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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那年,她买卖美国配济品和收购急于回国的日本人南货店的故事。对儿女们总结道:“那时候,连谌裕泰也不敢进。我拿私房钱买了。时候到了,没人敢要,反而缺货。价钱又便宜到地头。这一宝硬让我押着了。十来天,净赚两万大洋!”结合经营实践,老人又教给儿女们许多从商诀窍和谚语。
立言欣然笑了。原先,他只知道母亲持家有方,温厚贤良,当着拂去历史尘埃,蓦然发现,老人跨入新时代,仍焕发出年轻时过人的智慧、胆识和魄力呢。
他本是商贾后裔,自小听父辈谈家常,熟知许多经商学问。不过,当时并不以为然,目作奸诈之术,暗暗窃笑,是老一辈对逝去光荣的灰色怀念。多么不合时宜的光荣啊!
买卖摺扇的成功,激活他内心许多几乎遗忘的商业故事。举一反三,悟出不少经营理念。此后,他勤观察、动脑子,又做了几笔漂亮业务。然而,都是小打小闹,仅够改善生活。不过,他到底从中得到最初的训练,积累经验,为日后大展宏图,作了准备。
立功瞧哥哥上路就取得恁大成功,心里痒痒地,乘母亲在灶前做饭,悄悄同立言商量。准备退职回家大干一番。近来,他和汉正街的老板混在一起,烟酒吃好了,牌打大了,每月工资加了摊档分红也不够花销。小蓉为钱同他吵过好几次。立言一听弟弟要退职,头儿摇得像钟摆:“那哪行!政策一变,全家没个正式职业,又是‘不在城里吃闲饭’的对象!”
兄弟俩的谈话全被刘袁氏听见。老人拿着锅铲站在穿堂门前,制止道:“你忘记你爹三年自然灾害退职的事?遭半辈子孽,受多少罪啊!”
1960年,中央声称,为了缓解连续三年自然灾害造成的大饥馑、物质大匮乏,农村允许土地承包,城市允许开放自由市场。讲明“政策三十年不变”。刘甫轩眼见当营业员的工资难以养活四个儿女,退职回汉正街帮妻子做小买卖。不意,没两年批所谓的“三自一包、四大自由”,刘家傻了眼。一直在困境中挣扎。1970年毛泽东倡导“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为落实“最高指示”, 为凑足指标,完成任务,很多地方不管你身负沉疴,还是年届耄耋,以“动员”名义强行驱赶下乡。每天,街上长龙般汽车拉起老爹爹、老大妈,哭哭啼啼绝尘而去。胡荷花见了,信口唱道:“红灯——绿灯——爹爹婆婆下农村!”短短十一个字,起兴凄怆,怨而不怒,写尽悲苦。有人认为简直是天才之作。即使放在《古词源》里也不为过。顿时在全国传开。谁也没料到,竟出之一个疯子婆婆口里呢!
就在这阵大浪潮中,红脸把刘甫轩夫妻作为重点下放对象。幸亏街道革委会主任不同意,说:“两个六七十岁的人,下乡能干什么?”红脸建议道:“可以放牛,放牛嘛!”主任皱起眉问:“哪那多牛放?农村老头不要失业?”刘甫轩终于没下放,却吓得大病一场。
回忆往事,老人心有余悸:“那是什么世道哟!你哥是没办法,你想走老头子老路?”
在母亲和哥哥反对下,立功不吭声了。但是,刘袁氏担心二儿子不死心,干脆趁立功上班,碰见小蓉时,讲给她听了。小蓉斜睨立言一眼:“自从转百货业,他打着帮您家做生意旗号,成天不落屋。把我和儿子简直忘记了。兄弟俩白天黑夜粘粘糊糊,我简直怀疑他们在搞同性恋!”刘袁氏感觉媳妇的话不可思议,反驳道:“都是刘家人,不是同姓还是外姓?同姓连?同姓不连连外姓?”这一说,把立言和小蓉逗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
这时,后面有人朗声道:“立言兄,什么事这开心啊?”
立言回头一瞧,竟是陈志鲲和继瑛牵着小红笑眯眯望着他们。他赶紧上前与志鲲寒喧。小红告诉道:“爸爸,爸爸,我的蝴蝶结和妈妈的发卡是大舅伯送的呢!”
大前天,继瑛同女儿逛街。只见两边店铺前的绿瓦铁架个体摊档上,百货杂陈,琳琅满目,五彩缤纷,交相辉映。感觉十分有趣,东张西望,瞧个不停。路过刘家摊档,刘袁氏问道:“英子,你娘俩哪里去呀?”继瑛笑着回答:“汉正街变得好热闹啊,好繁华呀!”小红一眼瞅见摊上挂的各色蝴蝶结,喜得惊叫起来:“妈妈,你看,奶奶这里好多蝴蝶结啊,太漂亮了!”刘袁氏说:“小红,奶奶送你几朵。你挑,看喜欢什么颜色?”继瑛慌忙谢绝:“这怎么行呢,伯妈!小红,快说谢谢了,留着奶奶卖钱啊!”说时,拉了女儿要走。小姑娘支起脚摇晃身子不肯动弹。大眼睛一会看看刘袁氏,一会看看妈妈,恋恋不舍。这时,立言送走客家转来,瞧见母女俩,笑着打招呼:“哈,小红,蝴蝶结好看啵,舅伯早想送几朵你,今天总算碰见。来来来,我帮你戴上!”说着,挑了大红蝴蝶结给小姑娘扎起。又让小红再挑一些带走。小红高兴极了,边挑边笑,忽地回头对继瑛说:“妈,还有你戴的发卡呢!”立言说:“对,继瑛,你看,喜欢什么颜色的?”女大夫嘟嘴一笑,摇摇头:“我又不是小丫头!”刘袁氏介绍道:“现在可时兴啊!”立言见继瑛不肯要,说:“我帮你挑。玫红的,紫色的,海蓝的……”继瑛仿佛担心他又说:“来来来,我帮你戴上!”不敢谢绝,红起脸连说:“够了,够了。”接过发卡,拉上女儿道声谢,慌忙走了。望着继瑛母女背影,刘袁氏深长叹口气:“要是你们结婚,小伢比小红还要大呢!”立言觉得母亲好笑,嗔道:“妈,你想到哪里去了!”
因此,这会,小红的话让立言和继瑛都有些发窘。志鲲瞧着笑了,对妻子说:“我也是奇怪,我们的李大夫、李院长怎么突然变得时髦起来,戴上这时髦的发卡!”继瑛在干部革命化、知识化、年轻化、专业化中走上领导岗位,担任医院副院长。故而,志鲲如此调侃。继瑛撇撇嘴:“我只是管管业务。哪像你掌握生杀予夺之权!”说毕,拉上女儿,声称看奶奶摊上还有什么新奇东西,走向摊档。继瑛的话意味深长,还像有所指。见志鲲尴尬地笑着,立言说:“去家里好好聊聊。你站在这儿太惹人注目。”志鲲说,又不是在襄阳,有多少人认识?那就去我家吧!立言只怕来了大客户,得守在家里发货,请志鲲去自已家:“我家可不比你家,寒窑啊!”志鲲说:“我俩还讲虚套?况且,要不了多久你会超过我的。”这话似乎隐含政策取向,正是立言急待了解的呢!
因而,刚坐定,立言就问起党对个体经济的政策。志鲲回答的也不过是报纸上一套。但是,立言认为,听一个共产党高级干部亲口讲出,感觉到底深刻些。
说到自已生存状态,先由妹子立孝介绍代课,现在又重操父业,立言自嘲道:“当年总说‘家有三斗红高粮,不当孩子王’,如今却乞讨般走上讲台!”又说:“读书时,一心跳脱家庭、跳脱汉正街。凭着努力,我曾冲了出去。不料,打个转,又回到原处。真像佛说的:‘哪里来,哪里去’啊!”声音里透出悲凉。
志鲲对朋友的话大不以为然。他看出,立言固然目前显得困顿,却一直表现积极主动,不断地超出个人有限性,内心体验较之常人不知丰富多少。并非简单地打个圈,回到原来出发点。于是评判道:“我认为,你的经历更合乎海德格尔的存在主义!将会像海德格尔所言,达到‘绝对自由’。用*辩证唯物主义表述,是从量的积累达到质的飞跃。也就是毛主席讲的,从必然王国飞跃到自然王国!”
立言显出亢奋:“谢谢你的鼓励。有段时间,我灰心到想出家当和尚呢!”
志鲲听完立言游归元寺故事,笑道:“现在这么好形势,当和尚不是亏了?我还告诉你,代课是你表妹介绍的,并非立孝的路子!”
立言惊呼了:“这个死丫头,说成她的功劳。硬要我买套衣服谢她!”说毕,就最牵挂的事询问道:“栗阳还给我留条尾巴。写了无数封信没个反应,这该怎么办呀?”
志鲲回答:“最近,有个中发'1986'6号文件,你的情况应当符合。我在党校学习,找来不方便。杜援朝肯定也有的。你就向他要个抄件,好好揣摩一番再写。可以寄到襄樊市委信访办,同时也找找省信访处和省高法。只要你寄了,襄樊那边,我找人打招呼……”
这个下午,两个儿时的伙伴、昔日的情敌、*的对手谈得那么忘情,直到刘袁氏拎着一包货回来,叫着:“收了,收了,差点卖空城!”老人身后,跟着挑担子的立功,再后面,继瑛和小红也帮忙拎着货物。立言赶忙上前接过继瑛和小红的包包,连声说:“真不好意思!”继瑛说:“体验体验嘛,让小红知道生活的艰辛也好!”这话不好接腔,于是,立言说:“谢谢你帮我找到代课工作啊!”继瑛横丈夫一眼:“嘱咐不说,话真多!生怕埋没人情一样。留些言语帮表哥问问他的事情才对!”志鲲一笑:“刚才谈了。我要立言写申诉。问题迟早会解决的……”
继瑛追问一句:“陈副书记,你给个定信,向谁打招呼,什么时候能解决?”
四、上帝死了,上帝真的死了
在北风呼啸,天寒地冻的季节,原野、森林、山川复盖一望无际的皑皑白雪。不见飞禽,不见走兽,不见人影,连缕炊烟也不见。整个世界呈现巨大的苍凉。面对无始无终,似乎没有尽头的荒寂,如同回到冰川时期,让人陡生“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那般痛彻肺腑的酸楚。甚或,没有感伤,不知恐惧,有的只是麻木!
可是,就在似乎坚不可摧的厚实冰层下面,生命在孕育,生命在萌动,生命蓄势待发。当第一阵春风吹来,幼苗便破土而出,势不可当,茁壮成长。于是,原野绿了,森林绿了,山川绿了,鸟语花香,百兽奔腾,笑语暄哗。一切朝气蓬勃,显现突发繁荣。
大兴隆巷的第三代正是这样小树般成排地长大了。这一年,孙家小四25岁,李家毛毛19岁,陈家小红12岁,立功的儿子念念6岁,立孝的儿子家财8岁,算上与大兴隆巷有渊源的孩子:腊狗女儿龙招娣17岁,杜援朝的儿子跃进24岁,汪小虎23岁,李冬生的遗腹子望春18岁……需要补充的是,丫丫给保国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丑行头17岁,姑娘小丫9岁。如果不是计划生育越来越严格,丫丫简直可为李家增添一个加强班呢!
胡荷花见媳妇这么能生育,喜得只是说:“好种发好芽,个大会生伢!”
俗话形容,好地种不得三年麻,好女生不得三个伢。可是,丫丫连生带刮,怀了六胎,并不见萎顿,反倒越长越漂亮,生气勃勃。她在保国面前不再低眉顺眼,曲意奉承,说话高声大嗓,平起平坐。有时热了,敞开衣服甩起一对热水袋似奶房忙活着,见了公公李卫东也不避讳!女人哪,当儿女长大成人,才真正自我觉醒,既幸福又自豪,底气十足。
保国作为工农兵学员,从政法学院毕业分到法院当上书记员。他成天不是忙工作,就是自学进修。只有晚上三不之找丫丫放松放松。反正孩子们都在楼上睡,无所顾忌。他喜好一把抓住妻子硕大的乳房。丫丫撇撇嘴问:“是不是想吃口奶?”保国涎皮赖脸地回答:“是呀!”说着,头往她怀里拱。女人仿佛被抚弄得迷乱了,闭起眼,由他剥光衣服。可是,当他赤条条扑上去,丫丫朝旁边一滚,教他扑个空。他要扒转她。丫丫说:“不行,得跪在地上喊我一声‘妈’!”保国想硬上弦,丫丫两腿夹得紧紧地,双手不停推搡,累得保国气直喘也难以得逞。他不由发出专业性感叹道:“他妈的,审过一个又一个*犯,没听说这难上手。看来,犯罪还得技巧呢!”只好跪在床前喊声:“妈。”但女人嫌声音小,且不脆嘣,要求重喊一遍。这种游戏,夫妻俩时不时演出。有夜,保国喊“妈”的嗓门过高了,竟然引得胡荷花在楼上答应:“嗳,什么事呀,保国?”他敷衍一句:“没什么,东西找着了。”钻进被窝里,与老婆抱起笑作一团……
一天,保国问丫丫为什么不像以前对他好了?女人答,现在我有我的儿子姑娘嘛!
提到小鬼头们,法官先生气不打一处出。
本来,学名叫李*的毛毛考入华师一附中,保国十分欣慰。姐姐继瑛、姐夫志鲲,表哥立言都是从那所名牌高中毕业。进了华师一等于进大学预科。果然,毛毛随后顺当地考入武汉大学生化系。不想,他对专业不感兴趣,却热衷西方文化思想,和同班同学、一个尼姑的养子李望春搅在一起,不谈功课,大发谬论。带得学名叫李学农的丑行头,学名叫李腊梅的小丫以及龙招娣一大排小家伙受不良影响。
其实,细究起来,*和望春并无自已成熟观点,只是一味否定老辈人价值观念、价值取向,嘲弄老一辈革命理想和道德标准。套用死鬼红鼻子关必升的话形容:别着来,要你打狗偏打鸡,要你走东偏走西。提起关必升,他那河南二奶生的女儿关秀丽经常随冯世红孙子冯永红逛汉正街,顺便也来李家参加*、望春主持的文化沙龙。言谈举止更怪诞。
星期天,保国伏案赶写一个报告,听见堂屋里又热烈地讨论开来。
李望春认定,年轻一代要追求个性解放。个人主义不唯是人之天性,更是个性解放、*自由的基础。批判个人主义无啻抹煞个性,灭绝人性,形成集权,造成专制。最终走到偶像崇拜的极端。文化革命的悲剧正是这样产生的……
*说,理想,你想,你之所想!为什么把人家画的画饼拿来充饥?我看*所说的共产主义,只存在书本中,现实根本实现不了!还不如什么……佛教……什么呀……
李望春接腔:大乘佛教教义。大乘认定,“无情有性”,连没有生命的东西都有佛性呢!又说“普度众生”,看看,是不是相当于西方的博爱平等?
李学农乳名丑行头,其实仪表堂堂,已是高二优等生。听两位大学生哥哥谈得起劲,插上几句:你们谈的是理想主义。我可是现实主义。现在的人都称自已是雷锋的哥哥“擂钱”。我明天干个体户,也当“擂钱”。
擂钱,武汉俚语,意即不择手段搞钱。擂、雷相谐;钱、锋同偏旁。像古往今来,此前此后的许多民谣、段子那样,群众的天才创造力绝非学者作家可望其项背也!
许久以来,保国读报纸、听广播、看电视,说什么父母同子女产生、存在“代沟”。想不到这条鸿沟挖到自已家里来了!尤其是丑行头的言论很让他震惊和失望。正要出房教训一番,听见龙招娣开腔了:如果说,女性解放的程度是社会文明的尺度。个性解放的标志,则要看性解放达到什么程度。性解放越彻底,个性解放越彻底。不然,是句空话……
龙招娣的话还没说完,年轻人哄笑开来,要她带头先解放解放。
保国心里暗骂道,真是龙家巷婊子养的,啥种出啥苗!听丫丫讲,这女孩子在同毛毛恋爱。这哪成?!走到门口,一眼瞥见小姑娘全身“露、透、薄”,颈脖垂挂的十字架插在*里,格外抢眼。下面三角裤衩隐约可见。保国吓了一跳,下意识退了回来。作为长辈这等场面插进去未免尴尬,碍于腊狗面子又不能当场发作。只好装作不在家,没听到。
过了两天,他抽空打电话约腊狗来大兴隆巷,又特地要立功作陪,声称哥仨好好聊聊。
腊狗自血洗工造那天从下水道逃出,好似到鬼门关走过一趟。胜利后,坚决不进入革委会任职。没多久,清队开始了,接着是旷日持久的两清一批,每次都把他出身抖落一遍,说他是龙家巷婊子养的。按说,旧社会,婊子比工人、贫下中农更穷,真是天天受压迫,不,应说是受压榨!该算共产党最可靠的群众基础。叵奈,在男权主义根深蒂固的中国社会,对最具革命性的阶层加以蔑视,甚至与资本家、地富视作一路货色!委实让他灰心丧气。幸亏7?23中央表态不久,趁着火气找了个临时工造反组织“赤卫军”里一位姑娘结了婚。迟一步,只怕今生找不着老婆了。女人生个秤砣胎,取名招娣并没招来弟弟,连妹妹也没招来。腊狗不知父亲姓甚名谁,以龙家巷的“龙”字归了宗,女儿自然叫龙招娣。夫妻俩把这根独苗看得金贵,虽说家境贫寒,所有的钱像泼水般往她身上浇。她想怎样就怎样。二十岁的姑娘,不上学读书,也不参加工作,成天追着屁精般娘娘腔的男歌星献花呀,要求签名哪;再不,就看录象,跳迪斯科,读美国《花花公子》杂志,岔开大腿研究*化妆,腊狗全不管。交男朋友更不会管。
腊狗来家时,保国准备掏永光香烟招待。一见立功耍开三五牌,笑笑,说:“到底是老板,就吃你的了!”随即,问腊狗近来怎样?腊狗吸口烟,头像泼浪鼓直摇:“屁股大个厂,一会承包,一会租赁,全由当官的折腾!猴子盘*,不盘出血不算数。马上垮台,没饭吃了!老婆卖点小菜,每天赚点油盐钱……你说一家人怎么办哪!”立功建议腊狗在汉正街做百货,并细加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