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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臣之女-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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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樱荔……萧樱荔……”她喃喃道,“原来我是有姓氏的……”

    然而,这个姓氏却并不是她想要的。

    “荔儿,你终于愿意走出来了。”

    薛无常从柱子后面走出来,樱荔一点也不讶异他的突然出现。

    薛无常走到她身前,起初他还端着脸,但两相对视一刻后,薛无常的长臂搭在樱荔的肩膀上,搂着她向外走,樱荔垂首不语,心情甚是复杂。

    她对薛无常的感情很复杂,少不更事时,她曾经把薛无常当做最亲近的人,原因很简单,因为薛无常有副好的皮相,美丽的人总是容易令人神往,这种懵懵懂懂的情感自小便深植于樱荔心中。

    她来京城、乃至于进宫都是为了薛无常,为了和自己心中的神校徊剑豢上в械娜酥荒茉豆鄄蝗萁咏彼徊讲酱酉笱浪と牒斐荆纳裥}渐渐破碎了,她看到了金像后的肮脏和丑恶。

    不单是顾家的灭门惨案,她也开始重新审视薛无常对自己的心思,洁白如玉的心灵一旦蒙了尘,很多事情就变得复杂了,樱荔猜测,自己只不过是薛无常从小培养的一颗棋子,待到能用时便舍了这颗棋子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可是昨晚听了水烟的话,她又对薛无常有了新的认识。

    据说她樱荔是冯太后十月怀胎诞下的真公主。

    当年先帝还在世时,冯太后还是当年的冯贵人,她生性羞涩内敛,纵然有着绝世容貌也未得先帝多加青睐,后来冯太后的老相好李玉化名薛无常进宫成了先帝的近侍,凭借一张巧嘴和出色的办事能力很快博得了先帝的信赖。

    薛无常时常在先帝面前为冯贵人美言,先帝总算注意到了这位小美人,从此,冯贵人青云直上,地位直和当时的盛宠皇贵妃相当。

    先皇后早逝,先帝有立后的意思,一山容不得二虎,两个美人各有千秋,好比先帝的左右手,先帝怎么抉择都不是,啥好这个时候,两个美人都怀了身孕,月份还都差不多,先帝觉得这也算是一段佳话,他子缘稀薄,不来则已,一来来两个,于是便放话道:

    先诞下皇儿者,册立为后。

    冯贵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能盖过皇贵妃的机会,她和薛无常商议,此胎必为男婴,是也是,不是也是。

    就这样,樱荔打出生之日起就在薛无常的安排下被掉了包,按冯贵人的意思,樱荔是要死的,可薛无常这次却违背冯贵人的意志悄悄把樱荔送到南方,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将她养大成人。

    “你为什么要救我?”樱荔站住脚,问出了藏在心中已久的问题。

    薛无常看着少女白净的脸庞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正如他年少爱慕的那个女郎,“因为你是她的女儿,她可以不要你,咱家却不能不要你,咱家有自信,咱家是这世上对你娘最上心的人,甚过你爹,甚过你娘自己。”苦笑了两声,自嘲道,“可是爱来爱去爱成了仇,咱家现在是你娘最想除之而后快的人。”

    说到底,她的命还是他救的,不管他做了什么事,他依旧是她的救命恩人,樱荔想安慰他,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的内心挣扎全都写在了脸上,薛无常觉得好笑,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咱家不后悔,咱家失去了你娘还有你。先前把你送进宫除了咱家自己的私心,还有便是觉着你可怜,明明应该是个公主,却沦落到认阉人做爹,这一切虽然不是因咱家而起,可是却和咱家脱不开干系,咱家对你有感情,想弥补你,本想着让你做皇后,成了你娘的儿媳,也算圆了这段母子缘分,谁知道你娘和杂种皇帝都容不下你,倒被顾行之那小子捡了便宜。”

    想起这件事,薛无常就咬牙切齿,恨不得扒了顾行之和小皇帝的皮,樱荔却道不碍事,“我和皇宫八字不和,一入宫阙就觉得心慌气短,待久了便厄运不断,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她的客气显得疏离,薛无常心里空落落的,他想,因为顾行之那小子,他和樱荔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荔儿,事已至此,我已经向你娘坦白了你的身世,你……可愿意进宫和她见上一面?”他还在妄图用生母留住她,亲娘总比什么顾行之重要吧?她有了娘,自然就会忘了顾行之。

    “那劳烦你安排了。”樱荔对他一福,忽然想起一事,“既然皇上非太后所出,那他究竟是谁的儿子……”顿了顿,大胆的说出心中的猜想,“水娘和我说过,她有个儿子,命握在义父手中,那个儿子可是……?”

    薛无常道,“小皇帝一再激怒咱家,咱家本想杀了他娘泄愤,要不是你和水烟感情深,恐怕咱家早就……”

    他的处事之道实在太吓人,动不动就喊打喊杀,樱荔想,以薛无常阴晴不定的脾气,让水烟留在他身边并不是件安全的事,万一哪天薛无常和小皇帝翻了脸,最后难保不会殃及水烟,于是便道,“我这次进宫能否带着水娘一起?没有人比我再能明白骨肉分离的感受,水娘这辈子唯一的愿望就是能找到她的儿子,不如就让她随我进宫看上一眼吧?”

    冯太后已经许久未和薛无常说话了。

    羊脂玉穿成的珠帘后躺着一个疲惫的美人,近来她身子疲乏,整日怏怏的,懒得动弹,许是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大部分事情都做不了主,索性也就破罐子破摔什么事都不管了,由他薛无常折腾吧,横竖不就一死么。

    她躺在床上,方箬端来一碗浓黑的汁水给她喝,冯太后抿了一口直皱眉头,伸手推开药碗,“整日灌黄连,嘴里都苦的没味了。”

    方箬看了一眼桌柜上的漏斗,“快到午膳的时间了,叫厨房准备些甜食给太后娘娘换换口吧!”

    冯太后觉得没意思,“活都不想活了,还吃什么甜的。”

    方箬劝道,“说不定公主殿下爱吃呢……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薛掌印虽然心狠,但也不是无情的人,至少对太后您……奴婢看的真真的,他不管怎么折腾,总不会伤及您一分。您瞧,他还找到了公主殿下来讨好您,也算是对您尽心了。”

    说起那个孩子,冯太后内心更加复杂,“哀家以前当她死了,本来是心怀愧疚,夜夜不得安眠,有时候想起她刚生下来时肉乎乎的脸就觉得一阵揪心的疼,可是现在忽然和哀家说她还活着,哀家这心里高兴不起来。”

    其实,更多的是无颜面对吧,方箬安慰说,“公主殿下您也见过,模样是出奇的好,和您年轻时一样,圆圆的脸弯弯的眼,笑起来让人喜欢的不得了。”

    冯太后第一次见到樱荔就有异样的感觉,那不是母女连心的默契,只是一种危机感,她在樱荔身上看见自己过去的影子,有时候她照镜子会把过去与现在做个对比,对比之后心中会无限怅然,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哎,罢了,去备些甜食来,年轻人都喜欢吃的。”冯太后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净了脸,吩咐左右宫婢替她梳妆打扮。

    所以,当樱荔再见冯太后时着实吃了一惊,她不懂冯太后为什么要化那么浓的妆,与她见面又不是出席什么隆重的场合。

    薛无常站在一旁,看看冯太后,又看看樱荔,笑着道,“娘娘今日真美,让人不敢直视,只怕扰了心神。”

    冯太后对他的夸奖很受用,“薛掌印越来越会说话了。”

    樱荔夹在其中很尴尬,薛无常笑着点头,“太后娘娘独居深宫难免寂寞,樱荔,你无事做时可时常进宫陪娘娘说说话,咱家还有些政务没有处理,就不在这妨碍你们叙旧了。”

    叙旧?她和樱荔哪里有旧可以叙?

    薛无常走后,冯太后很尴尬,她端着太后的架子,直直的看着樱荔,她在想:这么好看这么年轻的一张脸,李玉就是整日面对着这样一张脸……

    樱荔被她看的发毛,她怎么也想不到母女重逢是这种场景。

    事实上,母女连心这回事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冯太后不喜欢樱荔,樱荔也不喜欢冯太后,多么奇怪的一对母女,可樱荔有求于她,她只好福了一福,道,“太后娘娘,奴婢这次来是有事求您。”

    她说,她希望太后能放她一条生路,她不要名分,只想要自由。

    太后听后“哦”了一声,感叹于樱荔的直接,她也切入正题,“正好哀家也有事求你,你若是能做到,哀家会给你比自由更让你渴望的东西。”

 第53章

    比自由还令人渴望的东西?

    冯太后的声音具有别样的魔力,樱荔盼望着能从她口中听到自己期待的答案,她心里很清楚,事到如今,除了太后和皇上,没人能救顾行之。

    “你……”冯太后并不知道怎么和这个传说中的女儿相处,她甚至连她的名字也叫不出口,她知道自己对不起女儿,可是人这一辈子注定是要辜负一些人的,从她生下樱荔放弃她的那一天起,樱荔就注定被她辜负了。

    “我与薛无常的事你应该听说了吧。”冯太后神色有些不自然,那是她这辈子最美好的回忆,可也是她现在最不愿意提起的事情之一,“我入宫前曾经和他有过一段情,后来我无奈进了宫,本以为这段感情会结束,谁知道你义父会愿意为了我……”

    她真的很不愿意提起过去,虽然薛无常队她情深意重,虽然她曾经也对他深深动心,可是一切的一切在他进宫那一刻就结束了,他还是有那样好的相貌和谈吐,可是想到他不再是个完整的男人,她就再也不能用平常心面对他,大多时候,他和那些太监没有什么分别,她对这样残缺的人是鄙视而厌恶的,她甚至为自己和这样的男人爱过一场而羞耻。

    她总是这样矛盾着,就像是她一面爱他,一面恨他。

    只是两种力量时常会发生搏斗,如今,正是恨占据上风的时候。

    “你义父平日里在做什么勾当你比我更清楚,我虽然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可是好歹也生你一场,你是萧家的人,我也是萧家的人,我们是一家人,这层关系是跑不掉的。”她和樱荔说话自称“我”,这已经是她对樱荔最客气的程度,“身为皇室子孙,你的责任与使命就是守护这大盛江山。”

    她从没感受过任何皇家的礼遇,却要为这劳什子江山尽心尽力,樱荔嗤笑了一声,冯太后视若罔闻,“如今,你义父就是对这江山威胁最大的人,他勾结越王、怂恿越王屯兵造反,现今,我和皇上手中握有他造反的铁证。”

    樱荔不喜她吞吞吐吐说不出所以然,便催逼道,“太后娘娘请直接切入正题吧,樱荔记性不好,您说太多我忘的反而更快。”

    “我要你杀了他!”冯太后眼中闪过肃杀之意,“只有他死了,我们才能解脱,而你是现在唯一能杀死他的人。你不是喜欢顾行之么,他是朝廷通缉的要犯,只要你替我和皇上解决了薛无常这个难题,我就求皇上赦免顾行之的罪过。”

    樱荔出了清宁宫,腿都有些发软,这清宁清宁一点也不清宁。

    樱荔扶着墙慢慢往前走,迎面走来一人,她叫住对方,“敢问有没有看见一位穿着浅灰色衣裳、看起来估摸四十岁的样子的女人?”

    对方给她指路,这一指路吓了她一跳,“那不是宁安殿的方向吗?”

    她想过带水烟远远的看上一眼,可是她没想到水烟会在等候她的过程中自己跑去宁安殿。

    樱荔没法,只好循路追了过去,走着走着却见一个宫人来请她。

    “樱荔姑娘,皇上在宁安殿静待姑娘多时了。”

    樱荔赶到宁安殿之时,她看见水烟正坐在下首,手边摆放着瓜果点心,能在皇帝面前坐下本身就是一种极高的礼遇,樱荔暗自纳闷:这狗皇帝怎么会待水烟如此客气?

    她和水烟对视了一眼,发现水烟面色红润,眉宇间满是慈爱,在她和皇帝说话时,水烟便会专注又欣赏的看着皇帝,她有一种“这才是母亲”的感觉。

    “樱荔姑娘,这段时间让你受苦了。”皇帝将福身的樱荔扶起来,一改先前轻浮的做派,朗朗而温和的对樱荔寒暄,“上一次,朕一时糊涂,对姑娘多有冒犯之处,还请姑娘海涵。而顾行之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把你劫走,朕虽然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办法,但是想想也是朕的疏失,朕先前还真以为姑娘死了,难过了好一阵。”

    他说的和真的似的,最重要的是他竟然也有如此规矩守礼的模样,这让樱荔简直要不认识他了。

    “今日你乳母也在此处,我就当着你乳母的面给你赔礼了。”

    说罢,小皇帝对樱荔一揖手,樱荔还没什么反应,那水烟便过来拦着。

    樱荔真的受了这一礼,她知道,皇帝其实只是有求于她罢了。

    现在的她明白了自己和皇帝之间并没发生什么,饶是如此,她看见皇帝仍然是厌恶的很,几经寒暄后,樱荔便要拉着水烟起身告退,皇帝道,“天色已晚,樱荔姑娘,不如在宫里留宿一夜吧。”

    樱荔讽刺的看了他一眼:他和冯太后指望着自己赶快回府杀了薛无常,现在却要惺惺作态挽留自己小住,当真是虚伪的很。

    “既如此,樱荔便谢过皇上美意了。”她倒要看看,若是她真的答应住下,这皇帝要怎么办!

    “如此是最好不过的了。”

    竟然答应了?樱荔怀疑自己听错了,“那太后娘娘那……”

    “那里自有朕去说。”说完,视线无意中往水烟身上看了看,他看见水烟在热切的看着他,他略略不自然的把头别了过去。

    水烟上来劝樱荔,“皇上也是一片美意,你就不要推辞了吧!”说罢,水烟对皇帝行了一礼,“奴婢先回府了。”

    樱荔讶然道,“水娘不留下来?”

    水烟却对樱荔笑了笑,“总是要有人和薛掌印说一声的。”

    樱荔果真在宫里留了一夜,她不为别的,只是不想回薛家面对薛无常,虽然有些事情注定要去面对,可是能拖延几天就是几天。

    可她万万没想到,一旦错过了时机,有些事就连面对的机会也没有了。

    第二天早上,薛无常暴毙的消息传来,举朝震惊。

    而让樱荔更为震惊的是,她的乳母水烟也失踪了。

    薛无常怎么会死?

    怎么会那么蹊跷的死去?

    樱荔听着宫女们对那位无所不能的薛掌印议论纷纷,心里却茫然的很,死亡令人恐惧,可是如今,她只感受到了一个字眼。

    她去求见太后,太后却不见她,她跪在殿外,太后身边的方箬来劝她回去。

    她问,“方姑姑,你告诉我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太后娘娘不是说了把薛无常的命交给我么,我没有动手,薛无常是死于何人手下?”

    方箬摇头叹息,“姑娘,你管这么多何用,现在不是很好么,难道你真的对你自己的义父下的了手吗?”

    这话把樱荔问住了,这两天,她也无数次在心里问自己:

    真的对抚育自己长大成人的义父下的了手么?就算有再多的诱惑,她真的下得去手么?那是义父啊!

    她瘫坐在地上,方箬摇摇头,颇为无奈,“你……你走吧!太后娘娘病了,她不会见你了。”

    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樱荔不知道跪了多久,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跪谁。

    她只是觉得自己做错了,虽然她什么都没做,也说不出自己错在哪里,可是她就是错了。

    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她愣愣的望着被打湿的地面,再多的雨水也冲刷不了她的罪恶。

    头顶上方有一把油纸伞,执伞的人蹲了下来,拍拍她的肩膀,“樱荔啊,快起来吧!”

    “来福,你放出来了?”

    瞧他这一身装扮就知道他又回到了御前,来福搀扶她站起来,往她以前住过的地方去。

    樱荔全身湿漉漉,像个落汤鸡,“唉,咱家知道你有很多话想问我,你先洗澡换衣裳,我会细细解释给你听。”

    “樱荔,你是你,你义父是你义父,没人会牵连到你身上,你不必担心。”来福安慰她,“这宫里的人尽是见风使舵的家伙,你义父在世时没人敢招惹他,但他死了,那就该好好清算清算了。你义父生前得罪了不少人,大伙不敢明着反抗,现在逮着机会,甭管真的假的,那一盆盆脏水势必要泼他身上,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以你义父的罪,留个全尸没可能。”

    樱荔点点头,耳边嗡嗡的,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抬起头问来福,“义父真的死了吗?”

    “想杀他的人太多了,说不定哪次不慎就栽了跟头。”

    樱荔“哦”了一声。

    来福是想告诉她一切的,可是她什么都没问,瞧她那神情,竟是有些痴傻,来福长叹一口气,知道这不是说话的时候,便吩咐宫人好好照顾她,自己回宁安殿复命了。

    皇帝站在窗前,见是来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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