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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恩薇尔似乎对这名死灵法师保持着格外的警惕。她的两只手紧紧握住了战斧，瞪了扎尔一眼，又将目光转向夏娜：“他在这里又要干什么？你告诉过我，我们必须从邪恶的手中拯救庇护之地。你明白，我将不惜为此而奋战至死，但我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这种人。”
野蛮人是一个迷信和重视感情的种族。对于保护世界之石的责任，他们保持着可以称之为狂热的忠诚。在亚瑞特山被摧毁，世界之石永远消失之后，许多野蛮人只能用永不停止的战斗来填补空虚的内心。他们不再接受战士的葬礼，不再长眠于他们所钟爱的高山脚下，而是变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者，而死亡也不再是他们所在意，并且愿意用心去理解的事情。
“我对你们绝无恶意。”扎尔说，“我到这里来有着和你们完全一样的目的……与黑暗作战，恢复平衡。”
“呸。”野蛮人向地上的灰烬啐了一口，“如果你想要在我面前施展你的黑暗法术，那就尝尝我斧子的味道吧。我再问你一遍，死灵法师，你在崔斯特姆干什么？”
“猎杀野蛮人。”胡巴特在扎尔的口袋中说道，“否则还能干什么？”
野蛮人立刻将战斧举到胸前，“是谁在说话？”她迅速向周围望了一眼，“给我出来！”
扎尔叹了口气。他试着露出一个微笑——这只是为了让野蛮人放松一些，他并没有奢望以此来赢得她的友谊，但微笑对死灵法师而言实在是一种很不自然的表情。看吉恩薇尔的反应，扎尔相信自己的表情一定更像是龇出了自己的牙齿。他知道，胡巴特只是想要展示一下幽默的品质，无意让别人感到不安，但他还是不禁要为带上了这颗骷髅而感到懊悔。不管怎样，他现在并没有准备好透露更多信息。这次相逢毕竟不是坏事。扎尔相信，他们很快就会交换更多的情报。但在那以前，他宁可保持沉默。
仿佛是在回应野蛮人的责问，黑暗中突然亮起一道耀眼的强光。光源应该在大教堂废墟的另一侧，所以那片废墟的轮廓被清晰地映照出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阵从平衡中产生的波动。扎尔感觉到这阵波动冲过他的身体。胡巴特发出一声咒骂。它要比任何凡间生命都更加敏感于此。这种波动意味着某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出现了。而且是非常强大的天堂或地狱生物，强大到足以威胁光明与黑暗之间的天然均衡。
扎尔不知道来者是谁，但他相信，他们很快就会知道了。
武僧第一个向高地上冲了过去。当他们上了高地的时候，那片光已经开始消退了，不过还是能看到它从大教堂废墟的边缘一直延伸到对面的墓地。那些墓碑都已经东倒西斜，碑文也因为风雨的侵蚀而难以辨认，而高地上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墓地的入口处。
那里屹立着一根白色的石柱，足有两个人高，那是一座美丽的石碑。完美而匀称的方形棱线一直向上，在石碑顶部交汇成金字塔形的尖顶。碑面上雕刻着精致的徽章，正如同两位学者背包上的徽章一样。
那是赫拉迪姆的纹章。
当风向改变的时候，他们都闻到了木材烧焦的气味。它来自于那座石碑脚下的一堆灰烬。托马斯和卡伦立刻向石碑跑去，其他人紧随在后，只留下扎尔还站在墓地的边缘。片刻之间，整个世界都陷入了寂静。
“他们要离开我们了？”
“他们并没有走多远，胡巴特。”扎尔压低声音说道，“请不要再向他们表示敌意了。就算没有你那种怪异的幽默感，我也快对付不来了。”
“我承认，你的确很无能，而且你的问题还远远不止于此。”胡巴特在口袋中嘟嘟囔囔地说，“请原谅，但你的确有一些白痴。首先，你去追赶那些夺走塞勒涅……”
“这和你无关。”扎尔说道。他的声音表明他已经到了发狂的边缘。
“你要知道，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已经太久了，你不可能这么简单就让我住嘴。你已经失去她了。这的确是一件可怕的事。我也曾失去过一个很爱的女人……”骷髅的声音停顿了一段时间，“你不应该召唤她的灵魂，然后又发疯一样跑到了这里。现在我们被困在了这个浸透了人类和恶魔之血的地狱窟窿里。你就算是到了这里，也不可能把塞勒涅带回来。现在，你又要和一帮流浪汉和盗贼混在一起，却丝毫不考虑我们的安全。无论是谁，都会认为你不想活了。”
“这关系到恢复秩序与混乱之间的平衡。我的末日迟早会到来……”
“那也是等你准备好的时候，但肯定不是那以前。”骷髅打断了他，“当然，当然。也许那个时刻就是现在，就是这里？也许你正在欢迎那个时刻。”
扎尔不得不承认，胡巴特说得也许有些道理，但现在，他只感觉到全身皮肤涌过一阵阵刺麻。他以前有过这样的感觉，这一次，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他们附近还有别人——一个非常强大的存在。平衡受到了威胁，但这个存在到底属于光明还是黑暗，他并不知道。
他也来到了石碑前面，加入到众人之中。武僧和他的两名同伴仿佛要被沉重的哀痛压倒了。扎尔知道，赫拉迪姆牺牲的领袖，迪卡德·凯恩就在这里，但如果他们来此的目的是为了给凯恩修建圣坛，那么这根石柱又是谁立在这里的？
胡巴特发出一个微弱的声音。扎尔将头转向右侧，看到一个人影出现在山顶上，身披铠甲，外罩飘逸的长袍。他剃光了头发，肩膀显得格外宽阔。刚硬而英俊的脸上带着战斗留下的伤疤。
他肩负着一只背包，迈着缓慢而坚定的步伐向这里走来，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扎尔甚至不能确定他是否注意到了自己注视他的目光。
扎尔觉得自己应该感到警惕，但不知为什么，他丝毫没有这样的情绪。其他人也渐渐注意到了这个向他们靠近的人，并将视线转了过去。他在他们面前停住脚步。这个陌生人的身上散发出一种平静而镇定的力量。他是属于善良和光明的。扎尔觉得监护者塔格奥在向他说话。平衡在这短暂的瞬间恢复了，扎尔察觉到，虽然这里的大地依然充满污秽，但在这个人的脚下，青草正从岩砾间露出头来。
“欢迎，光明的战士们。”那名陌生人说，“我是天使议会的泰瑞尔。我来到这里，是为了寻求你们的帮助。高阶天堂和整个庇护之地正处在危险之中。而你们……”他的目光逐一扫过石碑前的众人，仿佛一直穿透了每一个人的内心，“……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第四章 天使议会：七周以前
智慧梦到了人类的死亡。
泰瑞尔睡在冰冷的大理石床上，立刻陷入关于末日浩劫的梦境中。黑色的沥青滴落，汇聚，伸展出细长的触须，穿过在亮蓝色的天空中翻滚的云团，洒落在地上的光也发生了变化。庇护之地的世界开始颤抖。数不清的凡人尖叫着，从尘灰中站起大地上迸出一道道裂痕。人类伟大的创造，木制和砖石的高塔变成碎片，砸落在地上。将血肉身躯压得稀烂。巨大的地陷吞噬了整座城市。海洋沸腾，因为灌入血水而变成了红色。
但燃烧地狱的爪牙们并没有在这场浩劫中出现，这不是他们做的。灿烂的圣光切穿了在毁灭之上翻滚的黑云，一群天使降临凡间，这场灾难正是他们带来的。圣光遮蔽了天空，侥幸逃过浩劫的人也一个个死在天使的剑刃之下。
泰瑞尔浑身冷汗地醒了过来。刺痛的感觉让他不由得眨了眨眼，伸手抹了一下脸，有些惊异地看着指尖的水渍。
你在为你的凡人们哭泣。
大天使从不曾哭泣过。他站起身，感到冰冷的石头地面给自己的关节带来酸痛。然后他伸展了一下后背，感觉着肌肉的绷紧和松弛。这么多全新的体验，每一个都需要他停下来，慢慢感受。他竭力甩掉那场梦中的黑暗，但黑暗紧紧缠绕着他，如同一块裹尸布。就在不久之前，魔神刚刚被击败，泰瑞尔宣布，天使与人类和平共存的新时代开始，而今天，天使议会将再一次进行激烈的讨论，以确定人类在永恒之战中所扮演的角色。
对于庇护之地，天使和地狱的恶魔一样，是一种巨大的威胁。看样子，泰瑞尔的宣告只是一个可怕的错误，但这场灾难到底是怎样发生的，为什么会来得这样快？
是因为那块石头的影响。
庇护之地是伊纳瑞斯在无数个纪元之前创建的。从那时起，大天使们就为它是否应该存在而开始了争论。英普鲁斯的观点从没有过动摇——它必须被摧毁。许多个世纪以前，就连泰瑞尔也有着和他类似的看法，而现在，人类已经证明自己是一种伟大的生灵。
人类应该害怕的并不是英普鲁斯。泰瑞尔一边想，一边走向大议会堂。当他一个人走过天堂的时候，不祥的预感依然萦绕在他的心头，不肯退去。勇气大天使的观点尽人皆知，但奥莉尔……她将投出左右全局的一票。如果她依旧倾向于维持庇护之地的存在，那么伊瑟里尔也将有可能遵从她的意见。即使他赞同英普鲁斯，没有马萨伊尔在场，他们会形成二比二的僵局。根据议会律法，这样的投票将被宣告无效。
在奥莉尔打断了他与巴扎里尔的交锋之后，他曾经再一次试图与奥莉尔沟通。那时他们是在希望花园外面，他只见到了奥莉尔的一名随从，并被告知，奥莉尔正在静思之中，不会见他。希望花园是平静安详之地，天使们会在此沉浸于冥思之中。天堂的歌声和光明让树木焕发异彩，也帮助天使们在此寻觅到平衡。奥莉尔的卫兵对泰瑞尔说，希望大天使不会将冲突带到这里。那名天使还送给泰瑞尔一朵象征和平的光之花，请他装饰袍服——奥莉尔对于任何来到希望花园的访客都会有这样的款待。天使卫兵的语气显得格外轻蔑，在泰瑞尔还有翅膀的时候，她使用的也是这样的语气吗？
虽然状况已不同于往日，但泰瑞尔并没有想到奥莉尔会拒绝他。他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花园。花园中的情景让他不由得心生寒意。这里的树木还在闪耀着光彩。但其中的一些光华中出现了一点细微难辨的灰色瘢痕，就好像……
不，他不能这样想。也许真正的问题在于他新的凡人身躯，还有他常常会感受到的那种怪异情绪。以凡人之躯重新加入天使议会的决定是不是过于短视了？他是否已经不再适合作为智慧或任何其他领域的统治者？
泰瑞尔继续向大议会堂走去。英普鲁斯在大厅门外迎上了他。
勇气大天使周围环绕着银光侍卫，巴扎里尔也在其中。当泰瑞尔走进的时候，他向前迈出一步，仿佛是想要说话，但英普鲁斯示意他的副官退到一旁，亲自走向泰瑞尔。他展开的翅膀喷薄着夺目的光芒。“你想要误导我的姐妹，让她支持你。”他说道，“但在正式讨论之前，针对任何议题的私下串通都是被禁止的。你的轻率行为危害了整个议会，难道是你必死的身躯遮蔽了你的思想？”
自从泰瑞尔决定放弃双翼之后，他和天使议会的关系就永远地改变了。他们的冲突变得无法调和，如同浓重的阴云，永远悬在他们头顶。“不要让我们之间的事情影响你的思维。”泰瑞尔答道，“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我的选择和你因此而产生的怒意毫无关系。”
“智慧。”英普鲁斯的翅膀颤抖着——泰瑞尔不知道这是因为愤怒，还是讥笑。“这就是你从那些池塘中为我找到的建议吗？我想，应该不是吧。一个凡人就算是窥视圣杯，可能也什么都看不见，泰瑞尔。或者，也许你在害怕你所看到的东西。”
“我只担心你对战争的欲望。现在，黑色灵魂石的影响已经遍及高阶天堂。勇气并不意味着可以对无辜者滥施屠戮。”
“胡说。”英普鲁斯说道，“那块石头不会对我们造成任何妨害。你将现在视作营建和平的一个机会，但除非庇护之地被彻底摧毁，否则和平就不会到来。为了我们所需要的胜利，牺牲是在所难免的。魔神差一点便将我们彻底制伏了，泰瑞尔！金刚大门以前从不曾被攻破过。仁慈是不被允许的——至少以后绝不应该再有了！”
他转过身，准备走进大议会堂，仿佛泰瑞尔根本就不存在一样。智慧大天使抓住了他被铠甲包裹的胳膊。强大的力量涌过泰瑞尔的身体，差一点让他惊呼出声，但他咬紧了牙。“不要这样，英普鲁斯。人类心中也有伟大之处。不要在我们得到机会前转过身去。”
巴扎里尔又向前迈出一步，但英普鲁斯还是挥手将他遣开。英普鲁斯甩脱了泰瑞尔，仿佛很厌恶被泰瑞尔碰触。他的声音中却充满了怜悯，这样比他的愤怒更加糟糕。
“人类的世界威胁我们已经太久了。”英普鲁斯说道，“它成了地狱用来对抗我们的工具。既然你已经选择加入凡人的行列，你的判断就不再值得信任。很快你就会知道了。议会将采取行动，无论你是否喜欢。”
“不要忘记，上一次议会决定庇护之地的命运时，最终的投票结果是允许它的存在。”奥莉尔说道，“如果要重启这一辩论，你必须提供足够的证据，证明局势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
“证据非常明确。”英普鲁斯高居在大议会堂上方，发出雷鸣一般的声音。勇气大天使在他的座位中向前欠起身，伸手指向黑色灵魂石。他的翅膀围绕着黄金甲胄，如同圣光缎带。他的目光逐次扫过伊瑟里尔和奥莉尔，声音显得格外盛气凌人。“它已经在我们面前做出了无声的判决。”
“难道你认为这块石头在这里，由我们进行守卫，依然并不安全？”奥莉尔问。
“我们已经在这里对这个问题争论过很多次了。最大的威胁并非来自于这块石头，而是在于那些制造了它的人类。我们已经太久没有采取行动了。正当我们在无数个时代中不停地进行争吵时，燃烧地狱一直在将秽恶的秘密悄然送进人类的耳朵……影响他们的灵魂，利用他们的世界来对抗我们。灵魂之石只是这种恐怖行为的例证之一。记住，它是由人类铸造出来的，奥莉尔！如果不是这样，天堂之门有可能被魔神攻破吗？我们还会不会失去那么多兄弟姐妹，并亲眼看到水晶穹顶险些瓦解冰消？”
“事情并不像你所说的那样。”奥莉尔说道。泰瑞尔在自己飘浮于空中的座位里看着她。她的声音依旧保持着平静，和英普鲁斯激动的演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他感觉到奥莉尔声音中有一种反常的紧张，就像他们上一次在这座大厅中相遇的感觉一样。“魔神也许会找出别的办法攻上天堂。也许那样的话，它就真的能摧毁水晶穹顶。”
英普鲁斯笑了起来。那笑声如同冰块一样寒冷。“希望遮蔽了你的眼睛，让你无法看到事实，我的姐妹。地狱的仆人已经崩溃了。他们的首领被驱逐到了无底深渊。现在正是我们行动的时候！我们有机会做出决定性的一击。庇护之地一直都是我们最大的弱点。将它摧毁，我们就能赢得彻底的优势，最终结束永恒之战。”
大议会堂中寂静无声。“人类还有希望。”奥莉尔最终说道，“要记住，他们生自于天使和恶魔的结合。他们有能力鼓动黑暗，也同样有能力崇敬光明。”
希望大天使的言辞中缺乏信心，她的语气异常苍白。泰瑞尔清了清嗓子。在这次会议中，英普鲁斯一直躲避着他的目光，但这并不能否认他的存在。“不要忘记奈非天在击败魔神时扮演的角色。”他高声说，“黑色灵魂石的确是在庇护之地被铸造，并被用于对抗我们。这是事实。但奈非天也勇敢地面对强大的邪恶，并最终将其打败。而我们，天堂的卫士们，却完全无所作为。”
“于是你就宣布一个新的黄金纪元就此开始，天使和人类将在这个纪元中永存，直到永远？”英普鲁斯的话语中充满了几乎不加掩饰的厌恶，“也许你应该在做出这个承诺以前先向议会咨询一下？”
勇气大天使冰冷的话语中满是挑战的意味。以暴力相威胁的气氛再一次充斥在这座大厅里，但这一次，泰瑞尔不会受到这种气氛的刺激。“奈非天的能力，我们才刚刚开始了解。”他说道，“如果我们现在灭绝他们，我们就会失去对抗邪恶最强大的武器。”
英普鲁斯的声音变得更大了：“你藐视天堂律法，一次又一次与人类沆瀣一气！甚至还为了他们抛弃自己的翅膀，这还只是你鲁莽行为最近的一个例证！”英普鲁斯转向议会的其他成员，“现在该解决这个对我们至关重要的问题了。如果不是泰瑞尔擅自干涉凡人女孩莉娅和她母亲的人生，魔神也许就不会在这块石头中找到藏身之地。”
“对此，我们无法做出判断。”奥莉尔说，“这次会议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审判智慧。”
“那么，也许智慧应该提供他的建议。”命运大天使伊瑟里尔说道。他在大多数会议的进程中都保持着沉默，实际上，他在任何时候都很少说话，而他现在所说的话让泰瑞尔吃了一惊。“我们有很多事需要讨论，但让我们先关心一下另一个尚未解决的问题：该如何处理黑色灵魂石。”
“智慧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