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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你给我出去！！！”
“……”
男子的脸色无法自制地变得刷白，摇摇欲坠地退了出去。房间里再度陷入了黑暗。
但是，黑暗中，响起了少年哽咽的哭声，还有……
“……我做不到……对不起，哥哥……”
退出去的男子并没马上走开。而是木木地站在那里，过了很久，才无力地拖动脚步。整个人都好像没了力气，天旋地转，靠着墙，终于挪到了楼梯口，然后就像摔倒一样跌坐在楼梯上。不再颤抖，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了。在意识朦胧间，不知何时头发都散开了。乌木一般的头发一缕缕垂到了眼前，衬得脸色白到恐怖。血色的眼睛没有任何神采，失去了焦距地望着地面。那抹血色跃动着，似乎不安分地想要冲破原本的空间扩散。可是却有一道透明得晶莹的泪痕从眼眶中滑下来，形成了一种奇异的鲜明的美丽。
身体……好像没有感觉了。但是，早已经千疮百孔的心却痛得将要裂开。一直刻意逃避的悔恨自责，如同潮水一般冲垮了堤岸，冲击着自己的心。十年前的一切历历在目，本以为应该早就麻木了的。可是……即使已经自己憎恨了自己十年，也不希望被他恨啊……不知为何地，一丝笑容在嘴角绽放，含着深不见底的悔恨、绝望与悲伤。
朦胧间，修最后听到的，是自己意识最深处，那一根弦断掉的余音……
“修！修？……修！！”想起来有事找修说的黑曜一边叫着修的名字一边走上楼梯，却发现要找的人正木然地坐在台阶上。原本还弄不明白一向好整洁的修为什么会这么颓唐地坐在地上，可是当走到了足够近的时候，他终于大惊失色地注意到，修的灵力场整个都紊乱了。
“修！你怎么了！！”黑曜慌张地跑到他身边拼命叫喊，可是，修连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连动都没有动。黑曜更加惶惶不安，强行把他的头扳了起来，却被修满脸的泪水给吓了一跳！
“修？修！到底出什么事了！！”
黑曜慌忙搂住修，生怕他下一刻就会消失掉。可是触手间冰冷僵硬的触感，使得黑曜的心越来越惊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几乎与死者无异的身体，泪水朦胧间彻底涣散的眼神，跃动的越发疯狂的那抹血色，还有紊乱的失去控制的灵力场。海音古城令人永生难忘的恐怖情景再次在黑曜眼前显现，这一刻，黑曜明白了——
——修的精神，崩溃了……
“……他知道了……”
微弱的将要消失的声音带着破碎的颤音，在黑曜的耳边消逝。无论黑曜再怎样急切地叫喊同伴的名字，也再得不到回应。可是，已经足够让黑曜知道一切了……
……煌华知道了……
也只有这个理由，可以把修坚定的精神力量在一瞬间彻底摧毁，毫无反抗之力。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下意识地用力搂近怀里渐冷的躯体，黑曜呆呆地喃喃念着。
……他最清楚……一旦修的精神力失效，会变成什么样子！！！
第十章 冰冷
更新时间20061215 9：32：00 字数：3875
……冷……不是身体冷，是心冷。或者说，是……“绝望”。
*
房间里挤满了人，可是，却静得连掉一根针也听得见。在这样让人窒息的寂静中，灿流、神琰这几个有治疗的能力的人的脚步声显得格外刺耳。如同七年前一样，所有人都安静地站在黑曜的房间里，一张张脸上都是紧张与不安。可是，面对的状况，却比七年前更坏。七年前，正是修本身一缕坚定的精神力，维系着生命力已经彻底流失的破碎躯体。而眼前，虽然从外表上没有任何异样，但是修的精神力已经和他的求生yu望一同消散，留下原本就千疮百孔的身体和心灵一起每况愈下。
“吱呀——”
门开了，红发红眼的少年低着头走进来，无颜面对同伴希冀的目光。
“对不起。……我刚开门就被他用电话丢出来了。我想试试强行要他听我说，可是……”他差点动能力把我再丢出来……重阳丧气地指着头上的包。
果然不行吗……在场的人焦急地交换着目光。现在正在气头上的煌华，恐怕让谁进去都会被他不择手段赶出来，更别说指望以修的现状打断现在可能正在恨修的他。现在修还活着，他的结界就有效。在煌华拒绝的情况下，没有任何人能开得了他房间的门。即使用力量强制开门，也只会导致力量反冲到修的身上使他的状况更加恶化……
……可是，如果一定要等到他冷静下来，……修可能根本拖不到那时候啊……
在昏迷前心境的作用下，修的精神力放弃了原本压制魔物细胞扩散的职责，激荡的精神力忽然失去了控制，开始疯狂地反噬自身。黑曜坐在床边，握着修的一只手，用自己的力量强行压制了修精神力的反噬以及魔物细胞的扩散。可是这样一来，这两者原本的作用都无法发挥，原本就是接近支离破碎，只凭着这两者勉强支撑的身体，失去了精神力的支撑与魔物细胞特有的强大生命力，根本就……
强行抑制住自己的手的颤抖，黑曜努力平静下来。但是恐惧，却像逃脱不了的阴影一样蒙上心头。
——十年前那一夜，七年前那一天，还有现在……即使自己越来越强，还是什么也做不了……那个八岁的星魂无意的话语，夕阳将落的长巷间少年焦急坚定的承诺，在耳边回响着交错着轰鸣着——
“因为你母亲——她是唯一一个可以看到自己命运的‘梦见’。”深蓝色短发的少年这样说，然后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只要你肯救他，我什么都答应。”淡墨色眼眸的少年抬头看他，泪眼中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恍惚中，黑曜扫过身边忙碌的灿流，却在那双一向坚定得像青冰石的漂亮眸子中看到了与他自己相同的绝望。灿流也会绝望吗？七年前面对那触目惊心的一幕也没有丝毫动摇的她也绝望了吗？
……也是啊。本来就已经是脆弱到了极限的身体了。再加上沉重的精神打击，连求生的yu望都失去了。就算是神，难道能救得回不想活的人吗？修闭着眼睛，平静得像睡着了一样。可是黑曜知道，如果是睡着了，那也一定是在做恶梦。
……自己，又何尝不是在做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呢？
二十二年前，妈妈预知到了自己的命运，不愿意因为这连累到最爱的人，带着自己离开了。
——然后，十年前，她死去了，尸骨无存。
十年前，修被自己用绝对不光彩的手段逼进学院，然后被任性的自己连累到现在。
——现在，自己眼前，他像死人一样冰冷而僵硬地静静躺着。
还是十年前，一个女孩子被绑架，在逃跑中不慎掉下悬崖，跌入了滚滚的江水……
——那个小猫一样的孩子，曾经用那种软软的童音，脆生生地叫自己“哥哥”。
……所有在自己身边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卷入了痛苦与死亡之中……
…… ……如果没有我就好了…… ……
银色的身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带着一样的无机质的冰冷。银色的湖水中，倒映出生死不知的修和失魂落魄的男男女女。令人窒息的沉默依旧维持着，在这种沉默中，暗雾走到床边，看着死人一样躺在那里的修，眉头微微颦了一下。然后，用那种没有任何感情的语气开了口——
“你也停手吧，灿流。”
灿流的身体猛地一震，脸色苍白地看着暗雾：“不！我……”
“停手吧。现在这样即使是你也做不到。”
在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其他的院生们差一点失控。可是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一个又一个地低下了头。
……他们也知道。如果是本身不想活了，那真的就是没办法了……
“可是，我……” 灿流沉默了好一会儿，再开口时已经接近乞求，“至少，我不能就这样……”
“……你们都出去吧。”看着一脸恍惚地坐在那里持续输出力量的黑曜，暗雾的表情似乎有了一些波动。“啊？”
“……有时间在这里站着，不如去祈祷煌华可以马上消气。”
能救修的，从一开始，就只有煌华一个人而已。
*
少年的心乱得像一团麻。恨意与担忧交织着，纠缠着，无法疏解。他没法忘记那一天，那个他一直孺慕着的身影如何在火焰中消失，他没法忽视十年来，父母紧锁的眉宇间难解的忧愁。
可是……他同样无法忘记，在这段时间里，那双温柔的一直饱含着笑意与宠溺，看着他的血色眼睛……不管那双眼眸后，隐藏着怎样的心绪。
——纠葛不清的心情，模糊难辨的心愿。想复仇，却下不了手；想原谅，却对不住心。
不知道该去问谁，因为所有人都是欺骗者。可是如果问自己，却更问不明白。
要说什么？要怎么说？
要做什么？要怎么做？
迷茫与矛盾，痛苦与无奈，弥漫在阴冷中难以消散……
今夜，注定无眠。
所有人都被暗雾驱逐走了之后，一直静静坐在床边的黑发男子终于开了口。
“……你有办法吗，老师？”那个声音依旧清澈得空灵，但却苦涩得难以下咽。
在男子看不见的角落，银发的人微微摇头。“……他没有求生yu望。”
“…… ……”
“……你们没去问问煌华吗？”
“重阳，——他被丢出来了。”黑曜在苦笑，可是却看不出笑意，“然后，他就把门锁了。谁都不让进。……大概是把我们也恨上了吧。”
“…… ……”
房内又静了下来。过了好久，黑曜的声音幽幽地响起。
“……老师，如果没有我就好了吧？”
声调没有起伏，与其说是疑问，不如说是自我确认。
“胡说。”
暗雾摇头，却找不出更多的话语来打消黑曜这个自暴自弃的念头，只能听他继续往下说。“……把他拉进学院的是我，害他好端端的弄成这副样子的也是我，到了现在，造成当初那一切的还是我…………全是我……”
——还有很多很多人……
还有……黎柠子、圣……
听着他的诉说，男子银色的眼眸中荡漾着淡淡的恍惚，如同记忆的波光连接到了另一个时代。但是这种迷蒙的思念转瞬即逝，暗雾看着在黑暗中越发显得憔悴的男子背影，有些慌乱地丢下一句“我去看看煌华”就匆匆离开。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安慰这种状态下的人……
十一章 真实
更新时间20061216 18：57：00 字数：3126
“咚咚咚，咚咚咚。”
门再次被敲响了。少年像对待刚才的许多次敲门声一样没有丝毫反应，仿佛浑然未觉，继续坐在床角里。
“咚咚咚，咚咚咚。”
门锲而不舍地响着。不知道响了多少声以后，少年终于忍耐不住，用已经有些沙哑的嗓子声嘶力竭地大喊：“别敲了！！！”
门外静默下来。过了一会儿，响起了一个空灵冷淡的声音。
“是我。我能进来吗？”
煌华呆然了一下，才发觉这是平日极少开口的暗雾老师的声音。原本想就像对待刚才的人一样置之不理拒之门外，但是，对这个几乎从来没什么交谈的老师，在这种情况下却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于是，门无声地开了。
暗雾透过黑暗，看到了床角瑟缩的少年。一双夜一样的黑色大眼睛哭得发红，充满了悲哀与迷茫，仿佛记忆深处那个遗落的身影。短暂的失神以后，暗雾冷静下来。——不管如何，接近一天了，也总该冷静一点了吧？……那就直接一点说吧。
“——修快要死了。”（真是太直接了……）
“！！！”
煌华难以置信地看着暗雾，甚至觉得他在开玩笑。……修学长快死了？怎么可能，早上不还是好好的吗？一瞬间忘却了仇怨，焦急与忧虑占据了心灵：“怎么回事？他到底怎么啦！”
看到煌华的反应，暗雾确定了，不管煌华现在对修抱什么态度，但说到底，他还是非常关心修的。修在他心里的地位也没有丝毫改变。
“……以他的身体状况，精神一崩溃，自然只有死路一条。”
“……！”
文幻早上强调的话语在耳边响起，煌华的脸色变得苍白。怎么会这样！再想起早晨被自己赶出房间的时候，修失魂落魄的样子和那死一样绝望的眼神，煌华一下子就明白了。慌乱地想跳下床，可是，动作却一下子停住了……
……真的可以吗？自己不是应该庆幸吗？
他应该是自己的“仇人”啊！虽然自己下不了手，可是现在，不用自己动手，他就已经…………这个样子，不是应该正合心意吗？
……怎么可以有这种念头！！！
学长那么照顾我，怎么可以眼看着他死？怎么可以盼着他死！
……可是……那哥哥呢？
……那么照顾我，那么爱护我的哥哥，死的却那么痛苦，就这样算了吗……
看着煌华本来想跑出去却停住了动作，目光闪烁着矛盾不已，暗雾有些奇怪了。以他的阅人经历，这个孩子应该不可能会为那种事生这么久的气，甚至面对修有了生命危险都还在犹豫的。他不是从来都不太在乎自己的事情吗？……还是十年前的一切，其实还有什么内情？
“……你真的不能原谅他吗？”
“……老师，你们都知道我的事是吧？”
看到暗雾点头，一脸迷茫的煌华沉浸到了回忆之中，“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哥哥……他对我真的很好，一直很好，什么好的都让给我，总是护着我，可是却…………”
“嗯，既然那样，为什么还是不可以原谅他呢？”
暗雾还是很疑惑。煌华说的一切，在他听来都是可以原谅修的理由。为什么在这孩子那里就得出了无法原谅的结论？即使真的很在意这些，面对这生死关头，应该可以放得下啊？……还是，十六岁的孩子和自己这种搞不清活了多久的家伙之间，果然有代沟的吗？
“……我实在没办法啊……那时候，哥哥他……死得太惨了……”不由自主地，记忆中那璀璨到难以直视的片片火焰，在脑海中一再浮现。下意识地揉揉眼睛抬起头，煌华看到的，是极为诡异的景象——
“……”
暗雾银白色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原本平静的眸子中满是惊疑。嘴唇颤抖，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好。一直被怀疑是无感情人的老师此刻明显是被惊讶主宰，连平淡的声音都起伏不定了。
“——你，是不是根本都没想起来啊？”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是不是太……搞笑了？
“啊？”
老师居然有这么大的感情波动？！煌华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张精致得如同艺术品一样的面孔整个僵硬，以至于连暗雾话语里明显的弦外之音也没听出来，傻傻地反问：“……没想起来？我忘了什么吗，老师……老师？”
更让煌华吃惊的，一向稳如泰山的暗雾，居然因为惊骇而退了几步，苍白细长的手指颤抖地指着他。
“……没想起来？……那你以为修是谁？”笑话，笑话，……实在是个不好笑的笑话啊！
“修学长……难道不是十年前杀死我哥哥的那个人吗？”到了这种时候，就算再迟钝，煌华也能感觉到似乎是认知出了什么差错了。因为现在，暗雾一副被打败了的表情，苦笑着用一只手挡住了脸。
“他能杀你哥哥……我的天啊……” 原来是这么回事……弄了半天死去活来的，原来是这里出了差错！！！暗雾深深地体会了一回哭笑不得的感觉。想想奄奄一息的修，情绪低落的要自杀的黑曜，再想想这件事的真相，暗雾只觉得无力。
怪不得两边怎么都沟通不了——根本就不是同一件事！看来肯定是那两个人聊起过去的事让煌华听到了，以那两人说话的习惯，被断章取义后根本可能是面目全非。再加上修强得过分的负罪感，反而让还有正常思维的煌华把事情想到了最坏……不是煌华不原谅他，而是根本就把事情给弄错了。如果按照煌华的理解煌华还能原谅修的话，那他肯定是神不是人了。
……事实上很容易解决的事情，却把整个学院弄得死气沉沉……
唉！！！
“……老师？”
从郁闷中回过神的暗雾看到煌华写满问号的黑色眼睛，一股气就上来了。话也不说，只是一把拉住煌华的手，不由分说地把他拖出房间。
“老，老师？”煌华踉踉跄跄地跟在暗雾身后，来不及抗议来不及挣脱。暗雾的反常行为使他连反抗的勇气都没了。就这样被快步行走的暗雾拖下二楼，直接冲进了——修的房间。这时候他才放开手，自顾自地拉开修的抽屉，在里面翻找。然后，从里面拿出一本有些发黄的相册，递给煌华。
“……？”煌华迷惑地接过相册，看暗雾似乎不打算再多说什么，低下头翻开了那本册子。
这本册子的组成很单调，只有一张又一张的学院合照，在角落里写着“xxx年新年合影”的字样。越往后，照片的时间就越早，照片上的人越少，同样出现的人的年纪也越小，甚至还有小小的星魂抱着比他脑袋还大的水晶球的可爱模样。
可是，在看着这些照片的时候，煌华却感觉到了一种诡异的不协和感……似乎是在里面包含了一个难以想象的真相……从七年前，395年的那个新年起，在照片上的修的眼睛颜色就不是煌华已经看惯了的血红，而是……一种仿佛被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