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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的感觉,很让你眷恋吧。”林氏坐在小木床上摆弄着什么,声音轻飘飘地,整个人都轻飘飘地,仿佛是一股没有存在感的轻烟,随时随地都会飘散。
明明是一个不占地方的人,却能将压抑跟绝望扩散至整个屋子,谈让笔直地靠门而立,指望着能从门缝里吸口气,然而破旧的门忽然变的密不透风起来,他有点窒息。
打好的腹稿一句没用上,他也懒得找借口了。
“这么说,你找到让你眷恋的东西了,所以你想看见了。”
谈让很早就知道自己能看见,但是又必须看不见,久而久之,他认为看见本身并不重要,在他真正走出“泥潭”之前,一切都没有意义。
他的母亲从小就告诉他,“看见”的罪恶,有些人有些事不如不看,他是在这种刻意催眠中成长起来的,当然催眠本身并没有用,维持他看不见的罪魁祸首,就是那锅黑药汤。
不过那药有时限,最开始的时候可以让他瞎十天半个月,后来可能是抗药了吧,最多五六天,到最近几年,也就维持三天。
他知道自己能看见,就是从药效失效开始,从黑暗无际到微弱感光,再到第一次体验不瞎,都是偷偷摸摸的自己体会,他没跟林氏说,包括现在的三天,其实也就只能维持个一天左右,剩下的时间,他完全可以看见。
不知道哪天小麻雀知道了,会不会打死他,还是别告诉她真相了吧。
他不知道母亲是一直都知道,还是从什么时候感觉到了,反正他自己对此没什么感觉,有时候甚至会享受看不见的时候,因为周遭的一切,他一眼都不想看,甚至考虑过缩短喝药的时间,但一想到苦药汤的味,他就放弃了。
不过从她刚才的两句话来看,她应该早就感觉到了,只不过他尚还愿意维持在瞎子的世界,所以并没有戳穿他,但是昨天,他第一次反抗了。
是因为小麻雀。
“是,我想看见了,所以药可以停么。”谈让捏了下鼻子,感觉头很疼,“你说过可以跟你说的。”
“改天带她来看看我吧。”林氏拿了一只干净的碗,伸出枯瘦的手递给他,“昨天熬干了一锅,今天别浪费了。”
还要喝啊,谈让心里哀叹,喝就喝吧,喝进去就闻不着了。他上前一步,从她手里接过碗,被她干枯惨白的手刺了下眼。
他很少端详她,可以说是从来没有,因为在她面前,他不是要装瞎就是已经瞎了,并不敢直勾勾的看,这只手给了他很大的冲击。
他不知道一个人可以这样瘦,他自己也瘦,但还瘦的像个人,她已经不怎么像人了,神态形体都不大像了。
一天一顿饭,对一个足不出户的人来说,应该足够维持基本的生存状态,所以她到底吃没吃?还是说相由心生,她的灵魂已如枯槁,所以呈现出来的就是她内在的样子。
他不知道该不该可怜她,可能她并不需要,她是自愿将自己活成这样的,但是自愿本身,其实也挺可怜的。
谈让把黑乎乎的药汤倒进碗里,万幸熬的时间长,剩下的汤汁不多了,不过相应的也更浓稠,看起来更像一碗毒药。
饮毒之前,他问了一句,“我能问原因么。”
毕竟喝了十来年的苦药汤,他很想知道为什么喝。
不过林氏从来没有跟他解释什么的习惯,都是单方面的替他决定。
“你会知道的。”在谈让以为她不会说什么的时候,她说了一句。
看来万事还要靠自己,谈让没再犹豫,屏住气,一口喝光了药。
沈令菡到街上买了一些酱鸭,还有谈小让爱吃的咸鱼,一并一些小食,哼着小曲回来,遇上馋嘴的谈二,被她顺走了一根鸭腿。
“哇,这哪家买的,好吃好吃,明天我也去买。”
谈二蹲在花园子里吃的满嘴流油,不时朝外看看,生怕被谁瞧见了告状,跟只偷嘴的猫似的。
“好啊,明天领你去,可是你有时间吗?”
“哎,我可越来越羡慕你俩了,想吃什么买什么,想去哪去哪,哪像我,整个就是关在笼子里的鸟,你等着,我明天一定去,就算被打死也要去。”
沈令菡笑她,“你还挺有志气的。”
在吃方面,她向来是有志气。
“这样吧,我明天请个帮手来,一定带你出去玩,不用被打死。”
“嗯?还有帮手啊,成,只要能让我出去,他就是我这辈子最敬重的人了。”
沈令菡犹豫了一下,没忍心告诉她实情,算了,先让她乐呵一宿吧。
回到小院子的时候,谈让已经回来了,正准备烧火,不知道是不是角度关系,她感觉他的脸有点苍白。
“阿让快别做饭了,我买了现成的,还有你爱吃的咸鱼。”
小媳妇真是越来越贤惠了,谈让放下手里的柴火,捏了捏眉头,这次好像格外不舒服,头疼的很。
“嗯,我就烧点水。”
“你是不是累了啊,还是病了?”沈令菡听见他说话也有气无力的,跑过来看他,一看不要紧,被他苍白的嘴唇吓了一跳,“快别蹲着烧火了,我扶你起来歇会儿。”
谈让没拒绝,他的确是很不舒服,估计脸色也很难看,不然她不能这样大惊小怪的,于是顺从的把胳膊搭在她肩头,起身的时候却忽然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的倒了下去。
“阿让!”
正文 067瞎操心
昏迷的时候,精神往往脆弱,妖鬼邪神都爱在这时候欺负人,把平日里最不想见不想听的付诸噩梦,强行塞进人脑子里。
谈让梦见自己掉进了煮满黑药汤的大锅里,被无边无际的臭气包围,任凭怎么挣扎都逃不出去,几乎要窒息。更有一只形似枯骨的手,不停在锅里搅拌,手指上的肉被黑汤腐蚀,一层层脱落,但它无知无觉。
那只手忽然扼住他的脖子,他呛了一口药汤,苦的翻江倒海,但即便在这种时候,他也没想放弃,他想把那只手拿开。
“不想认命是么。”一个仿佛来自地狱的声音响起,“那你就会付出百倍千倍的痛苦,忍受命运给你的一切不公,想要走出泥潭,你就要先尝尝溺死在泥潭里的滋味。”
溺死的滋味不好受,何况还是被苦破胆的黑药汤溺死,他有点想放弃,但想想挺到现在再死有点亏,还是咬牙继续挺着吧。
再然后,他看见一根大粗针朝他压过来,那针粗的好像棒槌,一下就戳进他眼中,铺天盖地的疼痛袭来,他开始恍惚。
“阿让阿让,你再不醒来,小咸鱼都要被我吃光了。”
声音怎么这样好听呢,比起噩梦中听到的,简直如同天籁,谈让不由自主的向着声音的来源靠近,嗯,还闻到了熟悉的咸鱼味。
他其实不是爱吃咸鱼,而是因为咸鱼遮味,它能把一切腐朽的味道变成可以入口的咸香,还能把药汤的苦味抵消,这样才有吃饭的胃口。
“给我留点。”他不由自主的说出了心里话。
沈令菡噗嗤笑出来,“我就知道这招管用,回头我要是晕了,你就摆碗红烧肉在我脑袋上,我肯定醒。”
她拧了一块湿手巾,仔细的给他擦脸,方才他晕倒的时候,真的下了她一跳,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拖床上来,幸亏他瘦。
他晕的很奇怪,没有发热也没其它症候,好像就是累的,于是就这样一直守着他,好在他昏睡时间不长,可能真是小咸鱼发挥了作用。
谈让哭笑不得,抓住在脸上随意乱动的手,“脸皮都要搓破了,你平日洗脸都是这么搓的?”
“对啊,弄疼你了啊,阿让我发现你有时候很娇贵啊,哪里疼嘛。”
疼倒是没那么疼,大概他就是想抓她的手吧,还想看看她,瞎了以后,她的脸总在眼前晃悠,晃着晃着就有些模糊,他想再看两眼确认一下。
他决定等这次药效过了之后就不喝了,至于后果——再说吧。
“小麻雀,你还买了什么吃的,我有点饿了。”
“呀!我煮了粥,忘了!”她站起来就往外跑,“坏了坏了,要糊了!”
谈让握着空荡荡的手心,笑着摇头,撑着下了床,去到院中。
“好可惜,我第一次把米煮熟,居然还糊了。”沈令菡对着一锅糊底粥直叹气,“要不再煮一锅吧。”
“我来看看。”谈让走过来闻了闻,又拿勺舀了一口尝了,“不用煮了,还能喝。”
就是要伴着一股焦糊味。
“这真能吃啊?”沈令菡将信将疑的装了两碗,“我得收回方才的话,你一点不娇气,太好养活了,这要是沈先生,他保证喝不下去。”
“是么。”谈让笑起来,“咸鱼味可以遮掩糊味,不信你试试。”
他现在满嘴的苦味,这点糊味不算什么,他第一次煮粥的时候又糊又夹生,但还是喝了,这样想想,他好想吃过各种难以描述的吃食。
沈令菡皱着眉咽了一口,大概因为是自己煮的,所以勉强接受了,再看人家阿让丝毫不嫌弃,她倒不好意思嫌弃了。
“对了阿让,就快要端午了,咱自己包粽子啊,明日你如果不忙,叫上周四一块上街玩,顺便买点小玩意,我琢磨着给小偏院送一些去。”
沈令菡一边偷瞄他的表情,就怕他多想,她就想着林氏常年一个人,如果不能接出来住,接触点新鲜玩意也好,不然干嘛呢,总不能一天到晚发呆吧。
听了小侍女说的闲话,她觉得林氏的疯病多半是给逼出来的,家里环境也好,谈老爷有了新宠也罢,总归都是心病,而且她能把阿让养大,说明她尚存清醒,如果亲人能多给她些关怀,说不定会有帮助呢。
年轻的时候不能依靠夫君,老了总还能依靠子女,人心都是可以捂热的。
谈让愣了一下,母亲说要小麻雀过去的时候,他其实没当回事,更没打算领她去,因为他觉得没必要将她扯进来。母亲无非是想看看他娶了个什么样的媳妇,能否帮他守住秘密,是不是有足够的本事在这个家里站稳脚,如果小麻雀是个提不起来的,他就还要继续瞎。
且不说小麻雀现在还不是他真正的媳妇,就算是,他也不允许谁用一套莫名其妙的标准衡量她,更不想她走进那样暗无天日的地方,小麻雀就该天真自在的活着。
“她,可能用不上那些。”谈让不忍心拒绝她的好意,也不想把这件事发展成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禁忌,然后每次提起来的时候,她都小心翼翼的看他脸色,他琢磨着得要找一个合适的解决方法,“不过包一些粽子送去还是可以的,她挺爱吃的。”
见他没有断然拒绝,沈令菡心里升起希望,说明阿让对他母亲并不是绝对的回避,“那好,她还喜欢吃什么就多送些去,人吃到自己喜欢的食物会开心的,以后再慢慢的给她一些动手的小玩意,解闷,把不好的精神分散了,日子就有意思了。”
谈让笑了笑,这姑娘什么时候都把人性往好了想,挺难得的。
“等你及笈的时候,我送你样礼物吧。”
“啊?”沈令菡诧异,“及笈还早啊,你怎么忽然想起来送礼物了。”
还早啊,这一年过的够慢的。
“礼物不得提前准备么,提前给你个惊喜。”
那倒也是,“你送我礼物,我当然开心啊,但是你不觉得现在告诉我,是预备着折磨我大半年吗?”
“对哦,我给忘了。”谈让神叨叨的想起这一茬,想也没想就给说了,心说他倒是急什么,小麻雀早晚还不是要长大么。
“想不到你也有迷糊的时候。”沈令菡哈哈笑,“我就等着你送我礼物了,其实提前给也没事,对我来说都一样,不过你既然提起来了,我正好也有事跟你说。”
“嗯?”
“我想着你现在每月有了俸禄,算是独立成家了,如果不想在家里的话,咱明年就搬出去,你又年长了一岁,得琢磨着成个家安稳下来才行。”
谈让心说她怎么还记着这茬啊,看来明年不光要送她及笈礼,还得早点挣份像样的家业交给她打理,省的她总有闲心给他张罗媳妇。
“阿让你笑甚?”沈令菡看见他脸上浮现莫名笑意,心里一抖,感觉就像她每次逮兔子的时候,那种奸诈的势在必得的笑。
“想着要娶媳妇了,可不得笑吗。”谈让又舀了一碗糊粥,吃的津津有味,“你说是吧小麻雀。”
是,是吧,她给人张罗的时候光剩热心了,没仔细琢磨,怎么瞧他这么高兴的时候,她倒觉得不那么高兴了。
好奇怪。
第二天吃过午饭后没多久,谈让就跟周璞回了谈府。
“我说阿让,你跟弟妹逛街拉着我干嘛,这不是诚心刺激我吗?”周四公子一脸不情愿。
“是让你来当陪客的。”
“当,当谁的陪客?”
周璞心中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谈让抿嘴笑,这是小媳妇指派给他的任务,说要来解救可怜的谈二娘,一般人没这个面子,自然要劳烦周四公子。
他跟周璞耳语几句,周璞的表情顿时就垮了,一脸菜色的进了后院。
“是四公子来了,快请里头坐。”青枝见他来,很熟稔的与他打招呼,亲自给挑了门帘。
可见周四公子在大家眼里的形象还是很不错的。
周璞这只倒霉鸭子被赶到门口,只好硬着头皮强颜欢笑,跟里头几位夫人一一问好。
谈二也在,看见周璞嘴角一抽,心说这不会就是令娘说的帮手吧?
“四公子快请坐。”谈夫人笑道,“我家三郎承蒙你照顾,我跟老爷都感激不尽。”
“哪里哪里,阿让兄现在是我的上官,是他照顾我多一些。”周璞倒也不怕把他的倒霉身份说出来,一脸坦然,“今日冒昧,是有事想请二姑娘帮忙的。”
“哦?”谈夫人诧异地看看自家二姑娘,心下已经转了几个弯。
“是这样,家中二姐不日就要大婚,我想着私下里送她些小玩意,可是不太会选,就想着请府上的姑娘给长长眼。”
四公子这话倒是合情合理,周颜嫁进谈家,跟府上的姑娘都是姑嫂关系,请小姑给嫂子挑样礼物,其实挺合适,选谈二不选谈韵,是因为谈二年纪小,比较不尴尬。
谈夫人便觉是自己想多了,二娘傻丫头似的,周四公子这样的恐怕看不上她,“应该的,二娘,你就随你三哥陪四公子走一趟,记得夜禁前回来就是。”
谈二心里一喜,就是说她可以玩半天还不用回来吃晚饭,实在棒极了。
然而一想到昨日自己放的话,又觉得膈应,周四这样的,呸!
不过有三哥令娘在,就权当他不存在吧。
等出门上街后,谈二才发现自己天真了,她那倒霉三哥居然毫不犹豫的抛弃了她,领着他小媳妇跑了。
正文 068看不见
谈让必须得承认,他以去菜市场挑选米粮很无聊,又不符合公子小姐身份为借口,拉着小媳妇单独跑了,的确是别有用心。
他就是想跟她单独待会儿,那俩家伙太没眼色,一个缠着他,一个缠着小媳妇,都没机会跟她说话。
沈令菡一脸单纯,完全没多想。
“阿让,咱多买一些杂米,多包点粽子分给大家,啊我爱吃甜枣,必须要多买,最好一只粽子里放个十几只,外面买的都不舍得多放,最多就两个枣,不过瘾。”
那是,放十几只枣的粽子,那只能叫棕皮包的红枣包,加了点糯米馅,不是一种吃食。
“行,你说放几个就放几个。”谈大人非常好说话的应了。
“啊,还要包猪肉馅的,杂粮的,哇要买好多。”
“嗯,不着急,慢慢买。”
谈让跟在后面提篮子,只负责当苦力。
“你说把他俩放一块不要紧吧?”沈令菡不知不觉走到咸鱼摊前,开始挑咸鱼,“怕他俩掐起来,俩人都跟斗鸡似的,见面就吵。”
“吵吵就好了,感情都是吵出来的。”谈让不以为意,他知道周四有数,“你怎么又买咸鱼了,家里不是还有吗?”
“包粽子啊,你爱吃嘛,我寻思着包成粽子应该也不难吃吧。”
谈让:“……”
有点无法想象。
“要多包一些,没准儿就好吃呢,以后你上职可以带着,多好。”
谈大人没脾气,难得小媳妇想着他,给什么吃什么吧。
然而这还不算完,小媳妇突发奇想,要把一切她爱吃的东西都包进粽子里头,大有这一年都不做饭,只吃粽子度日的意思。
就在篮子快要撑破的时候,谈让拦住了她,“小麻雀,咱后面再来买,装不下了。”
“是吗。”她看着满满当当的篮子,“是不少了,我来帮你提着,待会儿还要逛街呢,”
谈让想了想,决定跟她一人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