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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韬忙让司机打“110”报警。
“姨，你松开我行么？”南晓寒低头对着抱腿的老太太说道。
“我松开你，谁赔我孙子的命？”老太太仰起脸，很不放心地说。
南晓寒望见满脸泪痕的*，想起自己的母亲，心里难受起来。他蹲下去，索性坐在地上，说：“姨，我是报社记者，也是农民的子弟，今天来就是了解情况，给咱老百姓办事来了。”
“你是记者？错了，错了，我以为你是县政府的领导。对不住，娃呀，你要替咱老百姓说话呀！”
“姨，没问题。你看我像说谎的人吗？”
老太太松开手，采访包、眼镜也递过来了。南晓寒站起来，看见关韬被困，听见人们喊着：“打死这个赃官！当官收了别人的东西，才盖成这座害人楼。”
他忙喊：“乡亲们，关乡长是干部。打伤他，你们有理就变成没理。大家依法办事行吗？”但无人听他的，大家继续踢打。南晓寒拨开众人，护住关韬，背上、头上挨了几拳，人们才住手。
陈果吓傻了。围攻她的人已散去，她却不知该咋办。
这时，派出所十几名干警赶来，经过疏散规劝，人群逐渐离去。南晓寒坐上车，听见关韬在后面喊：“兄弟，拜托的事千万要记住啊！”他叫司机加足马力，留下一股黑烟和飞尘，向报社开去。
回到报社，他连夜加班写了一篇一千五百字的批评稿，送给李远麦。李总编当场批示“发”，可时间过了一周仍未见报，便走进总编办公室询问。
“李总，南川乡小学实验楼质量问题稿子这么长时间咋还没见报？”
“哦，是小南。稿子我看了，写得不错。可是征求了县、乡政府意见，此事正在积极解决。如果见报后影响到稳定大局就不好了，所以放放再发。”
“新闻监督不能因行政命令而形同虚设。李总，你怎么能这样？”
“小南啊，咱们《周山日报》是市委机关报，新闻工作要讲党性嘛，我不是在全体会上讲过吗？”
“李总，我有意见！”
“小南，有意见可以保留。但你要遵守宣传纪律，咱们是党报！”李远麦郑重其事地对南晓寒讲道。这时，桌上的电话铃响了。他拿起电话，听了一会儿，说：“小南，对不起，市委宣传部有个紧急会，今天就到这儿。你先走吧。”
南晓寒气哄哄地出了总编办公室。这是他调入周山日报后的第一次采访，不想遭受夭折。他哪里知道，哪里有什么“县、乡政府意见”和“宣传纪律”。事情败露后，莫水县副县长马千里听到关韬汇报，当天夜里，与陈果、黑毛一块，请报社总编李远麦在省城最高档的星级饭店吃了一顿饭，同时塞给李总一万元“宣传费”才了结此事。当然，对工程质量问题，由黑毛的工程队重新修补，此事方风平浪静。
“这就是新闻？这就是记者？”南晓寒第一次对自己 的新闻职业产生了极大的怀疑和失望。
章节24
24。再赌一次
由于缺一名副县长，当上常务副县长后的马千里在政府分工中兼管农业，决定号召全县栽种苹果树。这一倡议提出后，莫水县县委书记高度肯定，但园艺师出身的县长却认为是胡闹。
书记认为，种植苹果树，是莫水县在农业产业结构调整中的重大改革，对更新农民种植观念意义重大。他召开县委常委会，在县农业局局长和马千里副县长做工作构想汇报后，称赞此举“是一件功盖后世的跨时代大手笔”，要求全县种苹果树面积在年内达到一千亩。
凡是完不成种果树任务的乡镇领导，一律免职。县长在会上发言说，莫水县不是山区，昼夜温差不大，果子质量上不去。再则，市场经济条件下，采取行政命令让群众种果树，这是行不通的。与会人员意见分成两派，双方各执一词。最后，县委书记讲话。在分析了两种分岐意见的利弊后，决定实施马千里的方案，在全县掀起“种果热”。
从唇枪舌剑的常委会议室出来，昏暗的楼梯里，混在人群中的列席人员关韬觉得看不清脚下的路，摸索着下楼。他心情十分矛盾。从自然条件讲，南川乡的土地平坦肥沃，种小麦高产丰收，种果树与山区相比，果汁少，含糖低，明显不适合。
虽然近些年地处山区的A县群众种苹果发了家，苹果进了中南海，出了口。而南川乡不少农户在地里也种苹果，但市场销售形势并不好。如果自己号召群众种苹果，老百姓因为得不到多少好处情绪抵触，工作难度大，倒不如搞粮食深加工好些。但是从政治角度考虑，马千里作为县政府一名副县长，与书记唱一个调子，公开和县长叫板，这招险棋走赢了，肯定是仕途如锦。
谁都知道，县委书记比县长年轻七八岁，正是提地师级的尖子干部。而自己作为马千里提拔上来的干部，何去何从似乎不能马虎。
“政治，其实也是一种赌博。这次，再赌一把。”他突然想起自己从政引路人马千里曾经讲过的一句话。同时，他也下定决心，准备再赌一把，把自己和马千里捆在一块，与县上一把手的命运捆在一块。
回到南川乡，关韬立即向乡党委书记文升阁汇报。文升阁是一位年龄近五十岁的干部，在乡镇工作十多年，准备有机会调回城里工作，对副职的事一般不挡；再者关韬与马千里的关系，他来南川乡以前就听说了。
他认为，你关韬干得好，马县长满意，我也有功劳，领导得好嘛。干坏了，我什么责任也没有，祸是你闯的，只怪你副职没本事，组织部再换人呗。于是南川乡迅速成立了栽种果树工作领导小组，组长由副乡长关韬担任。南川乡抽调三十名机关干部下村包片，提出“完不成任务绝不收兵”的口号。
关韬明白，这是自己上任后干的第一件事。如果干得不漂亮，以后诸事无从谈起。他决定营造气氛，先造声势。
他亲自动手，起草了《告南川乡父老乡亲书》，印制一万份，由干部发到每户。从县司法局借了辆破吉普车，架着喇叭，贴上标语，一天到晚人村巡回，反复宣传，把苹果工程声势搞得轰轰烈烈。很快，南川乡十八个村，电杆上、墙壁上、屋顶上随处可见标语。群众对此议论纷纷。
“乡上又要害人啦。”
“我老汉活了七十岁，往地里种啥要人教？”
“哼，种苹果，说得好听！赔了咋办？”
半月后，关副乡长召集了第二次苹果工程汇报会。全乡做了这么久工作一户未动。关韬喝下一大口茶水，站了起来：
“同志们，不知道大家听了情况怎么想？我感到丢人！县政府决定号召群众种果树，改变以粮为主的单一农业现状，这是好事，群众观念陈旧，这可以理解。但大家包村这么长时间，没有进度，对得起自己那份工资吗？群众想不通，干部总该想得通嘛。下一步，咱们要加大工作力度。农业组要派人，由乡信用社垫资，先进一批树苗。每个包村干部，这个月如果完不成种树任务，扣发当月奖金！文书记，你的意见呢？”
“希望大家照关乡长的意见办。散会。”
章节25
25。寂寥
关韬想，干部的工作不力，是有些人对自己有看法，以为这样是“拍马屁”，捞“政绩”，明明群众不愿意，搞强迫命令是瞎折腾。只有把自己包的村搞上去，才能促进全局工作。他走进关家庄，这是他在分片时特意挑选的，一来因为这里是自己的老家，二来因为黑毛是这个村的村长。有了在学校盖实验楼工程的交往，黑毛办事爽快、有勇无谋、讲义气的作派，他相信对自己还有用处。
“黑毛，关哥刚当乡长，这次栽种果树，咱关家庄的事你小弟要给我撑面子哟！”
“关乡长，你老兄一句话，兄弟还有啥说的？”
“好，这下我放心啦。”
“不过，关乡长，兄弟还得给您添点麻烦。现在农民分地到户，没实惠，话不好讲。乡上得给我们一点优惠政策才行。”
“你说。”
“给农户先提供树苗，待三年后挂了果，再还信用社的钱。”
“只要你保证一个月完成任务，没问题。拿树苗时，群众、村委会、乡政府、信用社四家签一份合同，把手续做全。”
“关乡长，你瞧着吧！”
当晚，黑毛媳妇在家炒了几个菜，关韬与黑毛喝着“城固特曲”山吃海喝，喝至后半夜，十分尽兴，吐了一地。关家庄要种苹果树。由于时值三月，小麦绿油油的，得先拔掉麦子才能栽树。黑毛组织了突击队，凡是群众不愿意拔麦的，由突击队动手。关韬日夜吃、住在村上，现场督阵。
第一天，便遇到了麻烦。黑毛带人来到关韬家的麦田边。李素麦坐在地边，又哭又闹。关老爷子佝偻着背，柱着拐仗，指着黑毛，气得发抖。
“你们这些害人精！麦子长得这么好，拔了造孽哟！”
“关大叔，这是乡政府的命令。关乡长包咱村，你要是不支持，他没办法管别人呀！”
“你把关韬狗日的叫来，看我要他的命！当官，抛弃结发妻子能算好官？在外面和妖精鬼混能算好官？在家里害人我老汉也就算了，这回他又折腾大伙儿过不成好日子，让我背地里遭人骂。他做过几天庄稼？刚升官就指手画脚来了！”
“关大叔你别骂人，这不文明。今天，你要是不自己拔，我们出人帮你。”
“敢？今天谁动我的麦子，我和他拼了！”
黑毛想起关韬出发前的招呼。关副乡长之所以选择自家做为突破口，自己又回避，却请黑毛带人来，自然做过一番考虑。放平自家人，以后谁敢不听？黑毛发话：“上！”
他带头上前，刚准备弯腰，只见关老爷子猛扑过来，头似牛抵仗。他一边闪开，一边大喊：“快动手！”关老爷子扑了个空，跌倒在麦地里。又挣扎着爬起来，想阻拦，也无济无事。一片麦子，硬是被一伙突击队员拔平了。攥着一束麦苗，老汉仰天长叹：”关韬，你是奸臣啊！”
关家庄的群众对“苹果工程”的抵触情绪逐渐消除。有的还是自己主动动手，此项工作慢慢启动了。
“关乡长，乡政府电话，马县长要来检查苹果树工程进展！”
一周后，正在村里抓工作的关韬见到骑着摩托的政府通讯员，听到电话通知后，一下子犯了难。据他了解，全南川乡十八个村，数关家庄进展最快。但仅仅是拔完任务面积的麦苗，树苗未来得及栽。怎么办？他连夜安排，准备迎接。
马千里肚里窝满了火。他先走了全县的其他七个乡。有的乡只开了动员会，借口忙其他工作，无大进展。有的乡说群众工作做不通，他们地处城乡毗邻，发展乡镇企业比较顺利。有的乡书记、乡长借故休病假。眼看一千亩果树的目标泡汤，他心里十分生气。
到最后一站南川乡时，他看见关家庄村口敲锣打鼓、彩旗飘扬的局面，心情一下子亢奋了许多。来到地头，只见一座用水泥、砖盖成的五米高的排楼矗立在地头，上面是琉璃瓦装饰，四周白色马赛克瓷片贴面，中间有一排硕大的宋体红色大字，上写“南川乡苹果基地”。地里群众有的挖坑、有的栽树、有的浇水，公路上拉水的拖拉机突突叫着，附近村内高音喇叭正放着秦腔，人们脸上洋溢着笑容。
不知内情的人可能被这壮观的阵势感动，其实这是关韬为了迎接上级检查，连夜和黑毛动员村民，以每人一天二十元报酬的代价组织众人参加的。大家明知土栽果树靠突击成活率很低，可是为那两张“老人头”来地里转转又不伤筋少肉，所以都蜂拥着前来凑热闹。
“马县长，”关韬从忙碌的人群中迎出来，说：“您看，这是我们南川乡苹果工程的二期工程。那边，”他手朝远处一片苹果林指去：“那是我乡已完成的十亩优质果林工程。”
其实，这个苹果林是A县与省财政厅共同创办的绿色，刚建成一年。关韬了解到，马千里虽然在南川乡当过党委书记，但是他一般不下到村上来，弄不清关家庄的准确范围，就大着胆子汇报。
“好哇！”马千里喊到。“我希望，这个啥，全县乡镇都要学习南川乡的务实精神，确保苹果工程顺利完成，为莫水县群众办一件大实事。如果再有乡镇工作拖沓，这个啥，县上一定要严厉追查！县委宣传部要组织报社、电视台大力宣传南川乡的农村工作，典型示范嘛，这个啥！”
在场有的乡镇书记、乡长们偷着笑。一位大胆的黑脸书记说：“狗日的关韬真是吹牛皮不用打草稿，明明是人家的成绩，栽在自己头上，脸也不红？”
这一次，关韬在他的仕途生涯中无疑留下精彩的一笔。
陈果觉得自己在人生的关键地方走错了路。和关韬的婚礼，本来气氛不错，谁料南柯生的热嘲冷讽，李素麦的大闹筵席，使她的心情糟透了。在政治上的左右为难似乎更加重了这种坏心情。在关韬的运作下，她当上南川乡小学副校长，主持工作，但被打倒的刘智祥又奇迹般地翻了过来，也担任副校长。自己与关韬的结合，在学校多少有些负面影响。加之刘智祥的资历、群众基础、工作能力、学识水平等远超过自己，虽然上级授权自己主持工作，但刘智祥似乎不大配合。她问过关韬。关韬说：“刘智祥比你资历老，在工作上硬压不行，得多说好听的话，满足他的虚荣心。这样他才听你的。如果顶撞，只要找见机会，不妨下毒招治一下。”
陈果心里有了底。学校下一个月召开运动会。她了解到，每届运动会都是刘智祥牵头。这个人早年上过体校，很有一番组织能力。
“刘老师。下月咱们学校准备开运动会。我想让你当组委会主任，行吗？”
“嘻，陈校长，我承蒙关韬照顾，下了两年农村，关节不好。请你另请高人吧。”
“刘校长，你和老关的事是你们的私人恩怨。我没得罪过你呀。我年纪轻，知道得少，还需要您老帮忙哩。”
“小陈呀，这样讲太客气了。你年轻有为，我们这些老家伙不顶啥用了。”
“刘校长，请相信我的真诚。这次运动会，你一定要出马！不然会泡汤！这是我上任后的第一件大事，咱们两个校领导千万要配合，齐心协力把工作干好，不能让别人笑话！”
“陈果，不说了。你比我儿子大不了多少，我和你争啥？你开会安排吧，一切包在我的身上！”
南川乡小学召开全校运动会筹备会议。会议由刘智祥副校长主持。会上，陈果宣布：运动会下月举行，刘智祥副校长开幕前任筹委会主任，开幕后任组委会主任兼总教练。
安排完工作后，陈果自己忙于抓其他事。晚上回到家，她感觉胃部不适，想吐，睡不好。关韬自从当副乡长后，在乡政府有宿舍，晚上很少回来。偶尔回来，也是夜里零时以后，往往是酩酊大醉，睡得跟死人一样。
陈果心里充满了孤独。她一次次在梦醒时分想起南晓寒，他的黑瘦的脸庞，镜片后面一双永远闪烁着智慧的眼睛，和婚礼上那句刺人心扉的话：“你终于知道这杯苦酒的滋味了！”
章节26
26。爱情岂是毛毛雨
陈果想起关韬描述的伟人们的爱情，在与政治联姻的爱情中，人们只是看到在社会活动中政治夫妻们的浮华与奢侈，在私生活中，她们的内心深处永远不为常人洞悉。女人是否像书籍和电影、电视里描写的那么幸福？她们的感情世界除政治因素外，恐怕有更多的无奈与空虚！自己为什么要嫁给关韬？为他的充满阳光的前程？为他的房子？票子？车子？
也许，一个为政治献身的女子，在得到俗人梦寐以求的家庭生活的同时，也往往迷失了老百姓拥有的快乐，一如权倾大清朝四十七年的慈禧太后，尽情挥霍，尽情享受，在权力上极尽风云纵横，拨弄玄机，让政敌们一个个闻风丧胆，还要靠安德海、荣禄等男人填充闺房的寂寞，在锦衣玉食的红墙内，连光明正大拥有一个丈夫的机会也没有！
陈果的心里五味俱全。新婚对她的感受，并非少女时代憧憬的那么美仑美奂。但是，她明白，作为一个身在官场的女人，夜间的幽梦只能埋在心底，白天在单位，亦如演员登上舞台，给别人的只能是笑容、自信、力量和斗志。工作上的对手，对你的软弱非但不会同情，还可能抓住一切机会趁势反扑，置你于死地。*官场，亦如斯巴达克思走进角斗场，只能精神百倍地迎接一切挑战，而稍有懈怠，就会身首异处，命丧黄泉。
她决心把学校的工作干好，不辜负组织对自己的信任。
“恭喜你，你有喜啦！”
第二天，她去医院看病。她先去看内科，医生一检查便让她去妇产科。从化验室取回化验结果，重新走进妇产科时，那位慈眉善眸像修女一样的白衣大夫看着她说。
“什么？你说什么？”
“你怀孕啦！咋不见你丈夫陪你？”
“他死了。我自己啥都能办！”
从医院出来，陈果心里又惊又喜。这个小生命，不打招呼来到她的体内，已经四个多月，自己还一直没有预感！但做母亲的喜悦，被繁忙的工作冲淡了。她回学校后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