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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有紫宫宠-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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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喋喋不休忽而一止,银筝恨恨跺脚:“哼,去年叫云靖那小子压下一头,今年我定要赢他!”
  我听了新鲜,“原来云亲王如此才思敏捷。”还以为他只会闯祸。
  “才不是,”银筝骄傲地昂头:“若论制谜,我兄长当属第一。若说猜谜嘛,皇兄还略高一筹,只是他向来不屑和我们小孩子玩儿罢了。”
  见我不说话,银筝连忙解释:“我说的兄长是胥筠,他是我嫡亲的大哥。”
  “我知道。这些灯谜都是他制的么?”
  银筝又嘟起了嘴,拉长声音:“才不是,大哥清傲,每年只出一谜,猜对的可稳坐魁首。不过相当难,反正我是死活猜不出……”
  “哦?”我嘴角不觉挑开,心底倒有些跃跃欲试。
  “已经三年无人猜中他的谜了——怎样,嫂嫂有兴趣试一试?”
  凑过来的小脸被灯光映得红彤彤的,我点点她的额头:“想赢的话就抓紧,免得输了又哭鼻子。”
  “我没有忘,已经在想一道谜题了。有风不动无风动,不动无风动有风——猜一物,嫂嫂,你说这是什么?”
  我微微一笑,嘱银筝往她皇兄身上去想,信步往院中桂树走去。
  偌大庭苑皆是三两结伴猜谜的人,因为太后宽纵,小丫头们三五成聚地嬉闹,迢儿和秋水不在我身边,也不知在哪处贪玩。
  找了几眼,没看到她们,反而见如素独立树下,仰头看着枝上挂的兽角灯,痴迷又沉静的身姿,隐有遗世独立的风骨。
  在皇宫之中这样狷介孤高,难免遭人背后诋毁。我暗自叹气,走过去打招呼,如素手指灯下红笺:“心香飘失,闻香无门——打一字,这你可有头绪?”
  我仰头想了一会儿,正欲说话,余光看见她手里已经捧了几个纸卷,要过来看,都是字谜。
  我笑起来:“银筝丫头最头疼字谜,那厢冥思苦想地猜物件儿,姐姐倒专挑这又难又雅的,一人在这儿打闷葫芦。”
  如素被我一呛,也难得地笑了,一贯平婉的声音有了谑意:“你若想到谜底就说来,不然便去别处取乐。”
  “好姐姐,我自然告诉你。”我拉过如素手臂,亲昵地在她肩头蹭了蹭:“你将心香的‘心’改作‘馨’,再去想,就□□不离十了。”
  “馨无香是殸,闻无门是耳,原来是聲字。”
  我踮脚将字条取下,卷成一团塞到如素手中:“可不就是‘声’,姐姐将‘心香’收好,丢了可不好找。”
  如素接过,深深瞧我一眼,“凭你的才气,若不是有心想避风头,怎会一个谜也不愿猜?只是今儿是元宵,应当放松乐一乐,你未免太小心了。”
  诧于如素竟将我的心思尽数看透,待见她与世无争的笑容,我自嘲道:“不过是歪打正着,在家时我娘便说,我呵,是一身歪才。”
  “原来二位娘娘在这里!”
  我被爽利的男音吓了一跳,转头看清是司徒仪。
  如素颔首示礼,“时辰快到了,想来王爷大有收获。”
  司徒仪苦恼地摇头:“远远不够。银筝不知中了什么邪,像考状元一样卖力,连猜连中,我若再不抓紧,该被她赢去了!”
  他身后小厮手捧的纸筒已经小山一般,这样还不满足,这对姐弟真是一样的小孩心性。
  “那你来这儿做什么?”我问。
  司徒仪道:“那边的猜物谜已经猜得差不多了,只是字谜我不擅长,湘妃娘娘……”
  如素忙低头咳了一声,我听出端倪,忍不住大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是姐姐暗中助着云靖啊,想来他去年的魁首之名,也不符实吧。银筝之前还在我跟前抱怨,原来是你们弄鬼!”


第16章 相见恨晚
  司徒仪被抓住小辫子还嘴硬:“我并没有!娴妃娘娘不许乱说!”
  说罢左顾右盼一番,生怕被人听了去。
  我玩心大起,眉开眼笑地睨着他,“小王爷若不服,那黑猴怎么没带来呢,也好给我点颜色看看。”
  少年英朗的面目像被揍了一拳般扭曲,嗫嚅半晌,一跺脚道:“娴娘娘欺负人!”
  如素在旁看得热闹,噗地轻笑:“原来不可一世的小王爷也有怕人的时候。”
  我笑着转身,“我去助银筝了,你们可多猜几个,不然真要输了。”
  未成想没找到银筝,一路上七拐八绕,越往前走越是幽静。
  此时夜深,周围又极静,我心里有些怕,正想往回走,突见前面有光亮若隐若现。循光向前,寻到一个枯木葳蕤的小馆,里头挂着许多花灯。
  隐约看见匾额题着“冠阑轩”,看样子是荒废许久了,不知哪个宫人促狭,把花灯布置到这里来。
  花灯下许多珍珠梅无言盛开,细小的花瓣大团簇拥,可怜这样湿冷的时节,这些娇嫩的花也能开放。花簇旁也挂着些灯谜,我心中一乐,快步过去。
  独自一人在此猜谜,也不算辜负佳节。
  一连猜了几个,皆是字谜。沿着花灯向里走,忽于角落发现一盏四亭小灯,灯檐系着张粉红字笺,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树儿睁开眼,小子屋下眠,良心缺一点,日落残兔边——打一成语。
  我嗤嗤漫笑:“谜有趣,也新颖。”
  “相见恨晚。”
  月黑风高中突现的声音,几乎吓人半死!
  说司徒鄞心肠冷漠城府深沉我都接受,但未免神出鬼没地过了分!
  “似乎吓着你了。”夜凉如水,他的声凉如夜色。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我稍稍回神,低问:“何时来的?”
  低垂的视线里,盘龙黑靴进了一步。
  “与我之间,连礼数都不愿用了?”接着醇声叹笑:“虽然这样更好……但我总会觉得,是因为娴妃不屑,而感到不大舒服。”
  莫名其妙。我端正地行了叩拜大礼,口中道:“臣妾先回宫了,不扰皇上雅兴。”
  话刚说完,一声爆响在头顶炸开,前悸未平的我被突如其来的声响一唬,软着腿向后跌去。
  司徒鄞出手拉住我,顺势囚在胸前。
  烟花绚烂如绣,我一时动弹不得。
  上一次我可以轻易推倒他,此刻却在愈紧的臂弯中无法可施!我按捺不住,呼吸里有了气急败坏:“皇上,请放手。”
  “就这样排斥被我触碰?”紧贴耳背的声音酥骨,我颤了一下,司徒鄞缓缓放开手。
  “钟了,我反悔了。”背对着他,听到这句不真切的话。
  皱眉转身,看到司徒鄞轻浮而无奈的笑:“我不会再伤害你,关于那晚的事……”
  我冷冷打断:“何必多言。”
  司徒鄞眼里突然染上薄薄的温情,如同被焰火染红的整个广袤天地。“如果我说……”
  我看着他薄唇开阖,后半句话却被震耳爆竹掩了过去。等到说完,我犹自愣愣站在原地。
  “怎样?”司徒鄞轻问,好像谈论一笔交易。
  “皇上说什么?”
  “没听见?”司徒鄞陡然皱眉:“这样的话,我不会再说第二遍。”
  我不愿探究他的把戏,“那臣妾告退。”
  司徒鄞没有阻拦,跨出月门时忽听他问:“相见恨晚,这句听清了么?”
  “刚刚的谜底。”
  “不止是谜语。”
  我不自禁转头,司徒鄞莫辨的面目藏在暗中,只有一把声音清晰可闻:“钟了,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你不记得了吗?”
  只惊讶了一瞬,我便冷笑:“皇上是在说笑?”
  “真的不记得了……”
  一朵烟花在夜空绽开,照亮对面之人的颓苦神情。
  光芒转瞬暗下,四周重陷黑暗,仿佛刚刚那个人,刚刚那句话,都是一场幻觉。
  仿佛让人讨厌的司徒鄞之所以露出无助来,只不过是做戏给我看。
  我有千百个理由可以恨他,如果他继续示软,我会彻底厌恶他,然而下一句,却是风轻云淡、嘲讽依旧的:“也对,娴妃向来淡漠,会把谁记在心里。”
  “胥大人的谜语出来了,谁来讨个彩头!”
  远方的呼声打破我的梦觉,猝然惊醒,看也没看隐在黑暗中的男人,掉头就跑。
  迎风刮面,我的心绪无来由烦乱:若他说的是真话,我并不记得与他有过什么一面之缘;可若他说的是假话,为何与那样缱绻温柔的言语相配,竟无一丝违和?
  想不通,只知跑得越远越好。脚步再停下时,四面八方都是梅花幽香。
  雪里香亭。竟不觉跑到这里。
  “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
  亭中突起男子声音,我下意识后退一步,亭中立刻轻喝:“谁?”
  声音有些熟悉,却不敢肯定,大半个皇宫灯火通明,唯独这里一点亮光都没有。我没心情猜测,“娴妃。不知哪位在此?”
  “娴妃娘娘,失礼了。”脚步声靠近,在五步外止住。
  看着梅香影绰的男子身影,我不禁安下心,“原来真是胥大人,刚刚听到大人的声音,还不敢认。”
  “不过只有一面之缘。”
  我蹙眉。又是一面之缘。
  胥筠道:“刚刚还以为皇上来了,把微臣吓得不轻。”
  “大人怕什么?”
  “此处是皇上的宝地,微臣不请自来,如果被主人知道,难免没法交代。”
  “胥大人玩笑了,若大人不想被人知道,只不出声就好了。”
  “娘娘聪敏。”不亲不疏的气度,一如初见之时。
  记起上次之事,我二度施礼:“上一次大人帮了我大忙,一直想道谢,惜于没有机会。”
  胥筠笑道:“娘娘竟还放在心上。那日微臣找云靖下棋,原是举手之劳,不必如此挂怀。”
  “不,事关两条人命,要谢的。”
  他似乎又笑一声:“罢了,日后微臣若有难解之事,自当找娘娘帮忙。这里风大,微臣煮了热茶,请移步亭中坐吧。”
  我踌躇一番,倒不是拘于男女授受不亲的迂礼,只是宫中是非甚嚣,如此暗夜与外臣共谈,恐怕不妥。
  待要婉拒,又想此人通身才华,别有洒脱凌世的气派,我顾虑得太多反是怠慢,于是随他步入亭中。


第17章 君无戏言
  呷口热茶,觉得腹内和暖,向胥筠问起灯谜之事。
  “听银筝夸赞大人制谜无双,一直很想亲自看看,可惜走得急,不知今年的谜题是什么?”
  胥筠谦笑道:“制谜不过雕虫小技,哪里算得什么?”
  我耸肩一笑,“也是,大人的才思别出心裁,我必然猜不到的。”
  “微臣并非此意……”
  “说笑而已。”聊起灯谜,我忆及另一件事,“比起谜语,却另有一事想请教大人——不知广陵十八格是否确有其事?从前无意翻古书,看到一种说法,言其实为杜撰,半真半假云里雾里,一直不得真相。今日机会难得,还请大人指教。”
  胥筠声里多了笑意,“会意、谐声、典雅、传神、碑阴、卷帘、徐妃、寿星、粉底、虾须、燕尾、比干、钩帘、钓鱼、含沙、鸳鸯、碎锦、回文,此谓广陵十八谜格,从古流传至今,众说纷纭。臣所知的虽也未必是真相,但愿意为娘娘解惑。”
  聊谜入迷,再回过神,已不知过了几时。
  我暗恼一声,想迢儿她们此时定是急着找我,不敢耽搁下去,起身道:“大人博闻广记,下次有机会一定再相请教。夜深湿气重,大人也早些回去吧。”
  “微臣送娘娘。”
  “不必,我……”昏影斑驳未留意脚下,我一步踩空,歪身跌向一旁。
  倒霉,已经是今晚第二次了!且这一次没能幸免,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娘娘可还好?”胥筠在头顶担忧地问。
  知他是有功夫在身的,凭他的身手,应比司徒鄞眼疾手快,大约囿于礼法,才未伸手相救。
  我明知此意,却因狼狈而恼羞,向上伸出手,闷声道:“拉我一把。”
  “……失礼。”胥筠拉住我,向上一提便稳稳站起。
  觉出他另一只手虚护腰畔,我的无名火气退却,本是自己不小心,怎么能迁怒于人?低头道一声:“多谢大人。”
  胥筠连退三步,整肃衣冠,叶揖到底。“微臣失礼,请娘娘恕罪。”
  他突然郑重行此大礼,我着实吃了一惊,反应过来不禁好笑——早闻户部胥大人克己知礼,今日一见,所传不虚。
  只身回到眷瑷殿,宫中并无想象的鸡犬不宁,反而静得诡异。
  殿外守岗亦不是我的人,面孔都眼生得很。
  那两个小太监看见我,对望一眼后连声高喊:“娘娘回来了!”
  我一愣,猜出四五分意思,进殿后看见底下人跪了一屋子,便知猜得不错。
  榻上人正襟危坐,脸色分外阴沉,捏着扇骨的指节泛着霜白。
  我默然无语。
  并不料想会这么快再见司徒鄞,那句哑谜依旧让我徘徊不解。
  本以为他会迁怒,等了好久,却半个字音都没听到。
  屋里只有众人小心翼翼的呼吸声,不知他们跪了多久,已有人支撑不住发起抖来。我偷瞄司徒鄞,他倒气定神闲地端起茶盏。
  想必是等着我开口。
  罢,眼下也无他法。我抿抿唇,涩声道:“好好的……都跪着做什么。”
  司徒鄞哼了一声,语气不善:“你的人真是忠心,三更半夜让主子一个人出去,问他们去了哪里,一个个居然回答不知道,真有脸说。”
  迢儿的脸阵红阵白,这番话比打在她身上还要难堪。我忙道:“是我自己乱逛,不干别人事。”
  司徒鄞眸色森黑,“主子可以做任何出格的事,重要的是有奴才在旁看着护着、规劝周全,若不尽心,要他们何用?”
  我听不惯这话,当即沉声道:“主子高贵,奴才也是人。是我犯了错,岂有让下面人顶罪的道理,要罚便罚我。”说罢跪下。
  司徒鄞默视我片刻,“当日你为湘妃跪,今日又为他们……就这样中意舍己救人?”
  低低浅浅的声音,没了兴师问罪的怒意,竟然缱绻耐听。
  “你们都下去。”
  司徒鄞打发了众人,这样一来,又只剩我与他两个。
  “起来吧。”
  司徒鄞伸出一只手,我马上站起退避。因起得太急,之前跌到的膝盖隐隐作痛,却不敢表现在脸上。
  这个人的眼神太深邃了,一刻也放松不得。
  “以后不要再跪我。”他说得很认真。
  我却觉得这话可笑,“礼法不可废。”
  司徒鄞突兀地笑一声:“你心里早已把我骂过千百遍了,这也算礼法?”
  “臣妾不敢。皇上无论做什么,臣妾都无怨言。”
  “是不是无论我说什么都要顶回一句?”
  “不敢。”
  “钟了!”他重重叫我的名字。
  从不觉得一个男人愤怒时会潋滟到如此,眉骨高拢,浓眉如缎,两只黑月般的眼瞳震摄众生。
  我怯怯看过一眼,马上移开视线。
  该死,今晚的心未免太不安分了!
  “罢了……”叹一声,司徒鄞转问:“你记起来了么?”
  是指一面之缘。
  我摇头。如果真有此事,我会记得。
  以为他又要发怒,却不料司徒鄞只是隐忍,好像我才是无理取闹的那个。
  无言僵峙许久,他又问:“刚刚去了哪里?”
  卸去力气的声音,平白多了分沙哑。
  “……随便走了走,及至一条幽僻的小路,前无灯光,就回来了。”
  “知道了。我还是走了罢,免得你不自在。”
  我不紧不慢地恭送:“皇上慢走。”
  经过身畔的司徒鄞侧头,“真是滴水不漏啊,你若露出半分轻松之色,说不定我便不走了。”
  我不答言,此时沉默是金,只要送走这尊大佛,今晚就可睡个好觉。
  可老天偏偏不让我遂意,司徒鄞倏然停住步子,神色莫名地审视我,眉头越皱越紧。
  我也皱眉,哪里不妥?
  “今晚你一个人,还是,有别人?”沉冷的声音,完全不似片刻之前。
  我心里咯噔一下:“没别……是我自己。”慌张之下竟咬到了舌头。
  “复尘。”司徒鄞咬着声近了一步,身上复现那般霸道魄力。
  我背后生寒,强逼着自己不退。胥大人帮过我大忙,无论如何不可牵连到他,与皇妃有牵扯这种罪名,若坐实还是得了的?
  当下深深欠身,定声道:“并不是,皇上多疑了。”
  “他熏衣惯用的南国檀香还是朕赏的!”
  司徒鄞墨眸风波暗涌,声音却更阴柔:“朕好奇的是,你们到底做了什么,令娴妃身上沾了他的气味?”
  看着他面上浓染的怒意,我突也窝了火,冷冷道:“与皇上无关。”
  司徒鄞一把钳住我的腰:“你还将朕的话当了真,真敢找男人!”
  话到这里再不解释,便真真死无全尸了。可忆及当日受辱,我怒气冲头,顾不得许多,脱口而道:“君无戏言!”
  四周顿时冷寂。
  司徒鄞的神色已非风刀雪剑能形容。
  我猛地醒悟过来,我是一时嘴快,那娘呢、哥呢、星星呢,他们怎么办?
  钟了你该死!我伏膝便跪,只要不牵连到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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