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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守在身边的儿子更有孝顺心。现在好了,现在我姐回来了就不走,也没见我妈有多高兴。
“离婚嘛,那么多理由,”我姐脸上的表情倒是挺开阔的,“你让我捡哪一桩开始说?”
我妈掐着豆角不说话,我们两个小的也不再开口。我看她们窸窸窣窣地忙,于是只好也伸手从那个年纪比我还大的箩筐里取出一根长豆角来,掐头去尾,再将中段掐成一截一截。我妈勾着背掐一阵,然后直起身来捶捶后腰,再叹上几口气。她叹气叹得那么沉重明显,显然不只是被豆角或者她的腰难为到了。我姐有些听不下去,就也跟着叹:“哎我说妈呀,我打回来后就没见您笑过,您就这么不待见您亲闺女啊!”
终于切入正题,我妈摆上早就准备好的战斗表情,瞪我姐:“哼,你别跟我嬉皮笑脸,你回来探亲我欢迎,一住就不走了我还偏就不待见了。”
“那好那好,您不待见我,我明儿就收拾东西走人。”
“你走,你现在走哪儿去?婚都离了,家都没了,跟谁过去?”
“诶,妈您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啊,什么价离了婚就没了家?离了婚,我现在自己就是家。我走哪儿家在哪儿,谁说女人就非得依附谁不可?”
显然她们讨论这事儿也不是一回两回,我妈大概从没赢过,所以我姐这才轻轻一怼,我妈就急得不行:“好好,你念过大学你学问大,重华!”我妈转向我,“你说说,你说说你姐这套歪理邪说对不对?”
我心想您都给人定性歪理邪说了,还有什么对与不对的?不过,我姐离婚这事儿的确大出我的意料。一般地说,婚姻持续得越久越稳定,我姐跟我姐夫——现在是前姐夫了——大学相识,一个是文艺标兵,一个是体育健将,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到现在携手走过整二十载,风雨同舟,儿女双全,家财不说万贯也千贯了,却还是说离就离。
更要紧的是,白天我私下里问我姐,我姐说没有什么第三者,就是没感情了。
我不敢违逆我妈,答:“反正您说得都对。”
这话没能讨着我妈的好,说实话我也不想太顺着她,毕竟我自己将来还要满头大包呢,现在让她对这种事情有个准备也好。她能原谅我姐的话,就一定也能原谅我。我妈听了我这句,半晌没说话,然后低低地哭起来。这把我和我姐吓唬坏了,连忙又是递纸巾又是揉肩拍背的,劝了好半天才劝开。我妈喝了口水,然后用手指狠狠地指了指我又指了指我姐,久久说不出话来。我不想再气她,但也不想违心迎合,我告诉她:“妈,像您跟我爸那样的感情,现在可是很稀有了。”
没想到我妈当即反问:“我跟你爸的感情哪儿好了?”
我妈在气头上,莫思薇的事情我就更不敢提了。因为吕重美回来了,我们一家三口周末都来了妈家,难得齐聚。我大概知道我妈的心理,她两个孩子,一个离了,另一个可要引以为鉴,最好的话是能够把离的那个还给劝回头了最好。但问题是,我跟韩晓的情况本来就不佳,整个饭桌上她老找我姐说话,我妈没反应过来,以为是她们姑嫂有日子没见,难免讲些家家经。我姐倒是瞅出点儿端倪来,点拨韩晓:“韩晓平时你可得多说话拖着我弟,这么一声不吭光顾着吃,他回头又得胖了。”
我辩白:“食不言寝不语。”
饭桌上,我们一家几口尽量其乐融融。但可能后来我妈也发现了些什么,不禁用审犯人的眼神看我。可能是我多心了,也可能是她担心我姐的事情在我身上重演,于是平白无故地又数落起我来。她跟我讲道理也没用,因为我内心跟我姐处于一样的阶级立场,我妈说什么我就是什么,绝不回嘴。然后我妈说累了见没啥效果,就转过去敲打韩晓。我妈到底是上了年纪,记性就不好了起来,她刚开口说韩晓没两句,猛然发现汤碗里没汤勺,于是先起身进厨房转了半天,最后却拿了盐盒子出来。
“哎呀,妈,”韩晓笑着说,“不是拿勺的吗,怎么拿了盐盒。”
“嗨,是啊是啊,年纪大了,老糊涂了。总是丢三落四、记一忘二的。最烦人的是明明有些东西刚还用过,一转身就找不着了,都不晓得是放错了地方还是真弄丢了。”
韩晓回:“是吗,您都丢什么东西了,回头好好想想,我们跟您一块儿找找,如果实在找不着,下午就上街去买新的。”
我妈一愣,似乎找到了话头,不声不响地拿了汤勺出来,然后一句一句说着家常,一字一字逼近主旨。我妈问韩晓:“你这阵子倒比从前瘦,话也多了不少,你出去做事了?”
韩晓一笑:“妈您还说自己老了,眼力明明还这么好——我出去做事了,自己开了一个舞蹈培训学校。”
我妈点点头:“女人有事业也是好的,反正现在孩子也大,也有了工夫。不过啊,外面顾上了,家里这头也不能落下,否则的话,别也跟我这儿一样丢东西——一个家里头没女人收拾,就容易出这样的事。”
听了这话,韩晓笑出来:“是是,妈说的是,不过我说妈妈,我们那房子您还不知道么,商品房、公寓楼啊,小门一关,东西再丢能丢哪儿去。”
“嗨,怕的不就是这个嘛,肯定还在家里,但你要用的时候不是找不着,就是用着也不称手,有时候还不如丢了呢!”
韩晓怔了怔,给丫丫夹了块鱼,没看我妈,也没有看我:“丢了就丢了,人的心思也总是有限的,一个家那么大,未必一双眼睛每个角落都看得过来,有些东西就是找不回来了,我啊也就懒得费那个劲了。不过当然咯,有些东西还是不能丢的,比如说我闺女,是不是呀,丫丫?”
丫丫似乎也瞧出了点眉目,嘴里含着东西,并不说话。
她妈妈就催她:“是不是呀,丫丫?”
丫丫没奈何,反问:“那我将来出去读书了呢?”
“读书就读书呗,寒暑假不还得回来。”
“那如果我……我……”
“还能如果什么呀,无非就是找对象、结婚、生孩子之类的吧?放心,你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你跟我是肠子连着肠子,你就是想跑也跑不到哪里去!”
丫丫的脸好像红了一小下,又好像根本面无表情。她重新低下头去,专心对付那块多刺的鱼。这时候我妈怕话头丢了,便赶紧接上:“是,孩子是丢不了的。哪怕她将来出去念书、结婚、生自己的孩子,也是丢不了,要回来的。”我妈这话说的很动情,眼睛转过去看了下我姐。桌面气氛一下子沉默下来,只剩下筷子杯盘相碰撞的声音,像一曲无力的合奏。末了我妈叹口气:
“不过孩子就是孩子,有些东西也不是孩子就能替代得了。比如说今天,你们都回家来了,可我的东西,丢了还是丢了!”
“丢了就丢了,”韩晓眼也不抬,话却是对着我说:“我们这一辈人跟您这辈可不一样,有些东西,它就是不丢,强留着,既不顺手也不顺眼,还不如换个新的。”
我妈听了,再没别的话。
第 36 章
那次饭吃完,韩晓回来路上表现如常,就好像之前饭桌上的一切从未发生。我也挺无所谓,家里的秘密妈知道了也好,彼此敞亮,但不说破,也是一种不算太差的活法。
不过韩晓那天晚上还是破天荒对我说了一句话,内容跟晚饭跟我俩的事情都无关,而是关于丫丫的。韩晓说:“闺女可能恋爱了。”
我一愣,猛然就想起那次跟丫丫单独说了会儿话的男生。
韩晓大概是从丫丫吃鱼时的那么一两句揣摩而出。她说得那么低调神秘,显然内心将这件事情看得挺严重。其实高中已经不能叫早恋了,人应该在青春萌动的时代品尝一下爱情的滋味,哪怕多年之后回想起来会觉得好笑、觉得那根本不是爱,那也是值得珍藏一生的回忆。所以当我听说丫丫可能恋爱的时候,心里没什么太大的波澜,就好似我对这件事情早有准备,对丫丫的受欢迎程度极有信心似的。不过既然韩晓这么明确地跟我说,意思就是让我插手干预。毕竟,丫丫现在高二,成绩还是最优先的选项。
可是这种事情,我怎么查呢?直接问丫丫?弄得父女尴尬不说,她要是执意隐瞒,我一点办法也没有。去学校找老师或者她的同学?那也太丢女儿的面子了。
或许我可以跟踪她,或者找到那位男同学聊聊。但要是被女儿发现,那我这个爹也没法当了。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丫丫的班主任给我来了个电话。
丫丫的班主任是一位有多年教学经验的老师,有权有势的学生家庭见过一茬又一茬,就不像其他年轻老师喜欢刻意找机会跟家长走近。所以,当丫丫的班主任“宣召”的时候,我心里还有些惴惴,弄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到了她办公室里,班主任摘下眼镜,跟我说:“坐坐,吕丫丫的爸爸,你坐,让你来不是有什么坏事,别担心。”
那种感觉,就好像警局让你去,也跟你这么说:“让你来就是随便聊聊,你别紧张。”
班主任说的是高考的事情。虽然还有一年半,但提前着手总没有错。我的心放下来,问是不是丫丫成绩又退步了?班主任笑笑说:“她的成绩一直在中游偏下,倒是很稳定。”
这我是知道的,对丫丫我也不太做这方面的要求。中游偏下,考个二本应该没问题,就算她运气不好,花点钱去三本也成。大学长长见识,也不指望她将来搞学术研究。
“哦,是的是的,我们也在督促她多努力。”我说。
“努力是好的,要是有方向的话,那努力起来可以事半功倍——丫丫将来考哪个学校,你们商量过吗?”
“她自己倒是提过,想去S大学,就是……”我回想起来,有一次饭桌上很无意地聊到了这个话题。S大是一个二本强校,有几个专业在国内排得上号,以丫丫的成绩来说是个很好的选择。但我不很喜欢,不为别的,只因为S大所在的城市,是祝衡的故乡。
可我又不能把这点列出来当作反驳的理由,否则也显得太神经质了些。
班主任见我不说话了,以为我嫌这学校还不够好,连忙安慰我:
“没事没事,S大还可以的,呃,当然咯,十个指头伸出来有长短,总不能人人都精通数理化、学贯史地政吧?诶,现在不是提倡全面发展吗?我看你们家丫丫啊才艺突出,人也漂亮,高考又不只有文理两门,还有艺考嘛!以她现在的成绩,艺考分只要过关,全国的好学校随便她选!”
“艺考?”班主任这话锋转得有点猛,我诧异地问:“您是怎么想到艺考这一步的呢?”
“丫丫的才艺表演,我们都看过呀,那个芭蕾——”说到这里的时候班主任有意识地停顿一下,然后放慢语速:“今年学校校庆汇演,你们丫丫报节目了,你应该知道吧?”
说实话我并不知道,也许韩晓知道?我不确定。但我总不能在老师面前表现出来一无所知,否则只会叫丫丫难堪。于是我点点头,说:“哦哦,知道知道,就是具体情况了解得不太细,当时她在家排练我俩恰好外出。”
班主任的两只眼睛里放出光来,不自觉地放低了音量:“那段芭蕾确实很好,而且吕丫丫她别出心裁,搞的是个跨班节目——从隔壁班薅了个会弹钢琴的男生来伴奏,看了那场表演的都说很亮眼呢!”
我觉得自己终于弄明白班主任老师请我来的原因了。
“那个男生……”她试探地问我,“你们也知道吧?”
沉默片刻,我点点头:“见过,高高瘦瘦的那个是吗?”
“哦,你都见过了?”
“远远地见过。”我看看班主任老师,感激地笑了笑:“这俩孩子都在吗?您是发现了什么是吧?我一块儿见见他们吧!”
韩晓猜的没错,丫丫“早恋”了。虽然我知道这天总会到来,但事到临头了,心里还是不免一阵空落。我人生里另一个重要的女人,似乎也要离我远去。
这天轮到丫丫的班扫除,班主任找她也要到操场上去找。所以先来的是那个隔壁班的男生。两个班的班主任坐在一边,我坐在另一边,别说是一个学生了,就是我见了这“三堂会审”的场面,只怕都会心里打鼓。那男生的班主任指着我,对男生说:“这是吕丫丫同学的爸爸。”他一听,心虚地打了个颤,小声说:“叔叔好。”
我差点笑出来,心想这见家长的场面也太古怪了些。
过了一会儿丫丫也来了,她刚从外边大操场上跑回来,所以脸蛋红扑扑的,发丝上带着汗,说不出的青春靓丽。丫丫一进办公室,看到这种阵势,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她心里有底气,知道我这个当爹的绝对不会把她怎么样。所以完全没有旁边那个男生的不安。她很大方地走过来,走到那个男生的身边,没跟我们打招呼,而是先去拍拍身上的尘土,说:“我刚草地上甩了一跤。”
不过她拍的时候,手却有意无意地撩了一下那男孩的袖子——大概是太紧张了,那男孩进来的时候,两只手臂一只是放下了袖口,另一只则还半挽着,显得有些可笑。丫丫这一拂,那袖口被她拂得落下。当时的天气还很凉,袖子一落,那男生想必觉得温暖。不仅是手臂暖了,还有心里。
当时我心里十分感慨: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丫丫又是最最贴心的那种女儿。只可惜过不了多少年,她的心就要去贴另一个男人的心,而不仅仅是我的了。
不过当然,我总觉得以后有那个福分的男人不太可能是眼前的这个“豆芽菜”。
“豆芽菜”当然有自己的名字,而且还挺好听。从他雅致的名字判断,他的家庭大概也充满书香。其实他的出身都是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的——干干净净的长相,干净得就好像这么大了还是妈妈给他洗头擦脸。他的身形高而且瘦弱,那校服照顾了他的体长,照顾不了他的体重,宽宽大大的,显得有些……绰约,是,这是一颗绰约的豆芽菜。“豆芽菜”很紧张,眼睛低垂,眉头微拧,不敢看我们,也不敢去看身边的丫丫。甚至丫丫去帮他拂袖口,也没能让他放松下来,反而打了个颤。
他毫无疑问是那种体面家庭出来的孩子,否则的话他怎么会弹得一手好钢琴,连丫丫都要拉他来给自己伴奏?只不过我不论是在自己心里,还是在跟丫丫谈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总是倾向于用“豆芽菜”这个不甚悦耳的代号。倒不是我讨厌这个孩子,相反我还有些喜欢。我只是担心,如果我用了原名称呼他,就好像是对他的某种认可。我不想让丫丫误判,但也不觉得丫丫最终会跟他走到一起。丫丫是那种有主见有决断的姑娘,她从小看动物世界长大的,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狮子怎么会爱上绵羊?
这就让我更加好奇:他俩怎么就成了老师眼里的一对。
两位班主任老师没怎么开口,她们让我来,应该也只是想要旁敲侧击地确认一番,大概回头也要找豆芽菜的家长。的确,这不应该是老师的问题,而是我们这些做家长的。我不为难两位班主任,于是自己一个人主导了“会审”,我问俩孩子:“老师说你们是很好的朋友,是这样吗?”
丫丫很干脆很响亮地说:“是!”而那个豆芽菜则比较平静的回应、也算是作了小小的修正:“我们是很好的同学。”
我又问:“那现在还常在一块练琴、跳舞什么的吗?”
丫丫说:“要是还有表演的话,当然得一块儿练。”豆芽菜则跟在后面补充:“现在没有什么节目要表演了。”
我点点头,说:“平时练练换换脑子也挺好,但是别耽误了学习就成。你们不会这样吧?”
豆芽菜连忙否认:“不会不会,我不会耽误吕丫丫的学习的。”丫丫这回则干脆没有回答。
问完这三个问题,我确定他俩之间没有什么,就算有什么,豆芽菜也要给吓退了。尽管丫丫在两个老师面前表现得有点儿傲气,好似巴不得让她们觉得棘手才好。我跟老师们说:“要上课了,让孩子们回去吧!我心里有数。”班主任有些发愣地点点头,示意丫丫和豆芽菜可以走了。这下,豆芽菜果断起来,丫丫倒显得有些犹豫。丫丫转过身后,快步跟过去,可惜她脚步一快,豆芽菜几乎就要跑起来。
了结事情,我也要告辞。班主任老师很诧异地看着我:“你没觉得不对?”我笑笑:“一句两句还真问不出来,就当是给他们提个醒好了。您关心丫丫的成绩我真感谢,但没有证据,我也不好拿她。”班主任老师点点头,然后回身躯翻自己的那叠教案。她抽出一张纸条来,递给我:“那男孩子写的。”
我接过来一看,居然是一张情意绵绵的纸条。豆芽菜的字真是字如其人、人如其字,清丽娟秀,风姿摇曳。丫丫收到这样的字条,不看内容,光看手书也要脸红了。字条上写:“中午我买了两串糖堆,一串给你吃,但你很生气我不敢开口,结果给捂化了,粘了我一书包”。唉,真是一种蚀骨的温柔。
我笑笑,对两位班主任老师再三道了谢,然后收了字条,说:“我回去问问丫丫吧。那男孩嫩得跟块水豆腐似的,让我都不敢为难。”豆芽菜的班主任立即赞同:“可不是!所以我们想着还是先让你来,否则的话,我这边指不定会闹成什么样!”
我将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