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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子-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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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嘴!”一士兵捂住其嘴,那边伍长赶紧佯作犬吠声,汪了几声后,许稷猫腰跑了过来。
许稷道:“问他口令。”
“将暗号说出来,放你一条生路。”
那被捂住嘴的哨兵拼命摇头。
“何必呢?”许稷在他面前蹲下来,“这世道混口饭吃而已,这么义气谁在乎你?”
哨兵想想,点点头。
士兵倏地松开手,那哨兵就道:“猪是谁杀的?关二爷!”
许稷霍地起身,一脸无情:“满嘴谎话,杀了他!”
伍长拔刀就扎下去,那哨兵惊叫一声显是吓坏,实话便脱口而出:“今晚吃甚么?今晚不吃鸡!”
“土鳖!”伍长起身,将哨兵留给士兵处理,跟着许稷就往回走。
“参军怎知道他头一个是谎话?”、“吓吓他而已,那种人不到真正临死关头基本没实话。”
哨岗那边似听到了方才的尖叫声,已经有了动静,许稷回头看一眼伍长,伍长便倏忽止住了步子往后撤。
就在这时,许稷高喊道:“有人,河对面有人!”
她话音刚落,便见浅河对面纷纷亮起火把。岗哨那边一众人闻得动静,一个个速往这边奔来。许稷捂住肚子猫着腰,撞上迎面跑来的哨兵:“你往里跑甚么?你不去打啊!”
一片黯光中,连人脸都瞧不清,许稷只管瞎说:“你们都往这跑,总得有人回去汇报敌情罢!哎哎哎肚子疼得要命,我去了!”她言罢就一阵狂奔,至入口处,却仍有人把守。
“做甚么的?!”
“报告军情!”
那人打量她一番,却仍是报出了口令:“今晚吃甚么?”
“今晚不吃鸡!”
那人略有疑惑,却仍旧放行。行营中以口令辨别身份,尤其在这种临时组建的队伍理,不可能个个都互相认识,只能靠询问口令来辨别对方是否为自己人。
许稷前脚刚进去,后脚就涌上来十几个兵,速将守卫弄死拖走换了一拨自己人,其余人则跟着许稷往里走。
一路遭遇口令盘问数次,许稷面不改色往山上行。
而这时主营内进进出出皆是报信的:
“大将不好啦!南边也打起来了!”
“坳谷竟也来了兵!正往这边投火石呢!”
一时间调兵集合,山中乱糟糟。“真是乌合之众。”跟在许稷身后的伍长暗想着嗤了一声。
许稷带兵继续往前走,至一拐弯处却忽被人喊住:“你谁啊?往哪去啊?”
许稷转过身煞有介事道:“三面都打起来了,眼下只有东边能逃,大将让我去将魏王带走。”
“带魏王走?”那人眼中闪过一丝凌厉,“哪有甚么魏王?你他娘的到底是谁!”
许稷一看被识破,手腕微微一抬,伍长及士兵即转瞬拔刀朝那人砍去。
顷刻,血溅了她一身,许稷抬手抹了下脸,转过身嘱咐:“处理掉。”伍长及时跟上来:“听那人话,魏王似乎当真不在这里,眼下可是要放信号撤?”
许稷却不下令,只算了下时间就继续前行,且步子越来越快。
她行得实在光明正大,口令对答如流,问做甚么全是回“有重要敌情向大将报告”。倘若有人说只能转告不让她继续往里去,就是被狠狠一瞪:“你有甚么资格转告?”
因一身血污且实在太霸道,识相的小卒只当这人是甚么不得了的长官,便只好后退。倘若遇见不识相的,二话不说直接砍。
身后一群兵也是个个像螃蟹,就这么一路横行到了主营外。
许稷深吸一口气,对主营外的守将报出了队伍代号,又对了口令,抬起手被简单搜了身,竟堂而皇之入了主营,之后深深一揖:“大将!”
那所谓大将正烦着,头也不抬一下:“有屁快放!”
许稷瞥了眼他两边杵着的小卒,其中一小卒盯着她的花白头发仔细想了想,指了许稷忽尖叫起来:“大将!某记得这次将校当中似乎没有这人哪!”
“怎会没有呢?你再看看!”许稷向前两步,拎过炉上滚烫开水就冲过去,对面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已踩到了案上,抬手就往下倒开水,那大将嗷嗷大叫往后一避,许稷将铜壶直接砸了过去,那俩小卒正要抓她时,伍长终于带兵冲入。
大将头脸烫得几乎疼昏过去,倒在一旁抽气。
许稷往后一退,寡着脸道:“魏王在哪?”
“带着往、往东边撤了……”小卒支支吾吾道。
“你们是谁的兵?为何伪装成土匪?可是与泰宁使府里的人有干系?”许稷一连串发问,那小卒哭着摇头:“不知道啊不知道啊。”
“参军,依我看应是河北的兵。方才一路上来你听出那口音没有?”
“河北……”许稷恍然转过身,“通知一队逮住东梁一切可疑人等,协助二队诸旗收尾,你们几个跟我速回临沂。”
此时夜已深,匆匆忙忙下了山,却有大队人马围了大青山,正是周指挥使所领牙兵。
周指挥使忙与许稷道出缘由,却遭许稷怒斥:“简直胡闹!使府正是用人之际,让你带这么多人出来不是给人钻空子吗!”
周指挥使被她吓到,却说:“怎么是用人之际?”
“有人要作乱!”
“甚么?”
“河北兵都逼境了!我说前阵子怎么会有那么多流民,全是河北兵……”许稷这时不光是失察的自责,更多是控制不住的焦虑。
大青山这儿全是些废物,就是用来调虎离山用的。他们本意是要将王夫南和精锐骗出来,随后里应外合占领使府,攻占牙城,夺得泰宁地盘,吃下这块沃土。
许稷骑上马狂奔回临沂,周指挥使亦领兵去救。
可惜,此时牙城已是大乱。
副使变节,勾结外兵叛府,罗城洞开,气势汹汹往内杀进子城,王夫南率亲兵抵抗,子城内是一场激战,血染夜幕。
僚佐不是逃就是死,拼到最后敌伤一千自损了八百,纷纷去捉变节副使时,王夫南后肩已经受了重伤。
他也只是抬手抹了下脸上的血,转过身就往牙城走。
然他刚走进夹城,暗中却忽有人扑过来,杀了他个措手不及,刀也被打落在地。
好在他反应算快,倏忽将对方反压,死死扣住对方咽喉。
借着夹城中一片黯光,他辨清楚了那张脸,正是他泰宁府的副使。就在这一思一念之间,副使亦抬手往上掐住他脖颈,并吼了一声,迅疾翻身又将王夫南反压下去。
王夫南死死掐住他喉咙,副使骤然腾手,匕首一亮就朝下扎去,王夫南霍地一偏头,刚避开这匕首,那匕尖便又朝他咽喉扎去。王夫南伸手握住那刀锋,上身侧偏,额角青筋暴起,血珠子不断往颈口滴,他猛吸一口气,后肩的伤使他气力和耐力锐减,咬着牙似乎也抗不下去。
就在这时,他忽闻得马蹄声传来。
那马蹄踏血,越过尸体,迎着蕴满血腥气的风,穿过罗城子城,朝他奔来。
与那声音一道逼近的,还有一支钢头弩箭,箭头几乎是转瞬间就穿透了副使的胸膛。
握着那匕首的手顿时失了气力,副使沉沉压下来,王夫南差点呕出血来。
他睁眼看天,夜幕将要撤回,曙光将至,但风却不停,吹得他一句话也不想说。
马蹄声在他耳旁停下,许稷翻身下马将副使翻到一旁,将他拖起来。
两个人几乎都面目模糊,血与汗混杂,头发乱蓬蓬,身上衣裳也不再齐整干净。王夫南抿紧了唇一言不发,他几乎耗尽了力气,就只这样看着许稷。
此时只能听到风呼啸而过的声音,许稷面上毫无波澜,最终只闭了闭眼,将手掌按在他肩头伤处,手臂收紧,沉默地拥住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许稷:使府守住了,我也活着回来了,你看我都是说到做到的。王夫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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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号很乱的情况下,只能用口令,在古代也称作将军令。
军中口令,一般是由最高指挥官在最后时刻颁布,而由其亲信近卫系统的官员逐次传达下去。从此在口令有效期内,可视为身份辨别的标志。
为什么要口令?
据 说是“战斗中如果双方列阵,那么依靠阵营的位置即可知道其归属,但是事实上战斗一展开,往往陷入混战,大将可能还能依靠旗号辨识,但是小卒间若非如日本武 士那样背后插认旗,否则猝然相遇,即无法识别,只能靠问对方口令,知道的是自己人,不知道的就是敌人,杀了再说。”
比如说,曹操就用过“鸡肋”的口令,又比如官渡之战中,曹操的许攸之助突袭了乌巢导致曹军的胜利,偷袭部队打着袁军的旗号,顺利到达乌巢而未被识破,可以肯定也同时获得了袁军口令的。


☆、第55章 五五多事年
天实在是太冷了。
混沌不清的风涌进夹城,一呼一吸间,胸腔里尽是汹涌血气。许稷按着那冷硬甲衣;手心的血也渐渐转冷,她几乎感受不到他心脏的跳动,也感受不到他的呼吸,只察觉到沉甸甸的疲惫压在她肩头。
不要死,振作一点。
她想撑他起来;却根本挪不动;几次努力尽是徒劳。
好在有小卒及时赶到;将已经昏迷的王夫南抬进牙城;又速去喊郎中来诊治。
夹 城内又只剩了许稷一个人;她走去牵了马;手握缰绳站在那血途中,想起一些事,那些她在母亲小札里读到的,大意是说人命比想象中坚强;却也比预料中脆弱。坚 强在于不知它何时会爆发出怎样的能量;脆弱在于太容易消逝,像手中握着的一根丝线,稍不留神就滑走了,想抓却再也抓不到。
而她写下这些的时候,父亲已经失去了音讯。
抓不住会怎样呢?许稷没有继续往下想。
她看向牙城的入口,对早消失在视线里的王夫南几不可闻说了一声“谢谢你还活着”,之后就转过身,牵马离开了夹城。
天边渐渐有了光亮,前面的叛乱还未结束,都指挥使领着牙兵收尾,将还活着的叛军敌军统统抓了起来。
看样子似乎赢得了卫城的胜利,实际上却输得十分惨烈。许稷有生以来第一次从这样的场景中徒步走过,消失的鲜活的生命,因为立场与利益血战到死,有真正的对错吗?她尽管有片刻迷惘,却还是要往前走下去。
因泰宁使府多位僚佐被杀,王夫南又重伤卧床,使府一时间缺人带领,都指挥使便将许稷请了回来,这时许稷已接连三天没睡了。
她见缝插针在马车里眯了会儿,到了使府便跳下车,由牙兵领着往里去。
与都指挥使及判官一道将这两日所查情况梳理了一遍,许稷将纲要递给支使:“按这个起草上报文书,之后拿给我。”
她疲惫不堪,走出门又问都指挥使:“大帅醒了吗?”
都指挥使摇头:“血止住了,脉搏也还好,但就是醒不过来。某觉得大帅很沮丧,说实话前几日那样的状况,在他眼里其实已算惨败。但当时那景况,除了硬拼还有甚么其他办法?难道将使府拱手让给河北痞子吗?”
许稷抬手按住隐隐胀疼的额角:“知道了,我去看一看。”
她低着头大步行去王夫南寝屋,庶仆赶忙退下,只留他二人。许稷坐在榻前胡凳上,等了一会儿,后来熬不住,于是手撑额头闭目睡。支离梦境像破碎铃声,细细杂杂叮叮铛铛,让人更累。
天暗下来,最后连可怜暮光也一点点撤走,屋子便沉入了无边际的黑暗当中。
王夫南先醒了过来,试图翻动身体,却隐约看见坐在胡凳上的一个人:“从嘉……”
声音低哑,却仍将许稷唤醒。
许稷猛地坐正看过去:“醒了?”随即又起身走过去,在床侧坐下,自然而然地端过案上茶碗,舀了一小勺水递过去:“不管冷热,先将就着饮一口吧。”
王夫南将那水饮下,许稷便要去点灯,可王夫南却伸手按住她手腕:“谢谢你。”
“在高密时你也救过我与千缨,就当是还人情了。”她轻描淡写说着,又迅速岔开话题:“这几日我已大约查了个明白。河北眼下一团糟,叛军逃兵无数,原魏博及横海几个失势牙将带散兵南下,一路招讨流民匪贼,与泰宁副使勾结,打算将泰宁府吃下,所以才有了那晚的兵变。”
她毫不避讳接着道:“眼下的结果是,使府损失惨重,僚佐起码被杀了一半,至于士卒损失则更严重。善后工作很麻烦,抚慰金这笔开销就令人焦头烂额,州府不可能替你支这笔钱,希望你尽快处理。”没有一句安慰,有的只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魏王呢?”
“安全。”
尽管许稷言简意赅,没有多加解释说明,却无端值得相信。
她做事比预想中要可靠得多。
许稷忽不再说话,她伸手端过案上茶碗,将余下冷水一饮而尽,随即低了头。
因身处暗中不必在意自己及对方的表情,她开口道:“这次使府遭遇不测,某有失职之处,某将来必会多加注意入城可疑人员,确保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当然大帅也有失职之处,倘若能及时发现副使的变节心思,恐也不会酿此悲剧。”
都有失职,都需要反省。但眼下状况已是既定事实,只一味追责并无太大意义,路还是要想办法走下去。
她说话的口吻越变越官方,每到这时,就像是要离他远去。
王夫南甚至都做好了她起身离开的心理准备,可她却忽然侧过身,对他说:“今日是除夕,新年要来了,这个年似乎会很艰难,大帅做好准备了吗?”
王夫南这才察觉她握住了自己的手,那只手不大,也不甚温暖,却也有力。
是鼓励。
王夫南点点头,觉得她说完最后的话当真要走了,可她却没有,反是忽然俯身将头埋了下来。
他一愣,才想起来她是学许久之前的自己。
那时在高密,他也是这么将头埋在她肩窝,渴望能暂时安放长久以来的疲惫,想要获取一点点力量。
许稷很累了,方才撑着说完那些话,脑子早已混混沌沌。
她快撑不住了,想寻个温暖可靠的地方睡上一觉,王夫南这里就是个现成的好地方。
“从嘉?”
“别说话,我头太沉了,就借地方睡一会儿。” 她做得比王夫南更无赖更随心所欲,像个四处留情的风流官人,丝毫不将这样的亲近放在心上。
除夕没有热汤饭,也没有家人围炉夜谈的温馨,两个身在沂州的异乡人却只能以这种疲惫又奇怪的方式熬过去。
尽管许稷睡得毫不在意,但她仍然避开了他伤处的那侧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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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即位,改元并大赦天下,又赐钱予左右神策军,每人百缗。
然魏王却失踪了。
失踪的说法很是微妙,既不是一定还活着,也不是已经死了。
留了个大余地,却分明是躲入了无人可寻的暗处。
朝野皆为之唏嘘,阉党则烦得要命,到底死了没有呢?
不知道,无可查。
有人说死在了大青山东梁那场混战里,有人又说看他往北边跑了,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而该谣言的始作俑者许稷,这时正忙着和泰宁使府回易务分利钱。叶子祯替回易务发了一笔横财,顺利从河北折回,不由沾沾自喜,坐在公房里想要向许稷邀功。
结果等了半天,许稷却一句表扬的话都不说。叶子祯像个孩子似的坐到她面前,按住她的算盘道:“你不能夸夸我吗?”
“你是小孩子吗?”
叶子祯点点头,并将手一伸,袖子一捋,展示一条刀疤:“看到没,差点丢了条胳膊回来,河北人太狠了。说起来,朝廷是打算彻底放弃河北了吗?”
“不是朝廷想放弃,是不得不。”许稷继续算账,“连年战事灾荒已将国库耗尽,如今财政紧迫,馈运困难,想讨伐也没这力气,只会喊边上的方镇帮着揍。可哪个方镇这么好心?个个都自保心重得要命,没好处谁愿意蹚浑水。”
“倒是有理。不过——”叶子祯忧虑地皱皱俊眉,“河北这种斗法,最后还是我们倒霉啊。挨这么近,到头来免不了被揍。我听说使府损失惨重,正是被那帮河北痞子搞的,他们能来一次,就会来第二次啊。到那时怎么办?如今使府的兵力恐怕远不如之前了吧。”
“兵力少有兵力少的打法。”许稷皱眉咬指甲,“你给我的账对吗?算下来有问题。”
“你还懂兵法哪?”叶子祯完全没有抓住她的重点,“以少取胜这种事不都是奇才才办得到吗?比如我姑父卫将军,以千人从五万敌军中突围,那才是本事哪。王夫南有这本事吗?”
“本事不够运气凑。”许稷头也不抬,将另一边的簿子拿过来重算:“我给王夫南算过命了,他最近运道应该不错。”
“也是,凭空就让他分走这么一大笔钱,的确是撞狗屎运了。”叶子祯略有些忿忿,又对许稷道:“你不能做个假账骗骗他吗?扣下来的钱我俩分了。”
许稷忽抬头起身:“大帅怎么来了?”
叶子祯闻言吓一大跳,赶紧拍拍漂亮的屁股跳起来,回头一看却鬼个人也没有,不禁破口骂许稷“死骗子”。许稷趁机抱着算盘账簿从窗户逃离了公房,逃离了聒噪的叶子祯……
正月里头,整个京城还处在国丧的氛围中,千缨却开始了两头跑的日子。练绘没能放出来,练老夫人急得一病不起,然她又格外惦记樱娘,千缨只好时不时带小丫头去探望老夫人。
因跑得太频繁,难免引出一些是非。
就在正月快走到尽头时,不知是谁举告到了御史台,说侍御史练绘与沂州录事参军许稷之妻王氏私通,言之凿凿,且将从何开始都说得清清楚楚,甚至说幼女千缨正是二人私通所生。
按疏议所言,和奸者各徒一年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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