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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莱尔……他向我伸出手，成为我的救赎。
我追随他，仰慕他，信赖他，换来的是什么？
他答应我，不会丢下我。
骗子……
向我伸出手，就不要收回！
许诺同行，就不要背弃！
我宁愿一起走上祭坛，也不愿被丢下……
你说让我活下去，可是，我要怎么才能活下去？告诉我，克莱尔……
手中的抱枕忽然被拽走。
我抬头，错愕地对上了云天青的视线。
“暮雨，你喜欢这个世界吗？你喜欢自己吗？”
云天青看着我，湛蓝的眼眸清澈无瑕。
“我……”我稍微想想，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问得好……我不喜欢这里，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世界……我也不喜欢这样的我……”
云天青抓住我的手腕，扳开了我紧握的手。
掌心一片血迹。
“为什么不放过自己？”云天青抓着我的手不让我收回，定定地直视我，“你在悔恨什么？”
我看着这双清透的眼睛，从中看见了一张扭曲的面孔。
奇怪的神情，笑不像笑，哭不像哭。
这就是我？
“悔恨？我从未后悔……”我盯着他，“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恼怒之下，我的杀气溢了出来。
云天青微怔，继而苦笑。
“若你所言无虚，为何……你每晚都会流泪？”
“你怎么会知道——”我瞬间吃了一惊，想起最近几天醒来的时候枕巾没有湿，我突然想到一个可能。
梦中握住的手，梦中拥抱我、安慰我、为我擦去泪水的……
急怒攻心，我反手甩开云天青的手，声音一下子拔高。
“云天青——你不要太过分——！”
云天青一脸为难的神色，语声柔和。
“看着女孩子哭……我也做不到啊。”
“女孩子？”我尖声笑了起来，“我的年龄算起来是你的两倍都不止——！我在那个世界待了二十多年，认真算起来我今年四十也不止了！收起你的好心吧，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云天青轻轻挠了挠脸颊，似乎想到了什么趣事一般笑了起来。
“暮雨，你知道我是琼华派的。对于修仙者而言，年龄并无意义，别说四十，就算是四百，你也是女孩子啊。你是什么人有什么关系？我认识的是暮雨。你也没问过我以前做过什么吧，不是一样只当我是云天青？”
狂躁的杀气陡然退去。
我发现，对云天青，我很难真正动怒，这家伙总有办法让我气不起来……
虽然这样想，我活动着手脚，狞笑道：“别想岔开话题。半夜偷偷摸摸地跑进我房间，你皮痒了欠修理是吧，本小姐成全你！”
云天青神色一僵。
“喂，怎么话被你一说变得那么奇怪——”
“多说无用，受死吧！”
我欺上前去，直接给他添上一个熊猫眼。
全武行又一次在我家上演了。
如果云天青用剑和法术或许还胜负难料，赤手空拳，哼，这小子输定了！
活动完筋骨后我全身舒畅，看着云天青躺地上哀号我就忍不住笑。
“别装了，轻重我还是知道的，起来，该做饭了。”
云天青这才停止了假模假样的哀号，站起来拍拍衣服瞪我一眼。
“知道轻重？我保证凭你这身手，不用法术也可以斩妖除魔！”
“承蒙夸奖。”我咧嘴笑笑，“今时不比往日，生疏了，如果是几年前，你连一分钟也挨不到。”
云天青给了我一个白眼，转身走进厨房。
我很想告诉他，在有熊猫眼的情况下翻白眼，没有威慑力，只有喜感……
我收起笑容，坐到沙发上，缩成一团。
最近的噩梦越来越少……
幻觉的发作频率也低了很多……
不是个好现象啊……
我闭上眼睛，眼前再次浮现出克莱尔的模样。
金发蓝眼，白色圣袍，却握着黑色的圣典——逆神的圣徒•；圣克莱尔。
他推开我的手，一步步走向祭坛。
小利恩，对不起，我食言了，讨厌我的话，就忘掉这一切吧……回到你的世界，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当成一场梦境，忘掉吧。
你对我的感情，并不是爱情，你在这个世界接触到的只有我，你错把依赖当成了爱恋……明知道我欺骗你、利用你，却一直寸步不离……是我把你拉进了堕落的道路，现在我放你自由。
两个小小的铃铛从他手中飘过来。
小利恩，你知道怎么使用它们。
忘了这一切，恢复到普通人的生活。
答应我，不要再做他人的爪牙，好好地活下去……
梦境的最后总是这一幕。
我握着金银两色的铃铛哭喊得声嘶力竭。
怎么可能……选择忘记……
如果忘记的话，我的人生，就只有一片空无……
正文 07 要钱还是要命
今天是十月二号。
我看看账本，“嗯，果然赤字了。”
说完之后，我恨不得抱头痛哭。
“暮雨，怎么了？”
“肇事者”跑到我面前来晃悠。
我把账本递过去。
“简单来说，因为要养两个人，所以财政赤字了。唉，又要去找工作……”
云天青草草地翻了翻账本就递了过来，眼角有些抽搐。
“为什么我的开支列在‘宠物’栏里？”
“不然列哪儿？难道你算日常用品类？”我信口回答。
账本就那么多栏目，别拿这个来为难我啊。
“我记得你说过自己是……自由业？”
“对，自由地玩没有固定职业。”
云天青抹了抹额头。
“你干嘛？”我觑了他一眼。
云天青正色说：“我在抹掉额头的黑线。”
“你最近上网看的都是什么东西，好的不学学这些。”我说完以后，心里咯噔一声，这家伙别是找到了仙剑的东西看了吧？
我疏忽了……
我应该断了家里的网线……
“云天青——”
云天青在我旁边坐下，笑着说：“我知道夙玉是谁了。”
我的心立刻凉了一半。
“……你干脆别告诉我算了。”
“你不是说过，有什么事先告诉你吗？”云天青侧头微笑，“反正我也知道这些了，你不如直接告诉我，如果你跟我说了这些事情……会发生什么？”
“夙玉很漂亮吧。”
我忽然蹦出这么一句来。
“是的，很美。”云天青直承着自己的赞赏，“秋水为姿，玉洁冰清。”
他话锋一转，“但是，仅此而已，我不觉得我会对她一见钟情。”
“啊？”我楞了楞，“你看的是图片……或者真人更美呢？你本人就比宣传画好看多了。”
云天青低声笑了起来。
“暮雨，难得听你夸我一句。”
我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说了什么，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急忙开口。
“我不是夸你，我是说出一个客观的事实——”
说到这儿，我直接给了自己一拳。
真是越描越黑……
云天青直笑得打跌，好一会儿才回过气来。
“好好好，你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就算夙玉本人比图片美上十倍好了，我为什么就一定会对她一见钟情？”
我看着云天青，半晌说不出话来。
云天青笑了笑，湛蓝的眼眸清澈透亮，隐约有着洞察世情的明悟。
“那么我来猜吧。因为这是‘命运’，这个世界的故事，就是我们那个世界的‘命运’。你不能让我知道这些，是因为如果我知道了‘未来’，我回去后，可能会做些什么去改变那个‘未来’。
我哑口无言。
云天青说的……全对……
“天机不得泄露。这个世界多半也有这样的规定。如果你违背了这个规定，就会招来惩罚。你几乎不出门，因为我对这个世界知道的越多，你的惩罚就会越重，而且，我会遇到更大的危险。”
云天青望着我，满脸的笑意。
不知何时，他的眼睛有了我无法解读的深邃，和初见时完全不同了。
“但是，有方法可以让你免受惩罚，你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
我顿时如堕冰窟，一股寒意在四肢百骸流窜。
“……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
云天青一拍手，转了转眼珠，笑着说：“我想过了，我在这个世界也没什么特别不适应的地方——”
“你给我闭嘴——！”
我站起来，失态地大吼。
“闭嘴！别说这种话——！这个世界与你无关，要我说几次你才明白！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留在这个世界的想法，你从脑子里清干净！我不管谁告诉你这个馊主意，你立刻忘掉！留下来这种话，绝对不要再说！”
云天青怔在那儿。
这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如此失控。
我有些后悔，定了定心，继续说。
“云天青，你只要想着原来的世界就可以了，这个世界的事情，你回去的时候就会忘掉，就像一场梦，梦醒的时候，什么也不会记得。这是梦，不是真的，我只是凑巧在你的梦里多出现了几面……”
我扯了扯嘴角，“留下来，你在说什么梦话。我不可能永远收留你……过几年我总会结婚的，你一直赖在这儿，是想让我嫁不出去吗？”
“暮雨……”
云天青跟着站了起来，一瞬不瞬地看着我，似乎有很多话想说。
“之前的话我会当做没听到，你也当做没说过。”
我握紧了双手。
“你不是问过，为什么这栋楼的人好像很少吗？我现在就告诉你——”
我拽着云天青门口，撕掉墙上贴的日历，露出里面的墙面来。
一个标牌钉在墙上。
亮银色，反射着金属的光泽。
十二层C05室。
住户：暮雨。
监护人：暮风。
精神分裂症，分离转换障碍，幽闭恐惧症。备注：有中度厌世倾向，精神分裂症发作时可能伤人。
危险度：高危，SS级。
“看到了吗？这栋楼，这个小区，没有一个正常人，全都是受管制的精神病人！用你们的话来说，就是疯子！”
我指着铭牌，放声大笑。
“我不想出门，因为走到哪里都有人监视，相比之下，我宁愿呆在屋里不出去！如果你被人发现，你和我一样逃不了一个死字。我不想死，所以我尽量不出去。至少这个屋子是安全的。”
云天青愣愣地看着金属牌不说话。
我控制不住地笑着，“很惊讶？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拥有异能的人会被当做精神病，就像你们那边也会把女娲族人当妖怪。我住在这里已经很多年了……要不是风姐收养我，我可能会被关到疯人院去。他们说我有严重的幻觉妄想症状，说我有双重人格……总之，一定是把我塞到精神病的范畴里。因为我拒绝和那些人合作……”
我的指甲刮着金属牌，近乎声嘶力竭地喊道：“哪怕我到死都被关在这里，我也不会变成别人的狗！”
吼出来的时候，我有着说不出的快意。
我答应过他，再也不会成为他人的爪牙……永远不会。
金发蓝眸的面容在我脑海里闪过。
我双手按着墙壁，笑着笑着就流出了泪水。
“直到我生命结束，我也不会再做别人的爪牙……我答应过他……会好好活着……”
即使被囚禁在这样的牢笼里，没有自由。
即使镜中映出的还是那个红色的身影。
即使我一次次梦见离别。
我从未后悔我的选择。
我不要忘记，我想要记住，即使代价是梦靥。
我收起羽翼，收起獠牙，安静地待在这里。
我自愿被囚禁于此。
“云天青，你什么也不知道，不要再来干涉我的生活了……你回去以后，就会忘记我，我也很快就会忘记你。这一场相识，就和梦一般，什么也不会留下。”
我低声说着。
已经够了……你带给我的影响，已经太多了……
最近幻觉几乎不再出现，梦中也并非总是铺天盖地的红色与黑色，有时候我会安稳地睡到天明，不需要借助安眠药也能入睡……
“这个世界与你无关，你牢记着这一点。不管你从哪儿知道了那些荒唐的东西，你给我全部忘掉！再提一次，我就卸了你的关节让你闭嘴！”
这个世界与你无关。
我，也在“这个世界”之内。
云天青……你听不懂吗……
“暮雨……”云天青看着我，欲言又止。
“好了，我们出去买东西。”
话一出口，我就愣了一下。
什么时候……我开始说“我们”……
一路上，云天青非常沉默。
我懒得开口，迅速地在超市里找齐了自己要的东西就结账离开。
回程的路上出了点意外。
我看看堵在路上的十多个人，“借个方便，请让条路好吗？”
我两手提着东西，没法挥手，只能点点头做招呼。
领头的青年走出来，叼着香烟，一手提着带血的钢管。
“哟，大名鼎鼎的疯狗居然也会说‘请’——大家伙儿听听，‘请让条路’，你们说，我们要不要让开啊？”
人群一阵哄笑。
“上次你把大哥送进医院，我们还没‘感谢’你。等了这么久，你总算是肯出门啦，疯狗要是憋久了，会不会变成死狗啊——”
青年嚣张地笑着，眼睛几乎充血。
“给老子往死里揍——！”
青年一挥手，他身后的人全都拿着家伙围了过来。
我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真倒霉，又得重买一次东西了。”
我放下手中的袋子，拎出一瓶酱油握在手里，看准几人的空隙，瓶子对着一个白毛的脑袋砸了过去。
咣的一声。
白毛倒地，瓶子也碎成了两段。
“老子看你怎么嚣张！”
青年挥动钢管砸向我的头。
我捡起白毛掉下的匕首握在手里，飞脚踹开一个人，夺了他手里的匕首，双手各转动着一柄匕首。
手中握着武器的熟悉感令我有些兴奋。
只是，匕首还是不如钩爪来的顺手。
“本小姐嚣张的年代，你还不知道在哪里穿兜裆布呢！挑衅我，你真是够胆——！来的是时候啊，我正愁钱不够用。”
我挥舞着两柄匕首和那群人打了起来。
不堪一击。
乌合之众。
这些人——根本不够看。
不到一分钟，这些人就全体趴下了。
我踩在带头青年的头上，右脚碾着他的手腕，听着他的惨叫，心里十分舒适。
“你大哥叫过江龙是吧？回去告诉他，本小姐随时候教，不过来之前，记得先定好医院的病床位，我不负责拨120。顺便一说，我不叫疯狗，外号是猩红之牙，下次记清楚。想活命的话，把钱交出来，速度，我耐心不好。”
正文 08 相遇是奇迹
我反打劫之后，云天青的脸色一直不怎么好。一连几天，他都好像有意避着我。我也懒得问原因，照样过我的日子。那些不良少年身上的钱还真不少，我两个月不用工作了。
后来有次又遇到他们，我正开心呢，结果他们万分恭敬地跑来行礼，一声“大姐”喊得我心酸了。
我宁愿他们喊的是“打劫”啊，唉……
大概过了一个星期，云天青又跟以前没两样了。
我十分惊奇。
结果他说：“你不是让我把那些都忘了吗？”
云天青你熊！
居然真能当成啥都没发生过。
既然他这么说了，我也不会跟一孩子闹脾气。
我们两人回到了以前的相处模式。
作息一致，同起同卧，分担家务，时而拌嘴，时而动手……
宛如最亲密的家人。
但是我们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同了。
我们会刻意避开一些话题。
十一月六日。
出门采购，不巧又遇上了来找麻烦的。
这次的理由更绝——打败我获得这几条街道的统治权！
“我怎么不知道我是这边的老大？”
我迷惑地抓抓头，顺手拿下黑色的发夹捏在拇指和食指之间。
“别装傻，猩红之牙是吧？兄弟们按照规矩来拜访，你要是推拒，传出去就成了道上的笑话。”
虎背熊腰的中年汉子粗声粗气地说。
“我明白了，动手吧。”
我活动着手脚，躲过一个人的偷袭，转身把他踹飞。
一场乱战就此开幕。
这些人的水平明显比我熟悉的那些混混高多了。
不过，也就是这样罢了。
必须借助武器才能杀人的人，有多少水准？
我握住一人的胳膊一拧，他捂着肩膀往后退，我送他一脚帮他退回人堆里去——正好压到最上面。
打败这些人一点意思都没有。
他们连当年那些追捕的我的人的皮毛也比不上……
简直弱得可笑。
我扔下手中沾了血和脑浆有些黏的发夹，看看身上的伤，不禁笑了起来。
左臂一道伤口，右腿一道伤口。
我退步了……
自从那件事以后，我一直在退步。
不管多么锋利的兵器，都是需要打磨的，长期闲置，就会钝化。
我现在还有全盛时期的几成？一成都不到吧。
我按了按心口。
轻微的刺痛感提醒着我——［它］的存在。
若是将［它］破坏掉，我会变成什么？
那个火红的影子，还是……黑色的魔物？
猩红之牙，不管过了多久，都洗不掉身上的血腥气，不可能变成良善的东西。
就像晓陌，即使换了一个世界，他也还是夜幕之爪，身上的杀气从未淡去，只是藏得更深而已。
“下次多带点人来。”我绕过地上的人堆，“不然太扫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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