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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教父-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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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桂绝望了,也明白了,要报仇,只有靠自己——况且,身上的疤痕连自己看了都觉得恶心,没有哪个男人再会要自己,活在这个世上,除了日夜遭受心中屈辱的折磨,再没有其他的意义。
  这天晚上,谢泛在祠堂里赌钱赌到半夜才回家,输了二十多个大洋,心中不痛快,喝了几口酒。一进房门,看到容桂穿着性感的睡衣在床上等他。容桂仍是容貌姣好,还刻意化了妆,在昏黄的油灯映照下,美若天仙。谢泛酒气一冲,即时淫心大发,哪还记得容桂身上有没有疤痕,二话没说便扑了上去……早上谢泛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看看旁边,容桂不在,也没在意。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回味着夜里两度跟容桂巫山云雨时的滋味,右手同时习惯性地摸摸枕头底,即时被吓得整个人从床上弹起,那种甜甜的得意滋味烟消云散。
  枕头下面的上满子弹的左轮手枪没有了。
  床旁边的桌子上有个鼓鼓的小布袋子,下面压着一封信。
  谢泛扑过去,拆信展读。
  泛哥:
  表妹走了,你不要去找我。
  这里有二百五十个大洋。我死了,泛哥把我葬在谢氏纹地,我生是谢家人,死是谢家鬼。拜托了!
  如果我大难不死,我自会去北村尼庵出家。你也不必去找我。
  桂泣血叩首
  民国十一年六月二十五日
  谢泛读毕,心中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
  谢泛很清楚容桂的脾性,他明白了容桂为何会主动“献身”——但有一点他没有想到,容桂固然是为了盗枪,也是为了报恩:把自己的“最后一次”献给自己曾爱过的男人,也算了却自己悲苦一生的一件心愿——他也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但他自己不敢去省城找容桂,怕碰上江全或金城;而且,省城人海茫茫,哪儿去找?派人去找,就算找着了,容桂也不会回来。
  谢泛在忐忑不安中渡过了几天,他最希望容桂找不到下手的机会,最后知难而退,又或心灰意冷,自己去了北村尼庵出家,那就万事大吉。但到第五天的晚上,终于从省城传来消息:广龙堂堂主遇刺身亡。至于刺客如何,没有准确的说法。
  谢泛大感恐慌。他担心容桂被广龙堂的人捉住,动刑一审,供出那支左轮手枪是他谢泛的,立即大队人马前来寻仇,那自己可不是广龙堂的对手。心一急,三十六计,走为上。随即收拾了些值钱的东西,把刘恭和罗真叫来,对他俩说,自己有事要去三水西南镇走一趟,快者十天八天后回来,慢者要一头半个月才回来。堂里有什么事他俩先自行处理便是。吩咐完,连夜逃出神龙庄。
  谢泛在外面躲了十来天,后经朋友介绍,暂寄英义堂栖身。
  谢泛在讲述的时候有意把自己了解容桂脾性的话略去,说到这里,他离座向金城拱手作揖:“城哥恕罪,小弟确实不知道容桂这个女流之辈真的敢去行刺江堂主。小弟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请城哥……金堂主恕罪,恕罪!”边说边不停地作揖。
  金城在沉思,挥挥手,让他坐下。
  存者自存,死者而已。江全自己造下的孽,自己到头来遭了报应,还有什么好追究呢!金城仰望苍天,轻叹了一声,这时东边的夜空刚好现出第一丝黎明来临前的曙色。
  金城下令启航,返回省城。
  谢泛心中像井里的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他有点后悔,自己因一时悲愤,把事情的经过说得太详细了。他偷偷看看金城,只见金城茫然地望着远方,神色并没有什么特别。
  谢泛的心稍稍定了些。
  天空一片朝霞,一轮红日跃出江面。金城终于收回视线,看着谢泛,冷冷地道:“你有没有参与刺杀江堂主,我以后自会慢慢查……”“我真的不知道容桂会……”“现在暂时不说这个。”金城一摆手,打断他的话,语气冷峭,“现在我问你,你打算怎样偿还那七千大洋的债?欠单上写得明白:每月纳息口七百大洋,三个月内还算。如未能还清,息口加倍。到现在已经四个多月了!就算四个月吧。五七三十五,连本共一万零五百大洋。谢泛,这笔数你怎样还!?”
  夏季清晨的江面,凉风拂面,气温本是非常怡人,但现在谢泛的额头却冒出了冷汗。一万零五百大洋,这对一般人来说,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除非“捞偏门”,打家劫舍,走私贩毒,包赌包娼,占码头收税,专干诸如此类的违法勾当,才有可能偿还,否则,是绝无可能还清的。
  谢泛在近期内不可能有什么作为,他现在是无路可走。
  当额头的冷汗汇成水流流到眉毛上时,他扑嗵一声跪在金城面前,边叩头边哀求:“城哥,城哥,你大人有大量。恳求城哥高抬贵手,暂时放过小弟。在短期内,小弟实在是无法还清这笔债的啊!”
  金城不哼声,让他把头不停地叩下去。数数也叩了差不多二十个了,才道:“好吧,起来吧。”
  “多谢城哥!多谢城哥!”谢泛又叩了两个头,才敢站起来。
  “量你也不敢懒帐。短期内要你还清这笔债你也确有难处,要你去做正行还债还到你的孙那一代也还不完。你自己说吧,你打算怎样?”
  “多谢城哥的宽限。”谢泛又是打躬作揖,“恳请城哥放小弟回神龙庄,让小弟重建山头,小弟就一定能够尽快还清城哥的这笔债!”
  金城心中已有打算,他认定这是一个扩张广龙堂势力的机会,谢泛是他第一个要加以利用的人——他要趁此机会在神龙庄建立自己的地盘。
  “这样吧,”金城觉得时机已到,他把谢泛迫到绝路。现在再施以援手,好让他服服帖帖,“我就放你回神龙庄重建山头,但你这个山头隶属于我广龙堂,要打我广龙堂的牌子,作为本堂的分支机构,每个月向本堂纳贡八百大洋——你自己心里清楚,一万零五百大洋的息口也不止这个数——其余赚到的钱归你。如果做不到,就要受堂规的处罚!”金城算定了,八百大洋是个合适的数目,太多了,谢泛纳不起,那就只有鸡飞蛋打,就算杀了他,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好处;太少了,宽纵了他,自己分明吃亏。
  谢泛一听,立即跪地叩头:“多谢金堂主!多谢金堂主!
  小弟一定做到!“他心中盘算,打着广龙堂的牌子,更容易建立和巩固山头——别的堂口一般就不敢来”踢盘“,只要占得”码头“,包赌包娼收行税,这八百大洋一个月完全缴得起,待逃过这一关再说。
  “口说无凭,要立纸为据!”金城看定他。
  “是!我写!”谢泛毫不犹豫。
  金城一挥手,阎现秋立即拿上来笔墨,谢泛提笔写道:我谢泛受省城广龙堂金城堂主之命,在神龙庄建立广龙堂分支机构,受金堂主的领导,每月上缴本堂八百大洋,如未能缴纳,甘受处罚。
  此据。
  谢泛
  民国十一年七月二十一日
  写完,双手递给金城。
  金城看完,笑了笑,提笔添加了些字句,递回给谢泛,很平静地道:“重抄一次,打上指樱”谢泛双手接过:“是,是!”一看,上面已变成:我谢泛拖欠省城广龙堂金城堂主一万零五百大洋,无力偿还;蒙金堂主不杀之恩,甘愿从今以后听命于金堂主,效犬马之劳。现受金堂主之命,在神龙庄建立广龙堂分支机构,完全服从金堂主的领导,并且每月向金堂主上缴八百大洋,如未能缴纳,甘受金堂主的处罚;如有叛心,天诛地灭!
  此据。
  谢泛
  民国十一年七月二十一日
  谢泛怔了一怔,立即提笔工工整整地誊抄一遍,按上指印,双手递与金城,同时心中骂一句:“等我有了钱,有了自己的势力,会不会天诛地灭,天晓得!”
  金城接过,仔细看了,一边把纸折起放入怀中,一边语气阴沉地对谢泛道:“谢泛,我金城做事,一向言出必行。
  我希望你也做得到。“
  “一定!一定!”谢泛又是拱手作揖。
  金城摆摆手,下令货轮先驶去神龙庄,再返省城。
  第十八章 扬名江湖道
  梁管在洪胜堂门口看着金城的大货轮远去,心中颇为得意,一心在等待马凡的好消息,一直等到第二天将近中午,马凡才前来洪胜堂“缴命”。
  听了马凡详述拦截广龙堂货轮的经过,梁管大感沮丧,刘老七则一拍八仙桌,哼了几声,终是说不出什么来。
  梁管原来的设计不可谓不毒:限定金城的运货时间,使他无法“掉包”,再用小拖轮在后尾随监视,马凡半路拦截,用“皇气”把广龙堂的人镇住,搜出违禁军械后即下了他们的枪,再由身穿警服的洪胜堂的人把军械起回,接着就是迫金城赔偿,把广龙堂逼入绝路。如广龙堂的人敢反抗,即行枪杀——偷运违禁品而反抗军警,杀之名正言顺。广龙堂遭此一劫,就算金城能幸免于难,整个堂口也势必实力大衰,声名扫地,用不了多久,自会分崩瓦解。
  这个如意算盘打得不错,要点是利用“皇气”使对方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搜出对方的违法证据后便可以为所欲为。但金城技高一筹,恰在这个要点上令梁管的整套计谋,全部破产。
  马凡讲完,从怀中把刘老七付给他的五千大洋酬金的银票掏出,放在桌上:“刘爷,小弟未能完成使命,惭愧。”
  刘老七便想收了。梁管道:“总不能让公安局的兄弟白忙,凡兄就拿一百大洋慰劳众兄弟吧。”
  刘老七醒悟,道:“军师讲得对,马凡你就拿一百大洋给手下的兄弟饮茶。”说完,另开了一张一百大洋的银票。
  “多谢刘爷,多谢梁军师。”马凡敝了整个上午的那肚子气现在总算顺了些,拿了银票,即离座告辞。
  马凡走后,刘老七与梁管在密室里一时相对无言。原来两人都以为自己很聪明,现在看来是被金城耍了。金城这小子到底是在哪儿转移了这大批军械的?他真正运军械的那艘船又从哪儿走了?为什么监视着珠江河面的兄弟没有看到?
  心中憋了问题不少,但都不好意思说出口。他们在面面相觑的时候,金城正指挥货轮向香山县急进。
  第二天下午,姜雄带着史同杰、何曙,开着堂里的小福特来到洪胜堂,代表金城把袁巩支付的那张四万大洋银票及其他单据交付刘老七,“交割”清楚,并向刘老七传达金城的“衷心谢意”。
  梁管气得脸色发育,本以为可以致广龙堂于死地,到头来反而让金城发了笔大财,同时在江湖上立即声誉雀起。倒是刘老七的心情比较平静,因为他并没有吃多大的亏,他的想法跟梁管也不相同。
  这批枪械是粤军中的一些长官“兄弟”陆陆续续地“提供”给刘老七的。当年的军队军纪松弛,上层腐败,没有几个不在想方设法搜刮钱财。其中盛行的一招便是“食空额”,比如一个团是三百人的编制,实际上只有二百八十人,团长向上头领饷银领枪械时,仍按三百人的数额来领,这样就“食”掉了二十个“空额”,下面的营长、连长也是如法泡制。时间一长,积少成多,这类手中拿着枪的人物自会在黑道上找门路“推销货品”,有些人便找到了刘老七。刘老七自认势大财雄,后台够硬,便压低价格,把“多渠道”进的枪械全部买断,然后自己再向四乡的堂口甚或省城里的堂口零售批发。
  袁巩订购的这批枪械,刘老七只是花了不到四万个大洋,现在卖了七万个大洋,利润已几乎达到百分之八十,也算可以了。尽管“运费”‘比“市道”贵了一万大洋,但在这时局混乱之际,别的堂口再多点钱可能也不敢做。而且,他对金城这小子有点赏识:足智多谋,言出必行。他认为洪胜堂没有得罪金城,金城自然也不会自己来找麻烦。以后有什么事大家“同捞同堡”,对彼此都有好处。这次行动既然没有难倒金城,也罢,用不着非把对方迫死不可。
  经过偷运枪械这一役,金城在堂里更是声望大涨,而且金城不吝啬,给参与此役的堂里兄弟每人发了三十个大洋,几个首领骨干更是发了一百个大洋——留守堂里的富国威和莫七也一样照发。如此打赏下属,出手又是如此大方,在林风平“主政”的时候是极少有的,在江全“主政”时更是从来未有过,故而令堂中兄弟士气大振,连原来一直不服气的富国威在心中也不得不赞叹一声。
  堂中原来还打算“过底”到别堂的兄弟现在自然打消主意了,随着金城的名气在黑道上渐渐传开,一些离开了广龙堂的兄弟又想回到广龙堂来,另一些堂口里的人有的还想“过底”来加入广龙堂。金城是韩信用兵,多多益善。同时他看准这个自己声望日涨的时机,趁热打铁,谋算如何用一万三千大洋来偿还三江善堂一陈扬生的三万大洋。
  三江善堂执行董事李中丞终于听到消息,说是金城最近做成了一笔大生意,在江湖上名声大振,心想机不可失,便打电话“恳求”金城还债。
  金城一听,哈哈笑道:“李董事,我说过一个月之内还你,现在才过了十来天,你急什么呢?”
  “唉呀!城哥你真会开玩笑,江湖上传言城哥你最近发了大财,广龙堂声威大振。小弟请城哥‘搭救’,正是想给城哥你扬名啊!并且,陈扬生那儿催得紧,实在是要请城哥体谅。”李中丞故意给金城“吃麦牙糖”,但说的也不无道理。
  金城想了想:“好吧。后天,也就是农历八月十五,下午三时,小弟席设惠如楼二楼偏厅,恭候贵堂三位执行董事,请李董事通知黄董事和丘董事一同出席,并把敝堂写给贵堂的欠单带上,届时了结。”
  “那就真是多谢城哥了!”李中丞在电话那边连连作揖,心想,幸好你没有叫陈扬生也一块来,否则我们真不好说话,“遵命!遵命!一定到!一定到!多谢!多谢!”
  当晚子夜时分,金城戴金丝眼镜,着夏布长衫,怀里放着几千大洋的银票,手摇纸扇、俨然一个大商家模样;姜雄贴一撮山羊须,戴毡帽、阔边眼镜,扮成他的跟班,右手提着当年仍盛行的雀笼式油灯,左手拿着装五节电池的特长电筒,唐装衫盖着缠腰的一个长条袋子,内里放满银元,跟在金城的左后面。两人悄悄溜出小洋楼的小侧门,走向西关的西来初地。
  西来初地在广州城中是个名胜地,在今天城西南的下九路,那儿有座岭南最古名刹之一——华林寺。
  据史籍的记载,在两晋南北朝时代,广州已是通向南洋、南亚、西亚各国的重要港口。不少来自印度(天竺)、斯里兰卡(狮子国)、克什米尔的高僧便是从海路到中国,在广州登陆,然后逾五岭到北方传教。当年广州的珠江岸线是在今天的上、下九路到大德路一带。公元526年,即梁武帝普通七年,禅宗初祖达摩从西竺国(印度)绝重溟,经三周寒暑,东渡重洋,来到广州,在今天的西来初地登陆——这便是西来初地名称的由来。
  达摩北上后,有人在达摩登陆的地方建造了一座“西来庵”。岁月流逝,朝代更替,到清顺治十一年(1654年),来自福建漳州的游方僧宗符把这西来庵扩建为华林寺,并环植树木成林——这便是华林寺的由来。
  到清道光年间,华林寺主持僧氏园以杭州西湖净慈寺的五百罗汉塑像为规范,在华林寺创建五百罗汉堂,从动工到落成,历时三年。从此后,华林寺在全国都有了名气,在岭南更是著名的古刹。不过在1966年的文革狂潮中,五百罗汉像全部被砸毁,当然,这已是后话。
  历史进入民国,政府为兴建民房,拆毁了省城中的很多庙字。这天晚上金城与姜雄夜来西来初地时,华林寺也只剩下“五百罗汉”和“龙天常妆两座殿宇了。
  当然,金城现在到西来初地来并非想夜游华林寺,他是想来这里买几件古董文物,并想窥探一下三山五岳人马的情形。
  当年华林寺附近有个小广场,是省城中有名的“古董天光圩”,受到关帝厅人马(省城中的丐帮)和当地警局的庇护,一般从夜里子时(十一时)左右便开始交易,到天亮前散伙。一些人在这里摆卖旧家具、器皿、故衣、什架等——一些升斗市民无力添置新家具和新裁衣服,便在此寻求二手廉价货;更多的档摊是在贩卖古董、字画、古籍、盆栽——这才是这小广场的特色。
  近代的中国,外侵内乱,灾难重重。自八国联军入京后,继之又军阀连年混战,古物从宫廷及大户处流出,散落民间;此外,北京、郑州、洛阳、开封、西安、杭州等历代“帝骨所在”之地,多年来陆续出土了不少珍贵文物,这些古董文物不少落入古董商人之手,他们购得文物后,自然要寻求销售出路。
  广州面临港澳,得地利,为当年各种商品外运的主要通商口岸,不少外国商人、海外华侨、港澳商人都来省城采购古董字画,因此,很多古董商人都设法把自己手中的“货”辗转私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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