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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系演义-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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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营长……”
  白崇禧瞪了张淦一眼,示意他看插在司令部的那面“黔桂联军”的大旗,张淦忙改口道:
  “报告总指挥,坡脚不可宿营,请即改换地方。”
  “为什么?”白崇禧问道。
  “据我用罗盘观测,坡脚之地,阴阳错位,风水上属于凶地,不宜于军旅屯住,否则,必蹶上将军。”张淦道。
  白崇禧笑道:“‘罗盘’,坡脚乃是我入桂必经之地,渡河攻击对岸之敌,地形也颇有利。风水上的事,如你有兴趣,可将你的观测告知本地乡绅,使他们葬祖之时,谨慎考虑。但此事万不可在军中议论,以免蛊惑军心,影响士气!”
  张淦见白崇禧不采纳他的建议,遂怏怏而退。却说坡脚居大山之中,傍红河之岸,时值冬月,天空漆黑,不见星月。黄昏前飞过一阵牛毛细雨,更显夜色浓重,寒风刺骨,白崇禧治军严谨,常有夜出巡哨的习惯。这晚,虽严寒袭人,他仍照例起床巡哨。他带着两名护兵,悄悄出门,天空飘下的细雨,落在脸上,冰冰寒侵,使人分不清那到底是雨是雪。河对岸是敌军的阵地,“叭叭”不时射来几声冷枪。
  白崇禧忙令随行护兵,熄灭手电筒,高一脚低一脚地摸黑巡哨。蓦地,他听到哨位上有人说话,似乎还有光洋发出叮当的响声,前面好象有座茅舍,窗户眼里透出微弱的黄光。白崇禧怀疑是士兵们在赌钱,即忙带着护兵过去抓赌。不想天黑路滑,失足摔了一跤,他只觉得身体往下飞落,仿佛跌入万丈深渊之中,然后重重一击,只感到粉身碎骨,连叫唤一声都来不及,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待他醒来之时,只觉得下半身剧痛难耐,仿佛骨头正被人用铁锤一节一节敲断似的,疼痛得浑身直冒冷汗,虽牙巴骨咬得格巴直响,但仍不得不发出痛楚的叫唤。
  “总算醒过来了!”人们不由喘了一口气。
  白崇禧睁开眼睛看时,在几支摇晃的烛光中,朦胧看见夏威、韦云淞、陆炎和陈雄等人站在他的周围,他的那副无边眼镜,已经摔坏了,也许是头脑昏沉或者是没有眼镜,眼前的人面目有些模糊。
  “我到底怎么样了?”白崇禧问道。
  “白指挥官,你夜里巡哨,失足摔下两丈余深的悬崖底,经检查,左腿胯骨已经折断了。”正巧刘瑞棠派来送行的那一营部队中,有医官一员,他仔细检查白崇禧的伤势之后,如实报告道。
  白崇禧这才感到,他下身的疼痛,确实是从左腿上发出的,但他根本不相信自己会被跌断骨头,硬挣扎着要爬起来,口里叫道:
  “胡说,我的腿不会摔断,我要起来——哎哟……”
  一阵剧痛,白崇禧刚支起的半边身子又倒了下去,他这才感到问题确实严重,呻吟了一阵,他抬起手腕,想看手表,但他的表已在百色逃跑时丢给了自治军,他忙问韦云淞:
  “世栋,现在几点了?”
  韦云淞看表答道:“现在是下半夜三点一刻。”
  白崇禧道:“拂晓之前,全军渡河发起攻击,由煦苍代替我指挥,务必攻克对岸敌军之阵地,午后进占西隆县城!”
  众人答了声:“是!”
  白崇禧轻轻挥了挥手:“你们不必管我,都回去作好准备。”
  夏威、韦云淞、陈雄、陆炎、刘斐等都退了出去,独有张淦低头不语,白崇禧忙唤道:“‘罗盘’,你还有话要说吗?”
  张淦摇了摇头,说道:“该说的,我都已经说过了。”
  白崇禧心头猛地一震,不觉想起张淦说的“必蹶上将军”的话来,他虽是个回教徒,但对阴阳八卦堪舆之术,却并不相信。他一向认为,管仲如不生在诸侯纷争兼并的春秋战国时期,不遇齐桓公这样有雄魄大略的君主,他是一事无成的,诸葛亮如果不生在战乱频繁的三国,不遇盼贤若渴的刘玄德,那他只有在卧龙岗下永远作个散淡之人而老死林泉之下。一个人的命运永远和时代,和际遇,和个人的奋斗紧紧相连,对此白崇禧深信不疑。他才华横溢,又十分自信,“天生我才必有用”,在这军阀割据、混战不已的当今,他是必能施展自己的才干的,而使他常感迷惘的却是他的齐桓公或刘玄德不知在哪里?但眼下系着他的命运的还不是齐桓公或刘玄德,而是拂晓渡河这一仗,偏偏天不作美,让张淦不幸而言中,他摔断了腿骨,无法亲自前去指挥而让夏威代替自己指挥,他又十分放心不下。因为夏威为人稳重有余,而机智果断不足。如果有黄绍竑在,他倒是放心让黄绍竑来指挥这一仗。现在,却不知黄绍竑这“鸦片鬼”在哪里?或许他的灵魂已经在九泉之下,到阎王爷那儿抽鸦片去了罢!白崇禧心里顿时产生一种惋惜和孤独感。
  “‘罗盘’,你给我推算一下黄季宽吉凶如何?”白崇禧异想天开地竟要张淦推算黄绍竑的吉凶来,话说出之后,连他也感到诧异。
  “连马司令我都早给推算过了。”张淦道。
  “马、黄二人吉凶如何?”白崇禧问道。
  “马司令退财消灾;黄季宽大难不死。”张淦那话说得简直比铆钉铆在钢板上一样牢靠,不容别人有半点质疑。
  “啊?”白崇禧笑着不置可否。
  “我要诓人,你把我的罗盘砸了,再掌嘴一百下。”张淦道。
  “那你再给我推算一下,今日拂晓夏煦苍指挥渡江作战胜败如何?”白崇禧突然问道。
  “请稍候,我用罗盘观测过后再来报告。”张淦说罢,便出去拿罗盘观测去了。
  不久,张淦跑了回来。白崇禧问道:“看得如何?”
  张淦面露喜色,说道:“敌占西北,我居西南,北属阴,南属阳,阳盛阴衰,煦苍渡江必获大胜!”
  白崇禧摇头道:“你所算马司令和黄季宽的情况,可能算准,而言煦苍渡江必获大胜则恐未必……”
  正说着,白崇禧感到左腿又剧痛起来,不能再说下去了,医官忙给他敷上生筋驳骨止痛药,他在恍惚之中又昏睡了过去。
  白崇禧醒来的时候,忽听床前有人哭泣,他大吃一惊,疑是自己的伤势恶化了,使部下不安。他睁眼看时,只见夏威站在他床前哭,他忙问道:
  “煦苍,你怎么了?”
  “指挥官,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全体官兵!”夏威痛哭流涕。
  “什么事?”白崇禧问道,但他心中已有数了:必是战斗失利。
  “敌凭险据守,地形对我不利,我指挥无方,渡河战败,损兵折将,阵亡中尉排长一员,死伤士兵十八人。”夏威边哭边报告道。
  “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必忧虑。”白崇禧安慰夏威道:“你把部队整顿好,全军饱餐一顿,然后安歇睡觉,明日拂晓我要亲自指挥渡河。”
  “你?”夏威惊叫道:“你左腿伤势沉重,应当调养,不能前去亲冒矢石!”
  白崇禧忍着伤痛,轻松地笑道:“反正腿已经伤了,骨头也断了,再让子弹穿上几个洞也无妨!”
  夏威不好再说什么,便回去整顿部队去了。夏威刚走,张淦匆匆跑来,双手捧着他那只大罗盘,满脸愧色地对白崇禧道:
  “指挥官,我要当着你的面,把这罗盘砸了,自己打自己的嘴巴一百下。”
  白崇禧摇手笑道:“莫砸了,我这腿不是让你给说中了么,很可能马司令、黄季宽的下落也会让你言中的。以诸葛之智,尚有荆州之失,街亭之败,何况你呢!‘罗盘’,你马上回去照应部队,作好准备,我明日拂晓要亲自率兵渡河!”
  张淦闻言大吃一惊,连连摇手道:“指挥官去不得,千万去不得!”
  “怎么,你又看出什么名堂了?”白崇禧问道。
  “指挥官气色不正,身带重伤,实乃冲撞了白虎星君,出师不利!”张淦直言不讳。
  “成败之机,在此一举,便是冲撞了天王老子,我也要亲自去拼一场!”白崇禧狠狠地说道。
  张淦默然而退。
  白崇禧随即命令护兵,去找来一副山篼,要他们把自己扶到山篼上躺下,医官见了忙问道:
  “白指挥官,你要干什么?”
  “到河边察看地形!”白崇禧答道。
  “寒风刺骨,你腿伤严重,感受了风寒,腿伤更难以治愈。”医官劝阻道。
  “不碍事,我多盖点。”白崇禧命令护兵,用两条军毯,盖到自己身上,然后让他们抬着,到河边看地形去了。
  拂晓前,白崇禧命令部队在河边集结。天地一片漆黑,朔风怒吼,林涛翻滚,江水奔腾,细雨夹着雪粒,沙沙而下,这深山峡谷之中,黎明前最冷,寒气裹着每一棵树,每一块石头和伫立在河边的每一个官兵。白崇禧躺在山篼里,盖着厚厚的军毯,由两名护兵抬着,从一排排士兵身旁慢慢走过。他咬着牙,强忍着伤痛,对士兵们说道:
  “弟兄们,对岸之敌,乃是在百色被粤军击败的残敌,不堪一击。我们要回百色,必须将他们打蚊!我的腿已经跌断了,但我决心要护兵抬着,跟你们一道冲锋陷阵!”
  官兵们闻言,勇气顿时倍增,白崇禧说罢,便由护兵抬着,与渡江士兵登上了第一条出发的木船。后面的十几条木船,也同时跟着出发。船抵对岸,敌哨兵发觉,开枪射击,白崇禧卧在山篼里,指挥部队从两翼迅猛攻击。敌军猝不及防,当面防线立即被突破,但他们人多势众,溃退不远,便又组织反击。战场附近,全是石山。喊杀声,枪炮声震撼山谷,战况异常激烈。白崇禧深知背水一战,只有破釜沉舟死拼到底,方能取胜。他命令护兵一边抬着他,一边高呼:
  “白指挥官在此!”士兵们见指挥官与自己共存亡,一个个遂奋勇抗击敌人的反扑。战至天明,战斗更为激烈,由于兵力不足,白崇禧无预备队可调,便将身旁几名轮流为他抬山篼的护兵也增加到火线上去,仅留那员医官随护。经过一上午的激战,始将敌军击溃。白崇禧忙命将俘虏押来问话,果然百色已被粤军熊略、苏廷有部攻占,刘日福等已四散逃窜,逃到西隆的乃其一部。白崇禧闻言大喜,遂于当日进据西隆县城,发电向各方告捷。送行的黔军一营,即返回黔境。
  白崇禧率军重返百色,进至逻里,忽报黄绍竑带着数百人枪在此等候会师。两部官兵,久别重逢,无不欢天喜地,黄绍竑满脸胡须,过来看望躺在山篼里的白崇禧,关切地问道:
  “健生,怎么了?”
  “腿骨跌断了!”白崇禧苦笑着:“你怎么蓄起胡子来了?”
  “蓄须以明志!作为军人,手上拿着枪杆而被人缴械,这是奇耻大辱!”黄绍竑愤愤说道。
  白崇禧点点头,又问道:“马司令呢?”
  “马司令被俘后由商会出面,将他保释出来,他即往南宁,与粤军溯江而上,现时已到百色。我则由烟帮头子刘宇臣说项得脱,遂逃往黄兰一带组织武装。”黄绍竑道。
  当下,即在逻里杀猪宰羊,共庆胜利。黄绍竑、夏威、韦云淞、陆炎、陈雄等人,即在司令部内大摆烟榻,春云吐雾。白崇禧却躺在床上,看着他们抽鸦片,当即告戒道:
  “诸位,难道你们都忘了在百色被缴械的情形了,那都是被鸦片烟害的!我们都是年轻有为的军官,要负起救国救民的重大责任,我主张,自今日起,全军上下,实行戒烟!”
  黄绍竑从烟雾中探出头来,嘿嘿冷笑道:“健生,你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这鸦片烟可以害人,但还可助人哩!”“此话怎讲?”白崇禧问道。
  “我们在百色被缴械,不错,这鸦片烟起了作用,但我们能够复起在此会师,难道不也是鸦片烟起的作用吗?”黄绍竑意味深长地说道。
  白崇禧心里猛地一震,是啊,黄绍竑之所以大难不死,是得烟帮头子的活动,黄绍竑能在短期内组织起数百人的武装,也全靠当地烟帮头子的资助。白崇禧本人与夏威、陈雄等逃往贵州,途中托陆炎去借的二千元,也是向烟商打的主意。至于他在南笼向刘瑞棠鼓吹的“黔桂联合”不也是以鸦片烟的销售为前提的么?刘瑞棠慷慨解囊借给他二万元,也大部分是向各帮烟商临时筹借出来的。“鸦片,鸦片,简直最一种神秘的武器!”白崇禧默然说道。
  “我们要想在广西做大事,就离不开这伙计啊!”黄绍竑挥挥手里的烟枪说道。
  “哈哈……”夏威、韦云淞、陆炎等都笑了。
  白崇禧没有笑,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第五回 接受改编 李宗仁下山被点验 居心叵测 陈炯明缴炮费心机
  横亘粤桂两省边境的六万大山,群峰连绵起伏,层峦叠嶂,山势险峻。从山下仰视,宛如一堆堆被旎风掀起的狂澜,直扑云天;从山的最高处鸟瞰,却又象无数毛色杂混的巨牛紧紧地挤在一起,有的站立,有的卧地,形态各异。六万大山,乃是广西最有名的匪巢之一,它与十万大山,四十八嶐齐名。山中盗匪出没,打家劫舍,杀人越货,行人闻之,莫不谈虎色变,真是一个阴森恐怖的所在!
  李宗仁率领的这一千多人,开进了六万大山中,只见山中荒芜,庐舍为墟,罕见人烟。四面群峰透逸,乱石突兀,连一小块可供屯兵扎寨的平地也不易找到。部队走得人困马乏,黄昏时分,李宗仁便下令宿营。各连各排,傍山依谷,就着汩汩小溪,结草为庐,山溪谷旁,升起袅袅炊烟。
  第二天早晨,李宗仁到各连去察看部队,只见士兵官佐,席地而坐,有摆摊摸牌的;有哼唱下流小调的,有练拳踢腿的,有脱下衣裤捉虱子的,真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李宗仁看了,心里顿时烦闷起来,这成什么军队了?这不是上山落草,称王扎寨么?他一边走,一边不觉摇头叹息起来。这时,正躺在一棵山胡椒树下吸烟的一个军官,倏地向李宗仁跑来,笑眯眯地说道:
  “李邦统,弟兄们肚子里没什么油水了,何不派人出去打两趟生意?”
  李宗仁一看,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保定军校出身的连长俞作柏,由于他长着一双诡谲的大眼,作战狠勇却又有些谋略,因此同级官佐便常以“俞大眼”呼之。李宗仁晓得,俞作柏说的“生意”,便是“抢劫”的隐语,便正色道:
  “健侯①,我们进山仅是暂避,为权宜之计,决不是当土匪,怎能做打家劫舍的勾当!”
  ①俞作柏字健侯。
  俞作柏讪笑着,不以为然地说道:“这年头,兵匪难分,明抢暗夺,还不是一路货色。”
  李宗仁还是断然地说道:“我李某人不当土匪,也绝不容许部下去做土匪!健侯,你我皆是军校出身,又身为官长,一定要约束住部下。”
  俞作柏见李宗仁不为所动,只好眨了眨那双大眼,怏怏而去。
  李宗仁又察看了几个连队,情况都差不多。而且由于黄业兴部队大溃败,部队仓皇逃跑,所带给养不多,李宗仁的部队当然也不例外,因此用不了几天,全军就会断粮,李宗仁十分焦急。这六万山中,莽莽苍苍,虽说可以采野菜猎野兽充饥,可这怎么坚持得了呢?李宗仁站在一块褐色的石头上,见士兵们在小溪的岩缝里捉山蚂拐,上岩壁采野韭菜,在茅草丛中摘蕨菜苗,心中倒也得到几分慰藉。因为他自带兵以来,由排长而连长,由连长而营长,虽说他刚补上帮统头衔,毕竟也逐步往上升。他平时能严格约束部下,伙食军需一向公开,不吃空缺,打仗时能身先士卒,在林虎军中,倒也颇有些名气,因此在这艰难的非常时期,尚能稳定军心。
  “长官,请用餐吧。”
  李宗仁的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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