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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二白远远的看着,眼角微微轻眯。
寒秋近冬,男子只踩着双单薄的白色步履,露出微微泛红的脚踝,是浑身上下除了白唯一的颜色,他手里正在折褶什么东西,侧脸神态安详,看不出任何表情,身边还有一筐白色纸钱。
并不是在烧纸,顾二白放长视线。
河中,已经有很多精巧的纸船,荡荡悠悠的在朝东漂流了。
身后有细微的脚步声传来,像是怕惊扰了这人的宁静,极轻极缓。
“家妹平生最爱折纸船,这也是她从那之后,最大的乐趣。”
他的声音很润,很平,也很闷,听起来像是好久都没说话了。
或许,是从万嘉千金过世后一句话都没说过。
人与人表达悲痛的方式从来都是不一样的,有的人亲人离世,可能趴在棺前嚎啕几声,悲伤一阵,情绪也就渐渐散了。
可有的人,祭奠的时候却一言不发,一滴泪不落,那颗沉痛的种子早已自己落到了心田,就像还没有苏醒,抑或是不愿意反应过来,等到它渐渐伸枝蔓叶,茁壮成长,才发现根早已深扎在心底,让你每一次想起,都足以痛彻心扉。
顾二白知道他说的‘之后’,应该就是自万芸第一眼见到场主之后。
“她穷尽一生,就那么一个愿望,可惜还没完成。”
男子凉薄的唇角微微勾起,顾二白不知那双桃花眼有没有跟着勾起来,只听他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嗤笑。
这一声里,有自嘲、有沧桑、有无奈……有太多太多的内容,无法抒怀,就像很多情绪,根本无法用言语文字来形容,就算听的人也不见得能够理解。
但凡世间残酷至极的事情,没有亲自体验过的人,是永远无法领会的。
顾二白在这一声中听到最多的是愧疚,那应该源于作为一个哥哥,最后也没能帮妹妹完成心愿的深深无力感。
她缓缓的蹲下身子,忽然想到最后一次在顾镇的大路上,他牵着轿子,过来求她,她那个时候如果愿意多想一点。
像他这样一个天才设计师,像他这个不见天日的私生子,想他这个渴望证明自己给别人看的人,该是有多在乎尊严,可他还愿意来求她。
她根本就不能理解。
她更不能理解因为思念一个人而病入膏肓,直至死去的痛楚。
现在,只不过是几日未见清叔,她就深深体会到了那种相思入骨的锥心之痛。
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顾二白低着头,从框中拿出一张洁白的纸钱,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是多么自私。
“对不起。”
她不该说的。
这是世界上,最无用、最令人生厌的三个字,说的人只不过是为了得到良心上的慰藉,可听着的人,却还要顶着伤痛去思索着原谅。
怎么能原谅。
万钧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目光,望着那一池荡荡悠悠的纸船,像是看到了什么极美的景象。
“你来这里干什么?不会是以为他会来看芸儿最后一眼吧?”
多么天真可笑又平淡的语气。
顾二白手中折着的纸船,不期然被风吹落进河里。
“你记住,他是这世间最绝情的人。”
她手中的半片纸钱像浸入了手心的汗,她开始有些狼狈。
“你走吧。”
半晌,他的声音极淡,像河面上看不清的风。
终于放过了她。
顾二白缓缓站起了身子,又朝他弯了弯身子。
走了几步之遥,身后传来一声稳稳的低沉男嗓。
“顾二白,你要幸福。”
你要幸福。
她知道,这句话当然不是洗却一切伤痕的美好祝福,而是那人警惕着在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中,所牺牲的一切。
它破碎了太多心,冰封了太多鲜活的生命,如果最后连一点美好的回声都没有,那多可笑,就像一场好笑的戏剧。
滑稽而充满了讽刺意味。
可生活,不一直都是这样艰辛,造化不一直都是这么弄人吗?
他将最后一只纸船攥在手心,目光停留在河中央一处露出锋芒的利石,嗓音淡的缥缈。
“最绝情的人,也最深情。”
她知道。
“好。”
……
顾二白从河边离开时候,径直朝万嘉衣庄大门走去。
清叔不在这里,那他在哪里?老夫人明明说过这是淡季闲时,他怎么舍得抛下自己几天。
去人有多了一分心急如焚之感,心中那种不详的预感越来越近,仿佛有噩梦在后面追她一般,连带着脚步都匆忙了起来,直到……
一个身形瘦削老人阻住了她的去路。
走廊尽头,那老人看上去有些拘囿的紧张,蹒跚的脚步徘徊在走廊已经很久,好像在那里特意等着她似的。
顾二白的脚步终于慢了下来,看着他,渐渐的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
老人抬头见顾二白已经走过来,微微整了整衣衫,面上带着和蔼和善的笑意,但开口就暴露了他的紧张,“你、你就是清儿的……”
顾二白猝然打断了他的话,“您是?”
老人局促的笑了一下,声音有些低,似乎觉得那是一种耻辱,“我是顾鳞仪。”
果然。
虽然已经猜到,但她仍是不免愕然,老人见她这般反应,连连摆手。
“你别误会,我不是要求你做什么,只是想看看你,清儿这么多年都没个着落,我还担心他这辈子都寻不到良人,现在看见了你……好啊,真好,我也可以放下这颗悬着的心了。”
应该是放心了自己没给自己的儿子留下毕生的阴影,所独有的庆幸。
顾二白怔怔的看着他好一会,他在说话时眉眼处都带着一丝卑微的讨好意味,好似生怕自己会生气。
可她已经没办法去安慰他,说请您放心。
她撒了太多谎,再不想向谁许诺什么,更何况,是这样一个如此小心翼翼的老人。
顾鳞仪见她不说话,面上的笑意渐渐显得有些无措、无处安放,最后只得低下头,默默的给她让开一条道。
像个孩子般。
顾二白径直走了过去,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脚步渐渐停了下来。
她说——
“我曾在老夫人珍藏的绣盒中,看到过你落水后丢失的那块祖传羊脂白玉。”
“你已经辜负她上半辈子了,不要留下遗憾。”
“万钧其实……是喜欢场主的,他一直在努力证明自己,努力让场主看到他,他在内心深处是敬佩爱戴这位哥哥的。”
“你自以为深沉的爱,正确的做法,其实一直在自私的伤害所有人。”
长廊尽头,老人的身形像一片孱弱的树叶,又像铮铮铁柱,久久的怔在那里。
……
万嘉衣庄门口。
一大批马车等候多时。
车前站着老夫人、刘管家、檀掌事、小嫣、小桃子……
顾二白嘴角的笑容微微扩了扩,低头看不清表情,缓缓走下了台阶。
清晨。
顾府从外面早早的传来消息,这个消息如润物细无声的春雨,很快洒满了每一个角落,一股沉闷下含着隐隐躁动的氛围在顾府悄悄弥漫着。
可在外面看着极静,静的就像芙蓉的香气,淡淡的飘在空气中,却又足够沁人心脾。
午膳过后,老夫人以解乏为由先睡了,差人送顾二白回水榭园。
顾二白回想着自上马车到午膳结束,她都没讲一句话,别人也都没说一句话。
今日的顾府,安静的就像温园里的山丘,氛围微妙又奇怪。
但她又想是不是因为自己离开了清叔,才一下子觉得这世界寡淡了不少,一切都索然无味。
无暇思索这么多。
午后,她照常坐在水榭园中,透过花窗盯着树上那几片坚韧孤零的叶子,没有昨日那么多了,但是余下的依旧很顽强,好像它们永远都不会凋落一般。
这一看就看了一个下午。
夜色很快像一块漆黑的幕布般铺天盖地笼罩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黑。
顾二白望着苍茫的夜空,嘴角闪过一丝无奈的苦笑。
今晚,他又不回来了吗?
小女人站起身子,身后小嫣贴心的给她披上披肩,顾二白摇了摇头,“不用了,把烛火剪了,休息吧。”
哪想,这次小嫣并没有照做,依旧将厚实的披肩朝她身上围着。
顾二白微愣,转脸疑惑的看着她。
“嘭~”
忽然,东方漆黑的夜幕中,迸发出一声剧烈的声响,声音浩大的足以划破寂静苍茫的夜空,惊动整个嘉成庄园。
紧接着,天空中炸开了一朵璀璨非凡的烟火,那辽远的光芒将整片天空都炸亮了起来,火光透过纸窗映的满屋绯红。
顾二白的心跳骤然加快,缓缓转脸望着窗外。
原本安静平和的顾府,此时随着这一声巨大的爆裂声响,就像沸水猛然腾开了锅一般。
人声鼎沸、欢呼雀跃,一时间都涌了进来,且这滚沸的声音,离水榭园越来越近。
“嘭!嘭!嘭!”
首个烟火爆裂,一连串的烟火都腾飞上了天空,纷纷争先恐后的炸开千姿百态的硕大花朵,五颜六色,声声浩瀚。
各种缤纷的色彩交相辉映,在这个本来万籁俱寂的夜晚,成了堪比太阳的存在,不,它似乎比太阳还要美上千倍万倍。
冲天的茫茫架势,顾二白好像感觉整个嘉成都沸腾起来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嘉成庄园的所有人,正手中高举火把,载歌载舞的从四面八方赶往顾府。
十里烟火气,漫天玫瑰香。
她胸膛里那只怦然的鹿在跳,在疯狂的疾驰,以至于她的眼神呆滞的,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嫣这边却满脸咧开了笑,打开门,就拉着她朝外走,“夫人请吧,还愣着什么啊,咱们水榭楼台是最好的观烟火地界。”
顾二白微微张着嘴,走出了屋子,抬头看着满天的烟火,一声接着一声,一颗接着一颗,百花齐放,经久不绝,简直占满了触目所及的所有天空。
这根本就是一场史无前例的烟火盛会,而且……一点都不像偶然。
在小嫣的搀扶下,她有些呆愣迷怔的走上了水榭楼台,目不转睛的看着烟火。
这里果然是最好的观烟火圣地,从这里看烟火,每一朵都臻美到了极致,近在眼前,仿佛触手可及。
小嫣不知何时已经悄然退下了。
顾二白微微探出手,望着那总是转瞬即逝的烟火,目光极为迷离眷恋,仿佛真的要摸一摸,是不是真的能够碰到。
不想,下一刻她整个人就落入了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
思念至极的醇厚沙嗓终于如梦一般在耳边响起。
男人深沉温热的气息扑撒在她敏感的耳际,那坚硬而轮廓分明的下颌重重的摩挲着小女人芳香的发尖,双臂更是如铁一般紧掴。
开口时,口吻都是滚烫的。
“可想死我了。”
顾二白以为是梦,还没来得及反应,楼台下面便传来纷纷嘹亮的报备声。
“报~白徒山少主长陌仙君,家主寡人,已至白徒!”
“报~炼丹寨一尺道人携爱徒九尺道人,已抵达府西门!”
“报~荣安城皇上皇后娘娘已自醉仙阁动身!”
“报~北凉商使官氏一族,官同威兄弟已悉数抵达海码!”
“报~北海之巅、怪甲门师祖均堵在了宜兴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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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了一万三,要小宝贝们亲亲
第五百四十三章:清白夫妇大婚(上)
白徒边境。
“老大你倒是放开长陌哥哥,走快点撒~同行的各路人马早就到嘉成了,咱们又落后了,赶明个五湖四海的人私下里又要议论您摆架子了……”
乌林商运途上,赫然排着八架奢华气派的马车辘辘前行,小鹉怏怏的坐在前面一边打哈欠扬着马鞭,一边无奈的三步一挥翅膀,鸟脸上尽是颓丧无奈之态。
按照老大这速度,天亮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到嘉成,这都快戌时了,才走了几里路啊,它困得三眼皮都快熬出来了。
无奈,身后之人听了这喋喋抱怨的鸟语,并没有一丝觉醒。
依旧如一头倔强的毛驴手里拉拉扯扯一男子不放松,任过往的夜商看到这伤风败俗的这一幕,嗤之以鼻的同时毫不遮掩惊讶的瞻仰男子贼拉俊俏的天颜。
可惜……她就有些惨不忍睹的被某仙君幻化成老妪了。
“我不管,除非让你长陌哥哥把这十六箱财宝送回去十五箱半,不然寡人今天哪也不去!”
女子仍然宁死不屈的坚挺着身子朝后拉着,咬牙切齿一副无法撼动的模样,被阻止的男子也不挣扎,任其拉着。
只是这看起来明明是僵持的状态,却依旧离慢慢离白徒山远了。
这不,顺着浩浩荡荡的青石河,途径茂密乌林山,眼看前面就要到嘉成庄园了。
小鹉看着身后那相爱相杀架势,无奈的摇了摇头,老大估摸着是现在还沉浸在自己法力无边的幻想之中,不知道自己被长陌哥哥封印多少年了吗。
心里果然没点数。
“娘子连玫瑰园都舍得送给场主了,如今区区点金银,何必惺惺作态。”
男子墨眉微斜,好看的一双手轻轻挽着女子死死攥紧袍角的爪子,冷清的声线自浓浓夜色中乍泄,然后……女子的手就变形了。
“……”长陌我操你整个天宫。
寡人眉骨都疼的跳了跳,更别提那惨不忍睹的爪子,可一向爱财如命的她,为了保住家产,仍不屈不挠的抗争着。
“长陌,你今日就算把我弄死在这里,我也绝不允许你这败家俊相公,把寡人五六年的积蓄随意拱手送人,别以为你生的俊,就可以为所欲为!”
啧啧,老大说话就是违心,生的俊不可以为所欲为,从来都是老大自己为色所诱,把哥哥奉作祖宗。
“是啊老大,要我说这事真是您不对,您也太蛮不讲理了,那百里玫瑰园可是长陌哥哥特意送给您的定情信物,多么有爱,多么具有纪念意义啊~
小鹉当初您可是感动的稀里哗啦、不省人事的,怎么就能做出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把我和长陌哥哥迷晕,偷偷把玫瑰全卖给场主的勾当呢?
还连契约都签了,您做事可从来没有这么谨慎过,怎么说这玫瑰园也是长陌哥哥的心意,你说这叫什么事你说~”
小鹉提着鞭子蹲在树上,一边口头感叹可惜着,一边在心里暗自幸灾乐祸。
就是要激怒长陌哥哥,让老大受点教训了,让她总是惦念自己身上这二两肉,动不动就拿来威胁‘鱼骨堆山不如雀鸟一只’
小鹉正喜滋滋的等着长陌哥哥发怒,不料啪唧一下被块巨石打落在地,坠在地上一动不动,“……”
寡人冷冷的笑了两声,透亮的眼珠子朝着黑漆漆的树上瞅着,语气透着奸逞的得意,堪比皇上身边得势的太监,“这回打中了吧?”
小鹉,“……”感情已经打了很多次了。
“寡人警戒过你这只死鸟,少在那给我挑拨离间。
当初我这么感动,是因为……以为相公又给我想到了一个生财的法子,本、本来寡人就以为种植那玫瑰园是用来卖个好价钱的。
这回场主把南境那块地降这么多租给咱们了,咱们用那中看不中用的玫瑰抵点人情何乐而不为?
再说了,铲除了那扎人的玩意,咱们还能种点荠麦、辣椒、茄子黄瓜啥的……多实用,吃不完还能卖。
谁知道你俩大老爷们居然还喜欢搞什么浪漫,相公你说对……”
寡人正有条有理,字正腔圆的说着,刚想转过脸来向长陌仙君寻认同。
不想,被那道过境山林般阴凉寒彻的眼神,冻得浑身一个哆嗦,再也不敢说话了。
本来就是,一个两个的就会败家,要不是有她在后面拉着,连咸菜馍馍都吃不起了。
场主说白了,和咱们就是关系好那么一丢丢的生意伙伴,大婚之日的确隆重,但表表心态就行了,咋还倾家荡产去祝贺呢?!嫁了亲妹妹怎么的?
小鹉发出一声哀鸣,“实不相瞒,长陌哥哥一直怀疑那晚上在玫瑰园老大你和场主发生点什么没。”
“呵~”寡人翻了个白眼,“场主那种人……”
“怎么了?”
长陌深眸涌动,不用转脸那股子压迫气息就自动转移到了寡人身上。
寡人立即晃了下脑袋,蹭了一下他的手臂,“没什么,同是魔道中人,眼光一致,哪有自己看上自己的道理,你担心个什么劳子哟~”
小鹉鸟笑了两声,“老大您想多了,长陌哥哥只是怕您为色所诱,欲图对场主行那不轨之事,被场主揍而已,您以为小鹉说的是什么事呢?”
话落,寡人嘴角抽动,一股抑郁之气环绕在胸口久久不的发,最后狂放一吼,“少给老子转移话题,就问你送不送回去?!”
小鹉,“……”有本事您朝着哥哥吼,朝着大地吼啥?土地爷耳背啊。
震天的声响,吓得往来客商都以为大半夜有神经病出没,唯独长陌耳朵像比土地爷还背似的,恍若未闻朝前走。
寡人见硬的不行来软的,哭丧着死皮赖脸的朝长陌仙君的身上蹭去,“小陌陌~陌哥哥~陌爷爷~寡人给你跪了成不,咱真不犯傻行不?要不就运一半回去也行啊……”
长陌冷嗤一声,仙气流溢的墨色袖袍轻轻一甩,寡人就四仰八叉的贴对面的大梧桐树上去了。
“既然相公送给娘子的东西,娘子都不放在心上,那就彻底点。”
寡人,“……”
长陌你给我等着,这次寡人不趁机找个三条腿的男的给你戴绿头巾,我就跟你姓!
被打晕的小鹉扑棱棱的飞起,笑的像只母的,“算了吧老大,长寡人一点也不好听。”
寡人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朝一块新石头探去。
小鹉激灵的扇动翅膀朝前跑的无影无踪,“您还是老老实实和长陌哥哥在白徒山做一对贫贱夫妻吧。”
白徒家主抱着大树,老泪纵横。
寡人这辈子要和财神爷做一对‘贫贱’夫妻,说出去谁信啊……
嘉成,顾府西门。
两道冷色系的身形从一辆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