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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味-第1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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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芷青只觉得心头欲呕,她已经许久没有闻到过这么浓重的血腥味了,此刻手脚发软,扶住了墙壁,才能站稳了。

    内室龙床上,魏帝似乎听到了一点动静,方才好像有人在轻声说话,但上年纪的人普通有个听觉不灵敏的毛病,他也无出其外,努力侧耳去听,却又没什么动静了。

    寝殿里燃着熏香,又有汤药味熏着,外间的血腥味也被掩盖,魏帝茫然的睁着眼睛看着床帐上的祥云纹,张嘴欲言,又沉默了下来。

    萧炜还在内室,他以自己多年为帝的经验,也能猜得出来问不出什么实话。

    ——儿子有点野心之后,简直是一天陌生似一天。

    胡桂春在外间等候片刻,又如法炮制将五皇子召了进来,在五皇子进殿的那一瞬间,寝殿前面埋伏的弓箭手全部冒了头,身在内室的五皇子人头落地的霎那,外面的诸皇子也未能幸免,被射成了一串刺猬,惨叫声在暗夜之中回荡,床上的魏帝试图坐起来:“来人啊——发生什么事了?”他发现自己根本起来,只能颓然跌倒。

    空气里是稠的化不开的血腥味,叶芷青扶着墙壁才不至于倒下去。

    过去的许多次她也曾见识过血腥的场面,无论是倭寇犯边还是战败逃亡,以及她在伤兵营里的那段历练,都不及今次让她心惊胆战。

    三皇子就站在她身后,呼吸可闻,她仿佛有种错觉,身后站着一只会吞噬人的恶魔,只要她回头,似乎就能不被人给整个的吞下去。

    胡桂春小跑着冲进了内室,向魏帝禀报:“陛下,外面发现刺客,三殿下带着禁卫军在捉刺客!”

    魏帝狐疑的目光扫过他的脸庞:“当真是刺客?”

    胡桂春目光游移,不敢与之对视,只跪在地下不住磕头:“陛下,奴婢所言句句属实!”

    “你退下吧!”

    胡桂春躬着身子退了下去,魏帝闭上眼睛,眼角缓缓涌出一滴浊泪。他大半生翻云覆雨,如何不知政治的残酷性,天家无父子,更无兄弟,只有对于权利的角逐。

 第二百零七章

    “小心,站稳了!”三皇子状似关切扶了叶芷青一把,在她耳侧轻笑:“周迁客都还没回来,你慌什么?”

    叶芷青反手攀上了萧炜的胳膊,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似乎终于回了魂,哆嗦道:“民女……民女一心都在三殿下身上,即使周迁客回来,也与民女无关!”

    萧炜目中厌恶一闪而过,嘲弄道:“真不知道当初与周迁客同甘共苦的女子是不是你?女人的心啊,真是善变!”轻轻推开她:“本王还有事做,你在内殿照看着父皇,可别让无关人等进来惊扰了父皇!”虽殿下有禁卫军值守,但他还是习惯性叮嘱了一句。

    叶芷青目送着萧炜离开,捂着胸口一阵阵犯恶心,好容易灌了两口热茶下去,才将那股恶心劲儿咽了下去,往内室去看魏帝。

    她进去的时候,魏帝正闭着眼睛,只是呼吸似乎听起来不太平静,睁开眼睛看到是她,目光往她身后去瞧。

    “三殿下让民女进来服侍陛下,他有事去忙了!”

    叶芷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丝丝颤抖还是泄露了她的心情,魏帝的目光里含着了然之意,等她走近之后跪在脚踏上为他把脉,身后并无人跟进来,他终于小声道:“诸皇子们……被诛杀了吧?”

    “陛下——”叶芷青按压在他苍老松弛的皮肤之上的手指抖了一下,一时之间竟是连脉也摸不到了,惊惶的抬头去瞧他,但见魏帝目中戾色一闪而过:“这个逆子!”

    他口中的逆子此刻正带着一队禁卫军前往东宫,火把长龙将行进的路照的透亮一片,倒让萧炜产生一种错觉,好似他正行走在一条光明大道上。

    东宫守卫的禁军见三皇子杀气腾腾而来,值守的禁军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

    太子的书房里灯火大盛,白日里国子监生徒在宫门口静坐示威,为太子请愿之事,连同朝堂上众皇子之举都已经传进了他耳中,他听到消息之后顿时苦笑——他的性命原本就岌岌可危,这些人居心叵测,还要将他架在火上烤。

    静谧的夜被外面的铁甲声与脚步声打破,太子推开书房的门,夜凉如水,远处火把长龙蜿蜒而来,被众星拱月在其中的正是三皇子萧炜。

    他到得近前,向萧煊行了个夸张的礼:“臣弟见过太子殿下!”

    “三弟平身,不知这么晚了过来,可有何要事?”

    萧炜向旁边的胡桂春使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将手里的圣旨缓缓展开:“咱家奉陛下之命,因查太子勾结三皇子与四皇子等前往乾坤殿刺杀陛下,特意前来宣读旨意。”

    萧煊瞳孔猛缩:“这是构陷!孤要见父皇!”

    萧炜一个手势,禁卫军呼啦啦上前数人,寒刃架到了太子的脖子上,有军士从膝弯处踢下去,太子不由自主就跪了下去。

    胡桂春展开圣旨开始读,萧煊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只听得“……东宫狼子野心,煽动众皇子聚众闹事,意图篡位……”之语,好像无数根针深深的扎进了他的脑海,让他头痛欲裂。

    ——原来所谓的父子亲情,一味的退让示弱,竟是连自保都不能,多么可笑!

    他失魂落魄跪在那里,直等胡桂春将圣旨念完,萧炜示意禁卫军松开他:“太子殿下,此事当真怨不得为弟,是父皇下的旨意,再说四皇弟五皇弟都承认了是皇兄您撺掇他们前去行刺父皇的,再说父皇也相信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萧煊心如死灰,在抬头与萧炜对视的瞬间,脑子里电光火石闪过一个念头,让他急于去求证,他猛的窜起来一把将胡桂春手里的圣旨抢到了手,身后四五把刀齐齐刺进了他的身体,有人大喊:“保护三殿下!”

    他吐出一大口血,扑倒在地,手里明黄色的圣旨被血鲜浸透半面,随即从他手里滚落,展开在地,但见上面空空如也,半个墨迹都没有,竟是尚未书就的锦帛。

    太子双目暴出倒在血泊之中,凝望漆黑的天空,星子寥落,长夜未央。

    萧炜蹲下来缓缓替太子合上双目,感受到手底下渐渐流失的体温,下令道:“东宫嫔妃子女一律就地格杀!”

    禁卫军得令,分成几队直扑太子后宫,很快到处都是宫人的啼哭,与惊惶失措到处乱窜的宦官。

    太子妃听到外面乱哄哄一片,她的心腹宫人哭着来报:“娘娘,殿下……殿下被杀了,娘娘快想办法逃吧!”她冷笑:“往哪逃?你们尚且有生路,本宫恐怕是没有运气再活下去了!”她将心腹宫人都遣了出去,将灯火随意凑近了殿内垂下来的锦帐,火苗呼的窜了上去,犹如一条燃烧着的火龙,露出狰狞惨状,直窜到了高大的房梁上去了。

    她举着灯烛,所过之后便是舞动着的火舌,一直从正殿走进了卧室,身后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

    大红的百子千孙锦被,瓜瓞绵绵的石榴帐,她曾在这里成婚,从少女变为了女人,为太子诞育子嗣,也是在这里憧憬着幸福……现在一切都将归于尘土。

    她脱下珍珠绣鞋,放下了帐子,将自己隔绝在了一片火海之外,躺到了鸳鸯枕上,火舌很快就舔舐着帐子,窜了进来,灼热的气流似乎也燃烧了起来,在一片火光里,她似乎看到了成婚当日的萧煊,英俊尊贵的少年……

    这一夜,大魏皇城东宫大火让许多人家彻夜未眠,宫里的皇后与皇妃,以及宫外的皇室宗亲,朝廷重臣,还有升斗小民。

    夜半三更,二皇子府被禁卫军破开,正蜷缩在床上昏昏欲睡的二皇子抬头看到三皇子直闯了进来,刀尖上还在滴血,不禁心中狂跳,一时气喘,差点说不出话来。

    “三……三皇弟大半夜这是做什么?”

    萧炜袍子上都是血迹,从东宫出来之后,他便是这副狼狈的模样,鼻端的鲜血更是激发了他体内的戾气,他露出个意谓不明的笑:“听说二皇兄身子不好,为弟前来探病!”

    ——大半夜鲜血淋淋提着剑来探病?

    “三皇弟说笑了,为兄一介废人,哪值得三皇弟挂心。皇弟事忙,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天色不早了!”

    萧炜笑笑到了他床前:“为弟也想早些歇息,可是有点担心呢,只怕睡不着,所以来跟皇跟及两位皇侄叙叙旧!”

    很快门外传来少年人的骂声:“大胆狗奴才,还不快放开本世子!”

    “哥哥,到底怎么回事?”六七岁童稚的声音里含着说不出的惊惶之意。

    “别怕别怕,咱们见到父王就好了!有父王在呢!”

    二皇子愕然去看萧炜:“三弟,你何必赶尽杀绝呢?”他常年抱病,嗅觉却不迟钝,并非不知道京中众兄弟们激烈的争夺,只是从不掺和而已。

    萧炜也很为难:“没办法,二皇兄,其实弟弟也知道你向来不搀和外面的事情,可是怎么办呢?宫里的太子与皇孙都已经因为刺杀父皇而伏诛,外面的皇弟们府上今晚也能清扫干净,若是二皇兄孑然一身,皇弟留着皇兄也就留着了,可谁让皇兄生的儿子争气,大侄子慧名在外,书读的不错。都是父皇的血脉,留下来岂不是对弟弟不利?”

    二皇子喘成了一团,紧跟着两儿子被推了进来,直扑向他的床边:“父王,怎么回事啊?”

    两名皇孙都穿着单薄的中衣,大半夜在睡梦之中从热被窝里被揪出来,连鞋子也未穿就被推到了二皇子卧房,世子尚能撑着,小的却已然冻的瑟瑟发抖,直往二皇子怀里钻。

    外面的禁卫军来报:“禀三殿下,四皇子五皇子府上发生械斗,府里亲兵拦着府门不让进!”

    萧炜冷哼一声:“此事还用得着本王来教你们吗?将前后府门堵了,杀进去便是!记得清理干净点!”

    二皇子的小儿子睁着懵懂的大眼睛紧靠着病弱的父亲,小世子早慧,已然从短短两句话里听出了原委,伸开双臂拦在床上的父亲与弟弟面前:“三叔,你想杀了我父王,先杀了我再说!”

    萧炜轻蔑一笑:“傻小子别怕,三叔很快就送你父王跟弟弟下去陪你!”手中长剑毫不犹豫的刺中了少年单薄的胸膛。

    “萧炜——”二皇子扶住了摇摇欲坠的长子,目眦欲裂直视着萧炜,兄弟经年,如今却宛如仇人一般。

    “皇兄别急,为弟这就送你去陪儿子!”

    “噗”的一声,剑入软肉,二皇子胸前开了鲜红的花,他身后的幼子情急之下直扑到了父亲的背上,三皇子用力扎进去,长剑穿透了二皇子前胸,直接扎进了小侄子的身体里,一把长剑串起了父子俩。

    小皇孙惨叫一声,缓缓伏到了父亲的背上。

    萧炜直等父子俩气绝,抽出长剑在石青色的床帐上擦了擦,将长剑上的血迹清理干净,他对着二皇子的尸体嘲笑道:“二哥,为弟的早就说过你傻,生在天家,难道你以为抱病就能躲过所有麻烦?真是太天真了!”

 第二百零八章

    一夜之间,诸皇子府上被血洗了一遍。

    天快亮的时候,萧炜回到了乾坤殿。

    他的身上血腥味极浓,踏进寝殿的时候,目光好似荒野之上游荡的野狼,带着残忍嗜血的光芒,让叶芷青心头惊跳,站起来之后不由后退了两步。

    魏帝昨夜就心中不安,恍恍惚惚一夜,才阖上双眼,但见从寝殿门口进来两名浑身是血的人,他定睛一瞧,却是太子与二皇子。

    两人到得近前,流着血泪齐呼:“父皇——”痛苦万分的情状令人惨不忍睹。

    纵是禁足东宫,但血脉天性隔绝不断,见到太子与久病的二皇子如此形状,他猛的坐了起来,怒喝一声:“皇儿怎么了?哪个贼子敢伤朕皇儿?”

    他从床上下来,四肢充满了力量,仿佛还是年轻精壮的时候,有万夫莫挡之勇,回身取下床头挂着的宝剑,拔剑出鞘,但见光芒刺目,耳畔响起一声:“父皇——”不由便睁开了眼睛。

    眼前哪有太子与二皇子,却是寝宫内龙烛高照,三皇子萧炜凑近了在唤他,目光带着说不出的古怪之意,鼻端嗅到一股铁锈腥味,他再是老眼昏花,也能分辨得清三皇子衣襟袖口全是血迹。

    “你……你……”魏帝惊恐不已:“你把太子怎么了?”

    原来父子骨肉,太子与二皇子魂魄入梦,来与他诀别

    萧炜大模大样坐在了床侧,似乎十分抱歉:“怎么办呢父皇,儿臣倒是想留太子殿下一命,可他听说父皇病重,就迫不及待的联合一众兄弟准备篡位,儿臣为了维护父皇的江山,不得已只好送他下了黄泉!”

    魏帝气的差点连气才都喘不上来了,颤抖着手指指着他:“逆子!逆子!你个逆子!”

    萧炜对魏帝的怒意半点不曾放在心上,他声音里似乎还带着笑意:“多谢父皇夸赞,儿臣只是为父皇的江山尽忠罢了!说起来还是父皇的不好,没事生那么多兄弟,众兄弟都觊觎父皇宝座,儿臣也是没办法,父皇还病着,朝廷再乱起来就无法收拾了!”他一字一顿道:“父皇已经别无选择,只能将江山交到儿臣手中,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做一代圣明君主!”

    叶芷青要狠掐着自己袖中的手,才能令自己稳稳站在魏帝床侧,不至于腿软跌倒。

    萧炜灭绝人性,连亲兄弟全家说杀也都杀了,何况她一个无亲无故的路人甲。

    她眼睁睁看着衰老病弱的魏帝呼吸急促,双目暴突,脸膛涨的紫红,胸脯起伏,眼瞧着要气晕过去,脑子一懵,就冲了上去,一把将三皇子推开,情急之下替魏帝抚胸顺气:“陛下息怒!陛下放松些……”麻利的打开银针,快速往他面部手上的穴位上扎下去。

    萧炜满身的戾气还未消散,大男人差点被一个瘦弱的女子给推倒在地,他这一夜遇神杀神,遇佛,将整个帝京搅的天翻地覆,前所未有的意气风发,在魏帝面前也毫无愧悔之意,朝后跌坐过去之后,反觉得诧异:咦?她居然敢推我?!

    大约是累了,他费心筹谋的都已实现,居然也没发脾气,静观叶芷青救人。

    做大夫久了,大约生成个毛病,见不得病人垂死挣扎,哪怕情势再危机,真到了要命的关卡,脑子里全是病人的生死,再顾不得其他。

    魏帝被萧炜差点当场气死,本来就半身不遂,情绪激动之下居然口眼都歪斜了起来,越发不能控制自己的肌肉。

    叶芷青又是扎针又是按摩,好不容易才将他救了回来,浑身已经汗湿,几乎要瘫在脚踏上。

    三皇子以谋逆的罪名一夜铲除了兄弟手足,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说与之对立的其余皇子心腹官员,就算是向来支持三皇子的官员们也心惊于萧炜的灭绝人性。——对亲兄弟尚且如此,说杀就斩草除根,连兄弟后院里的孕妇都不曾放过,更何况是臣子?

    也有那没心肝的追随萧炜多年,此刻便欣喜于从龙之功,还特意跑去三皇子府歌功颂德拍马屁,却连三皇子的面都没见着。

    萧炜最近几乎扎根魏帝寝殿,除了上朝的时候。

    大魏三省六部以及地方上的奏折源源不绝的依旧送达乾坤殿,只是上面的朱批改成了蓝批,由萧炜批笔指示。

    他的暴戾镇住了一班臣子,零星的反对声淹没在恭贺他入主东宫的声浪里——负责炮制立太子诏书的官员受到了萧炜的重用,而原来的中书舍人童文议则赋闲在家,彻底被闲置了下来。

    十一月初八,魏帝在时睡时醒的昏迷状态里被鼓乐声惊醒,他已经丧失了大部分的语言功能,只能零星的蹦出几个字,生命如渐渐燃尽的烛火,只余悲凉。

    “……声音?”他吃力的问。

    叶芷青凑近了去听,才听明白他在问什么,她沉默了一瞬,在他执著的目光里,不忍再欺骗于他:“是……三皇子的立太子大典!”

    经过多日的沉默,提起萧炜,魏帝总算不再激动,也许是接受了其余皇子已被戕害的事实,他反而冷静了下来,听到萧炜自立为太子,忽然露出个有些扭曲的讽笑:“报应……报应啊……”在叶芷青不明所以的目光里,他伸出唯一还能动的枯瘦的右手,紧紧抓住叶芷青的手腕,低低道:“阿烨……阿烨……”

    外面的鼓乐声一直未歇,寝殿外面只余两位小宫人候着,听从叶芷青差遣。

    叶芷青浑身的汗毛都快要竖了起来,她先后两次来宫里,对魏帝所出的皇子们的名字也有所了解,这个“阿烨”完全与诸皇子的名字对不上号,忽想到淮安王萧烨,试探性在他耳侧低语:“陛下说的……可是淮安王殿下?”

    魏帝疼爱淮安王之事,举朝皆知。

    听到她的询问,魏帝缓缓松开了手,看来是猜对了。

    但他叫淮安王的意思,叶芷青又拿不准了。不知道是他思念淮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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