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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故意的!
半夏坐在那里,察觉到他的用意,越发坐立难安。两个月她才发脾气说他是幼稚鬼,然后两个月不见,就被他出手给救了。
不对,一码归一码。上次归上次,这次是这次的。
想到这个,半夏就坦然的抬头,直接对上屈眳戏谑的两眼,“谢谢你。”
屈眳靠在车边,看着她的眼睛,心猛地跳快了几下。他不动声色的挪开眼,“只是举手之劳。”
说着他令御人把车驶来,“我送苏己回去。”
半夏没有推辞,经过刚才的那一出,她还真不太放心自己一个人回去。
屈眳一路护送她回去,但是到了之后,屈眳没有回去的意思。他不走,又在外面帮了她,她自然不可能把人给赶走。
半夏把人给请了进来,屈眳进来就见到开的正盛的花卉。只见庭院里开辟出一小片的花圃。
花圃被人照顾的很好,花卉也开的很好。
“苏己还真做了?”屈眳记得她曾经说过想要在家里开个花圃,他原本以为她只是说说,毕竟这个破坏了原来的格局,多少不是那么规矩。
门庭堂户道寝室,该如何布置,都有它的规矩。这一套说起来,也是从周礼来的。
“嗯。”半夏让他看花,“这些开的多好。这些都是按照花开的时令不同,分开种的。不管甚么时候都有花开放。”
半夏说着让他过来看。
屈眳已经有段时日没来了,原本生冷的地方,被这些花花草草衬托得有了些许活气。
花开的很好,屈眳伸手在花卉上碰了碰。现在这些花经过了一整日的曝晒,已经没有了清晨时候的鲜妍。
“那几个竖子嘴里的逃奴是怎么回事?”
半夏嗯了一下,“就是之前从渚宫回来的时候,路上碰到了一个小孩子,浑身是伤,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车给撞的,所以就叫人带了回来。”
“……”屈眳听后蹙眉,想起半夏一向心善,救了个孩子,也就救了。
“那人呢。”
半夏嗯了一声,她都不太想起来那个孩子了,她只是一开始听到那孩子恢复的还不错之后,也就放到脑后。
正在此时,一个瘦小的孩子提着一只木桶过来,像是要给花浇水。
半夏正要让屈眳和她到屋子里去,屈眳却盯着那孩子突然出声,“是他?”
半夏看过去,似乎找出了点印象,“好像是的。”
两人的声量足够让人听到,那孩子听到他们的对话,惊弓之鸟一样,丢了手里的东西,撒腿就要跑。
“抓住他!”屈眳一声令下,几个竖仆扑过去就把那孩子给抓在手里。
但是那孩子野性十足,被人抓在手里依然撕咬反抗,他一口咬在一个竖仆的手腕上,咬下一块肉下来。
最后这孩子被五花大绑带到半夏和屈眳面前。
半夏看着这孩子唇齿之间还带血,犹如一头尚小的野兽。身形虽小,但野性兽性已经暴露无遗。
“我来问好了。”屈眳知道半夏从小被娇养长大,对这些不懂也不知道,索性干脆由自己来好了。
“你是斗氏之奴?”屈眳居高临下,他抬手看自己拇指上的玉韘。玉韘是上的青玉所制,他低头仔细观察玉韘之上的纹路。
那孩子知道自己逃走无望,点了点头。
“你知道你给苏己带来多大麻烦,今日斗氏的人拦住了她的车,对她出言不逊,若不是我赶到,恐怕不知道要发生甚么。”屈眳说着,眉头不自觉的皱了一下。
他还是第一次和卑贱的奴隶说话,浑身都不适应,但也不该让半夏来。
“你在斗氏里干了甚么事。”
一个逃走的奴隶,找不到的话也就算了,尤其这个小奴看着没多大,重新再买一个顶上也费不了多大事。
跪在地上小奴隶开始诉说自己在斗氏的遭遇。原来他是斗氏家养奴隶,父母兄弟姐妹都是斗氏的奴隶。
奴隶生来没有自由,打骂都是家常便饭。有时候遇上主人想要建造新房,奴隶们还要被拉去活埋祭基。
他的父母有一次在给几个人做事的时候,因为犯了一点小错,就被活活鞭打致死。
奴隶死了,只是一桩小事,甚至还没有死一头牛让人重视。随便往哪处山野里一丢了事。他偏生不,自己揣着石刀找到机会把杀了自己父母的那两个人给杀了。
屈眳听着没有半点触动,奴隶犯错被处死原本就司空见惯。他虽然不是随意处死奴隶的人,但也不会拦着别人。
他仔细打量地上的男孩,不知道是不是半夏格外心善,哪怕只是一个来路不明的奴隶都善待他,瞧着比一般奴隶要好许多。
不过让他赞许的是这个男孩挣扎起来的那股狠劲。
“苏己觉得呢?”屈眳看向半夏。
半夏低头,“我倒是觉得没甚么。”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她虽然不太认同亲手手刃仇人,但这孩子也不是没办法了不是。
“苏己是想要把他留下了?”
半夏迟疑下,点点头。
“那你记住,苏己就是新主。她为了你招惹了麻烦,你必须对她尽忠。”
那孩子听了,冲半夏磕头。
不管过了多久,半夏还是没办法接受别人对自己跪来跪去。
屈眳到她身边,“这小奴你既然喜欢,那么就留在身边好了。”
他说着笑了,“小小年纪就能杀人,倒也算得上是有才之人。”
“啊?”半夏不能理解,她看了一眼那个孩子,“该做甚么就做甚么去吧。”
“等等,既然是认苏己为新主,身上也该加上苏氏烙印才是。”屈眳叫住半夏。
半夏不知道打上烙印是个什么意思,但是从话语里也能猜出来。
她救下这个孩子,只是因为不忍心看他倒毙街头,而不是为了收为己用。再说了,她收一个孩子能有什么用处?
“算了,”半夏摇摇头,“我原本就没有打算让他作甚么。”
屈眳抢先一步,捏住她的手。
半夏掌心被他一捏,差点没叫起来,“那也至少是打个屈氏的烙印,不然到时候别人寻上门来,你要怎么说?”
半夏一下失声。
“他看着腿脚挺不错的,到时候让人教一些本事,也好帮你了。”
屈眳三言两语就已经替半夏做好了决定,而地上跪着小奴隶,没有半点反抗的意思,比起之前的凶悍相比,简直温顺的不像话。
半夏想要甩开他的手,但是他用了点手劲,何况之前他还帮了她那么大的一个忙,在这么多人面前,也不好让他没面子。
“待会留下来用晚膳?”半夏问。
屈眳自然而然点头。半夏让人去准备。
说完这话之后,场面又冷下来。半夏不知道要和屈眳说什么,她想起这两月一直都没见过他,“左尹可还好么?”
此话一出,屈眳的脸色直接黑了下来,“苏己就在渚宫,而且父亲也会时不时探望苏己,苏己会不知道?”
他虽然没有亲自去见她,但是也知道父亲会时不时过来探望她。甚至还会令人给她送来一切必须的东西。
他就是知道,所以才知道自己和父亲之间的距离。
“……”半夏听出他话语下的怒气,有些无奈的转过头去。屈眳真的就是个孩子,别看他似乎早熟,但脾性这一块,没长大就是没长大,暴躁易怒的就像个河豚,戳一戳,他就鼓起来了。
“你生气了?”半夏叹了一口气,“你好容易生气啊。”
半夏这话幽幽的,说出来一言三叹,听得让屈眳变了脸色,“真的。”
既然话都说出了口,就没有半点收回的可能。
“为甚么你要一而再再而三找我?”半夏问。
屈眳抬眼,楚人直爽性情,让他无法委婉,何况他直来直去的这么多年,也不知委婉为何物。
“因为我心仪苏己。”
半夏让他到屋子里头来,不要妨碍别人浇花干活。
“可是我不喜欢你这样的。”他不委婉,半夏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坐在席上,示意屈眳坐到她跟前来。
这稍示亲密的举动让他面色好了些。
“我很感谢你喜欢我。”半夏想了想,还是开口道。
这话似乎给了屈眳一点希望,他眼里冒出点星星光亮,那些光亮很快如同得了柴火的火焰一般,迅速燃烧。
“只是伯昭现在年岁还小,到时候过几年说不定就把我给忘记了。”半夏决定换个办法。
“不会!”屈眳飞快道,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世上的女子何其多,但是和她一样的,恐怕不会再有了。就算有,又如何能和她相提并论!
“那你会娶我吗?”半夏继续道,“屈氏乃是王室近支,身份尊贵。就算是求娶一国公女,都是绰绰有余。对吧?”
“苏己难道不也是么?”
“可是你能吗?”半夏缓缓的从嘴里吐出话语来,她现在说楚语已经说的很熟练了,但说话还是习惯慢慢的说。
“你能对左尹说,你想要娶我为妻么?屈氏的族人难道不会对我的来历心怀存疑么?”半夏说着看向屈眳的眼神都带了几分无奈。
现代有个说法:男孩子的心理成长比同龄女孩子要差上几岁。她不知道这个说法在这里管用不管用,但不得不说,屈眳应当是没有想过以后。
屈眳看着她,越发难看。
半夏抓住机会道,“我自小就被父母宠坏了,不懂规矩,而且还任性的很,这个伯昭也知道。说句让人觉得不知好歹的话,我是不屑为侧室的,”她说着,猛地抬头起来,直视他的双眼。
第46章 责罚
室内静谧的连人的呼吸声都可以听见;侍女都已经出去了。外面浇水的奴隶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半夏把面前的漆杯往屈眳面前推了推,屈眳没有半点动的意思。
半夏还真不是那种谈了恋爱就一定要结婚的;她觉得结婚离自己远着呢。她年岁不大;谈婚论嫁;实在是太早啦。那些话只是说给屈眳听得。
她不喜欢年纪比自己小的男孩子,年纪比自己小的男孩子自己幼稚的很,和他在一块,感觉自己好像是在照顾一个弟弟一样。
尤其屈眳身份特殊;她也不太敢和他在一起。
“苏己想要嫁给我么?”沉默了许久,屈眳开口。
“啊?”半夏没想到屈眳竟然开口这么一句;大大出乎她的意外,她设想里,屈眳会发怒;会指责;甚至会拂袖而去。
毕竟如同自己说的那样,他出身高贵。出身高贵,从小到大,除了自己的父母之外;应该没有被人拒绝过。
被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拒绝,一定会自尊受伤。这么大的男孩子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自尊心了。
“苏己想要嫁给我;做我的正妻?”屈眳把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他看到半夏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惊讶。
“才、才不是!”半夏差点从茵席上跳起来,“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苏己为何要提那话?”
“伯昭这么问;是不是心里根本就没想过这事?”半夏伶牙俐齿,十九岁的女孩子若是胡搅蛮缠起来,可真让人头痛。
屈眳点头,“我若是说想过,苏己会嫁给我么?”
“你能娶么?”半夏反问。
屈眳抬头正视她,那认真打量的目光看的人心里忍不住发颤,他正襟危坐,双手放在腿上,他歪了歪头,双眼注视半夏。
半夏被他看的不由得也挺直了脊梁。
“如果苏己真有此心,我又岂会无意。”
他说此话的时候,双眸认认真真的盯住她,视线如有实质,扫过她的面庞。那打量的眼神让半夏背脊紧绷。
“……”半夏莫名有了被自己给坑了的感觉。
屈眳拿起面前的漆杯,喝了一口水,“苏己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将我拒之门外?”
“苏己不喜欢年纪小的男子?”
“可是比苏己年纪大的男子几乎都已经娶妻生子了。苏己说自己不屑为侧室,恐怕苏己没人要了。”
屈眳一句一句,说着无礼至极的话。
半夏脸红的要滴血。
“没人要也不要你管。”半夏憋了好会,吐出这么一句,屈眳完全都不按她的计划来,原本她打算好好对屈眳说教一番,劝说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终于和女孩子谈恋爱,还是别了。毕竟他要学的东西,要做的事情那么多,花在谈情说爱身上太可惜了。
尤其这么小的男孩子,谈恋爱,基本上都是心里的躁动而已。这些小男孩,她可看的太多了。
对此她经验丰富,只要说上几句打击的话,根本还不用她做什么,就会哭鼻子跑开。
但屈襄偏偏不,他认真的盯着她,如同一名技艺高超的猎人,在山川水泽里终于发现了自己期待已久的猎物,两眼如鹰隼一般,紧紧盯住猎物不放,只需猎物有半点逃跑的意向,他就毫不犹豫的把猎物射杀。
半夏不由得额头都渗出了汗珠,这样的屈眳,她从未见过。
屈眳俊秀英气的面庞对着她,“苏己没人要,我要。”
他说着嘴唇往上翘了翘,有了那么一点捉弄戏谑的意思,“苏己之前不是这么问的么。”
半夏发现自己挖了个大坑,然后哼哧哼哧的把自己给埋了。
“苏己都这么问了,我如果拒绝,那就太不近人情了。”
不,才不是。
“苏己父母不在郢都,这个很麻烦。”屈眳说着,竟然还真的认真思考起来,“我记得苏己还说过,苏己父母也不在卫国,这就有些麻烦。我到时候可以去找找其他苏氏族人?看能不能代替苏己的父母答应婚事。”
“不过父亲那里……还是有些麻烦。”屈眳说着,目光再次瞥向了半夏。
半夏浑身僵硬,屈眳就那么抬头看着她,目光隐含挑衅。
这女子真是一招用个没停,开始的时候,让她逃了。现在时隔两月,竟然还用这招。
半夏坐在那里,她被屈眳堵了个无话可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原本想要一鼓作气让他死心,结果却被反杀了。
“伯昭喜欢我甚么?因为我貌美?”半夏还是不死心,哪怕猎物要被抓住之前都还要垂死挣扎呢,她才不会让屈眳就这么白白看她笑话。
“长得再美,终于还是会有人比我更美吧?”半夏说着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到时候伯昭见到,很快就会把我忘记了。”
屈眳闻言,他仔细打量了半夏好会。她的确是绮丽美貌,而且不仅仅是容貌美,身姿也是美得出奇。初见面的时候,他以为这个几乎是从天而降的女子,就是楚人口中代代相传的,在山林之中的神女。
“这世上没有女子能比得上苏己。”他定定的看着她,眼底生出了点光亮,那光亮越来越大,很快让半夏连正视他的双眼的勇气都没有了。
“我不觉得世上还有女子能和苏己相比,所以苏己不必担心。”
他迟疑了下,继续道,“男子喜爱貌美女子,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就像女子也爱男子年轻力壮,勇武难当一样。”
这话说的好理直气壮,半夏觉得自己好像找不出能反驳的话了。
不过他说的,已经没有女人能比她更漂亮。哪怕这话真的很俗气很老套,但还是听得她无比的受用。
半夏脸蛋红扑扑的,白皙的面庞下生出的红晕,是最好的妆点。
“你说这么多……”她也不知道时不时就气的和只河豚一样的屈眳,究竟中邪了还是怎么的,竟然会说这么多女人喜欢听的话。
半夏不自觉的咬住嘴唇,她飞快的抬眼看了屈眳一眼,过了好会,她还是幽幽叹了口气,“其实我真没打算找个男子嫁了。”
说着,她为了确保自己话语的可信度,“是真的,我自小就见到我父母感情深厚,我父亲只有我母亲一个而已。我自小就下定决心,除非是父亲这样的男子,否则别的我一概不要。”
屈眳听到这话,微微惊讶,他抬头望着半夏,吃惊于她的那话。
“你也别说甚么没有男子会怎么样的话语,我自小就被父母宠坏了,性情原本就怀,没夫君对我来说有,还不如没有。”半夏看他,面上就是自小被宠爱长大的娇纵,几乎半点也不藏着掖着了。
以前和人打交道,知道自己没人护着了,所以多少都夹起尾巴做人,小心翼翼的。可现在,她把那些小心翼翼都剥掉了,露出最原本的自己。
她娇纵,脾气也不好。和贵族们向往的貌美淑女可谓是没多少关系。
“……那又如何?”屈眳看着她道。
那又如何呢?
半夏顿时讶然。她说了那么多,原来他一句都没有听到耳朵里??
“方才我替苏己解了围,不知苏己拿甚么谢我?”
“……”
这才没多久,他就要问她要报答了。半夏心里飞快的把自己能拿出手的东西全都过了一遍,发现那些东西,基本上都是屈襄送给她的。若是给了屈眳,那简直就是笑话。至于楚王赐给她的那些锦帛,恐怕屈眳未必会看得上眼。
思来想去,她竟然发现,自己拿不出谢礼!
半夏顿时紧张了。
无以为报,就只能以身相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