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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云深处帝王家-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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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平日里飞扬跋扈的人,突然不跋扈了,倒显得事态更严重。
  等冯君带着一堆人都走了,这祠堂里就剩下冯熙与文迎儿。绛绡和霜小站在门口。
  冯熙瞧向文迎儿:“怎么回事?”
  文迎儿还不知道该怎么答,霜小已经喊了出来:“娘子喝了避子汤!”
  绛绡听见一愣,瞪住霜小,将她拉扯到远处去。霜小神色不悦,两个人在远处低声争辩起来。
  而冯熙自始至终没将眼睛离开过文迎儿,见她低着头思索什么,他只是愣愣地盯着她没说话。
  对文迎儿来说,说实话那就是要答“没喝,但确有这么个想法,”,好似与“喝了”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她也不会对他说假话。
  还犹疑间,冯熙缓慢地走过来,执起她的手,上下摩挲她的指节,然后冷不丁自嘲,眼睛里又雾蒙蒙地含着若有似无的泪,抬起头将泪给逼回去。
  然后低声同文迎儿道:“你跟我一同跪在父祖面前,也磕个头吧。”
  文迎儿仰起头,对他这反应有些吃惊。他不应该大发雷霆么?
  她反而更不懂了。
  冯熙道:“咱们得请求父祖在天之灵原谅,往后冯忨仰仗我俩,我们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将他抚育长大、成才继轨。”
  文迎儿突然觉得嗓门苦涩,“并非只有这一选择,咱们还是仳离最为合适。但凡仳离,你便不用忧你子孙,我更不用受你家宅牵制,我是崇德,是帝姬,不是你家中娘子,何必将我禁锢在此,徒惹得谁也不快?我对你又没有任何感情,不过是皮肉肌肤之亲,算不上什么。咱们已经拖了这么许久,倒不如今日就说清楚为好。这几日正是大姐婚事,仳离的事先再搁置几天,就等婚事了结了,咱们仳离就是。”
  文迎儿看他还在愣着,更低头道:“嗯……此事这么解决再好不过了,既然有过肌肤之亲,我还是得跟你说这么两句,‘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这是《放妻书》里的两句,后头还有一句,“伏愿娘子千秋万岁”,当然她也是不指望他说出来的。
  

  ☆、喂食(捉虫)

  冯熙默了一会儿; 跪在蒲团上端正磕了六个响头; 望了半晌父祖排位,然后深吸一口气起身,与她道:“头我替你磕了; 我还没吃晚饭; 你去给我做。”
  说罢便走了出去。
  绛绡拉着霜小在那里吵完了,这时候看文迎儿立在门口发愣,而冯熙的背影在夜色里头越走越远了。
  绛绡走过来叹口气:“娘子,咱们也回去罢?既然已经成了这样;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既然娘子你执意,我也不好劝你什么。”绛绡拉住她的手; “但是不管你是文家二姑娘还是冯家娘子,绛绡已经认定了,将来娘子去哪儿,我都跟着去; 省的娘子这病病弱弱的没人照顾。”
  说完了看文迎儿正盯着她; 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又想到她是不是不满意自己以前做那么多错事; 低头道:“……但如果娘子将来不愿意要我……”
  文迎儿答:“如果不连累你,我去哪儿便将你带去哪儿,你自己别嫌弃就好了。”
  绛绡点点头,眼睛里有点欢喜又有点泪花,笑说; “那咱们先回去吧,日子还得过。过两天大姐儿嫁了,咱们还得出力,娘子你得早点睡,明天又要起来去忙那些琐事了。”
  文迎儿瞧一眼冯熙的背影,眉头一蹙,思索道:“他今天凯旋,我给他做顿什么吃好呢?”
  霜小还在远处闹别扭,不愿意过来。文迎儿主动走过去,将她唤过来,“你去堂上问问大姐,以往二哥最爱吃什么,我给他做一顿。”
  霜小撅着嘴,“我听见娘子说仳离了,你是想给二哥做最后一顿饭么,我才不去。”
  文迎儿:“不去打你手板子。仳离也不是今天的事,算不上最后一顿。”
  霜小狐疑抬头:“真不是最后一顿?”
  “他今日凯旋,我给他做顿好的。”
  霜小捏捏裙角:“还不是娘子做什么,二哥都觉得好……这倒不用问大姐儿,我就知道。二哥糙,喜欢吃羊肉烩面,便也好做,再来四五个馒头,泡在烩面汤里面他才管够。因为西北吃不上饭,这听说都是军部才吃得到的。”说到这里霜小倒是开怀了,跟她神神秘秘说,“不过娘子要是自己去问他,他肯定给你说一个宫里贵人吃的好菜,让你不要嫌弃他。你不信去问问。”
  文迎儿心道,方才看他那脸色,灰灰白白,还怎么问。所幸羊肉烩面好做,她让霜小帮她去找冯宅大厨房的下人去拿块羊肉。
  等走回她院子去,见冯熙并没有回卧房,只钻在书房里点了灯,看窗下的灯影,他又在看书了。
  让绛绡帮着她把羊肉烩面做了,这做面虽然容易,却也折腾了她半晌。倒是下厨这事,令她很有兴趣,文迎儿也不觉得委屈。
  心道他方才也没有拒绝她仳离的提议,恐怕也是想到子嗣问题能解决,那仳离对他一个官职陡升,还会继续往上的武臣来说,亦不是坏事。不论将来是娶了宗姬,还是别家女子,都会门当户对得多。
  做好了让绛绡去唤冯熙到外面吃饭,过了一会儿绛绡回来道:“二哥说,让娘子亲自端到书房去。”
  也好,反正已然到了这地步,他不痛快便由着他吧。
  文迎儿用托盘端了蒸好的一大碗四个馍,再加热腾腾的羊肉烩面,执了箸和汤勺一路快步地端过去。
  绛绡盯着她,只怕她弱不禁风的,胳膊没劲却给将汤碗给打了。
  她哪知道文迎儿胳膊力气大得,还能在小云寺的火场里敲昏了尼姑呢。
  端进书房,文迎儿把托盘“啪啦”放在桌上,手指当真还是被漏出来的汤烫了一下,急忙脱出手来自己吹一吹。胳膊抬了一路还真是有些酸的。
  冯熙见她莽撞,神色阴沉,脸也越发严肃了。文迎儿瞧他这脾气不好血气上头的样子,不敢招惹他,便打算出去,却见冯熙斜瞥一眼门,向外面绛绡道:“把门关了。” 
  绛绡一瞧情势不对,迟疑望了一眼文迎儿。文迎儿蹙眉,也不想在里面久留,便回身低头给他一个万福:“我也先出去了。”
  冯熙盯着书页,冷冷道:“我让你出去了吗?”随后又吩咐:“把门关了。”
  文迎儿只好自己将门关上。不论如何,今天先暂让他舒坦发泄些,但也别想再动她身子了。
  其实她有些发憷,从没见他这么对她说话过,自己竟然真的会因此而忐忑。自己跪在宫中官家面前,抑或站在宫墙上与人装神弄鬼,都只觉得亢奋,不大有心上麻麻的像虫爬一样的感受,这会儿却不知道怎么了。
  文迎儿看他仍在看书,只好道:“先趁热吃罢,是你最爱吃的羊肉烩面,还有馍。”
  冯熙这才抬了抬眼,神色还是冷峻,“你打听了我爱吃什么?”
  文迎儿见他终于搭理自己,点点头,执汤勺递过去。冯熙却不接,道,“你先尝尝烫不烫,再给我。”
  文迎儿忍着脾气,自己先用汤勺舀了一口尝,此时已经放了一小会儿,不那么烫口了,一口喝上去还真的不错。她方才做的时候,并没有尝过,因自己也从来没吃过这样吃食,现在道觉得新鲜爽口。煮了许久的羊肉汤还真是有滋有味。她尝完了,又舀起一勺递过去:“不烫了,正爽口。”
  冯熙并未伸手接过,而是探头过来,张嘴吞下,随后又去看书。
  文迎儿见他只这么喝一口便弃置了,又将她晾在一旁,心里也渐渐凉了,不大想再忍下去。便将勺放下,又欲离开。冯熙却又将她叫住,“你夹面给我吃。”
  他手里始终不放下书,眼睛也盯着书页看。文迎儿只好站着拿箸给他夹,他又是偏头吃到口里,砸吧着咽下去,随后又将头伸过来。
  这是因气故意要她喂他吃光不成?这么一大碗面,当真是小孩儿脾气。
  文迎儿本不耐烦,现在又有点想笑。可这是个严肃的场合,毕竟是要仳离的。她忍住了,仍旧夹过去。
  但冯熙似乎看书看得入迷了,半天也不来吃。等她欲要放下时,他却伸口碰了一碰:“怎的凉了,重新夹过。”
  文迎儿咬着牙齿,将面在汤中拌了拌,温热了才夹给他,他这才吃下去。
  这样的吃法,吃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将面吃完了。文迎儿的胳膊酸疼得厉害,好歹见他吃完了,便道:“那我可以出去了吧?”
  冯熙道:“再给我喝些汤。”
  文迎儿憋着一口气,又舀了一勺伸过去。
  冯熙只又碰一碰,立即皱眉:“已经这么凉了?再拿去热过。”
  文迎儿再忍不住脾气:“你何必如此呢。有什么气便撒出来好了,我听着,这样你也好受些。”
  冯熙翘眉:“我没什么好气的,我现下只是让我妻子为我热一碗汤,她一向知书达理,懂礼守则,怎会不知道夫为妻纲。眼下既然还是我的妻子,你就速去将汤热过再端来。”
  文迎儿一双眼睛瞪了一会儿,思他说得不错,其实也不必忍多久了。他既然定要发这孩子脾气,便也由他。若他全然不发脾气,她倒反而内疚过意不去。内疚也不是对贼人偷子的态度。
  她打开房门,出去将汤热了,复又端进来。冯熙道:“风大,因何总不记得关门?”
  文迎儿反驳:“现时还未入秋,关着门闷热,开着凉爽些。”
  冯熙道:“开着将这汤吹凉了,你便又要去热了。”
  “……”
  文迎儿这会儿驳不过他,再驳下去非得又吵起来。她于是关上了门。
  冯熙这会儿倒是放下书了,端起热汤碗喝了一口,抬头望她:“你把剩下的喝掉。”
  文迎儿白他一眼:“我不喝残羹。何况是你剩下的。”
  冯熙道:“你今日既然喝了那避子汤,身子虚寒,需要喝这热汤补一补身子。”
  文迎儿听了一愣,冷不丁心上有些暖,又有些酸,但仍旧偏着头不看他,“我若觉得虚寒,自会让绛绡准备汤药补补,就不劳夫君担忧了。”
  “让我瞧瞧你是不是虚寒。”冯熙突然伸手拉住她,将她身子往过一扯,她一站不稳,便跌在他怀里。
  “手这么热,唇也红润,脸色又好,倒不像是喝了那避子汤的。”
  文迎儿不说话,硬要站起来,冯熙箍着她,“宫里发生的事我自然知道,你为什么不解释?在祠堂里要受委屈,在我面前也不说实话?”
  文迎儿怔住:“原来你知道……”
  冯熙哼一声,将下巴抵在她脖颈上,闭着眼睛:“你没喝避子汤,也没答应那瑞福作小,我心里很欢喜。”
  文迎儿不答他,因她心里是打算要去抓药自己喝的,只不过在宫中以为那是毒酒,才没有喝罢了。
  冯熙将头埋在她肩窝里,低低地温柔地说:“我对你无怨、无憎,现时欢喜,更不需别,我记得我已说过,你欠我的交代万年也还不上,你想仳离,别无可能,若不然你死,若不然我死,你舍不得自己,我也舍不得你,咱们再别提这事。”
  

  ☆、冯君出嫁

  荀子衣从宫中出来; 上了马车。今日打马球落得一身土; 却没在宫中更衣,就这么狼狈而逃。
  他还没回到荀府,韵德跟前的李铭府过来回报; 说到荀子衣在宫里披着发就出宫了。韵德呷一口茶; 笑得花枝乱颤,然后问:“怎的他能容忍自己这副模样?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李铭府道:“那个温承承,不是前段时日还有传出圣上将要破例将她封妃么,现在不会了。”
  “怎的?”
  “现在送去玉清神霄宫了。”
  “……做药引?”
  “这还不知道; 暂只听说在那里当女冠了。”
  “那这和荀子衣有何关系?”
  “就是那温承承服侍官家同驸马吃宴,那温承承与他倒酒时眉目传情,荀子衣当着官家的面; 叫了她一声‘崇德’。”
  韵德险些吐出一口茶水,笑说,“怎么,官家被他吓到了?”
  李铭府道:“皇城司已经跟官家报过; 发现这温承承在入宫前; 时常半夜留宿荀府。再加上这一声‘崇德’。听说同一日,那温承承侍酒的时候; 还因为举止浪荡,把葡萄酒泼在官家腿上。”
  这刺激倒是深呢。
  韵德想,一者,官家听见“崇德”两个字,终于正视这女子和他已死十四女儿性子模样如出一辙了。二者; 看见那酒的血红点子溅在衣角,岂不唤醒崇德将血抹在上面那情形?他倒是不愿意想都不行。三者,官家怎么能容忍和这小臣睡同个女人,而他们还在他跟前不知羞耻呢。
  “那他披发是怎么回事?”
  “官家依旧同他打马球,不过让人将他打下马去,又打了一顿,然后将他逐出宫来的。”
  所以说此一时彼一时,这荀子衣前两天得意,现在总算栽跟头了。
  韵德笑得没边儿了。“怎么,他回来了么,咱们好去嘲一嘲他,高兴高兴。”
  “还没回来,武臣跟着呢。”
  过得片刻武臣回报:“驸马让马车去隔街冯宅了,冯家今日嫁女,正敲锣打鼓呢。”
  韵德已经起身了,哼一声,“他对冯家的热闹越来越热衷了。”
  怕是他自己的温承承供出去后,他又没有像样的人来代替崇德那张脸面让他怀念的。上次看人家冯熙打马过街,宠爱文迎儿,这恐怕是动了他荀子衣那颗嫉妒心了。
  说老实话,韵德自己动了心没有?这天下间,哪有男人威风凛凛地将自己妻子扛抱着上马,受万人瞻仰的?是谁敢,谁又能?平日御史弹劾都要将那冯熙弹劾死了,但仗着军功和太子长兄手底下重臣维护,竟然只那几个韫王三哥的人略略弹劾几句,还给太子将折子抽调出来扔回去。
  冯熙此人不知道在宫中怎么这么稳固,连她看见这文迎儿被抱上马的那刻,心都通通直跳了,这肩宽战袍的男人果然令人耸然心动。
  那文迎儿长得半个崇德脸,坐在人家怀里马上,荀子衣还不对那冯熙嫉妒得哭了?他再喝些酒,失魂落魄,当着官家面,对那教坊女叫出“崇德”两个字,那再自然不过了。
  “那帝姬,咱们去看么?”
  “咱们看什么。你等他回来再报给我,我好要去讽他两句。另则,你让武臣盯着他,他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一条不要拉下。”
  ————
  文迎儿正在屋前的窗下,盯着冯君在里面装扮。
  外边一直催妆奏乐,冯君在里面一直默默地哭,将妆哭花了许多次。等到实在不能再拖了,冯君才出来。
  文迎儿送她到门口,冯君一路上没有说话。等到在门前站了一会儿,她还不打算上轿去。正巧外面轿夫也在跟冯家丫鬟吵要红利,冯君听见,越发不想迈步出去了。
  冯熙、孔慈等人,正在大厅与那吕家来的人商谈。说是商谈,可谓是对方正在与他们争执。
  吕家正狮子大开口,要冯家抬出千缗送嫁。
  在本朝娶妻唯资、娶妻娶富,男家问女家要资司空见惯,但定聘之时,冯家早已经给吕家抬了足够的陪资,现在到了娶亲及时,他们仍要再索取,见到钱财箱子才走。虽是习俗,也十分刻薄。
  既然接亲的都不着急,文迎儿更不想催促冯君。
  冯君回头,虽然罩着盖头,眼睛却望着堂上的方向。
  文氏前几日已被接回来,虽然身体稍好,但逢着嫁女,连哭了两日,现在又起不来了。怕是若能起来,再一送嫁反而不好,因此不让她出来。
  冯君胸口起伏,她即便是抽泣也断然不会让人看出来。文迎儿走过去,强拉住她手腕,往堂上走去。
  冯君欲要挣扎,见她手劲还厉害,不由得质问:“你这是干什么?”
  “想去和姑母说话便去,想做什么就做,你到底顾虑什么呢?”文迎儿将她扯到堂前,王妈妈一看见她,立即就大哭起来,过来扶她进去见文氏了。
  文迎儿长吁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大厅的方向。冯熙终于出来了。
  前日他又不同意仳离,用身子锁着她不松手,又不顾她反抗将她抱上床榻去。好在没有硬要了她身子,却扔下一句话:“如果你还想走,提一次,便要你一次。”
  冯熙望了她一眼,目光不似以前柔和。他身边除了孔慈,还跟着一个宫中小侍卫,名叫儒风。他给了那儒风一个眼神,儒风就向她走来了,站在离她不远处抱臂等候她下一步举动。
  这也是冯熙跟她说的,“以后不管你去哪儿,想干什么,我会派人跟着你。”
  他怕她会跑,还怕她去吃什么避子汤。这是他知道她没有喝避子汤,欢喜之后的冷酷动作。
  原先只让人暗中跟着,现在却是明目张胆地将手下随在了她身边,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在文迎儿看来,他这强硬的办法,并非是在留她。即便那晚柔声细语地同她说他舍不得她,但也不过是一个想禁锢她的贼子,片刻的理智。而现在凶恶的面目越发显露了。
  身后那吕家人看似笑容满面,一排行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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