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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段锦-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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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她的有理,被瞎子一把扯住那妇人的耳朵,都咬开了。正值她的娘家有了人来,便领回家去。那乌云浼出一个相知弟兄,安排几桌酒,请了地方邻里,又凑了几两银子,托了好弟兄,与何瞎子讨了羞月,搬去他方居住去了。
  古来说得好:“盛粪箕对着支苕扫。”再无话说,况何瞎是个瞽目之人,只该也寻个残疾的做对,讨这如花似玉的妻子,怎不做出事来?如何管得到?看官,你道是否?
  第六段 马周嗜酒受挫跌 王公疏财识英雄
  诗曰:
  酒能害德且伤生,多少英雄遭辱侵;
  饮酒知参恶旨意,不为所困方称贤。
  这首诗,单道人生不可嗜酒。醉来天不怕地不怕,逢贪财色,得这酒助起气来,每不能遏抑,任你不敢做的、不敢说的、不便说的,都做出说出。不知不觉,毕竟小则辱身败德,大则亡身丧家,所以当日那神禹恶旨酒,式公悔过而作诗,至今画为龟鉴,你道酒是可过饮的么?要必如至圣之不为酒困、无量不及乱才好。然世人未必能学。其次则莫如知改,我今说个始初嗜酒,后来知改发迹,出人意料,与看官们听听:
  话说唐太宗时,有一才子姓马,名周,字宾王,系博州庄平人氏。他孤身贫寒,年过三句,尚未有室,自幼精通书史,广有志气谋略。只为孤贫无援,乏人荐拔,所以神龙因于泥淬,飞腾不得,每日抑郁自叹。却又有件毛病不好,生得一副好酒量,闷来时只是饮酒,尽醉方休。日常饭食,有一顿,没一顿,都不计较,单不肯少了酒。若没有钱买时,便打听邻家有喜事酒时,即去撞捞坐吃,及至醉来,发疯骂坐,不肯让人。这些邻舍被他聒噪得不耐烦,没个不厌恶他。背地皆唤他“穷马周”,又号他“捞酒篱”。那马周听得,也不在心上。正是:
  未达龙虎会,一任马牛呼。
  且说博州刺史姓达名奚,素闻马周明经有学,便聘他为本州助教之职。到任之日,众秀才携酒称贺,不觉吃得大醉。次日,刺史亲到学宫请教。马周被酒醉坏,爬身不起,刺史大怒而去。迨酒醒后,方觉忙往川衙谢罪,被达公责备了许多说话,马周唯唯而退。每遇门生执经问难,便留同饮。支得俸钱,都付与酒家,兀自不敷,依旧在门生家捞酒。一日吃得大醉,两个门生,左右扶住,一路歌咏而回,恰好遇着刺史了,前导喝他回避。马周酒愈醉,胆愈大,哪里肯避!嗔着两眼倒骂起人来。此时,连刺史见他醉得无礼,只得当街又发作了一场。马周当时酒醉不知,兀自口中骂人不止。次日醒后,门生又来劝马周去告罪,马周叹口气道:“我只为孤贫无援,欲图个进身之阶,所以屈志于人,今因酒过,屡遭羞辱,有何面目再去鞠躬取怜。古人不为五斗米折腰,这个官儿,也不是我终身之事。”说罢,便把公服交付门生,教他缴还刺史。仰天大笑,出门而去。一路想道:“我屡次受辱,皆因在酒上坏事,好不可恨!从今再不吃酒罢了。”一路自怨自艾,忽然想起“惟酒无量不及”乱句,不觉失声道:“有了,此后只是减半罢了。我此去冲川冲府,谅来没甚太遭际,除是长安帝都,公侯卿相中,有能举荐如萧相国、魏无知的,讨个出头日子,方遂平生之愿。”遂望西迤迳而行。
  不一日,来到新丰市上。天色已晚,便拣个大大客店,踱将进去。但见许多商贩客人,驮着货物亦在进店安歇。店主王公迎接,指派房头,堆放行旅。众客各据坐头,讨浆索酒。王公看小二搬运不迭,好似走马灯一般。马周独自个冷清清的,坐在一边,没半个人来睬他,心中不忿,拍案大叫道:“主人家,你好欺负人,偏俺不是客,你便不来招顾么?”王公听得,便来取科道:“客官,不须发怒,那边人众,子何先安顿他。你只一位,却容易的,但是用酒用饭,只管吩咐。”马周道:“既如此说,先取酒来。”王公道:“用多少酒?”马周指着对面的大座头上一伙官人道:“他们用多少,俺也用多少。”王公道:“那五位客人,用五斗好酒的。”马周道:“也用五斗罢。有好嗄饭尽你搬来。”王公便吩咐小二,一连暖五斗酒,放在桌上,并肉菜摆下。马周举瓯独酌,约莫吃了三斗有余,按下酒肚,便不吃了。讨个洗脚盆来,把剩下的酒,都倾在盆内,脱下双靴,便伸脚下去洗濯。聚客见了,无不惊怪。那王公暗暗称奇,如其为非常人,安顿他歇宿了。同时岑文本,昼得有《马周濯足图》,后有烟波钓叟题曰:
  世人尚口,吾独尊足。口易兴波,足能陟尘。
  处丁不倾,千里可逐。劳重赏薄,无言忍辱。
  酬之以酒,慰尔仆仆。今尔忘忧,胜吾厌腹。
  吁嗟宾王,见超凡俗。
  马周安歇了一夜。次日,王公早起会钞,打发行客登程。马周身无财物,想天气渐热了,便脱下狐裘,与王公作酒饭钱。王公见他是个慷慨之士,又嫌狐裘价重,再四不受,道:“客官身不便,下回补还就是了,这个断不敢领。况客官将来大有发迹,必非庸流,岂是少此房钱者,小老已知矣。”马周兄他执意不受,乃索笔题诗壁上,曰:
  古人感一饭,千金弃如苁;
  匕箸安足酬,所重在知己。
  我饮新丰酒,狐裘不用抵;
  贤哉主人翁,意气倾闾里。
  题罢,庄平人马周书。王公见他写作俱高,心中十分敬重,便问:“先生如今何往?”马周道:“欲往长安求名。”王公道:“可有相热的寓所么?”马周道:“没有。”王公道:“先生此去,必然富贵,但资斧既空,将何存立?老夫有个甥女,嫁在万寿街卖馍赵三郎家。老夫写封书,送先生到彼作寓罢了。更有白银三两,权助路贺,休嫌菲薄。”马周感其厚意,只得受了。王公写书已毕,递与马周。马周道:“他日寸进,决不相忘。”作谢而别。行至长安,果然是花天锦地,大不相同。马周迳问到万寿街赵卖馍家,将王公的书信投递。
  原来,赵家积世卖这粉食为生。前年赵三郎已故了,妻子王淑英在家守寡,管理店面。这就是王公的外甥女,年纪也有三十上下,却甚丰艳胜人。这王淑英初时坐店卖馍,神相袁天罡一见,大惊叹道:“此妇面如满月,唇若红莲,声响神清,山根不断,乃大贵之相。他日定为一品夫人,如何屈居此地!”偶在中郎将常何面前,谈及此事。常何深信袁天罡之语,吩咐苍头以买馍为名,每日到他店中闲话,挑拨王氏嫁入,欲娶为妾,王氏全不瞧睬。正是:
  姻缘本是前生定,不是姻缘莫强求。
  却说马周来到头一日,王氏先得一梦,梦见一匹白马,自东而来,到她店中,把粉馍一口食尽,自己手赶逐,不觉腾上马背,那马忽化成火龙,冲天而去。及醒来满身身热,思想此梦非常,旦起直至将午,犹在想梦不休。恰好忽一堂堂书生进店,递上书信。王氏展开看了一遍,见来的姓马,又身穿白衣,想起梦来心中大疑,就留下作写,一日三餐,殷勤供给。那马周吃她的,便似理之当然一般,只是持心饮酒,不敢过醉。这王氏始终不怠,甚是钦敬。不想邻里中有一班轻薄子弟,平日见王氏是个俏丽孤孀,常轻嘴薄舌,在言挑拨,王氏全不招惹,因而罢了。今见她留个远方单客在家,未免言三语四,生造议论。王氏是个精细人,耳边闻得,便对马周道:“贱妾本欲相留,奈孀妇之家,人言不雅。先生前程远大,宜择高枝栖止,以图上进,若埋没大才于此,枉自可惜。”马周道:“小生情愿为人馆宾,但无路可投耳。”言之未已,只见常中郎的苍头,又来买馍。王氏想着常何,是个武官,必定少不了个文士相帮,乃问道:“我这里有个薄亲马秀才,乃博州来的,是个饱学之士。在此觅一馆地,未知你家老爷要得着否?”常苍头应道:“甚好!待我去禀知来迎。”
  原来,那时正值天旱,太宗降诏,凡五品以上官员,都要直言得失,以凭采择。常何亦该具奏,正要寻个饱学,请他下笔,恰好苍头回去,将王氏说话禀知。常何大喜,即刻具帖,遣人牵马来迎。马周谢别了王氏,来到常中郎家。常何见他仪表非俗,好生钦敬,当日置酒相待,打扫书房,安顿歇下。次日,常何取白金二十两,彩绢十端,亲送到书房中来,以作贺礼,才将圣旨求言一事与马周相议。马周道:“这个不难。”即时取笔,手不停挥,草成便宜二十条。常何逐一看过,叹服不已,连夜命人缮写。
  明日早朝,进呈御宽。太宗皇帝看罢,事事称善,便问常何道:“此等见识议论,非卿所及,卿从何处得来?”常何拜伏在地,口称:“死罪,臣愚,实不能建白,此乃臣家客马周所为也。”太宗问道:“马周何在?可速宣来见朕。”黄门官即宣旨,迳到常中郎家,宣了马周。到了午门,常何引进金銮见驾。拜舞已毕,太宗问道:“卿何处人氏?曾出仕否?”马周奏道:“臣乃庄平县人,曾为博州助教,因不得志,弃官游于京都。今获观天颜,实出万幸。”太宗大喜,即日拜为监察御史,钦赐袍笏官带。马周穿了,谢恩而出,仍到常何家拜谢举荐之恩。常何重开筵席,置酒称贺。至晚酒散,常何不敢屈留他在书馆,吩咐备轿马,送马爷到王奶奶家去。马周忙道:“那王氏原非亲戚,弟前日不过借寓其家而已。此妇明眼施惠,理法自持,其令人可敬!”常何闻说,大惊道:“御史公有宅眷否?”马周道:“惭愧,家贫未娶。”常何道:“那王氏看来具双识英雄的俊眼了。既然未娶,弟想袁天罡,曾相此妇有一品夫人之贵。御史公若不弃嫌,明日下官即去作伐何如?”马周感其恩侍殷勤,亦有此意,便道:“若得先辈玉成,深荷大德。”便仍歇下。
  次日,马周又同常何面君。其时突厥反叛,太宗正遣四大总管出兵征剿,命马周献平虏策。马周在御前口诵如流,句句中了圣意,便改为给事中之职。常何举贤有功,赐绢百疋。常何谢恩出朝,吩咐从人,便路引到买馍店中,要请王氏相见。王氏还只道常中郎来,是要强娶她作妾,急忙躲过,不肯出来。常何乃叫苍头找个邻妪来,将为马周求亲、并马周得官始末,俱托她传语进去。王氏方知情由,向时白马化龙之梦果验,即时应允。常何便将御赐绢匹,替马周行聘。赁下一所大屋,教马周住下,择吉与王氏成亲。百官都来庆贺。正是:
  分明乞相寒儒,忽作朝家贵客。
  王氏嫁了马周,把自己一家一伙都搬到马家来了。人人称羡,也不在话下。且说马周做官,不上三年,直做到吏部尚书,王氏淑英封做夫人。这马周,太宗时时召见议事,把从前嗜酒性情都改换了,绝不致酒误事。忽一日,新丰店主人王公知马周发迹,特到长安,先去看外甥女,方知改嫁的就是马周。王公大喜,忙到尚书府中投贴。马周夫妇知了,接入相见,设酒厚待。住了月余,要回,苦留不住,马周只得将千金相赠。王公哪里肯受。马周道:“壁上诗句犹在,一饭千金,岂可忘也?”王公方受了,作谢而回,遂作新丰富室。
  再说达奚刺史因丁忧回籍,及服满到京,问吏部家宰即是马周。自知先时得罪,不敢去报名补官。马周知此情,忙差人再三请见。达奚无奈,只得入府请罪。马周扶起,道:“当年教训,本宜取端谨学士。彼时嗜酒狂呼,乃马周之罪,后已知过,改悔久矣,贤刺史无复追忆也。”即举达奚为京兆尹。京师官员见马周度量宽宏,各个敬服。后来马周与王氏富贵偕老,子孙显荣。
  看官,你道马周若不知节饮,则新丰店不礼于王公;即礼于王公,粉馍店断不礼于王氏;此二处即幸兔矣,常中郎家,岂乏美酒?为给谏时,宁少酒钱?当宣召见驾时,又不知作何狂呼矣!诗曰:
  一代名臣属酒人,卖馍王媪亦奇人;
  时人不具波斯眼,枉使明珠混俗尘。
  第七段 小光棍浪嘴伤命 老尼姑仗义报仇
  诗曰:
  皆锋轻试受刀锋,自是狂且种毒凶;
  地下尚应锥刺血,人间哪可疾如风。
  浴堂殿上辞何丑,猪嘴关边罪岂容;
  不识如席碰氏子,至今萋菲玷英雄。
  这首诗,单道人不可枉言生事,自取其祸八;若只胡言乱语,其祸犹小,至于造捏或认丑,玷闺门,必至丧身。昔日,有张老开店生理,其女甚有姿色。对门鄂生流涎,百般求亲。张老因鄂生轻狂,不许。又有一莫生来求,遂欲讨之。鄂遂大怒,捏播莫与张女有奸。一日,莫生刚到张店买物,店中报知。莫因踱到里边望望,鄂在对门看见,便走过去,喊道:“捉奸!”一时哄到地方。那莫生虽说得明白回去,那女子却没意思,一索子吊死了。地方便把莫生逮送到官,道是因奸致死。莫生无处申说,屈打成招,断成绞罪,整整坐了三、四年牢。一日遇着个恤刑的来,看了招稿,出一面牌,亲要检。众人大都笑道:“死了三、四年奸情事,从何处检得出来。”那恤刑临期,又出一面牌,道:“只检见枕骨。”众人一发笑疑不解。却不知女人不曾与人交媾的,其骨纯白;有夫的,骨上有一点黑;若是娼妓,则其骨纯黑如墨。那恤刑当日捡骨,其骨纯白无黑,如是枉断了。究出根源,放了莫生,便把鄂生去抵命。这岂不是自作自受!但此犹有怨的,更有丝毫无涉,只因轻口浪舌,将无作有,以致离人骨肉,害人性命者多有之。
  话说嘉兴县有个人,姓应,名时巧,绰号赤口,也是在闲汉行里走动的,生平好看妇人。那一张口,好说大话,替子作体面,以此为常,全不顾忌,常与人角口生事,因加他个美号,叫做赤口。年近三十岁了。一日到街上闲踱,见一个讲命妇女,有许多人围看听讲,应赤口也挨进去,仔细看他,其有姿色,又说得一口好京话。赤口着实看了一会,走了开去,暗忖道:“好个佳人!可惜我没带银子,若带得几分,好和她扳一通话。”正在路上自言自语,忽后面有人叫道:“应大哥,看饱了么?”赤口回头看时,却是隔壁做“白日鬼”的邹光。邹光道:“这样妇人,虽然美好,终是人看乱的,也不值钱。一个所在,有位绝色的雌儿,你可看不?”应赤口道:“在哪里?带我去看看。”邹光道:“你看见,包你魂散魄消。”赤口便垂涎道:“千万带我看看。”二人说说笑笑,走到一个新开的巷里来。邹光道:“在这里了。前面开一扇避觑门的便是,你过去打一网看看。”应赤口正颜作色,走去向门里一瞧,瞧见屏风后,果然有个妇人,在那里闲话。生得如何,但见:
  风神妩妩,体态媚娜。眼如秋水澄波,眉若春风拂柳。金钗半蝉乌云上,翠凤斜飞,珠帘双垂,绿鬓边明星正灿。轻笼玉笋,罗衫儿紧衬樱桃。缓步金莲,绣带儿秀飘杨柳。真个是搪一搪,消磨障;行一步,可人怜。
  应赤口看了几眼,果然标致非常。连忙走回来,对定邹光,把舌一伸道:“我眼里见过千千万的女子,从没这样一见消魂的。”邹光道:“如此美人,看她一眼,准准有三夜睡不着哩。但我一向想来,再没一个念头,看来是没想的罢了。”应赤口道:“有甚没想?只要有个入门诀,便包得停当。”邹光道:“你说得容易,看你有什么入门诀。你若进去讨得锺茶吃,我便输个东道给你。”应赤口道:“要到手也是容易的事,只吃她锺茶,有何难哉?讲定了,吃茶出来,东道就要吃的。”邹光应允。这应赤口便打点一团正经,慢慢地踱进门去,叫一声:“大哥在家么?”那女娘全没些小家子气,不慌不忙,略略地闪在屏风背后,应道:“早间出去,还没有回来。官人有甚话说,可便说来。”赤口假意道:“怎么好!一件紧要事,要当面商量,特地许远走来,又会不着。”那女娘道:“既有要紧话,请坐了,等会就来。”赤口暗想道:“只是讨杯茶吃了走的好。若她丈夫回来,看破机关,像什么模样?”因道:“我还有别事要紧,没功夫在此久等。有茶乞借杯吃了,转转再来相见。”那女娘便走入去,叫小拿一杯茶出来。应赤口接来吃了,便起身出门。两个便去销销东道,自不必说。
  且说这女娘的丈夫,叫做林松,这女娘姓韩。原开大杂货铺,因林松折了本,改了行,出去贩卖药材,十数日前方才回来。新搬在此巷中居住。一向朋情,俱各不知。事有凑巧,这邹光有个分房哥子,名邹福。平日与林松最好,因林松去探他,邹福治酒与他接风。刚刚邹光同应赤口撞到,邹福便留住做陪客。酒至数巡,邹福便问林松道:“外面也有美貌女子么?”林松道:“也有,但到底粗蠢,比不得我们这里的妙。”邹福道:“老哥是好风月的,只怕长久在外,未免也要活动的了。”林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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