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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秒后，路明非看见那人转身就跑，跑进了滂沱的大雨里，身影变得模糊起来。
路明非猛地站起身，却没有丢下陈雯雯去追的勇气。
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07。
07。
在路明非的意识里，路鸣泽坐在树叉上摇晃着双腿，双手托着下巴歪着头俯视着站在树下抬头望着他的路明非，斑驳的树影挡住了路鸣泽的表情，但是他的话一句一句，如冰锥一般，锋利而清晰：“哥哥，我劝你离那个叫楚天瑶的远一点。”
“为什么！”路明非第一反应就是反驳他，脑中浮现出楚天瑶那熟悉的笑容，他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你可别告诉我她和老唐一样都是龙！”
这不可能……他已经失去了老唐一个朋友，他不想再失去楚天瑶了。
“这倒不是，”路鸣泽轻轻地摊摊手，一脸无辜，“她是个正常的人类，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人类。但是如果你不想她死去的话，最好还是离她远一点。”
路明非听得有些怔愣，敢情这小魔鬼是在帮他？
“什么叫做‘会死去’啊，你的意思是我会害死她吗？”路明非一听到这个字差点炸毛，恨不得立刻把路鸣泽从树上拎下来，“你倒是给我解释清楚啊！”
也许是见路明非真的急了，路鸣泽双手一撑树干稳稳地落在地面上。双手放在口袋里，一脸邪魅的他看起来藏了无数的秘密：“这不是再明显不过的事了吗？今后你的屠龙任务会越来越重，很容易就会把她卷进去，到时候谁也无法保证她的安全。”
“我才不信我的命格会差到这种程度，屠龙归屠龙，但绝对不会把师妹牵扯进来！”路明非倔强地说着，“再说了，就算师妹真的被牵扯进来了，我不是还有‘不要死’的言灵么。”
“哦，说得真精彩啊，”路鸣泽面无表情地为路明非这番壮志豪情鼓了几下掌，似乎对他的话一点都不为所动，干脆泼了一盆冷水，“但是我要告诉你，我无法复活已死之人，哪怕用你的四分之一的生命来换。”
微风吹过，仿佛是想抚平路明非心中不断扩大的不安的涟漪。
“我……”路明非张口，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我会保护好她，我绝对不会让她死去的！”
尽管说出的话没有一点底气。
“那么就祝你成功了，”路鸣泽又微笑起来了，标准的贵族优雅而带着淡淡恶意的笑，“我亲爱的……哥哥。”
狂风袭来，吹起飘零在地上的花瓣。仅仅是捂住眼睛的那一秒，路鸣泽的身影已然消失在了眼前。
地上鲜艳的花瓣一下子失去了鲜艳的光泽，像是预示着什么。
*
和楚子航在一起等在车站里的时候，路明非碰上了卡塞尔的小学妹新生——夏弥。刚刚见面，夏弥就笑着冲他们挥挥手，表情一下子被惊喜点亮，好看的脸庞瞬间璀璨无比，像极了记忆中的楚天瑶给他的感觉。
“哇，是师兄唉~”连这个称呼都让路明非觉得那么怀念。
记得暑假还待在中国的时候，楚天瑶去参加了卡塞尔学院新一届招生的面试，出发之前还信心满满地给路明非打电话说：“师兄，我们马上就可以继续当师兄妹啦~”一如既往欢脱而自信的她，这次却没有被录取。
楚天瑶很难过，隔着电话哭了好久，不停地问他：“为什么，我真的、真的很努力了啊。”
“师妹啊，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事你努力了就都能成功的。”路明非有些不忍，可说出的话依然那么残忍。
这句话，最最深有体会的不就是他自己吗。身为一个废柴，不管干什么总是被别人嘲笑，一个努力准备了好久的演讲比赛上去也只演讲了一句话；一直执着地守着陈雯雯，最后还不是失恋……
相比之下，楚天瑶的命真的是好太多了。
楚天瑶没有进面试是意料之内的事，因为路明非清楚她是个正常的人类，是不可能被卡塞尔录取的。
一杯饮料被一只洁白的手握住递到他面前，路明非坐在地上呆呆地抬起头，恍惚间觉得逆着光的夏弥就是楚天瑶，下意识地出声：“师妹？”
“嗯~怎么了师兄？”夏弥歪着头微笑应道。
——不是想象中的声音。这样的认知让他有点小小的失望。
明明和楚天瑶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太长，可是路明非总是莫名地很想念她。或许是因为楚天瑶总是在他最难过最失落的时候出现在他的身边——
有时拍拍他的肩。
有时冲他笑一笑。
有时只是递给他一只耳机。
有时干脆闭眼哼歌。
不管哪一种方式，都能让路明非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的存在。其实路明非一直觉得，楚天瑶像一株向日葵，整日整日地向着太阳、追逐太阳、用自己最灿烂的笑容迎接这世上最灿烂的阳光。
突然之间就不想再开口了，路明非胡乱地搪塞过去。夏弥微微一笑，心情很好地在他身边坐下，毫不介意地上有多脏，开口：“呐，师兄认识阿瑶吧？”
“阿瑶？”路明非咀嚼着这个名字。
“阿拉叫惯了都改不过口来，”夏弥吐了吐舌头，看起来俏皮极了，“嗯，阿瑶是楚天瑶哟。”
“原来是师妹，”路明非紧皱的眉头一下子放松了，显然是有了共同话题之后觉得心情好了起来的缘故，“你认识她吗？”
“当然咯，她可是我的好朋友呢。”夏弥眯起眼睛开心地晒着太阳，雪白修长的双腿伸展开，美得诱人。
记忆的匣子忽的被打开，路明非脑中回响起楚天瑶曾经对他说过的话：“不是我，是我的好朋友夏弥。她人长得漂亮性格又好，追她的男生可是要从班级门口排到校园门口的哟~”
夏弥和楚天瑶……是好朋友呢。
很正常啊，两个性格开朗平易近人的人凑在一起，造成的效应恐怕是要加倍的吧。
“师兄，在你印象里，阿瑶是个怎么样的人呢？”夏弥忽然转过头来问，眼神里带着几分认真。
“……性格开朗，唱歌很好，聪明机灵，只要她想，不管什么事都能做成功，”路明非抬头望天，翻看着自己回忆中的楚天瑶，喃喃道，“还有，她的笑容很漂亮，我很喜欢。”
“嘛看来师兄还是蛮了解阿瑶的哦，”夏弥促狭地笑，“但是，只喜欢阿瑶的笑容么？”
“当然不是，我喜欢小师妹这个人！”
“兄妹情？”
“嗯，不然嘞？”
于是夏弥不再问下去，转过头去继续眯着眼睛赞叹道：“啊，太阳真好啊。”
喂喂，哪有问到一半突然转过头去岔开话题的人啊。路明非吊起了半月眼。
“其实啊——”夏弥懒懒地拖长了音，把自己的目光投射在他不知道的远处，“你不要看她表面很开朗，其实阿瑶很孤独呢。你一定没有见过她一个人在家里的样子。
“有一次我去她家找她，发现她家就只有她一个人。她把窗帘都拉了起来，打开门的时候像是一只瑟缩的小鼠。
“她一见我就扑进我的怀里哭起来，她说，她爸妈离婚了。”
夏弥讲这些的时候，表情平静，像是在翻阅自己记忆里难忘的东西而不愿破坏的那种感觉。
离婚？路明非从来没有听楚天瑶提起过这些。
“那是她高二时候的事情了，不过那时候师兄高三，应该忙得没时间去了解这些吧？”夏弥的话说得柔和，说得根本没有针对性，可路明非真真切切地读出了一分责备。
是在责备路明非在楚天瑶最需要他的时候却跟个没事人似的忙着打游戏吧。
“阿瑶的身边从来不缺朋友，因为她性格好，不管和谁都能打成一片。可是没有一个人能真正走进她的心里，我是其中一个，师兄也是一个，”夏弥拍拍路明非的肩，路明非似乎从中看到了楚天瑶，“有时候想想，还真是有点嫉妒师兄呢。”
“她……经常和你谈起我吗？”路明非忐忑而小心翼翼地问着。
“你猜~”夏弥俏皮地眨眨眼睛。
“你们连说话的调调都差不多。”路明非有些郁闷。
虽然他很喜欢小师妹是事实，但是楚天瑶让他头疼的次数还是蛮多的，现在这只“楚天瑶二号”还不知道会怎样让他头疼呢。
“实际上呢——”夏弥淡淡地张口，说出的话却被吹过的风吹散在耳边。
阿瑶她说，兄弟子が一番好きだった。 （最喜欢师兄了。）
*
废弃的车站，满身伤痕的夏弥躺在那里，身上是楚子航为她盖上的衣服。那条笨笨的龙舔舐着她的身体：“姐姐，姐姐，你快起来陪我玩啊~”
路明非顿觉心酸，背起昏迷的楚子航一瘸一拐地往隧道外走。
他以前一直觉得夏弥是个好姑娘，是个像楚天瑶一样的好姑娘；他也衷心地希望夏弥可以和面瘫师兄一起走到最后。可是谁料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
走到隧道口，路明非身上的刺一下子都竖了起来，因为楚天瑶正站在隧道口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中带着一丝吃惊：“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的才对。”天知道路明非多想呵斥她跑来这么危险的地方的愚蠢行为，奈何他刚结束一场大战，再加上背着师兄，体力严重透支，实在没有了多余的力气去提高音量了。
“我和夏弥一起来的，她让我在这里等着，等她出来……”说到这里她看见了在路明非背上昏迷的楚子航，皱起眉头快步上前，语气中有着满满的关心，“他怎么了？”
“……没、没什么，师兄受了点伤，我打算带他去医院。”路明非冷汗直冒，要是龙族的秘密被她发现还得了。
显然楚天瑶不肯放过他，一把拉住了想跑路的路明非，不依不挠地问道：“为什么会受伤？你们在里面做什么？他受伤了那么夏弥呢，夏弥在哪？”楚天瑶的语速越来越快，说明她越来越着急。
路明非沉默着，并打算把沉默坚持到最后。
楚天瑶脸上再也没有了笑容，她松开路明非义无反顾地往隧道内走去，却被路明非眼疾手快地拉住。她转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耐：“放手。”
路明非没有动静。
楚天瑶提高了音量：“我说放手。”
见路明非根本不搭理她，她干脆用另一只手来试图挣脱路明非的钳制。但是女生的力气终归没有路明非的大，更何况路明非提前明智地把楚子航放在了地上，这样一来他就有了两只手来阻止楚天瑶。
“你放手！放手啊！夏弥在里面！我要去找她啊！”楚天瑶大声喊叫着。
楚天瑶挣扎得太厉害，被逼无奈的路明非只能把她整个人抱在怀里才能使上力。他知道这个时候他应该对她说些什么，可是就像楚天瑶向他询问老唐行踪的时候一样，他不知道怎样回答才能让楚天瑶不难过。
“夏弥，她走了，”路明非用了以前用过的话，随后双手环紧了楚天瑶，防止她突然爆发，“去了很远的地方，和老唐一样。”
闻言，楚天瑶一下子就跪倒在地。
路明非慌忙去扶她，扶到了一手的热泪。
“夏弥，夏弥，夏弥，夏弥，夏弥……”楚天瑶呆呆地坐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呆呆地呼唤着夏弥的名字，眼泪却是止不住地从眼眶里滑落，怎么止也止不住。
“夏弥，你回来啊，我再也不会骂你了。”
“夏弥，你回来啊，我一定帮你追楚子航啊。”
“夏弥，你回来啊，你那么寂寞，怎么能忍受我不在你身边呢。”
…………
夏弥，你怎么忍心丢下我一个人留在这冰冷的人间呢？
路明非看不下去了，蹲下身扳过她的肩，直视着她目光呆滞的眼睛，难得地温柔了一次：“如果想哭就大声地哭出来，哭出来会好受一点。”
楚天瑶看了他好久，忽然伸手擦干了自己脸上的泪水，逼着自己露出了一个微笑——尽管那笑容难看得不忍直视。
“我不哭，”楚天瑶边哭边笑，明明看起来是很恐怖的画面路明非却只觉得难过和心酸，“夏弥说，她最喜欢我的笑容了，她最喜欢微笑着的阿瑶了。”
“我不哭，我要笑给她看，我知道她一定在看。”
楚天瑶明明是在笑着。
可是她脸上的泪水和发红的眼眶却出卖了她。
明明很难受，却要拼命让自己笑出来，哪怕知道那个笑容再假不过了。
路明非耳边突然响起了夏弥曾经对他说过的话：“阿瑶啊，是个很孤独的孩子呢，却又是这个世上最怕孤独的人。”
忽然之间，路明非竟然理解了夏弥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为死去的夏弥祭奠。
☆、08。
08。
楚子航失去了夏弥，路明非失去了楚天瑶。
身为龙王的夏弥没有葬礼，只是楚天瑶倔强地要把夏弥带走。路明非别无他法，偷偷地从卡塞尔内部装了一部分夏弥的骨灰给她。路明非还记得，楚天瑶握住那个小小的玻璃瓶后，贴近了自己的右胸口，然后头也不抬安静地对他说，谢谢。
就好像夏弥还在她身边一样。
夕阳把楚天瑶的影子拖得老长，摇摇欲坠的，影子似乎都被风吹得左右摇晃起来。路明非看着她低着头走得越来越远，水泥地上留下一点一点的泪渍被风蒸发带走，不留下一丝痕迹。
说不清什么原因，路明非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很想跨步追上去，像以前楚天瑶安慰他那样安慰她，可是他犹豫了好久发现自己终究是没有那个勇气。等他也往回走坐上火车的时候，他才猛地记起来：他们认识了近三年，却一直都是楚天瑶在鼓励安慰他。
路明非做了什么？他唯一做的事情就是找一些让她安慰的机会。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不会悲伤的。路明非一直都以为能笑得这么灿烂的人一定心态好并且热情开朗，是不会觉得悲伤的；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原来把楚天瑶和他一样都把自己的悲伤藏得很深。
楚天瑶是用笑容去掩盖，而路明非则是整日催眠自己其实并不寂寞。
火车开动了，呜呜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悲伤，好像是谁的哭泣声。路明非坐在窗口，风肆意卷起他本来就凌乱的碎发，迷蒙他的视线。他莫名地记起来，他刚去卡塞尔读书的时候，是楚天瑶送他上的火车，那一次，她哭了。
路明非记起来，他生日的那天，楚天瑶扮作游乐园里笨重的玩偶熊，在他等得不耐烦的时候突然冲到他面前大喊：“师兄生日快乐~”然后摘头套的时候因为太笨重而摔倒在地；
路明非记起来，楚天瑶是第一个邀请他进入自己的世界的人，他还清楚地记得那只把耳机递过来的骨节分明的好看而纤细的手；
路明非记起来，即便开朗大胆如楚天瑶也有胆小怯场的时候，但是在十佳歌手的舞台上，她是最耀眼的阳光。
…………
想起这些片段，路明非忍不住笑了起来，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塌陷了下去，温暖的潮水一下子漫过整颗心脏。而想起她知道夏弥死讯之后又哭又笑的模样，温暖的潮水一下子变成冰渣子争先恐后地刺穿他的心。
路明非不想自己的师妹变成这个样子，一点也不。
……却一点都不知道要怎样做才好，这样的认知让他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和无力。
路明非的预感是正确的，到了卡塞尔后没几天，楚天瑶破天荒地隔着半个地球给他打了跨国电话。路明非接到电话的时候还在睡觉，深夜两点，迷迷糊糊爬起来接电话听见了楚天瑶声音的他一下子清醒。
“师兄，你还好吗？”楚天瑶的声音磨去了以往的热情和开朗，变成了软软的话语。当初路明非觉得楚天瑶和陈雯雯的性格差了十万八千里，嫌楚天瑶太闹腾，现在他才发现他有多怀念过去喜欢闹腾的楚天瑶。
“师妹，怎么了？”路明非紧张起来。
“我刚从大学办好退学手续，现在走在回家的路上，”手机那头传来呜呜的声音，像是地铁到站了，可楚天瑶的声音依旧放得很轻，“大概几天之后我的火车票也可以订好了。”
“你怎么退学了？还有，你退了学之后要去干嘛？”路明非非常吃惊，吃惊之中也带着一点担忧。他知道楚天瑶是个有想法的人，却不知道她竟然会在好不容易才考上大学后毅然退学！
“退学是因为我不想读了，至于要去干嘛……”楚天瑶顿了一顿，似乎是在看着远处的天空发呆，“算是旅游吧，从最近的城市开始，走到哪里算哪里。”
“你一个人？”
“不然呢？”楚天瑶笑了起来，觉得他这个傻乎乎的问题很可笑，“现在还有谁会陪我吗？”
——现在还有谁会陪我吗？
楚天瑶轻飘飘的一句话，像是一把锤子狠狠地敲打在他的心上。
趁着路明非不知道说什么而沉默的空档，楚天瑶继续说，松动的声音里满是疲惫：“师兄，不用和我说什么‘你应该好好念书’之类的话，我给你打这个电话不是为了让你劝我，而是我不想我去哪了也没有人知道没有人在乎。师兄，安心吧，你的小师妹我一切都好……”
话说到一半，路明非的手机突然被芬格尔一把抽走挂掉！
从怔愣中恢复过来的路明非瞪大了双眼一下子像是一只激怒的小兽般朝着他扑过去，龇牙咧嘴地要夺回他的手机。睡眼惺忪的芬格尔轻轻松松一巴掌把他拍下床，把手机往自个儿枕头下一丢，重新躺了回去，喃喃道：“大半夜打什么电话，扰人清梦。”
“我去师兄不带你这样的！”
路明非把能想的办法都想了，能做的都做了，结果均以失败告终。一想到楚天瑶有可能因为被挂了电话而难过他就急，不过等了半天也没有听见他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