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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诏神女-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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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见过,初祈的眼如雾后面的远山,影影绰绰看不清晰,肃慎索离的眼如日光下的浅溪,星星点点闪着碎光。
可是他的,她不知道,她明明心中害怕与他对视,却又舍不得移开目光。
“韦长欢,你若再敢问我是谁,我就——”他声音听来怒气不小。
“你就怎样?”见他忽然止了话,她倒撞上去要问到底。
“罢了,”他忽然泄了气:“我能拿你怎么样呢?”
“你知道就好。”她隐隐有些失望,道:“别人托我做的事,我已经做了,就此别过。”
“你去哪。”欢斯夜走到门边时,他终于出声。
欢斯夜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却依然背着对着他:“大留。”
“你从大豫到南诏,南诏到大昆,再到大留,韦长欢,你还真是四海为家。”
语气中淡淡嘲讽铺满一室,她转过身来看着他,目光有些冷。
“对不起,”岩秀在她的目光里败下阵来:“你去大留,是为了我。”
她脑中忽然响起一道模糊的声音,她不自觉地跟着念了出来:“我是欢斯夜,是大留的玉衡公主,护国神使的小侍官,我是欢斯夜,是大留的玉衡公主……。”
那日斗牛场的画面闪过,那个奇怪的孩子,那刺目的白色火焰,伴着一直不停的声音,在她脑海中烧成了一片。
“韦长欢!”岩秀惊叫着跑向她。
已将近十一月了,在这南边,还是有花在开。
六十多尺的山茶树,红若胭脂,灿若云霞,可惜无人有心去看。
“师父,先生,她到底怎么了?”岩秀看着眼前二位皆愁眉不展,心中更急。
“我还要问你呢,我徒儿去了一趟大留回来,就把我这个师父给忘了,进了你的房没一会儿,就晕过去了,你做了什么!”铁舟大师没好气道。
悬明大师横了他一眼,问岩秀:“她是怎么昏过去的?”
“我也不知,”岩秀回想道:“她昏迷前,一直说她是大留的玉衡公主,护国神使的小侍官,她——”
“护国神使?”铁舟大师打断他,急问道:“是大留的护国神使?”
“应当是,”岩秀道:“先生可是想到了什么?”
“我那好徒儿,竟然惹上他了!”铁舟大师一声叹息里,一半是凝重。
“你别卖关子了!”悬明大师不耐烦道:“你徒弟惹上的,是何等样人?”
“他不是人,不,他应该是人,”铁舟大师陷入回忆,使劲摇了摇脑袋,道:“我少年时,偶然间见过他,他乘着一只大鸟,自梅里山金峰飞过。十年前我在永安海边,又一次碰到他,远远的,在海面行走上如在实地,待近一些,我才看清,他脚下的,是鲲!那时我才明白,他之前骑的大鸟,是鹏!鲲鹏为他所驭!而且,两次见他,他一直就是那个样子,一根头发丝也没变过,我好奇去大留打听,才知道他的身份和他在大留百姓心中的位置。”
悬明大师有些难以置信,道:“世上竟有这等人。”
铁舟大师叹息不止,道:“但愿我徒儿与他结的,不是仇。”
“不结仇,难道结缘吗?”岩秀男人的预感好像察觉到了什么,话里带着火气。
“结缘总比结仇……”看着岩秀越来越黑的脸,铁舟大师及时地将最后一个字咽了下去。
夜幕时分,欢斯夜睁开了眼,但见肃慎索离守在她塌边,撑着脑袋快睡着的样子。
“索离!”她惊喜道:“他们将你救出来了?”
“啊!”肃慎索离猛地一惊,脑袋滑了下来。
“你醒啦,”他有些不好意思,揉了揉头发,道:“嗯,他们将我救出来了,你不知道,我还放火烧了他们的粮草,吓跑了他们的马!”
他说话时,总是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意气风发,闪闪发光。
“岩秀呢?”她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四周,道。
“之前还说不想见他呢,怎么现在见了面,就一刻也离不得了?”他酸了几句了几声,道:“他如今正雄姿英发地,将大豫打个落花流水呢。”
“他不是大病初愈?”欢斯夜纳闷道:“这么着急做什么?”
“我哪知道,”他耸了耸肩道:“大概是受了什么刺激,你没见他那样子,恨不得,明天就能将整个大豫打下来一样。”
大昆皇帝领兵亲征,趁夜反攻豫军,豫军出师不利又后方起火,可谓溃不成军,连连退却。
岩秀乘胜追击十五日,连夺嶲州,戎州,嘉州三州后,终于停军整顿。
岩秀出征后,南诏王曾问她要不要回南诏,她婉拒了,南诏王也并未强求,自己回去了,云栽也一直劝她回大昆王庭,她也不愿意去,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去何方,不想回大留,又无处可去,便一直待在先前两军对峙的姚州。
肃慎索离倒是一直陪着她,从未问过她要去哪,或者要在这儿待到几时。
倒是欢斯夜自己忍不住,问他:“你先前说你也要到西边来,怎么如今来了,倒日日随我一起在这姚州游手好闲?”
“什么游手好闲,”肃慎索离哼哼了几声,道:“我本想随岩秀一起出征的,但是他说,我出了莺歌岭,代表的就是整个肃慎,不能随性行事,我想也是,可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又不想这么快回莺歌岭去,也就随你一起赖下来了。”
欢斯夜扑哧一笑,道:“如此说来,你我境遇到差不多。”
谁知他学了夫子的模样,摇头晃脑,一本正经道:“非也非也,分明是差得多。”
欢斯夜看着他,一副静待下文的模样。
只见他张了张嘴,好似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挠头半晌,才道:“嗯,也许……是差不多吧。”
欢斯夜并不买账,刚要开口表示不满,肃慎索离已抢先道:“晚上咱们去吃石印楼的菇子汤吧,这两天我打听过了,这道菜,是姚州一绝,而且就数石印楼做的最好。”

☆、何为缘分

云栽走来恰巧听见,也要跟着去,二人乔装打扮了一番,不一会儿,肃慎索离身旁,多了两个细皮嫩肉的小公子。
夜幕四合,正赶上石印楼一天最热闹的时候。
他们三人坐在大堂中央的一张桌子,四周喝酒划拳,浅声细语毫不间断,云栽平日虽好玩,但这么大咧咧坐在酒楼大堂,还是头一次,有些不习惯,轻声道:“怎么不去雅间呀?”
“去雅间做什么,这里多热闹。”肃慎索离歪着脑袋,轻轻晃着手里的茶杯,对欢斯夜一扬眉:“是吧?”
欢斯夜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她正聚精会神地听着旁边一桌人谈话。
肃慎索离见状也立马竖起耳朵听起来。
“……谁说不是呢,陛下养精蓄锐三年,这回大败豫军连夺三州,真是痛快又解气!”
“来,喝!庆大昆不再,低人一等,愿大昆日后,国富民强!”
一桌人豪气干云,话里话外皆是扬眉吐气的快意。
欢斯夜看在眼里,心中忽然对岩秀生出了几分敬佩,余光瞥见肃慎索离也盯着那一桌人,以为他是想喝酒,便道:“要不要叫坛酒来喝喝?”
谁知他摇摇头,有些嫌弃道:“不喝,我今日是来喝汤的,再说了,外头的酒跟我们不咸的烧刀子比起来,都没味儿,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莺歌——”
肃慎索离发现欢斯夜压根没在听他说话,心思还是在那桌人那边。
“话不能这么说,如果的事,谁说的准,如今赢了就好,还想他如果早两年出兵做什么。”
“哎……我可听说陛下是因为对皇后一往情深,才这么护着南诏,没富余的兵力出征。”
“嗤……”其中一人举杯大笑:“是谁这么瞎说,前些日子皇后被俘,绑在豫军阵前,陛下不也没去救,如今天下这么乱,陛下想着的自然是如何去打江山,哪有空理会儿女情长。”
“这位兄台,”肃慎索离出声打断道:“你可真是陋见连连啊。”
“你!”那人当即嚯一下站起身,指着他道:“你小子说什么!”
“哎哎哎,别这么暴脾气,”他身旁的人拍拍他,对肃慎索离道:“你说他陋见连连,那——小兄弟你有什么高见?”
肃慎索离轻哼一声,弯着眼道:“天下大乱里没有点儿女情长,这天下,不就白乱了吗?”
“王八崽子!”
“一派胡言!”
“竖子狂妄!”
那几人听完仿佛被戏弄了一般脸面无光,冲肃慎索离狠狠骂了几声便转过头去不再理他。
他毫不在意,只转过头对着欢斯夜,极为认真道:“我说的是真的。”
欢斯夜被他逗乐,挑眉道:“你这么较真做什么?”
谈笑间,肃慎索离期待已久的菇子汤上来了,一起来的还有各色野味,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
欢斯夜瞠目结舌,道:“哪吃得了这么多?”
“我不知道你们能吃多少,索性多叫了些。”他举起筷子,插起面前一块肉。
“我们……吃不了多少的。”云栽摆了摆手,为难道。
“没事,”他咬了一口肉咽下:“我吃的了。”
欢斯夜喝了一口菇子汤,的确如肃慎索离所说,菇子独有的味道伴着肉香,鲜浓醇厚。
放下汤碗时,她忽然发觉身边多了一个人。
他虽一身白衣,却像四下蒙了一片尘,灰扑扑的,发髻也有些乱,唯一双眼睛异常润亮,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好似有千言万语,却被一座大山压着,只字难吐。
欢斯夜站了起来,拿过桌上那半盅菇子汤,缓缓递给了他:“我没银子,不过,这桌上的,应该够你吃饱了。”
说罢想将位置让给他,自己去与云栽坐。
不料被那人一把抓住胳膊,她惊讶地张了口,肃慎索离已扔下筷子站起:“你做什么!”上前一步欲将两人分开。
云栽细若蚊呐地喊了声:“雍王——太子殿下。”
肃慎索离登时顿住了,不敢置信道:“大豫太子?”
他这不大不小的一声,恰好让隔壁桌的人听见,纷纷转过头来,目光如炬地打量着倪丰化:“大豫太子?”
几人对望一眼,操起桌旁的剑骤然跃起,朝这边扑来。
倪丰化闪身一躲,趁隙再度抓住她的手腕,拉着她朝外跑。
欢斯夜鬼使神差地,不但没想法挣脱他,反而随着他跑。
直到倪丰化将她拉到马前停下,她还是晕乎乎的。
“你真的是大豫太子?”
“我是你师弟。”他此刻竟无比顺畅地说出了过去好几年说不出口的话。
“师弟?”欢斯夜越发一头雾水。
“上马。”他道:“我随后慢慢与你解释。”
“不,”她终于回了些神:“你先听我解释,自打我踏上这块土地,每一个人都将我认成——”
“我来带你回大豫,”不待她说完,他已一把环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拥住:“回家。”
“倪丰化,放开她。”
岩秀一身戎装,轻随简从,站在离他们五六尺远的地方。
“岩秀?”欢斯夜轻呼了一声,显而易见喜大于惊,自己却没有察觉。
倪丰化缓缓转过身,看向他,目光冷冽。
“你现在骑上马,马上走,我就当你,从未来过这,”岩秀道:“皇兄。”
倪丰化一丝一毫也未松动,喊道:“越衡,灵渊。”
两道人影自暗处闪出,挡在倪丰化身前,他将欢斯夜,轻轻一送,推上了马,轻轻吹了声哨,马便撒蹄狂奔。
“啊——”欢斯夜牢牢抓住缰绳,才没被那股冲劲掀下来。
倪丰化在后头以轻功追着马,如他所料,岩秀很快就紧跟上来。
他脚尖往墙上一点,借力拐了个弯,朝岩秀挥出一掌。
欢斯夜慌忙之中想把马勒停,奈何那匹马比牛还倔,停下来仰天叫个几声依旧撒开四蹄跑的飞快。
她正不知所措,忽然感觉脖子一紧,接着整个人便腾了空,径直被拎到了屋顶上。
欢斯夜站稳了定睛一看,道:“老伯!”
铁舟大师忍不住又是一拂尘扫过来:“叫师父!”
他盯着那匹终于停下来的马,道:“闷葫芦竟敢骑着我的马到处乱走!”
“原来这是你的马!”欢斯夜道,语气里竟有种‘如此便不奇怪了’的意思。
“我有你们这两个徒弟,真是操碎了心!”铁舟大师又开始数落起她来:“为师好不容易将你这块朽木雕成材,三年不见,又变成了朽木,马都不会骑了!”
欢斯夜垮下脸来,为什么这位老伯见了面总要骂她?
只见他继续一边继续嘀咕,一边身形极快地朝半空中那两人掠去,半道将那抹白色身影截了下来。
“闷葫芦,回大豫去。”
“我要带长欢一起走,师父。”
“你少根筋啊?这时候要带她回大豫那个狼窝?”
“师父,得知她忘记了一切,我不知道有多高兴,”他隐隐有些激动,道:“这难道不是天意吗?这一次,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阿化,”铁舟大师长长地叹了一声:“很早以前我就与你说过,勿堕执念,你与她,没有缘分。”
“长欢她看似天真无虞,其实她心里什么都明白,韦谨风也好,南诏王也好,杨子项也好,你也好,她知道自己是谁,你们是谁,她会选择什么,你们会选择什么。男女之情,不是看相遇的时间早晚,也不是看相识的时间多长,没有缘分,就是没有缘分。”这是头一次,铁舟大师与他说这样多的话。
“缘分到底是什么,师父你能说清楚吗?”倪丰化听不进去,他心中,就是不甘。
“不能,”铁舟大师道:“但同样,你今晚,也不能如愿将她带走。”
“我知道,”他理智渐回,吹了口哨将马唤回:“可我不会放弃的。”
他骑上马,忽而又回头:“师父,他日我与他对峙,徒儿希望您,不要偏心。”
铁舟大师呵呵一笑:“我老了,只想守着梅里山过完这最后十几年。”
欢斯夜正小心翼翼地从屋檐上往下探,琢磨着怎么下去,忽然腰上一紧,一转头,脸碰上了凉凉的铠甲。
稳妥利落地到了地上,腰上的手松开,她抬起头,望见他的脸映着一片疏朗的夜空,星辰都悄悄地从天上跳到他的眼睛里去了。
半晌,岩秀转了身,边走边道:“不用谢。”
欢斯夜仍旧站在原地,嘴里头念叨着:“今日我才晓得,原来菇子汤也是能醉人的,不然我方才怎会看着岩秀心中竟像是生出了几分欢喜来?食色害人,食色,害人。”她安抚一般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一抬眼,便见那张让她生出欢喜的脸,凑的她格外近:“你方才说什么?对我生出了几分欢喜?到底,有几分呢?”
她心中一紧,干笑了两声,道:“今晚风太大,你一定是听岔了,我不曾说过那样的话。”
“嗯,”岩秀望着不远处屋檐下那只巍然不动的灯笼,道:“今晚风是有些大。”
岩秀看着她,微微低着头,密密的睫毛像两把罗扇,月光照的她肤色晶莹,红唇如花,他阖了眼,缓缓朝她靠过去。

☆、全府流放

欢斯夜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脸,也慢慢闭上了眼,半道忽然想起,先前与初祈一块在外游历时曾看见,被调戏的良家妇女向来都是要挣扎一番才从了的,她如此不声不响,是否显得太不端庄?
心念一起,她马上抬手将他一推。
“韦长欢!”岩秀捂着胸口,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几步之外的岩秀,百思不解,她明明没怎么用力呀。
“啊——”云栽一个踉跄自不远处墙角出现,好像是被谁推出来的,往墙边瞪了一眼,略有些慌乱地福了福:“陛下,娘娘。”
“大英雄回来啦,我以为你要一口气打到大豫京城呢。”肃慎索离慢慢走出来,看着岩秀,笑道:“是怕等打完回来,有人不见了?”
他似有似无地瞟了一眼欢斯夜。
“是,”他大方承认,扭头对欢斯夜道:“日后我要将你带在身边。”
大豫下了今年第一场雪,整个京城银装素裹,却备显沉闷与萧条,因为,被寄予厚望的杨道宽,大败返京。
冷冷清清的驸马府里,临泰公主倪丰善呆呆地看着窗外的雪,不知在想些什么。
“啊哎,公主!”她的贴身侍女露华刚走进来便喊了声:“这么冷的天,”她走过来将窗户关上,又摸了摸她的手炉:“都凉了!奴婢去给公主换一只。”
“不用了,”她摇了摇头:“我不冷。”
“怎么会不冷呢,”她嘀咕着拿过她的手炉:“公主等着,奴婢去换。”
倪丰善听着她渐远的脚步声,又推开了窗户。雪真白啊,她心中叹道。
露华去而复返,衣裙窸窣像是踩着小碎步:“公主,驸马来了!”
倪丰善哗地站了起来,露华跑了进来,微微喘着气,难掩欣喜地小声道:“驸马来了。”
她呆呆地站着,看着那道雨过天青色的身影走进房中,顿了顿,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
“你来了。”她笑中带着泪,望他怀里一扑:“今日早晨我看见雪,就在想你会不会来,你果真来了。”
杨子项身子一僵,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临泰,对不……”
“叫我阿善,”她将脸搁在她他胸前蹭了蹭:“母妃和皇兄都这么叫我。”
“……阿善。”他顿了片刻,轻轻叫了声。
“嗯。”倪丰善将头埋的更深,哽咽着应了一声。
“你还未曾用午膳吧,”见她半晌也没有松开的意思,杨子项动了动身子,道:“我也没用,我们先用膳吧。”
“好,”她道,接着又皱了眉头:“我忘了让厨房做你喜欢的菜。”
“驸马亲自带了鱼汤来呢,”露华在一旁轻笑道:“奴婢看,只吃这一样,公主与驸马定也是能吃饱的了。”
倪丰善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杨子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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