他弄出去呢?”
  “只要救援一到就行了。看,已经来了。”
  传来更多的跑步声。这一次,是许多人的沉重脚步声。戴着钢盔的救火员们涌了进来。他们带着明亮的提灯和重型装备——斧头、千斤顶、切割工具和撬棒。很少人说话,只听见简短断续的说话声、嘟囔声和刺耳的命令声。
  “到这儿来!在那里放一只千斤顶。把这堆重东西搬走!”
  从上面传来一阵阵斧头的猛劈声。还有金属被砸开的声音。当门厅那里的电梯通道被砸开时,一道光线射了进来。只听得一声喊,“梯子!我们这里需要梯子!”长梯便放了下来。
  那个年轻的大夫命令道:“必须马上把这个人弄出来!”
  两个救火员拚命想把一只千斤顶放在适当的位子。等它顶起来,就可以减轻比利博伊身上的重量了。救火员边摸索边咒骂,想方设法找个空隙把千斤顶放进去。但那只千斤顶大了几英寸。“我们要一只小一些的千斤顶!先拿一只小一些的顶一顶,再把大的放进去。”通过步话机又把这个要求讲了一遍。“从急救车上拿一只小的千厅顶来!”
  那个大夫又强调了一遍,“必须马上把这个人弄出来!”
  彼得说,“看那根铁棒!上面那根。如果我们把它搬走,那末下面一根就可以抬高一些,那只千斤顶就可以放得进去了。”
  一个救火员提醒说,“那上面有二十吨重呢。搬动一件东西,可能会全部塌下来。我们动手的时候,得慢着点来。”
  “我们来试试看吧!”阿洛伊修斯·罗伊斯说。
  于是罗伊斯和彼得两个人,肩膀靠在一起,用背顶住上面那根铁棒,胳膊紧紧挽在一起,拚命地往上顶!但铁棒纹丝不动。再用劲地顶!再用劲!
  气鼓足了,血直往上冲,头晕眼花。那根铁棒开始动了,但仅仅动了一点点。
  再加把劲!不做到决不罢休!他俩顶得失去了神志,视觉也模糊了,眼前只有蒙蒙眬眬的一片红雾。再顶,又动了一点,只听得一声喊,“千斤顶放进去啦!”这时他们已经筋疲力尽,倒了下去,被人拉了出来。千斤顶开始转动上升,把那些残骸抬了起来。“我们可以把他拉出来了!”
  大夫轻轻地说道,“不用着急了,他刚断了气。”
  死亡和受伤的人一个接一个通过梯子被送到上面来。门厅顿时变成了救护站,给那些还活着的人进行急救,已死的人也先停放在这里。桌椅之类东西都已经挪开,门厅中央放满了担架。在警戒线后面,人们——现在都安静下来了——紧紧地挤在一起。妇女们在哭泣,有几个男人也转过脸去。
  门外等着一长列救护车。位于坎内尔街和格莱维尔街之间的圣查尔斯街和卡伦德莱特街业已断绝交通。街道两头,在警察封锁线的后面都聚集了许多人。救护车一辆一辆地唿哨着急驶而去。第一辆送的是赫比·钱德勒;第二辆,是那个垂死的牙医师;紧接着,是那个摔坏了腿和下巴颏的新奥尔良妇女。其他的救护车则慢慢地驶往市殡仪馆。在饭店里面,一位警长正在询问目睹者,打听受害人的姓名。
  在受伤的人中间,多多是最后一个被送到上面的。一位大夫爬到下面,用绷带给她包扎了头上的伤口。她的一只手臂也绑上了塑料夹板。奇开匙·米尔恩没有理会别人对他的帮助,呆在多多旁边抱着她,指点那些救援的人来到她躺着的地方。奇开匙最后一个出来。那个“金冠可乐”会议的出席者和他的妻子走在他的前面。一个救火员把多多和奇开匙的手提箱从电梯的残骸堆里递到上面的门厅来。一个身穿制服的市警察接过来把它们放好。
  多多被送出来时,彼得·麦克德莫特已回到门厅里。她一动不动地躺着,脸色苍白,身上浸透了血,包扎伤口的绷带已经变成了红色。当她被放到一副担架上时,有两个大夫暂时照应着她,一个是年轻的实习大夫,另一个是上了年纪的大夫。那个年轻的大夫直摇头。
  在警戒线后面,突然起了一阵骚动。一个只穿着衬衫的男人激动地叫道,“让我过去!”
  彼得回过头来,然后向那个海军陆战队军官打了一个手势。警戒线分开了,柯蒂斯·奥基夫冲了过来。
  他的脸上现出发狂的神色,跟在担架旁走着。彼得最后看见他时,他在外面街上恳求让他坐进救护车里去。那位实习大夫点头答应了。门砰地关上了。救护车响起了警报声,急驶而去。

十六
  奇开匙惊魂未定,简直不相信自己能死里逃生,从电梯井道里的梯子爬了上来。一个救火员跟在他后面。有人从上面伸下手来帮他上去。他踏进门厅,就有人来扶住他。
  奇开匙发现自己能够站得住而且不用人扶就能走动。他逐渐恢复了知觉。他的头脑再次警惕起来。周围都是穿制服的人,使他胆战心惊。
  他的两只手提箱!要是那只大的手提箱被摔开了的话!……但是没有。
  它们和其他几只箱子就放在旁边。他朝那些箱子走过去。
  他后面有一个声音说道,“先生,那儿有一辆救护车在等着。”奇开匙转过身,看到是一个年轻的警察。
  “我不需要……”
  “每个人都得去,先生。去检查一下,为了你的安全。”
  奇开匙坚持道,“我一定得拿回我的手提箱。”
  “你可以以后再来取,先生。它们会被保管起来的。”
  “不,我现在就要。”
  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嗳呀!要是他想要他的手提箱,就让他拿好了。凡是遭受这场浩劫的人都有权……”
  那个年轻的警察提着手提箱,送奇开匙到通往圣查尔斯街的门口。“请在这里等一下,先主,我去看看乘哪辆救护车。”他把手提箱放在地上。
  那个警察走开以后,奇开匙便拎起手提箱,走进人群中。他走开时,谁也没有注意到他。
  他不慌不忙地向户外停车场走过去。昨天他在湖光区那所房子里成功地捞了一票以后,就把车子停在那里。他感到内心平静,并且充满了信心。现在他再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了。
  停车场很拥挤,但奇开匙靠车上与众不同的密执安州白底绿字牌照,一眼就认出了他的福特轿车。他记得星期一他还担心这张牌照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显然,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车子还是跟他当时把它停在那儿时一样。和往常一样,车子一下子就发动起来了。
  奇开匙小心翼翼地向坐落在歇夫曼多尔公路上的那家汽车旅馆驶去,他早先偷到的赃物就是窝藏在那里的。与现在这笔可观的一万五千块钱相比,这些赃物的价值是微不足道的,但还是值得的。
  到了汽车旅馆,奇开匙把那辆福特车停在他租下的房间附近,把从圣格雷戈里饭店带来的两只手提箱拿进去。他拉上旅馆房间的窗帘,然后打开那只大箱子,看看那些钱是否还在。钱依然在那里。
  他在这家汽车旅馆里藏了许多私人的东西,现在他重新把几只手提箱整理了一下,把这些东西都装了进去。最后,他发现还剩下他从湖光区那所房子里偷来的两件皮大衣以及银碗和银盘没有装进去。这些东西,箱子里已经装不下了,除非再把箱子重新整理一下。
  奇开匙知道他应该再整理一下。但是,在刚才过去的几分钟内,他已感到筋疲力尽——他想这是今天那桩事故和紧张所引起的反应。同时,时间过得很快,重要的是他必须尽快离开新奥尔良。他断定,那两件大衣和银器不加包扎放在福特车后的行李箱里是绝对安全的。
  他确信没有人在注意他后,便把手提箱放进汽车里,并把皮大衣和银器放在箱子旁边。
  他退掉了房间,付清了帐。他驾车离开时,似乎感到疲劳开始消失了。
  他的目的地是底特律。他打算从从容容地驶车去那里,想停就停一会。
  在途中,他准备认真考虑一下将来。好多年来,奇开匙一直在打算,一旦自己得到了一笔相当可观的钱,就准备用它来买一座小的汽车修理库,从此他要与那到处流浪进行偷盗的生涯一刀两断,安下心来老老实实地工作,度过晚年。他是有这个能力的。他手里的这辆福特车就是证明。开办一个汽车修理库,这一万五千块钱是绰绰有余了。问题在于:现在是时候了吗?
  奇开匙驾车穿过新奥尔良北部,向庞恰特雷恩高速公路和那条通往自由的大道驶去时,一路上一直在沉思着这个问题。
  从逻辑上来说,该是安顿下来的时候了。他已经不再年轻。冒险和紧张使他感到疲倦。何况,这次在新奥尔良,他还曾感觉到一种力不从心的恐惧。
  但是……刚过去的三十六小时里发生的事情给了他新的信心,一种新的勇气。在那所房子里一举成功的偷盗,偷到的那笔阿拉廷式的巨款,以及仅仅一小时之前他从电梯失事的灾难中死里逃生——所有这一切似乎都是表示战无不胜的征候。这些事交织在一起,真是向他指出该走哪条路的预兆吗?
  奇开匙想道,也许到头来,这老本行他应该再继续干一阵子。买汽车修理库的事可以暂且放一放,时间毕竟还有的是呢。
  他已经从歇夫曼多尔公路驶到金蒂利林荫大道上,绕过市公园,穿过那礁湖和张开树盖的古老橡树。现在,他到了市公园街,快要到迈特里路了。
  就在这儿,新奥尔良一些较新的墓地——格林伍德公墓,迈特里公墓,圣柏特里克公墓,救火员公墓,慈善医院公墓,柏树丛公墓——展开了一望无际的墓碑的海洋。高高在它们之上就是庞恰特雷恩高架高速公路。奇开匙现在已经能看见那条高速公路了,那空中的城堡,他的避难所已在向他招手。几分钟以后他就可以到达那里了。
  驶近坎内尔街和市公园街的十字路口时,这里已是驶上高速公路斜坡的最后一个路口,奇开匙看到路口的交通指示灯坏了。有一个警察正站在坎内尔街一边的路中心指挥着交通。
  在离十字路口几码远的地方,奇开匙感到车子的一个轮胎漏气了。
  新奥尔良警察局的摩托巡警尼古拉斯·克兰西曾被他的愤懑的巡官称为“队里独一无二的大笨蛋”。
  这个指责并没有冤枉他。尽管长时间在警察局服役使他成为一个老资格的巡警,克兰西却从来没有晋过级,甚至人家也从来没有考虑过提升他。他的档案是不光彩的。他几乎从未抓到过罪犯,尤其是从来也没有抓到过要犯。
  如果克兰西追捕一辆逃窜的汽车,那末它的司机准能逃之夭夭。曾经有一次,在一场格斗中,叫克兰西把另一个警察抓到的一个嫌疑犯用手铐铐起来,结果那个嫌疑犯已经逃过好几条街,而克兰西还在死劲地把手铐从自己的皮带上解下来。另外一次,一个被警察追捕很久的银行抢劫犯醒悟过来,在一条市街上向克兰西投案。那个抢劫犯把他的枪交给克兰西,克兰西却把枪掉到了地上,枪走了火,那个抢劫犯一惊,改变了主意逃走了。等到重新把他追捕归案时,已经又是一年过去了,而在这期间,他又拦路抢劫了六次。
  这些年来,只有一件事使得克兰西免遭解雇——那就是他那个谁也不否认的极和善的脾气,加上他那种十足小丑式的谦虚态度,对自己的缺点有自知之明。
  有时候,当他一个人的时候,克兰西也曾希望有一个什么好机会让他能干成功一件事情,那末即使不能功过相抵,至少也可以使人不把他看死了。
  但到目前为止,他显然没有干成过一件事。
  只有一桩差使,克兰西毫不感到为难,那就是指挥交通。他很喜欢干这种事。如果克兰西能够使历史倒转,而阻止自动交通信号灯的发明,那他倒是很愿意这样做的。
  十分钟之前,当他知道坎内尔街和市公园街十字路口的交通信号灯坏了以后,他用无线电步话机报告了这一情况,便把摩托车停放好,自己到十字路口来指挥交通。他希望路灯修理队慢一点到来。
  从街道的另一边,克兰西看到那辆灰色的福特轿车放慢速度并停下了。
  他慢吞吞地穿过马路。当车子停住的时候,奇开匙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克兰西看了看那只瘪了的右边后车轮。
  “轮胎漏气了吗?”
  奇开匙点了点头。如果克兰西观察力敏锐一些的话,他就会注意到那双放在驾驶盘上的手的手腕已经发白了。奇开匙想到他煞费苦心的安排居然忽略了最简单的一点而暗暗责备自己。那只备用轮胎和千斤顶都在车后行李箱里。要拿这些东西,就得打开行李箱,这样便要暴露那些皮大衣、银碗、银盘和手提箱了。
  他停着不动,一身冷汗。而那个警察又没有走开的意思。
  “我看你得换一个轮胎了,嗯?”
  奇开匙又点了点头。他心里估算着。他能够迅速把轮胎换好。最多三分钟。装上千斤顶!扭转轮胎!旋下螺帽!拆下轮胎!装上备用胎!旋紧!把拆下的轮胎、千斤顶和扳头扔进汽车后座!关上车后行李箱!他就能开车走了,驶上高速公路。只要这个警察走开就行。
  在这辆福特车后面,其他的汽车也开慢了,有几辆不得不停下来,然后转到中间车道上去。有一辆车转出去时开得太快了一些,在其后面,另一辆车的轮胎发生尖嘶声。响起了一阵喇叭声,以示抗议。警察倾身向前,把手臂搁在奇开匙身旁的门上。
  “这里车子多起来了。”
  奇开匙只得说,“是。”
  警察挺直身子,把门打开。“该动手干啦。”
  奇开匙把钥匙从发火装置上取下来,然后慢慢地从车里跨出到马路上。
  他强作了一个笑容,“没问题,警官先生。我能弄好的。”
  警察看了看十字路口,这时奇开匙屏息等着。
  克兰西好意地说,“我来帮帮你吧。”
  奇开匙这时恨不得扔下车子就逃走。但他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想逃走是不可能的。他无可亲何地插上钥匙,打开行李箱。
  一眨眼功夫,他已经放好了千斤顶,轮子上的螺帽也已经旋松了,接着他把后面的保险杆抬起来。那些手提箱、皮大衣和银器都向行李箱一边堆着。
  奇开匙干活时,看到那个警察死盯着那一堆东西。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到目前为止,他居然没有说过什么。
  奇开匙万万想不到的是,克兰西推断事物的能力是非常迟钝的。
  克兰西俯身下去,摸摸一件大衣。
  “穿这个有点太热了吧。”十天来,这个城市在阴凉处的气温一直停留在华氏九十五度左右。
  “我妻子……有时候觉得冷。”
  螺帽卸下来了,那只旧的轮胎也取了下来。奇开匙一下子把后车门打开,把那只轮胎扔了进去。
  警察在行李箱盖旁伸长脖子,朝车子里面张望。
  “太太没跟你在一起,呃?”
  “我……我正要去接她。”
  奇开匙的手使尽力气要把那只备用轮胎取下来,但螺丝帽拧得太紧了。
  在取下轮胎时,他弄断了一只手指甲,还把手指上的皮肤也擦破了。但他不顾手上的伤,终于把轮胎从行李箱里取下来了。
  “这一大堆东西看上去怪有趣的。”
  奇开匙吓得面无人色,动也不敢动。他一切都完了。他知道这是为什么。
  命运给了他一次机会,但他把它丢掉了。问题并不在于只是在自己脑子里萦回着这个想继续干一阵子这老本行的决定。命运曾对他很仁慈,但奇开匙拒绝了这个好意。现在,命运被惹恼了,不来理睬他了。
  几分钟之前他居然那样得意忘形地忘了再次犯罪的可怕代价,忘了要长期、也许要终身坐牢。现在他想起这点就感到骇怕。自由从未显得象现在这样珍贵。那条高速公路近在咫尺,却又象远在天边。
  奇开匙终于懂得了这一天半以来的预兆真正意味着什么了。它们给了他一个解脱的机会,给了他一个过体面生活的机会,给他提供了一条通往明天的道路。要是他早点领悟就好了。
  相反,他却误会了这个预兆的意思。出于自大和虚荣心,他把命运对他的仁慈看作是自己的不可战胜。他还打定了继续干下去的主意。这就是报应。
  但现在,明白这一点已经太晚了。
  是这样吗?真的太晚了吗——至少是否还有希望呢?奇开匙闭上了眼睛。
  他起誓——带着强烈的决心,他知道如果给他机会的话他是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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