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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长安-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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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的女的!”
    “胡说!”引商顺手就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楚辞》上明明说他是男的,云中君,云中君,你没听过吗?”
    这人喝醉了怎么还无理取闹呢?
    华鸢把她的胳膊从自己脑袋上拽下来,刚想拖着她继续往前走,却见她突然站住了脚步,直愣愣的看向一个地方,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然后看到不远处的坊门前闪过了一个身影。那人一身黑衣几乎融进了阴影中,偏还打着一把血红色的纸伞,倾斜的伞面遮住了大半张脸。
    “你也看得到对吧。”引商趴在他耳畔悄声问他,“那是什么鬼啊?”
    华鸢的目光黯了黯,须臾答道,“我也不知道。”
    两人赶在夜色完全暗下来之前回到了道观,自谢必安修好匾额之后,他们再推门也不怕力气太大震下来匾额上的字,引商走到门口的时候就放肆了一次,一脚踹开门走进去,然后跌跌撞撞的跑到正屋那尊神像前。
    跟在后面的华鸢还以为她要做什么呢,下一刻却见她突然站定脚步不动了,就那样呆呆的仰头望向那神像,不言不语。他想上前看看她的表情,却被身后的天灵一把拽住,一直傻傻的天灵这一次表情凝重,对着他连连摇头。
    华鸢不明白这举动的意思,再扭过头看向神像前的少女,竟听见“咣”的一声轻响。
    不知何时,引商已经跪倒在酆都大帝的神像前,头上磕出了一道青痕却久久不肯起身,比起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虔诚,她就这样跪在那里俯身下拜,卑微的恳求着,话语间还夹杂着几声轻泣。
    天灵说,今日是师父父亲的忌日,可是这么久了,师父见过许多冤死的鬼怪却始终见不到父亲。她想,他一定是还在枉死城受苦吧。
    屋子里静悄悄的,华鸢就站在她身后不远的位置,安慰的话语却一句也说不出了。

  ☆、第14章

每年,引商只会允许自己醉一次,那就是在父亲的忌日那天。这一天过去了,一年以来的困扰忧愁也就一并被她抛在脑后,第二日早上起来,仍是无忧无虑的为生计忙碌着。
    “没吃的了。”她在屋子里找了一圈,又揭开锅看了一眼,最后却不得不承认他们一家人早已经没了粮食。
    天灵抱着一壶水坐在那里吸溜着,不时抬起头眼巴巴的看看她。引商摸了摸钱袋,只摸出了几枚铜板,这已经是全部家当了,若是再不做点生意,恐怕真有一日要饿死在这儿了。
    “要不,把阿黄炖了吧。”她的目光在整个院子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门口的水泡里。
    阿黄本是懒洋洋的蹲坐在那个小水泡里晒太阳,一听她这话,就像是成精了一般,“呱!呱!”叫了两声,一蹦一跳的逃跑了。
    这下可好,就连唯一的食粮都没了。
    “愁眉苦脸的这是做什么呢?”正愁着呢,华鸢却拎着一堆东西进了门。
    本还以为他在屋里睡着的引商不由一愣,再看他手里拎着的东西,更是吓了一跳,“你哪来的钱?”
    那分明是东市上卖的最好吃的蒸饼。
    “路上遇到几个熟人,借来的。”他得意洋洋的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先拿出一个递给引商,自己留了一个,又把剩下的全塞给了饿得连手都伸不开的天灵。
    拿着手里的蒸饼狠狠咬了一口,引商看向他的目光中仍带着怀疑。不知是不是多心了,她总觉得这个人这几日莫名的勤快了不少。现在再让她来比较,她都不好意思说华鸢比阿黄还懒了。
    三口两口吃完之后,她擦擦手站起身,一脸严肃的问他,“向谁借的,咱们可要快点还给人家才是。”
    “不急不急。”华鸢倒是不在乎,“他们现在正是有求于我的时候,巴不得多借给我一点呢。”
    引商真想问问他别人有什么事会有求于他,可是抬眼一扫小院,却发现不见了谢必安的身影,“那个姓谢的小哥呢?不会……被你卖了吧?”
    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已是一脸惊恐。若是较真的说,她还真相信华鸢能做出这种卖了朋友换钱的事情。
    华鸢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正经回答她一句才是,半天才憋出一句,“他有公务要办。”
    “公务!”引商的眼睛瞬间亮了亮,凑过去低声问道,“你说实话吧,他到底是做什么的?就算已经死了也必定不是什么寻常的孤魂野鬼吧。难不成是阴差?”
    眼见着她这样好奇,华鸢深深睇了她一眼,最后还是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还真是阴差……引商的兴致一下子就被勾了起来,忍不住追问道,“那他一定见过酆都大帝了?不,不对,酆都大帝那等地位的神也不是人人都见得到的。那十殿阎君……再不济,黑白无常总见过吧!”
    华鸢琢磨了半天说辞,最后认同的答道,“算是很熟。”
    引商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再次见到谢必安了,什么十殿阎君、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孟婆夜游神啊……这可都是传说中才会出现的名字,对于他们这些还活在人世的凡人来说,无异于话本中凭空捏造出的人物。可是,现在就有一个活生生的阴差生活在她身边,而且很可能见过这些传说中的神鬼,任是谁都会有好奇心。
    华鸢对她这好奇心嗤之以鼻,十分不屑。
    引商也不理他,在观里研读了一天的符咒,及至晚间才忆起自己昨日醉醺醺的回来,竟忘了在青玄先生那里取道符回来。每一年寿辰的时候,青玄先生都会送给她一些符咒护身,偏偏昨日引商让自己放肆的醉了一回,把这等大事也给忘在了脑后。
    “我进趟城,你们呆在观里别乱跑。”想起这个,她匆匆忙的去换了外出的衣衫,准备趁着天色还早去亲仁坊将东西拿回来。
    华鸢本就懒得多走几步,看了眼天色,便放心的让她一个人去了,只是多嘱咐了一句,“要是出了什么事,记得和七哥一起回来。”
    谢必安在家里排行第七,还有一个兄弟排行第八,华鸢因此才跟着排了第九,自从被引商“教导”了一番之后也不乱喊了,老老实实的唤人家一句“七哥”。
    引商听了之后满意的点点头,应了一声这才走出门。
    至于到哪里才能寻到谢必安就无需她来考虑了,对方可是阴差啊,想在长安城找到她这个大活人还不容易?
    到了长安城之后,她很快寻到了亲仁坊,可惜却被青玄先生宅子里的侍从告知,“先生现在不在府上,小娘子您先小坐一会儿,稍候片刻先生就回来了。”
    这一等,就从下午等到了日落。从青玄先生那里拿到符咒之后,引商便向着城门一路狂奔,只是还未等她跑出城,夜禁的时辰已到,坊里、西市、东市的坊门尽皆关闭,眼看着金吾卫们就要上街巡视,慌张之间她连忙闪身躲进了离自己最近的平康坊内。
    认真说起来,每晚夜禁开始之时,才是平康坊最热闹的时候。引商往深处走了走,只见坊内各处都是灯火通明的,各个小楼里莺声燕语欢笑声不绝于耳。瞥了一眼已经关闭的坊门,她站在街上,心知自己今晚算是走不出这里了,更别提回什么道观。
    幸好,在这里将就一宿也不是什么难事,她四处张望了一遍,最后决定往坊里深处走去。平康坊这种地方,越到深处便越是安静,道路两旁多是些独门独户的伎家,略显空荡街上,只有她一个人抱着臂膀快步走着。长安城里不干净——也许只有他们道观这几人才知道这个传闻是件真事。现在夜幕已深,虽然怀里有一堆道符护身,她心下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偏偏在她正害怕的时候,身后还冷不丁传来一个声音,“这位道长怎么一个人在夜里赶路?”
    引商吓得差点把怀里的道符都撒出去,扭头一看,这才发现身后站着的是个姿色娇美的小娘子,对方见她如此,还掩唇笑了笑,“道长勿怪,奴家只是看道长一个人行色匆匆,便擅自过来问候一句。”
    引商也连忙跟着赔了礼,与其并肩走在路上才好奇的问道,“贫道只因误了时辰出城才留在此处,小娘子又是要往何处去?”
    “奴家也是来这坊里探望将要临盆的姐妹,没成想记错了地方,都现在都没能寻到那个宅子。”说着,那小娘子也露出了些忧色,略显焦虑的摆弄了下自己的发髻,连声叹气。
    引商见她焦急,也想着帮她打听打听那宅子的位置,可这一扭头间不经意的一瞥,却见她那几乎被披风遮盖住的脖颈上缠着一圈细细的红线。
    心里“咯噔”一下,引商知道自己这是遇见“产鬼”了。
    产鬼,顾名思义,不过是因难产而死的女子化成的鬼怪。师父还在世的时候曾经教过她分辨世间百鬼的方法,而产鬼的样貌身形与世间寻常女子无异,唯一的区别就是颈部那道红线。据说那红线叫做“血饵”,产鬼想害人的时候只要将这红线垂入孕妇腹中,红线便会系在胞胎上无法生产,更有甚至,还会用这血饵反复拉扯胞胎,让那孕妇痛不欲生,三两次之后便会活活痛死。
    可这克制产鬼的法子是什么来着?引商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经急得要跳脚了。偏偏在她苦思的时候,那个小娘子终于寻到了自己要去的宅子,一阵欣喜之后连忙朝着那地方跑了过去。
    看她这般急切,想来是她要害的那个孕妇已经临盆了。
    这一害,就是一尸两命啊!引商远远跟在她的后面,脑中闪过千百个念头,甚至都打定主意先用符咒拖上她一拖。
    而就在这时,那户人家的门口突然浮现出一个身影来。
    他一身黑衣几乎要融进夜色,手里举着的血色纸伞倒是乍眼得很,只不过与前两次不同的是,眼看着那产鬼就要往门内走,他却放下了手中红伞撑在门口。
    这个动作瞬间勾起了引商的记忆。
    伞!对了,就是伞!
    产鬼畏惧雨伞,若将一把伞撑在门口,产鬼就无法进门。
    她有些惊喜的抬起头,想看看这不知名的鬼怪到底是什么来路,竟连捉鬼的法子都精通。可是抬眸看去,却见产鬼不甘跑走之后,那人又再次拿起了地上的红伞撑在头顶,就在他做出这个动作的间隙,引商依稀看清了他的面容。
    自下颌开始直至眼眶,他大半张脸都被白色的麻布层层缠住,只有一双眸子露在外面,那眼神中无波无澜,清冷若水,不似凡尘俗世中走来之人。

  ☆、第15章

若说白日里把自己包裹得这般严实是害怕烈日光照,那夜深之时还打扮成这幅模样,又是为了什么?为了遮掩面容吗?到底长成什么样子,竟然都到了见不得人的地步?
    她尚在这里胡思乱想,那人却在不带情绪的瞥了她一眼之后转身离去。他只在眨眼间便消失于夜色之中,引商就算想要追上去也没有踪迹可寻。
    就在这时,她面前这座宅子里终于传出了一声婴儿啼哭,隐约还能听到产婆欣慰的喊了几句,“母子平安,母子平安!”
    虽说自己没能帮上什么忙,引商还是跟着松了一口气。想当年,青娘生下她的时候就是难产,虽然不是因为遇上产鬼的缘故,可也因此在鬼门关走了那么一遭,直到现在她还很是心疼自己的娘亲,更不忍心看到任何一个孕妇在临盆之际出什么意外。
    夜色已深,平康坊的街巷间冷风阵阵,万幸的是,在她还没有找到住处的时候,谢必安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站到了她的身侧。
    “引商。”他突然出声那么一唤,差点把引商吓得绊了一跤。
    其实这人刚刚来到道观的时候客气得很,对着她几乎把所有敬称的唤了一遍,还是引商反复告诉他直呼自己名字就行了。
    站稳之后,她几乎是带着热泪望向他,“你竟然真的来了,太好了。”
    不然依现在这情形看来,她就算露宿街头也是有可能的。这姓谢的小哥果然是个好人,知道她被迫留在城中的时候竟还来寻她。
    谢必安难得浅浅笑了下,问她,“出城吗?”
    她拼命点头,正有些好奇他会如何带她出去,就被他拽住了手腕,紧接着身子一轻,两人已经浮在了半空中。
    引商连忙用空闲的那只手捂住了嘴,以防自己因为太过激动而喊叫出声。她当了这么多年的道士,坑蒙拐骗的本事不少,腾云驾雾这种事却只在话本上看到过。还未等她细细感受一下这飞在半空中的滋味,谢必安的一个闪身间,两人竟已经站在了道观门口。
    就连眨下眼的时间都要比这久。
    直到进了门,引商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倚在道观门口望天发呆。原来这就是阴差啊,活生生的阴差,这世上不单单有妖魔,也当真是有阴差鬼神的。
    天灵早已扛不住困意去睡了,唯有华鸢坐在正屋那尊神像下面等着她,这个人最近向来习惯在白日里睡觉,晚上反倒有精神一些。引商进门之后往他身边一坐,神情还有些恍惚,“我刚刚撞见鬼了……”
    其实她本是想说自己终于体验了一把飞上天的感觉,但是说出来的却是这件事。华鸢漫不经心的搭了一句话,“你不是天天撞鬼吗?”
    说得也是……引商刚想点点头赞同他,又猛然反应过来,他们两个心不在焉的这是说什么呢!
    拍了拍华鸢的肩,她神神秘秘的靠近他,“我是说,我刚刚遇到产鬼了,然后……又撞见了那个举着一把红伞的男人。”
    “你怎么知道他是男人?看到脸了?”华鸢倒是兴致索然。
    经他这么一提醒,引商才觉得有些不对劲,除了略显清瘦的身形和那双眼睛之外,她似乎还没发现其他能证实对方是男是女的证据,那人将自己整张脸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似乎想要掩盖什么,衣领也挡住了喉咙的位置,让人无从分辨。
    不过……
    “就算是女人也好。”她倒是能够坦然接受。
    本来有些昏昏欲睡的华鸢瞬间清醒了,“你不会是瞧上他了吧?你……你不是只喜欢老头子吗?”
    引商觉得这人口无遮拦的本事又增进了,这话也未免太失礼了一些,“什么叫做老头子,你再这么说青玄先生,我……我可真打你啊!”
    “呦呦呦……”华鸢忍不住咂了咂舌,“既然这么喜欢你的青玄先生,还见一个男人就想着一个。”
    引商都不知道他最近说话怎么这么阴阳怪气的,她心里想着的事情倒是坦荡荡的不怕说,“相好的怎么能和心上人相提并论?”
    她一直想得清楚,青玄先生才是她辈子唯一会倾心相许的男人,至于什么相好夫君,都是将就着一起搭伴过日子的人。这世上哪有男人能与青玄先生相比?
    所以说,她找相好的只求对方会捉鬼。贫穷富贵不重要,年纪相貌更不重要,就连是男是女……也不重要!
    乍听说她这个要求的时候,华鸢有足足半个时辰都没说出话来,但是现在早已习以为常了,只是苦口婆心的劝着她不要冲动行事,最后又不得不搬出他很是不想提起的青玄先生来说,“你若是与别人在一处了,岂不是辜负了青玄先生?这是负心啊!”
    “胡说八道什么呢?”引商莫名其妙的睇了他一眼,收拾收拾去睡觉了。
    其实对于那个不知名的野鬼,她只是觉得有些好奇罢了,也可以说是闲着无事聊点新奇事解闷,与市坊间那些妇人们嚼别人家的舌根没多大区别。
    能不能再见到还不确定,哪就考虑那么多了?
    不过这一晚回来与华鸢两人信口胡说了半天之后,她倒是忘了问问谢必安的事情,这姓谢的阴差到底是来办什么公务?不会一直就住在道观了吧?那倒真是件好事。
    第二日起来,引商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反之,华鸢又是那副半睡不醒的迷茫神情。她一手扯着他,一手拉着天灵,准备主动进城找点生意做。
    她记得清楚,昨晚那产鬼明明是逃了的而不是被收服了。既然如此,这恶鬼就必然会再次寻到有孕妇临产的人家作祟。
    只是不知道这偌大的长安城里,哪户人家的妇人今日产子?
    “笃笃!”
    他们三人正在城里漫无目的的晃悠着,猛然听到马蹄声接近,连忙闪到一边避让开。不过那一群人策马呼啸而过之后,在队伍最末的那人却勒了勒缰绳好奇的扭过头看了一眼,当看清他们三人的样子的时候不由出言唤道,“又是你们!”
    引商小心翼翼抬眸望去,结果看到坐在马背上的赵漓正一脸惊喜的盯着他们几个。
    这下可好,没钱赚的生意自动找上门了。
    听赵漓说,他们金吾卫这些人现在为了长安城“不干净”的传闻忙得团团转,无论哪里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都要用最快的速度赶过去调查清楚。如果不是鬼怪作祟最好,就算真是鬼怪作祟,也要把这事压下去,不然动摇了民心谁能负得起责任?
    当然了,这种话是他偷偷告诉引商他们几个的,死也没敢当着谢十一的面说。不然以那位郎将大人的脾气,早就把他骂上一顿,告诉他这世上根本没有鬼怪。
    “十一哥也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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