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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冠顿时暴怒：“你当你又是好的！山上山下地装模做样，还不是自个恶心自个，你瞧你这副猥琐模样，妄称什么圣师，我呸——”
眼看着两人又要厮打开来，皇甫皱着眉闪身将老道扶着避开，转眼送进了庙堂里去。
容萧扯住了白冠袖子：“老猴说什么？”
白冠扭头：“啊？”
“你刚才说谁妄称圣师？”
“谁？那老不死啊还有谁？你同他说了半天的话，怎地忘了？”
“我说了半天话？”容萧皱眉，之前就觉得有什么不对，现在更是奇怪，隐隐有什么念头浮出来。眼看着皇甫折身出来对上她视线，她迟疑着，目光移向大殿紧闭的高门，又往后移向看不见的巫泽山。
“不用费心猜测。”皇甫迈步走过来，语气神气都是淡淡，“我平生只有一个师父，山上的是，山下的也是，他们原本便是同一个人，只不过——”他望向远处，稍一停顿后又道，“师父为求得修为的至高境界，便将阻碍修行的那一部分割离出来，成了山下这个师父。”他看一眼容萧，“我这样说，你可懂得？”
也就意味着，圣师竟有着这样高深的修为，能将自己生生分割成了两个人。然而这样的分裂，在她看来，却寻不到半分敬意。
“……我该敬佩圣师这样深不可测的力量。”容萧转身迈步，“不过倒是很不屑这种连自己都要鄙视抛弃的行径。”
皇甫猛然抬头看着她的背影，一怔之后，眼底波澜隐约，随即平复无踪。他回头朝着远处看了一眼，再回头，视线复又追上容萧身影，渐渐展颜，淡淡吐出一句：“所谓初生牛犊，说的原来便是你这样的人……”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不甘心
“公子回来了？”阿笑婆婆笑一迎上来，目光随即落在殷乙身上，继而躬身，“这位便是殷姑娘？要恭喜公子得偿所愿了。”
“婆婆不用再客套。”容萧径直进了自己屋子，懒懒躺平在软榻上，眯眼长出了口气，“我饿了，麻烦婆婆替我找些吃的来。”
“是。”阿笑婆婆应着往外走，一边又道，“我还当这次回来，公子该变回姑娘了，订做了几套衣裙，看来还是用不上的。不过这位殷姑娘身量倒是相仿，不如给殷姑娘先穿着。”
殷乙低头：“多谢婆婆，我穿不来那些襦裙。”
阿笑婆婆在门口一顿，极是遗憾地转身：“真是可惜，我可是定了如今京都最新的款式。”
容萧睁眼笑：“可惜什么，终有一天穿得着。或者婆婆自己穿吧，反正要什么样的身形都能变化。”
阿笑婆婆咄一口：“公子莫胡说，那样花里胡哨的东西我可没胆子穿了，怕给人当老妖婆打了出去。”
老妖婆？容萧抬臂放在额头。皇甫说阿笑婆婆原身是个几千年的僵尸……僵尸——身边众人，要数这位婆婆的身份最是劲爆，毕竟但凡提起僵尸，总不该是眼前这个花容月貌的美人模样。再者，以人身修行成为大妖，其功力，不知该有多么高深……
“婆婆偏心。”夏岚在一旁假意板了脸，“难道我们姐妹也穿不得？”
阿笑婆婆在她脸上一拧：“贫嘴丫头。”说笑着往外走。
“我来帮婆婆搭把手。”殷乙迈步。
“不必不必。”阿笑婆婆摇手，“你陪着公子就好。”说着出去合上了门。
“殷乙，来陪我坐坐。”容萧唤道，“涂先生和康儿都在宫里，明日咱们去找他们。他们见到你，一定惊讶得不得了。”
殷乙取了茶盏送过来递给她，看她喝了接过去放好，才在她身旁坐下。
“真好。”容萧敛去了嘴边的笑意，仍是抬手搁在额上，叹口气，“我几乎以为你再不能回来——可惜子车……好殷乙。”她欠身一把搂住了殷乙的腰，嘟囔道，“以后不管是谁哄骗你，可都不能再把我忘了，知道吗？”
殷乙轻轻勾起了唇角，抬手在她背上轻拍：“我尽力。”
“记得也告诉重卫。”
殷乙笑意更浓：“好。”
“若非知道你的底细。”窗外有人声响起，“此刻这一幕看起来，倒是郎情妾意，逍遥得很。”
容萧皱眉起身，转头看着皇甫推门而入，几步走过来自顾自在桌边坐下，随手一弹，一道光闪过，屋里头又多了个人影。
“人我已替你领来了。”
“青莲？”容萧过去拉住鲤鱼精的手臂。青莲看似有些还摸不着头脑，茫茫然转了转眼，终于凝聚视线，猛然惊得退开：“你是——”继而又一愣，“……是你？”
“是我。”容萧点头，“我同你说过服食过异生所以会变化成这样。”
青莲身体一松，随即又转手指着皇甫：“那个恶人将我掳来，说你等我救命！”
容萧冷眼看向皇甫。皇甫笑着摆摆手：“可不就是救命的事？”
“你手段高超，还用得着别人帮手？”
“你若要我径直打进海皇宫去，自然也无妨。”皇甫笑容不变，“不过我以为你是要偷混进去才对，总不至于要大张旗鼓昭告天下你到别人家里去搅人好事了吧？”
容萧不理他，拉了青莲坐到一边。
“你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青莲反而拉住她，又因她一副男子模样，似乎不能习惯，立刻放了手，“你知道的，我愿意帮你。方才那恶人说海皇宫，你可是要去南海，我可以替你引路？”
“青莲，你不用——”
“若是朋友，”青莲裁住她话，“本就该如此。”
“这小鲤鱼倒是个豪侠的脾性。”皇甫一笑，“放心罢，我保她平安回来。”
容萧转头冷冷看着他。
皇甫苦笑：“所谓一次失信，便无翻身之日，姑娘是要这般告诫我么？”
容萧没有说话。
皇甫叹道：“我将身家都已对你说的清楚，你也知巫泽山路上之事，我并非刻意隐瞒。我若对你说出实情，你可还愿意冒险？要你在这同伴中二者择一，你又能怎样决定？若是我擅自将重卫身上禁制解除，你以为师——圣师大人他当真做得这样简单，能让我做成了此事？我与你，也算是同生共死了一回，你却不愿信我，宁愿信圣师一句话？”
“我该信你？”容萧淡淡反问。
“如今你恐怕没得选择了。”皇甫一笑，“投名状你已收去，不能反悔。我方才说的话，并非空穴来风，海皇宫一向防卫松懈，有个水族领路，更便宜隐藏身份，又不必惊动旁人。原本胡乱找一个来也成，不过我瞧这小鲤鱼对你忠心得很，用起来放心——你这点本事，我倒是羡慕得紧，走到哪里，都遇得见不用费心费力便对你忠心耿耿的人。”他站起身来，“若是拿不定主意，你便好生再想想，该说的我也同你说了，你与那人就此断了，对你未尝不是好事。”身形一晃便消失在眼前。
青莲朝着他消失的地方狠狠唾了一口，骂道：“恶贼！”转而看着被地举动惹得有些想笑的容萧，“与虎谋皮，可不是好事。”
“放心罢。”容萧拍拍地的肩，“你不必搅进这些事来，我叫圆方送你回去。”被提到名字的太朱鸟呼地一下从软榻一端翻身而起，睡眼惺忸地拍打着翅膀凑过来，将措不及防的青莲吓了一跳。“——不过既然来了。”容萧忽又一笑，“见见涂先生再走也不迟。”
青莲一怔，顷刻间红了脸，随即红色褪尽，只剩惨白：“他心里不会有我。”容萧看着地样子，有些后悔将话题转过来，正要开口补救，又见地抬头道，“你要去南海，我随你去，那恶人说得没错，海底防卫的确不紧，我是水族，即便被拿住，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如今四海都已传遍，天宫九殿下，要与南海公主定亲，你要去便要赶快，即便于事无补，也该当面质问那负心人，为何背弃鸳盟！”
鲤鱼精一双眼亮晶晶的，满满是愤慨，容萧却是一愣，感动之余，转念便有些明了方才提起涂修阳时地那样万般无奈的消沉模样是怎样的心境。求之不得的苦，死不了人，却是百般千般的无奈徘徊流连，无法祛除。
“他若无心，当真见了又有何用？”殷乙这时开口，“其实皇甫说的话，我也想劝姑娘。”她有些迟疑，最终还是接道，“九殿下他——”
“我知道。”容萧起身，走到窗前。圆方扑棱棱跟过来，落在的肩头，随地一起望着窗外。她歪头在它水滑的羽毛上靠靠，“……可我不甘心。”
青莲看着地背影，神色凄凄似有所感。
屋门又响，阿笑婆婆领着凤头雁姐妹提着食盒进来，见到多出个青莲也不惊讶，只是将其中一个盘子留在食盒中没有拿出来。青莲却已皱眉，起身走开几步避让。
“姑娘对不住。”阿笑婆婆急急指点着紫岚将食盒送出门去，“没防着公子还有客人，因而——”
那个留在食盒中的餐盘，定是道鱼菜了。容萧瞧见阿笑婆婆朝自己挤眼，暗自好笑，走回桌前坐下吃饭。阿笑婆婆替她张罗了片刻，便侧头看向殷乙：“虽然时机恐怕不是很好，不过事不等人，我还是想问问殷姑娘一件事。”
殷乙放下碗筷：“婆婆请说。”
阿笑婆婆看向容萧。容萧没有抬眼，却道：“问吧。”
“那好。”阿笑婆婆一笑，“敢问殷姑娘，那些时日的事情，你可还记得？叫你们来刺杀秦帝的，究竟是什么人？”
容萧停了手抬头：“婆婆还真是心急。”
“哪能不急？”阿笑婆婆刻意端肃了面色，“公子布置下来的事情，我自然是要办的妥当的。殷姑娘？”
殷乙微垂了头：“不是全都记得，只是婆婆问的事情是知道的。刺客是得意宫的人，不过出钱买通得意宫的，却是东齐那边的人。”
“得意宫？”容萧皱眉，“听起来真耳熟……”
殷乙应道：“是曾经在顺义刺杀贺王爷的那些刺客。”
“啊，”容萧咬着筷子，“几乎忘了，说起来，这笔账还没算清楚呢。”
殷乙垂头，神色有些许异样：“我……”
“你什么？”容萧筷子一转打在地手背，“你是我的殷乙，得意宫跟你没关系。”
殷乙苦涩扯了唇角微笑：“并非人人都是这样想。”
“这得意宫可有些本事，那天来的刺客，可都是些修道的妖精怪物。”阿笑婆婆道，“看起来不可放任不管了。东齐那边，竟然敢挑这个头，也不可纵容。”说着神色一改，又是笑容浅浅，“公子放心，这些事，交给奴便好，那南海皇宫，公子还是去一去吧？否则，静不下心来，这里还有一摊子事等着，可不能马虎搁置不管。照我说，九殿下的事若是当真不可转圜，公子便也改随了他人就是。何况公子如今也变不回来，不如索性就做了男子娶妻成家。我瞧公子身边几位姑娘，个个都是美貌聪慧，不如全都收了房吧？”
容萧一口汤吸进气管，咳了个天昏地暗。
第一百四十三章 海底皇宫
山崖之下，一片海无边无际，远处看来平静无波，岩石下却又阵阵巨浪重重砸过来，几乎要将岩石碾压绞碎。海风迎面扑来，夹着水汽、淡腥，更有几分令人敬畏的冰冷。
“这便是极南之海。”皇甫站在岩石上回首，“容姑娘可想好了？”
容萧眯着眼，遥望海天交界。圆方蹲在她肩头，不时地啄一啄她的头发，喉咙里嘀咕几声。
“若是要去，这太朱鸟却需留在这里。”皇甫又道，“它以天火养护，一入海，海里头便知道有外力入侵，你要藏了踪迹混进去便再无可能。留它在外头，与重卫一起做个接应就好。”
容萧终于有了反应，抬眼看看他，又扭回眼望着圆方，忽道：“老猴这次为何不阻拦我？”
“拦得住么？”白冠懒懒道，“巫泽山都随你闯了一回，老夫早没了那个力气同你计较。”
容萧看看他，又看看殷乙，笑了笑：“那就走吧。”
……
想象中，该是怎样的一番折腾，结果实在出乎意料地平常，青莲领着头，在一处城门一样的入口，用水族的名牌换了通关文牒，一行人大摇大摆进了海皇的地盘，又在一名小蟹兵的带领下，往海城中外来客人暂留的外沿城区行进，最后进了一处类似驿馆的所在。
容萧环顾着周围颇有特色的建筑和装饰，看着四下里各色各样的人，一时间倒有些呆滞。这海底的都城，其实除了外表看起来有些不同的风格，别的与陆上的都市，实在也并没有什么差别。
自从进了城，青莲始终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先前陪着容萧上刀山下火海的刚猛之气消失了大半，怎么看也是死咬了牙硬撑的样子，就连她恨之入骨的“恶人”笑她小池塘出身，被这大海吓丢了魂的话也默认了，还不时在受惊吓时，下意识地往“恶人”身边靠，惹得白冠走一路嘲笑了一路。容萧怀着几分歉疚要劝她离开，却每每刚开口，就被她板脸拒绝，才作罢。
“莫急，”皇甫一派安然，“明日找机会混进城去就好。你只记得按我说的法子，压制玄珠之力，否则整个海底恐怕都要给你翻搅起来。”
次日一早，外城巡察的卫兵明显增多，不过盘查得仍然很松，似乎并不担心有异类闯入恐怕这就是海底世界的好处即便是天帝亲来，也是要喘气的，在这海中实在限制太大，水族这样有恃无恐也是自然。
白冠对海域很是了解，看样子也并非第一次来，出去溜了一圈回来，说什么遇见了老熟人，要去卧底，三晃两晃就没了踪影。容萧留了青莲在外城，同皇甫一起混进一支送贺礼的队伍，沿着管道往城中去。按照皇甫教的方法，她将玄珠避水的力量压制在自己体内，既不会因为缺氧窒息，也不会有什么影响，表面上看来，恐怕比起用法力避水的皇甫白冠，更与水族无异。
贺礼入了内城，却也不能再入皇宫，皇甫带着容萧寻机离开队伍，避过一队巡逻兵，一点点朝着皇宫靠近，快要到宫墙外时，白冠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拿了两套宫人的服装要他们穿上，又丢了颗避水珠给皇甫，然后闪身没了影。皇甫皱着眉看了好一会手上的宫衣，颇有些厌弃地要随手丢了的样子。容萧三两下将衣服穿上，看见他古怪的表情，才后知后觉地抽着气一字一字地吐：“海里也有宦官？”
皇甫嫌弃的目光从衣服上挪到她身上，半晌叹一声：“罢了，越往里，可能遇见人的修为越高，用法力隐身固然不错，不过这样的笨拙法子也未尝不可一试。”说着将避水珠扔进嘴里，又稍稍改动了两人面貌。
混进皇宫，也没有花费许多力气，碰见巡逻的卫兵，见到他们身上服饰，又听到受命清点礼品的借口，稍微查了查便放了行。不过再往里走一些就遇见了麻烦，两人被品阶更高的宫人叫住，分进两队，一个往东，一个往西。皇甫丢了个稍安勿躁的眼光过来，装出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含胸低首地跟着走了，转过一处拐角，容萧再寻机回头，已经看不见他踪影。
“磨蹭什么！快走！”领队的低喝一声催促着一队宫人几乎是小跑地疾走。绕过重重楼宇、转过无数金碧辉煌的殿阁，眼看着来时的方向就在这七绕八拐的过程里，成了谜……
“哎哟可是来了！”一处宫门前，急急迎过来人，与领队头碰头地低语了几句，随即指挥着宫人分别又去了不同的方向。“你！你！……”迎出来的那人点了几个人，指头最后落在容萧面前，“随我来。”这人带着他们，进了宫门，转过无数回廊，停在一处小间外。有人正从里头急而不乱地往外搬着东西，容萧和新来的几人被喊过去加入，手中被塞了重重的盒子，又有人来领着，往另一方向疾走。总算，急行军一般走了十来分钟，来到一座华丽的宫殿外，候在外头的一个女官补上领头的位置，带着一行人抬着东西从宫殿侧门进去，穿过一个影壁后的小道，在一个宽敞的庭院停下。前头已经排了二十来个宦官宫女，也是手捧了东西，慢慢一个一个从庭院前头的大殿里走，进去一个，没多久又出来一个，有的仍旧捧着先前捧着的东西，有的手里头已经空了。
容萧偷看过自己手里的托盘，盘中不过是衣物首饰一类的东西，心里猜测大概她们这一群人不过是起个运输然后展示的作用，拱大殿里头的人挑选手里的东西，送完东西，大概也就能走了，还得想法子找到皇甫。正这么想着，大殿里头突然传来一阵阵碰砸声，接着就是几声痛喊呼叫，很快就有人驾着拖了出来，一路喊叫着远去。排着队等候的宫人并没有什么反应，一派事不关己，但容萧分明看见前面离得最近的几个人随着那几声呼叫抖了抖身体。
那大殿里头，恐怕是有个大权在握、脾气暴躁的贵人。
没一会儿，轮到容萧，她学了之前的人，躬身低头，将手里的东西稳稳捧住，跨进殿门。有宫女引着她走进去，跪在一群人面前，又有人上前将她手里的东西自托盘里拿出来，似乎是展示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