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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直都没发现它是镜子吧，因为映出来的影像很奇怪。”
云天青转身面对着镜子，瞬间瞪大了眼睛。
我看着他震惊呆愣的模样，心中有些诡异的快意。
“这是一面镜子。”
镜中并不是藏青色长发的少年和黑发黑眼的少女。
镜中只有一个人。
一个年轻的女子。
火红色的长发高高地扎着马尾，姣好的面孔冷若冰霜，猩红的双眸盛着冷酷和疯狂，一身暗红的轻甲勾勒出锐利的感觉。
她站在那里，就会使人感到危险。
女子一只手垂在身侧，手腕上半收起的钩爪闪烁着金属的冷晕。
她的另一只手朝着前方伸出，看起来——正好贴着镜面。
她的手和我的手隔着镜面相抵。
我收回右手，将手垂到身侧。
镜中的女子做出同样的动作。
“这是一面镜子，云天青。”
我笑了起来，镜中人却依旧是那样冷酷的神情，没有一丝改变。
“什么时候你出现在镜子里，你就差不多回不去了。”
我的笑容益发灿烂。
说不定也很扭曲而疯狂，但是我看不到，镜中映出的从来就不是这个“我”。
当初在镜中看到这个影像的时候，我多么激动啊……
后来我家就再也没有过镜子。
根本没有意义。
“明白了吗，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你并不存在。”
我不可遏止地笑了起来。
“想要回去，你就得学会袖手旁观，学会置身事外。这个世界与你无关，你每天背上一百遍！”
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
我反射性地抓住来人的胳膊想要把人摔出去，但是，当我看到云天青澄澈的眼眸时，我的节奏乱了一拍，就这样停住。
“暮雨。”云天青看着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似的笑笑，“就算我每天背上一千遍，我也还是做不到啊。”
我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一个人影。
并不是如同镜中女子一般的疯狂和冷漠，也不是讥讽癫狂的笑容。
那是一张……
“让女孩子在自己面前哭出来，这太丢脸啦。有什么心事尽管说出来吧，说出来以后可能会感觉好些。”
云天青摸了摸耳朵，认真地说。
“我保证不会告诉别人。”
他眼中映出的……分明是一张泫然欲泣的面容。
我按住他手腕的某一点，用巧劲卸开了力道，旋身闪开，站到角落。
我清楚地看到他的错愕和惊奇。
我转头对着镜子，看着镜中的人笑了起来。
“云天青，我不需要同情。这种话你敢再说一次，我不在乎多出些医药费。”
镜中女子双手的钩爪闪动着冷色的光晕。
我闭上眼睛。
“别弄错了同情的对象。”
我满怀恶意地开口。
“再错下去，回不了家的人，不会是我。”
我回到了这个世界。
但是，回来的这个，真的还是“我”吗？
镜中的影像说明了一切。
从那时，到现在，我的心依然不愿意承认——我回不去了。
这火红的残像正是昔日的影子。
如影随形。
挥之不去。
伴随着往昔记忆化成的梦靥，一再重复。
气氛瞬间凝滞。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天青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别着急，就算我真的回不去也没关系……你没必要这么担心。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这不是你的错。”
他笑了几声，似乎全然没有心理负担一般的轻松。
“暮雨，谢谢你。”
我的心猛地揪了起来。
云天青这家伙……
太犯规了。
正文 05 新同居时代
我是暮雨。
自打一不小心整出来一个云天青以后，我的生活就全乱了。
因为某些原因，他在这个世界的一切用度，只能由我来负责，理所当然的，他也只能住我家里。
男女同住一个屋檐下，不是亲人不是情侣，那就不可避免地会有很多问题。
——当然，即使是亲人和情侣，问题估计也少不了。
人的生活离不开“衣食住行”四个字，吃和住的问题都好解决，但是，这个“衣”的问题就很麻烦。
云天青不可能预知自己跑到这个世界，好事先带上一堆衣服，所以，他除了身上的一套衣服和炼化到体内的剑，基本是——一穷二白，两袖清风。
我提议云天青把我家不用的床单裁裁减减穿了吧，反正不出门，无所谓的。
云天青打死也不同意。
我腹诽，真是没肚量，想当年晓陌不就穿了，嘁……
我拉开衣柜，大方地说：“我的衣服都在这儿，你看上哪件就拿了吧。”
这回云天青的脸色从白到红。
我不解地看看衣柜里面。
啊咧……从衣服的间隙能看见柜子上贴的希腊女神画像——果体。果体甚美啊。
我拿出一件披风在云天青身上比了比，遗憾地说：“你要是矮点儿估计可以穿。”
云天青脸色涨得通红，“女装我不穿！”
我很淡定地回答：“这件披风是男式的。”
云天青傻眼了。
我继续说：“这里一大半都是男式的衣服。”
“哈啊？”云天青满头的问号，他大着胆子翻了翻那些衣服，再看看我，末了说道，“你想女扮男装的话，裹胸布得缠紧点儿。”
我抬脚跺了下去。
一声惨叫。
我心甚慰。
既然我好心的提议都被拒绝，我拿出了撒手锏。
我对云天青说：“你衣服洗了没干的时候，你可以用毛巾裹一裹，窝在哪个角落等衣服干。”
云天青一脸菜色地看着我。
“你怎么不说让我啥也别穿算了？”
“我是想这么说的。”我一摊手，“但我觉得你不会同意。”
“那你怎么觉得现在的提议我会同意？”
“不说说看怎么知道。伟大的毛爷爷教导我们，实践出真知嘛。”
“毛爷爷是谁？”云天青眨了眨眼。
我摸出一张一百块，在他面前一晃。
“你看，就是这种红色的毛爷爷。”
云天青盯着我手里的纸币看了好久。
“这里面的人……会说话？这也是电器吗？”
我觉得云天青是把“法”字换成“电”就直接用上了，大概在他的概念里“法器”和“电器”是同义词？
最后，我网购了一堆衣服回来。
“自己看着穿吧。”
第二天，云天青一身衬衫西裤出现在我面前，我当场噎住了，灌了一大杯水才缓过气来。
这种把地摊货穿出品牌装效果的人……是我最想拉出去揍一顿的。
真不愧是修仙的人，脸好看，身材也好。
——让不让普通人活啊！
云天青拽了拽领口，很不自在的样子。
“这衣服真奇怪……”
“你把扣子解开两个，活动起来就方便了。”
我说完以后忽然很讨厌自己的多嘴。
这家伙解开了领口的两个扣子，顺手把袖子上的扣子也解开了。
这下可好，洒脱不羁的气质更明显了。
如果其他人能看见他，估计他出去走一趟，立刻就被星探抢走了。
衣服的问题就这样算是解决了。
其他的问题依然存在……
我有赖床的习惯，没工作的时候总是赖到中午才起来，但是，云天青在琼华派被摧残了太久，习惯了早起，偏偏他还没习惯辟谷。
于是，问题就来了。
早饭怎么办？
本来他自己烧饭也不是不行，问题在于，那个“三丈”的距离限制。
我家是三室一厅一厨一卫加阳台的房子，差不多七十多平米。如果测量长宽，最长的地方也不到十米，但是，如果两人的连线不是和长宽平行，而是三角形的那条斜边……我们谁也没把握说两人的距离一定在十米之内。
云天青饿得受不了，只好跑来叫我起床。
不巧的是，我的房门隔音效果一等一的好，他只好撬了锁进来喊我。
我一睁眼看到一张大脸在眼前，你说我会是什么反应？
一记直拳。
打那以后，我俩是谁也别提“形象”两个字了。
一个饥肠辘辘，外加脸上一块青紫；一个是没洗漱的蓬头垢面……
——真悲剧。
协商到最后，我睡不成懒觉了——至少不能在我可以横躺的大床上滚动，只能缩到客厅的沙发去，空调被裹成蚕茧状——云天青则负责烧饭。
最可气的是他烧完自己吃了不就好了，还把我叫起来吃早饭。
这这家伙真有毅力，我的起床气挺严重的，他每天早上挨两顿揍居然还能坚持下去。
几天后，我被迫早起了，哀怨地坐在客厅里，看着茶几上的账单。
好吧，云天青，你赢了……
每天早上打两架我是无所谓，估计他也无所谓，但是，我家经不起这样破坏，被打坏的东西在我眼里全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附带一提，他徒手打架的本领似乎有所上升。
提到“烧饭”两个字，就有件事不得不说。
我跟云天青说过灶头点不着火，得用打火机。
有天早上他发现打火机打不着了，也不来跟我说，自作聪明地用“火咒”来点火，偏偏煤气还被他开到了最大。
于是，轰的一下，火焰直接燎到了天花板和家具。
我瞬间惊醒，冲进厨房，看到那娃站那儿发傻，我差点吐血。
“关了煤气灶！灭火！站那儿干嘛？！”
我提起旁边水桶的备用水就泼了过去。
云天青手忙脚乱地关掉开关，右手一抬，蓝光闪动。
我把水龙头开到最大，正忙着接水管去灭火，突然听到咔啦砰咙一阵乱响，只觉得周围的温度瞬间下降了。
我转头看看，脸色登时青了。
火灭了。
火的确是彻底灭了！
一个冰锥钉在灶头上，什么火也得灭了。
我知道，在他的世界，用法术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对于懂得法术的人来说，很多事情使用法术来解决是下意识的事情，但是……
这种到处都是冰锥冰棱的景况……
“我的组合厨具——我的煤气灶——我的热水器——我的杯具和餐具啊……”
我看着被殃及的池鱼，欲哭无泪。
“你们怎么能这样弃我而去啊……”
“啊……对不起，我对水系仙术的控制力不怎么……”
云天青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解释。
“你去对全世界缺乏水资源的国家和人民谢罪吧！”
我拎着本来准备用来灭火的水管对向云天青的脸。
哗啦啦啦……
某人从被泼了一桶水的“有点湿”变成了“透心凉”。
我的心情好多了。
云天青讪讪地站在原地，低着头，身体有些颤抖。
这娃不会被说哭了吧？
我关掉水龙头，正想走过去。
云天青爆出一阵夸张的笑声。
“啊哈哈哈哈……原来你发火以后会是这样！啊哈哈哈……”
我握紧了拳头，喀拉喀拉的响。
“云天青，你自找的——！”
“唉，喂——你不是吧，居然动真格的——别打脸好不好——”
厨房这种空间不大的地方并不适合打架，不过随手都能摸到各种“凶器”，基本上可以弥补这个缺点。
我拎着一瓶醋对着丫抽了过去。
“本小姐要是动真格的，你早就去订终生病房了！”
云天青赤手空拳，也不敢拿剑出来，动作颇为灵活地闪躲着，一边讨好告饶。
“我保证没有下次了——”
我想了想，重重地哼了一声。
“好吧。你记牢了，别再用灵力，别用法术，这个世界不需要这些——”
云天青点点头。
我转身去打电话。
又得找人来修了，还有订购新的家具。
最近我就一直在买东西。
花钱花得好心痛啊。
电话打到一半，我听到身后有人小声嘀咕。
“怪不得不需要灵力，徒手就够暴力了……”
我几句话讲清了要求，直接把手机砸了过去。
砰的一声。
云天青的额头多出一块青紫。
我捡起地上的手机，把掉出来的电板安回去，开机，果然还能正常使用。
诺基亚手机，质量值得信赖，必要的时候和板砖一个用法！
因为热水器坏了，我洗了几天的冷水澡。
几天后新的热水器总算安好了。
我瞅着云天青去洗澡了，走回厨房，看着热水器，得意地笑。
我伸出手，先关了热水，浴室里传来一声惊叫，我笑得更开心，立刻把冷水关了，打开热水的旋钮，温度栏显示着90。
浴室里传出一声惨叫。
我哈哈大笑，洋洋得意地走到浴室门口敲门，正想讽刺几句。
谁知道，我的手一挨到门，门开了！
门竟然开了——！
白色的雾气弥漫出来。
我家浴室没有装浴帘，只挡了一块毛玻璃。
因为沾了水，毛玻璃也不是那么模糊。
从外面能清晰地看到里面的人。
云天青身体一僵，愣在那儿。
我也愣住了，呆呆地杵在原地。
过了会儿，我感觉到脸颊烧红，撇过头。
“你、你怎么不锁门！”
云天青反倒笑了起来。
“哦……原来你想跟我一起洗吗？别客气，进来吧！”
在云天青戏谑的笑声中，我落荒而逃。
可恶——！
我明天就去买浴帘——！
正文 06 昔日残像
随着时间推移，我逐渐习惯了家里还有一个人。
云天青也没有再闹出火烧厨房这等事情。
两人的相处可以说是相当愉快。
说实话有些时候我看着云天青觉得很不可思议。
尤其是他一身现代服装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
我止不住地想：他怎么适应得这么快？
突然间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什么都不同了，他竟然就没有惊慌失措过。
虽然说有人“收容”，但是，这样迅速地适应了现代的生活，就像海绵吸水一样吸收着新的知识，现在他若是走出去，除去那张脸的因素，大概没人认得出他本来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最多觉得他的言行举止有些不同，也不会往“穿越”这事上想。
“暮雨，你再这么看下去我会不好意思的。”
云天青一手抛接着遥控器，嬉皮笑脸地说。
“美得你吧。”我好笑地哼了一声，“本小姐见过的美男子海了去了，你排第几啊。”
“前三就不用了，排个第五就差不多了吧。”
云天青摸了摸下巴，一脸正经地回答。
我直接把抱枕扔了过去。
云天青伸手接过，满脸笑意。
“谢谢奖品。”
我默默地看了看旁边的水杯。
“那个就算了啊——”云天青赶忙举手，“杯具我就不要了！”
我白了云天青一眼，在沙发的另一头坐下，抓起一个大大的抱枕，把脸埋了进去。
“……云天青，你怎么能这么快就适应了这边的生活？”
“哎？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云天青顿了一下，接着说，“还好吧，这边很方便，很多事不用法术也可以做到。这里比我那边安稳多了，没有战乱，没有仙魔妖鬼。我有时候想，修仙为的是什么？看着这个世界，我觉得……可能有一天，灵异神怪的东西都会淡去，那时候，天下就真的太平了。”
“善与恶、神与魔永远相对而立。若有一天世间无魔，也必将无神。这个世界，终究要还归还到人类手中。神与魔都将从这片大陆退去，带着所有的荣耀和恶名……从此之后，世间无神，亦无魔。”
我闷闷地说。
过了会儿，云天青诧异地说：“哎，暮雨，这不像你会说的话啊。哪儿听来的？”
我用抱枕挡住了云天青的视线，扯了扯嘴角。
“云天青，你想念原来的世界吗？昆仑山、琼华派？”
“有空的时候会想想。”云天青的声音带着笑意。
“……我真羡慕你。要是我能这么快地适应一个世界……”
我握了握双手。
“那的确不是我的话。是克莱尔说的。为了彻底驱除大地的魔物，必须将神明也驱离。他因此走上逆神之路，将神明斩杀于神坛之上，一人负起所有的罪名……他给了我在那个世界活下去的理由，可是——”
抱枕被捏得变了形。
“云天青，你也看到过，那个红色的影像——那就是明证，我的心依然留在那个世界……”
我回到了自己的世界，反而彻底迷失了自我。
为什么，不管是顾晓陌，还是云天青，都能轻松地适应新的世界。
而我呢？不管是突然到了那个世界之后的迷茫无措，还是回来之后的否定现实，我始终被困在没有出路的迷宫里……
过了会儿，云天青问道。
“你不能留在那个世界？”
“留在那个世界？”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手中用力，抱枕变得更加扭曲，“那个世界已经没有我生存的地方了……克莱尔死后，我在那个世界还有什么意义？”
我在这个世界，又有什么意义？
“你很喜欢那个世界？很在乎那个人？”
我没有回答。
我无法回答。
我不知道自己是喜欢那个世界，还是憎恨那个世界，这个世界逼我疯狂，那个世界逼我成魔——除了天生血统，我和魔物有什么差别？
满手血腥的猩红之牙，不管走到哪里都是被人畏惧和唾弃的魔物。
我在那里唯一的停留之处就是克莱尔身边。
克莱尔……他向我伸出手，成为我的救赎。
我追随他，仰慕他，信赖他，换来的是什么？
他答应我，不会丢下我。
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