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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展顺利结束,她总算松了一口气。
顾倾城做东,请她与费德勒先生吃饭,饭桌上,一向了解她,是她知己的费德勒先生,对她也对顾倾城说,让她去找萧慕白问清楚,不然,槿兮心中的那道死结会一直如噩梦缠着她。
听着先生的话,槿兮一口喝掉红酒杯里的酒,她看向顾倾城。
“顾先生,我可以去找他吗?”她轻声问。
顾倾城满心苦涩,却要佯装大方,“当然。回头,我送你过去,他就下榻在这附近的宾馆。”
末了,他补充一句:“我没去找过他,只是查了他的酒店。”
怕她误会他去把那位萧司令怎样了。
说罢,他一口喝掉杯中的酒。
她又与他说了“谢谢”。
——
还没到他房间门口,就见着阮香瑜从房间里出来。
“夫人,司令病了,好几天了。”她才走近,阮香瑜走上前来,看着她便说道。
“他怎么病了?”她平静地问。顾倾城将她送到这宾馆二楼就下去了,他说在外头等她。
阮香瑜叹了口气,“夫人,您有所不知,司令他昏迷了五年,两个月前刚刚醒来,医生说是奇迹。醒来后,他顾不上休养复健,听说你去了美国,立即去美国找,到了美国,又听说你来了法国,又找来法国……到了巴黎,好不容易打听到你的下落,你又去办画展了,他也挨个城市找了……”
她平静的心因阮香瑜的话,早已掀起波澜,嘴角的笑意僵住,“他昏迷了五年?!”
“是!当初他被鬼子打了一枪在左边胸口处,又摔下山坡,撞着了头,九死一生啊!”阮香瑜红着眼眶,心疼司令。
☆、第225章:到底有没有动过真心?(2000)
宾馆过道里,灯光很暗,地上铺着厚实的地毯,四下里很安静,唯有阮香瑜那沙哑的声音,缓缓道着他这几年的境况,如泣如诉。
她先前哪里知道他受了重伤一直昏迷不醒,昏迷了五年啊,医院都不再救治……
他的房间,房门紧闭。槿兮笔直地站着,看着那道门板,心口堵着喘不上气来。
她是可怜他,同情他的遭遇的。
他能醒来,活着来到她面前,已然是奇迹。
阮小姐说了很多,意思是,他漂洋过海,历经千辛万苦找到她,是为了她这个夫人,因为在乎。
她没有反驳,看着对面笔直站着的,这五年悉心照料着他,不复昔日光彩的歌星阮小姐,她没有吃味,唯有敬佩。
阮香瑜见她似乎仍无动于衷的样子,不禁为司令难过。
亦看到了她中指上的钻戒,造型别致且时尚,定是出自珠宝设计大师之手。阮小姐复杂地看着她:“你,当真要订婚了?”
槿兮看了眼中指上的钻戒,看着她,笃定地点头,“是的!”
亦没有多言。
阮香瑜以为,自己刚刚那番话已然打动她了。心中既欣喜,又有点不是滋味。她不是圣人,这五年,悉心照料着司令,多少还是希望他能有点回应的,哪怕说一句体贴她的话。
然而,司令满心都是眼前的这位,别的任何女子,他连看都不肯多看一眼,又怎会被她这个半老徐娘打动?
“夫人,你快进去看看司令吧,他还发着热,劝他喝口水,都不肯。你去劝,他一定听的!”阮香瑜回神,忙说道。
槿兮迟疑着好一会儿,才点点头,迈开步子,“阮小姐,我进去看看。”
没来的时候,想着找他问清楚,找来时,又迟疑了。
——
房间内黑漆漆的,没亮一盏灯,窗户似乎也没开,很闷,还有淡淡的烟味。
听阮小姐说,他得了肺炎,他不会是得了肺炎了,还在抽烟吧?!
她开了灯,房间内瞬间明亮多了,看到了躺在床上的男人。那个她曾发狠地说今生不再见,也曾以为今生已生死永别的男人,活生生地就躺在那!
“出去!”她还没走几步,只听他沉声喝,她顿住脚步,人虽病着,气势倒不减!
她当没听见,看到矮柜上有开水壶,走了过去,还没倒水,只听床上的人又沉声喝:“出去!”
这一次,声音比上次大,语气冷硬,像是命令。
他还当自己是昔日霸气不可一世的军阀大帅么?!
萧司令虽闭着眼,但,他听得出进来的人在倒水,这阮香瑜,胆子倒是大了!
“阮小姐,我再说一遍,出去!”他厉声喝。
槿兮端着茶杯,看着不远处,躺在大床上的男人,细眉微拧,当真是无情,阮小姐那样细心照料他五年,他对她还这样不客气。
没吱声,走了过去,将茶杯放在床头柜上,拿掉他额头上的毛巾走去盥洗室,冷水淘洗好后再拿了出去。
冰凉的手,抚摸着他的额头,记忆中那熟悉而遥远的淡淡清香教他心悸,蓦地睁开眼,在看到她的那张脸时,他愣住,心脏狠狠撕扯了下,四目相接,她面无表情,他一脸错愕!
“你来干嘛?!出去!”激荡的心,立即恢复平静,男人冷冷喝。
一双漆黑的眸子死死瞪着她,然而,看着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心早已柔软似水……
她不与他这个病人计较,拿过冷毛巾,弯着腰,贴上他的额头,她手上的戒指在灯光下熠熠生辉,那光芒着实刺眼。
想着她已变了心,有了新欢,昔日霸道强势的军阀作风上来,伸手抓过额头上的毛巾,甩了出去!他有掐死她的冲动!
他当年狠心逼她离开,怕她于那乱世里,受到伤害,他斥巨资,为她安排好未来的一切,让她出国来。结果,她功成名就,亦有了新欢。
其实,他也没理由怪她、怨她这么做,当初放手时,就该料想到有这一天!
毛巾就落在她脚旁,她弯腰捡起,又去盥洗室洗了洗,回来时,只见他已坐起来,嘴里叼着一根烟,正要点。
她大步冲了过去,气愤地夺走他嘴里的香烟,攥在手里,捏碎!
“你不要命了?!”她咬着牙道,恨恨地瞪着看着坐在那,看似颓丧,却固执的男人。
她这是来关心他,还是可怜他?
心脏扯了扯,他萧慕白可不稀罕她的怜悯!
“与你无关!”他冷硬道,仍不可一世的模样。
又是这四个字!
亏得阮小姐为他说了那么多好话!
槿兮深吸一口气,保持理智,扬起唇角:“萧司令的脾气倒是一点没变!”
他不肯看她一眼,怕看到那张刻骨铭心的脸,便把持不住自个儿!
“你昏迷了五年,九死一生,活下来了,更应该好好保重身体不是吗?”她耐心道,但愿他能听得进去。
“时槿兮!你忘了,你可是有未婚夫的女人,你还来管我这个前夫作甚?!”他侧过头,瞪视着她。她穿着淡雅旗袍,一张绝美的脸蛋,皮肤还犹如当初刚嫁给他时那般光滑、细嫩,仿佛能掐出水来。
她这些年应该过得不错。
槿兮直起腰,暗暗吸了口气,“是,我不该来,我是经过他同意,也是他送我来的。萧司令,您也别误会,我来,只是,只是有个心结,一直没能解开。”
她轻声说道,眼睛看向别处,想着顾倾城还在楼下等她,她该长话短说的。
他嘴角露出轻蔑的笑意,心却在滴血。
“当初,得知你牺牲了,我以为,这一辈子也没法解开这个结了。”她又看向他,看着这个她曾经飞蛾扑火一般爱过的不可一世的男人,记忆,纷至沓来……
甜蜜的,心酸的,苦涩的,痛彻心扉的……
“这么多年,我一直有个夙愿未了。如今,你还活着,我得问一问才是。虽然我早已将你忘记,重新开始了新的恋情。”她平静地说道。
她说,忘记他了。他绝望地看着前方某一点,没敢侧头看她一眼。
“萧慕……算了,还是叫司令吧,每每叫你的名字,总会想起这名字的含义……”她嘴角仍笑着。
他一愣,原来,她还知道这个!一股愧意涌上,在她面前,他无地自容。
“萧司令,我只问你,我们曾经在一起的时候,你对我,是否动过真心?”
☆、第226章:想见你的父亲吗?(2000)
房间内,如死一般的沉寂。
槿兮看着坐在那一动不动的男人,她过去常常在想,他们曾经那般恩爱甜蜜的时候,他亦只是将她当成替身看待的吗?
这个问题,在他听来,仿佛是最可笑的笑话!
他终于侧过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那双漆黑的眸子锁着她,五脏六腑都在撕扯,他对她,何止只是动了真心?!
他死死地望着她,那个平静的,淡然的,成熟的女子。
她亦看着他,那股不甘与委屈涌上,想到自己被他当做替身对待,便无法淡定。
“你回答啊!到底,有没有对我动过真心?哪怕只是一瞬间?”她又追问,神情有些激动。
“没有!”他说了一个骄傲且自卑的答案,亦是教她彻底无憾的答案。
彼时,她突然感觉轻松多了,嘴角上扬,“这是我意料之中的答案,不过,能听你亲口告诉我,我心中的那个结也算打开了!”
看着他,她认真而平静道。
无怨无恨,有了他的答案,她今后亦不用再为这个已成故人的男人,浪费一丁点的感情。
他却坠入了无边无底的深渊,他想告诉她,心底的真心话,却没了勇气与底气!
不是没打听过她那位新恋人,法国翻译告诉他,那个叫顾倾城的男人,富可敌国,年仅三十三岁!
他是什么?
死里逃生,苟延残喘,已是中年一无所有的老男人!
“你走吧!”他又侧过头,想要拿茶几上的烟盒,她抢先上前,拿走那盒烟,拿起白瓷杯,递给他。
茶杯就在眼前,还冒着热气,她的纤纤玉手握着杯身,“多喝点热水,早点康复。骄傲如你,哪见得自己病恹恹的?既然不爱我,也不是来找我的,还跟我拗什么呢?难不成,还在气我烧了您的白公馆?”她笑着道,语气轻柔。
男人的心狠狠地绞着,克制着,他怕她再多呆一秒多关心他一下,他便冲动地拉她入怀!
告诉她,早就被她这个小女子夺了心魂摄了魄!告诉她,他是那般爱她,她却还在问那样白痴的问题!
可她说忘了,她已有了未婚夫!
终于,接过了她手中的瓷杯,仰头大口大口喝下,她笑笑,迈开优雅的步子朝门口走去。
走了几步又顿住,背对着他说道:“司令,请保重身体!我先走了,顾先生还在楼下等我。这些年,多亏了他的照顾,若不是他,我当年和两个……我当年可能早已死在了邮轮上……遇见他,是我的幸运。”
而遇见他,是她的万劫不复!萧慕白在心里替她说了出来!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到了门口。
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曾经那般爱他的小女子,偷偷画着他的画,迷恋着他……
“时槿兮!”他终于忍不住地喊,那声音来自心底,“我对你……”
他说不出口,她转过身,并没因为他的叫喊有所触动,“无论你要说什么,我都无所谓了。我现在不想辜负那个为我付出那么多却从不求回报的人!”她决绝地说道,说完,决绝地离开!
阮香瑜看着她从里头出来,只对她点点头,便匆匆离去。
槿兮跑着下楼的,在楼梯口,果真看到道顷长的身影,站在墙边,正抽着烟。
听到动静,顾倾城侧过头,看向她,嘴角流露出安心的笑容来……
亲自送她来见她的前夫,他是够蠢的!怕么?当然怕!怕她这一去便不再回来,与那个男人重归旧好!
“顾先生!”她哑声喊,已来到了他的跟前,“你能不能也少抽点烟?!”
她没好气道,冲他白眼。
不是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大概那个男人也爱抽烟!
“我发誓戒烟!”他当真举起了三根手指,指头朝上。
“也不是不让你抽的,少抽点!”她又道,“回去吧!我们回庄园好不好?我特别想他们!”
刚才,都没告诉那个人,他有一双儿女……
如果他知道了,就怕又有理由与她牵扯不清了!
“依你!”顾倾城说罢,脱下西装外套,为她披上,已是夏末季节,夜已薄凉。
两人走到一直在等待的轿车边,上身穿着衬衫腹扣马甲的男人,绅士地为她拉开车门。
上车后,她闭着双眼,很累的样子,顾倾城将她的头挨在自己肩头,等着她说些什么。
到了半路,她才缓缓道……
“我问他了,到底有没有动过真心,他很坚决地说,没有。”她轻声道,他伸出手臂,将她圈自己臂弯里,头靠着他的心口一侧。
这下,她该彻底死心了吧?他既安心又难过,她一定又伤心了!
“我不难过,反倒松了口气!那个夙愿总算了了……哪怕他说有,我也会无动于衷!”她眯着眼,又说道。
顾倾城欣慰地扬唇,她总算走出来了,他五年的守候与等待,总算柳暗花明。
他本以为,那位萧司令一经出现,他便立即出局的。
“我对他不爱不恨,倒是挺尊敬他的,因为他是英雄。”她又道,说的话教顾倾城十分安心,他轻轻地吻了吻她的发际。
——
两个孩子早已安睡,妹妹人儿身侧围着一堆布偶娃娃,而哥哥身边什么玩具都没有,唯有枕边放着一本书。
她轻轻地在他身边躺下,哥哥立即醒了,这习惯,和他曾经是军人的父亲很像。
“妈妈,你回来了……”平儿小声问候。
槿兮小声回应,将他圈外臂弯内。
“画展结束了吗?顺利吗?有没有筹到善款?”平儿一连三问,那般懂事。
“结束了,很顺利,善款数目很可观,择日便捐国内去!”她认真回答儿子,平儿虽小小年纪,却十分关心国内大事。
“妈妈真棒!”平儿难得夸赞她这个妈妈,槿兮简直受宠若惊。
她亲了亲儿子的脸颊,叫他早点休息。
“平儿,想见你的父亲吗?”许久,她轻声问,总觉孩子们有权知道,而他们的父亲也有权知道他们的存在。
又担心把事情弄复杂了,她很矛盾。
☆、第227章:不再奢望(第一更)
听着妈妈的话,平儿鲜少露出一个五岁大的孩童该有的脆弱,他往妈妈的腋下缩了缩,平儿心中的父亲,是“沙场秋点兵、弓如霹雳弦惊”的大英雄,他崇拜他!
“妈妈,我想见父亲,但是,他牺牲了。虚妄之事,徒增伤悲,平儿不愿做那虚妄之事!”平儿抱着她,说着比她这个当妈的还理智且看得开的话,儿子越懂事,她就越心疼。
回忆着他们两个这五年,从嗷嗷待哺的小娃娃,一点点长大,其中的艰辛,历历在目。
“平儿,如果,你的父亲他还活着呢?”她轻声问,不知为何,感觉不告诉他们的话,心口会堵得难受。若是告诉了,那个人知道他有一对儿女,肯定会要孩子。
平儿的小身子明显一僵,他抬起头,望向妈妈。
槿兮也望着他俊帅的小脸,明显看到了儿子乌黑的大眼睛里,那期待的神采。
“妈妈,他是不是真的还活着?”平儿很认真地问。
聪明如他,已经猜出了妈妈话里的意思。
“平儿,顾叔叔不好吗?”她要怎么做才是最合适的?!虽然,顾倾城与他们没一点血缘关系,但是,若没有他,平儿与乐儿早没了!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好!顾叔叔非常好,但他不是我心目中的爸爸!”平儿很认真道,叔叔是叔叔,爸爸是爸爸,谁都无法取代谁。
“妈妈,你不要愁了,不要说话了,睡觉!”许是察觉出了她的为难,平儿十分懂事地说道,槿兮感动不已,安心地闭上双眼,拥着暖心的宝贝,沉沉睡去。
——
彼时,宾馆内的男人,一阵剧烈地咳嗽之后,他习惯性地要去拿香烟,而那烟已然被她扔了!
他颓丧地坐在那,为自个儿今晚那无情的两个字而懊悔!
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回来,活着见到她,却还他。妈的口是心非!
表白了又如何?
她能不计前嫌地与他在一起?也许,真正的放手,才是为她好,她对他也当真放下了,她已然找到了那个爱她护她的男人,重新开始!
他再不甘,再委屈,还有什么资格去抢?!
害她不够惨还是伤她不够深?
罢了……
男人仰着头,后脑勺靠着床头,闭着双眼,逼着自己不再奢望那依旧如花似玉的人儿。
——
清晨,她起床到草地呼吸新鲜空气时,顾先生早已起来了,他站在温暖的阳光下,手里拿着高尔夫球杆,扬起手臂一挥,动作那般流畅、矫健。
她没走过去,仰着头,深深呼吸新鲜浮动着花香的空气,沐浴着晨曦之光。
怡然自得。
晨曦里的女子,穿着休闲舒适的长裙,披着一头乌黑秀发,她闭着眼,深呼吸着,那般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