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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关系贵在相处之道,无论是云正皓还是张太妃,都是乐意云氏回家的。这半年中,虽然慕彻没有来娘家接了妻子回去,但是总是打着各种旗号派人来金陵“讨好”云氏。
云氏气消,又是主动要求回去,娘家这边乐的收拾行李,准备礼单。又派了人去洛阳,告知云氏即将回去的事情。
八月末的天正热,护送云氏的车马刚出城,就见远远驰来几骑。云氏叫停了车队,撩开帘子差人去看是何人。这时车外却是熟悉的声音,“夫人可在,我来接夫人回家。”
云氏一时哽咽。洛阳到金陵几千里路,双骑换马不换人也要四五天方到,慕彻长她十岁,将近知天命的岁数,千里驰行不说,这份夫妻情义就算新婚燕尔也未必有这般笃厚。
“老爷……”云氏掀开车帘,“回城,让老爷歇两日再启程。”后面的话便是吩咐护送她的王府二管家了。
“不必再叨扰王爷和太妃,夫人让我进车歇歇就好,不出几日就能早些到家了。”慕彻走近,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那就进来吧。”云氏看着他,点了点头。云氏所乘车驾是公主规制,里面宽敞,甚至起居所需一应俱全,慕彻进来,倒也不显挤。
慕彻是累了,一下子坐在椅子上,手里紧紧地攥着云氏的手,口中已是发出阵阵鼾声。
“三郎……”云氏喃喃道,沉吟了片刻解下了斗篷覆在了慕彻身上。
洛阳近郊,慕家的小庄子。
中午时分,里面的产妇忽然有了生产的征兆。于是不绝的人马从城中赶来,接生婆、奶妈、大夫和数不清的药材。
等到太阳落山,一辆小马车姗姗而来。竟是慕彻夫妇亲至。
管庄子的一家人姓田,虽也是慕家的下仆,却是世世代代住在城郊,早已成了地道的农民。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主家两面,而这一年,城里频繁有人出入,这一家人也是战战兢兢。
“田二,里头的小奶奶可生了?”进来问话的是紫衫。产房污秽,慕彻夫妇在客厅等着。
“回慕嫂子的话,”因紫衫嫁的是慕家管家慕原长子,外面的人都是这么称呼她,“我们家那口子刚出来跟我说,看着惊险。生产的事,小的也不懂,只是听声音,从晌午到现在,哭的声儿都小了呢!”
正说着,里屋传来一阵嘹亮的婴啼。
“谢天谢地!”紫衫对着四周拜了一圈。
接生婆打里屋出来,对着紫衫眉开眼笑道,“恭喜这位太太了,是个少爷呢!”
紫衫尴尬地笑笑,又对着田二道,“还不快叫田二嫂子去给老爷夫人报喜去!”
田二应声而下,紫衫唤人寻来奶妈接走孩子,又问接生婆,“里头,产妇可好?”
“看着凶险,但这位小奶奶却是个刚性的,参片含了一打,可算把这小祖宗给生下来。”
“只是如此?”
“老婆子不是治带下科的大夫,却是接生了半辈子的。小奶奶以后恐怕是难再有孕了。”这带下就是妇科。
紫衫微皱了一下眉头,说不出喜乐。
前厅。
孩子生下来,云氏也是十分欢喜,抱着孩子对慕彻道,“这孩子也是像极了老爷!”
慕彻轻轻摸摸孩子的小胳膊小腿,想到自己年过不惑又添一子,觉得忽然整个人都仿佛年轻了十岁。
孩子的名字是早就定好的,随着他的两个哥哥,取名“慕霈”。
第二日。
妙音在房里幽幽转醒,入目的却只有紫杉,她一下子慌了神坐起来,“孩子呢?我的孩子呢!”说着就要翻身下床。
“姨娘,你也别伤心,虽然老爷给你定了名分,可慕家的小少爷没有让姨娘养着的道理,说出去也不好听是不是?”
“可是……”妙音声音一下子低了许多,“是个男孩子吗,我还没有见过他……”
“孩子夫人抱去了,已经找了有经验的奶妈带他。何况夫人是长公主,让夫人带孩子只有对他好的。而姨娘只是婢女出身,若是少爷日后出仕做官,岂不是都要被人诟病?”
“是,我不能耽误他……可是,我能不能去看看他?”妙音说着露出祈求的神色。
“最好不。”紫杉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真的会耽误孩子的前程么?”
紫杉见她神色不对,忙安慰道,“谁家没有几个庶出的少爷,姨娘且放宽心,待少爷长大博出了功名……”
“这么说就是了……”忽然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把小巧的剪子,妙音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直直地刺进了自己的胸膛。顿了一下,殷红的血“汩汩”地顺着伤口流了出来。
“妙音!妙音!”紫杉觉得手里的身体一下子软了,慌了神,“快来人!去喊大夫来!”
“慕嫂子……不要了……这样……就不会……耽搁他……了……吧……”妙音说着闭上了眼睛,嘴角缓缓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
大夫来了,却也是回天无力。
紫衫木木地,不知妙音是何时萌生了死意。但是人命在深深的宅门里就贱如草芥。老爷思念故人,只因为二人分别在最美好的年华里,若是那人活着,依老爷的性情,她也只能守着孩子孤独老去。就是自己主子,若不是长公主身份,又深得老爷敬重,这日子过的只怕也是漫漫无聊吧?
*
东都洛阳住了不少世家大户。除了慕家,还有就是凌家。与慕家行武不同,凌家是远近闻名的大盐商,可谁也不知他家背后到底是什么人撑腰。贩卖私盐是死罪,多少盐商为此倾家荡产丢了性命,可凌家的生意却蒸蒸日上。东都洛阳,帝京长安,吴越沿海,凌家的生意越做越大。自凌夫人过世,京中生意失去了掌舵人,凌谦无法,只有打发十五岁的儿子凌子雍入京打点生意。
凌家老宅在洛阳城西,和慕家洛漪公主府只隔了一墙。慕彻和凌谦私交甚好,知道慕彻爱好扇面,近日凌谦在维扬外商那寻得把西洋扇子,便差老仆过巷子来寻慕彻递帖子。偏偏慕彻在慕家老宅,公主府今日只有慕霁和慕云兄弟俩。
随那老仆同来的是凌家的小姐,凌子芮。她做了个男孩打扮,紧跟在老仆身后,怯怯地打量公主府的外面雕梁画栋的建筑。
慕家是洛阳城中的老户,巧的是因为云漪是先皇唯一的女儿,先皇在位时就把东都留给了女儿汤沐邑。说巧不巧,无数王公长公主都看不上,唯独一眼就对这个比自己年长十岁的江湖客动了芳心。虽然有了封地,长公主出嫁前长住帝京,嫁后住进了位于城东慕家庄园,公主府修建了已十多年,却仍是簇新的一般。只有慕氏兄弟偶尔到这边活动活动。
听说是找到了慕彻希罕的扇面,慕霁点点头,让那老仆在门房歇脚,自己进内安排人回家请慕彻过来。
慕云主动留下陪客人,看那小女孩虽是男孩装扮,却难掩粉琢般的可人气。
“凌小姐口渴吗?”慕云性格单纯,并不晓得男女大防,看着这姑娘可爱,便难掩亲近之意。
“谢谢,不渴。”子芮望了他一眼,满眼的天真,看到那希冀的目光,甜甜地笑道,“还是喝一点吧,我还真感到渴了。”
慕彻很快赶来了,云氏身体不适,慕霁没再过来。便只剩慕云和凌姑娘在公主府里玩耍。
“好好带妹妹玩,晚些时候爹带你回庄子,你哥哥就不过来了。”慕彻嘱咐了几句,喜滋滋地去了凌宅。
“我叫慕云,你呢?”
“凌子芮。”
……两个小孩不知说了些什么,不多时就像是相识许久了一样。
“慕云哥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七岁的小女孩笑逐颜开时,就像是一朵刚刚绽开的花。慕云等着子芮回家,像宝贝似的带回一个布袋子。
若是把女孩子比做花。有的像是二月洛阳盛放的牡丹,有的像是意韵悠长的兰花,有的像是草原自在的牧草,有的像傲雪欺霜的腊梅,有的像是高洁挺拔的秋菊,而子芮和她们都不同,她只是一株山茶花,简单纯洁,无忧无虑。
“这是什么?”慕云接过,打开一看,竟是一本用布包的紧紧的书。
“是金陵的一个书生写的《石头记》。”
“书借我看看好不?”慕云向来嗜书如命,打开包裹,见书的封面用红色的线密密地绣的“石头记”三个字,想来书的主人对它定是爱不释手的。
“好啊,不过书没有写完,那书生穷困潦倒地去世了。别的人给它续了个尾,你先读着吧!”
几天后,凌府。
“凌小姐,我是慕云,开开门!”慕云站在凌子芮的闺房外,稚声稚气地喊着。
凌子芮欢欢喜喜地打开门,让慕云进来,“书看完了么?”
“看完了。为了它我被我爹一顿好骂。”慕云垂头丧气地坐下。
“为什么?”
“他说这书写的不祥。还说一个男孩子整日沉迷温柔乡,没有什么出息。”
“然后呢?”
“他把书烧了。”
“啊?”
“我知道,我会赔你的,你别生我气!”慕云忙道。
“可是那个书不好淘的,我爹去临安经商,我用《西厢记》和临安镖局的五小姐换的。说好读完还的,你让我怎么见她?”说着嘤嘤地哭了。
“我还记的一些,我们一起默写出来。好不好?”慕云见凌子芮哭了,几乎也要哭出来,“这是我的书,先赔给你。”说着从褡裢里抱出一打书,“你挑吧!”
《大学》、《中庸》……
“才不看这些书。”凌子芮撅撅嘴。
“圣人之言,读一读也是大有裨益的。至少可以修身养性……”
“得了吧,这些书看你宝贝似的,自己留着吧!”凌子芮说着替慕云合上了褡裢,自己擦了擦眼泪。
“其实你让我很诧异的。你知道不?我很少见有女子读书的,像我母亲还有我娘那样识字的女子都少见了,只是她们都不读书,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为了书而落泪的人。你放心,我一定还你一本新的《石头记》!”
“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凌子芮说着从书架上找出纸,又站在桌前磨起墨来。
从夏天一直到冬天。
“小姐,慕少爷来了。”
外面飘着鹅毛一般的雪花,凌子芮怀抱着手炉,从里屋跑出来,“傻瓜,快进来,冻坏了!”
门一打开,北风卷着雪花刮进来一个雪人一样的慕云。
“我昨晚想了一夜,《葬花吟》记不得了。”慕云搓着手,不住地呵气。
“手炉,你先暖暖。”凌子芮把手炉塞给慕云,伏在案边,口里不住地背诵着,一笔一笔工整地默写着。
慕云捧着暖洋洋的手炉,望着那小小的人儿凝眉沉思,双颊微红,一时竟痴了。虽然只有八岁,可被那石头记里渲染的宝黛之恋感染,竟感觉她就是他的林妹妹了!
“写好了,你看看有没有差?”出神间,凌子芮捧着一张誊好的《葬花吟》跑了过来。
慕云读着读着,不经意间竟泪流满面。
“云哥哥,你怎么哭了?”
“这续书哪里都不好,唯独这黛玉之死让人动容。可见是下了感情的。再读到这‘一抔净土掩风流’,她说的轻巧,让人却倍感辛酸呢!”
红颜。他提笔在纸上写下了两个字,却怔住了。
“薄命。”她站在身后,轻轻地说,“云哥哥,你若日后有了林妹妹,可不能让她总是哭啊哭的。”她说着红了眼圈。
“我是真正的男人,才不像贾宝玉那样连女人都保护不了。而且,我也没他那么滥情。”慕云搁下笔,看着她。
“滥情?那是什么?”七岁的女孩子不明白。
“对好多妹妹都好,不然林妹妹干嘛总是哭?”慕云一板正经。
听着慕云玩笑,凌子芮一下子笑了。
慕云每天都去凌家,两家长辈看着眼里。凌谦见慕彻看着扇面,冷不丁来一句,“慕三爷,这小孩子的事,咱哥俩谈谈吧。”
“嗯?你是指小犬?”
“不然呢?我看两个孩子玩的挺投缘的,不如这儿女亲家就定下吧。你我知根知底的,也好亲上加亲。你说呢?”
“不是我不愿意,小犬的事,我真做不了主。”
“怎么,三爷瞧不上我们身上的铜臭味?”凌谦登时板下脸。
“凌兄误会了,这孩子的事,说来话长。不过亲事,真是我有心而力不足,辜负凌兄美意了。”
“好吧。我还有点事,就不送了。”凌谦端起茶盏,目光倏忽一下冷了下来。
再往后,过了一个月,凌家竟然举家入京了。当慕云来到凌府门前,只剩一座空空的大宅子。
“凌妹妹,《石头记》我还没有还给你啊,你去哪里了?”
悻悻回家,慕云去找慕彻。
“爹,凌家到哪里了?”
“他们进京做生意了。”
“还会不会回来?”
“不知道。”
“我怎么能进京?”
“你?”慕彻一下笑出来,回过头看着十岁的小男孩,以为他在玩笑。看到的却是一个坚定的眼神。
“那你要好好读书,去长安考试,自然就要去京城了。”
“那好,我一定要用功读书。去长安。”
慕彻看着这个小小的男孩,那倔强的目光似乎像是一匹马上就要挣脱羁绊的荒原狼。可再看他时,又只是一个单薄少年。但能够看得出,这块清瘦的土地上,有着蓬蓬勃勃的生命在向上,等待着破土而出。
一个月后,出人意料的,吴王从金陵来了一封信,给慕氏兄弟荐了一个馆。先生姓凌,名啸江,字石端,就是凌谦的族兄。他当过几年官,因为政绩平平,又不奉承上官,受人排挤,便辞官隐居去了。凌啸江是景仁初年的状元,早年慕彻就听说过此人,只是书生皆有傲骨,不知吴王远在金陵,是怎样和他攀上交情的呢?
☆、昔年恩怨
“冤家!”云佩轻声怒骂道,“你这张嘴,就该打!”
“来,你打吧!反正我现在是不能还手的。”慕霁说着真的把脸凑了过去。
云佩佯怒,只好轻轻打了一下,又扶慕霁喝了药,看他在床上躺好,直到有些昏昏睡去的神色。云佩盯着慕霁瞧了好一阵子,小脸兀地一下红了起来。似乎自己也察觉出自己的失态,忙伸出手捂住了脸颊,定神望去,慕霁已发出微微的鼾声来,云佩这才略略定下心来。
“哎,你睡着了吗?我问你点事。”云佩轻轻推了推慕霁。
“嗯?”慕霁口中含混着回答。
“你……你对我到底是怎样看的?”憋了许久,终于一吐为快,云佩却感觉浑身都发烫起来。
“有点苦吧……”分明是所答非所问,云佩有些失望,也有些暗喜。
云佩起身要去洗碗时,忽然听见慕霁在床上哭喊起来,“不要过来!我不怕你们!啊,好烫!”
在梦中,慕霁梦到了童年的一次经历。
*
那是景仁二十三年的春天,慕霁十三岁。
慕家后面的小山柳絮片片、桃红朵朵,一片山花烂漫。
“嘿!哪跑!”远远的看见两个人影在林间穿梭,说笑声接连不断地传出。
过了一冬,慕霁的身量像雨后春笋一般,噌噌地往上窜,眼看着比赶上了凡海。
“慕霁师弟,咱们来两个回合?”凡海停下脚步笑笑,又看看身边和自己般高的师弟。
“那师弟就得罪了!”慕霁笑笑,“铮”的一声,剑已在手,不及眨眼的功夫,雪白的剑锋直指凡海的喉管。
凡海速度也是极快,没见什么动作,躲开了慕霁的第一剑。
接下来的几剑,慕霁剑剑不让,几乎剑剑可以取人性命,但慕霁又是点到即止,几招下来凡海就惊出了一身冷汗——师弟这么小的年纪,怎么会有如此的狠招,流影剑法不是残忍的武功,可慕霁使出的,分明就是流影剑法,正宗的无懈可击。可凡海感到,慕霁的剑下是明显的狠劲——似乎如果自己是敌人,此刻早已在这个孩子的剑下身首异处了。想到这儿,又是一身冷汗。
五十招之后,凡海忽然发现,慕霁的速度慢了许多,而且漏洞越出越多。会不会有诈?凡海不禁抬头看了看慕霁的表情,认真里分明的一分疲色!凡海淡淡一笑,一个近身,跃了过来。
反击开始,第一剑,自慕霁耳畔刺过——竟被这小子躲过去了!
第二剑、第三剑……凡海开始惊醒,每剑都只差几分,却总是以分毫之差被慕霁躲过。百招过后,慕霁的疲色竟渐渐退去,眸子里掩盖不住的是一丝兴奋的神色,而自己却感到渐渐的体力不支。
“叮啷啷——”一个失手,凡海手中的剑被挑飞了老远。
“哎……”凡海被强大的冲力逼得退了几步,将要跌倒在地时,忽然稳住,立在了地上。
慕霁也立时止住,顺势收起了佩剑,“师兄,承让了!”
凡海摇摇头,走过去捡起剑,又拍拍慕霁的肩头,叹了一声:“后生可畏!”说罢,目光忽然落在了慕霁的眉心。
“师兄,看什么呢!”慕霁觉着好笑,师兄这番认真的表情当真少见。
“你这,这是什么生灵,看着这般眼熟……”
“苍龙。”慕霁突然吐出了两个字。
凡海一惊,睁大了眼睛,“苍龙?”说完,眯起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慕霁。
“师兄想哪去了,不过是个胎记……”慕霁笑笑。
“不不……你身上确是有苍龙的影子!”凡海露出了恐惧的神色,几个月来,他和慕霁朝夕相处,可这个却是今日才发现的。
“师兄好无趣,动不动就拿我打趣!”慕霁翻了翻白眼,径自走开。
“慢着慢着!”凡海喊着追了过来,“几乎忘了正经事!”
慕霁停下来望望他,慢条斯理道,“什么事?”
“师父说了,临安镖局总镖头楚坚今年过五十整寿,他老人家忙不开手了,让你代他去临安一趟。”
“爹在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