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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风行道:“若是小阿逆变了,我也不喜欢了。”
钟离冰心头一颤。她才不在乎谁喜不喜欢她,可他们都说她变了。罢了,那不是她自己想改变的么?
御风行似是没察觉到钟离冰的异样,嬉笑道:“你的手艺就这样一个半吊子,小老儿都不是做这一行的,竟还能在你这儿得手,你还做什么大盗夜罗刹啊?”
“前辈,嗣音的身份……”
“没关系!”御风行拍了一下水彧的肩膀,“反正要是被有心人听了去,不是有你帮小阿逆摆平么!”
“这个……当然。”水彧无言以对。
御风行煞有介事地说:“小阿逆啊,我不是你家中长辈,就不替你试你表哥的武功了。不过他的功夫比你好,保护你想来也差不多。”
钟离冰看了御风行一眼,又看了水彧一眼。能够这样将水彧的武功评价得轻描淡写、理所应当,天下没有几人;反之能得御风行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评价,是许多武林中人求而不得的荣耀。水彧作了一揖:“多谢前辈。”
“谢我做什么!”御风行一侧身,闪开了水彧,没有受这一礼,“我可没有夸你啊!”
钟离冰道:“你已是现在这样的身份了,还吝啬夸人家一句么。表哥他谢礼都施了,你且受了嘛。”
“好了好了!”御风行抱起了双臂,“看在小阿逆的面子上,就算是我夸你好了。”
水彧拱了拱手。
“还说刚才的!”御风行似是觉得燥热,便卷起了袖子,“小阿逆啊,就你这样的手艺,我可真不知你要怎么办了。”
“那又怎样?”钟离冰不以为意,“反正若是你不捣乱,我照样做我的大盗,又岂有人敢多说一句了?”
“也罢也罢,那小老儿以后就不给你添乱了。也省的哪一日再被有心人听了去,倒反过来追捧我这个偷了大盗夜罗刹的人,那可就不好啦!”
“可不是么!”钟离冰顺着御风行的话说下去,“要是那样,你还能得几日清闲啊?”
“不说了!”御风行向天一指,似是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今天,我请你们吃饭!”
钟离冰转过身去,并不买账。
御风行是吃了这一套,倒像是他求着钟离冰一般,语气中也略带不满,“请你吃饭还不满意?”
钟离冰道:“等到了付账的时候,你又说你囊中羞涩。”
“绝对不会!”御风行指天起势,“小老儿我一言九鼎,说请就请。”
“好吧,暂且信你一次。”
御风行这一次可当真是下了血本,竟要请钟离冰和水彧去方庆酒楼吃饭。水彧与钟离冰相视,俱是嘴角微翘。
水彧道:“前辈倒是会选地方,今日方庆酒楼应是人不会多,倒也图个清静。”
御风行头也不回,“好好好,小阿逆倒是提前都趟平了路。若非是知道你,还道是你昨日早就跟方庆酒楼打了招呼,就等着我请你吃饭。怎么,我请客可有这么难?”
钟离冰笑道:“你便是能请我在路边随意吃些烤炙的东西来,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御风行还当真就是吃这一套,激将法在他身上百试百灵——至少对钟离冰来说是这样的。他横打鼻梁,“怎么,以为小老儿请不起吗?跟我走!”
钟离冰满足地挽着水彧的手道:“走吧表哥,去吃顿好的。说不定过不多日,就吃不到了。”
不出他们所料,方庆酒楼当中坐着的人果然不多,全不似平日里的门庭若市。掌柜的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伙计们也都窃窃私语,不知所以。这一日掌柜的不知发了多少场无名火,伙计们也不知犯了多少错。犯了错,被掌柜骂,骂过了,更要犯错,恶性循环。
御风行竟点了不少最贵的菜,好在,厨子的手艺倒是一如既往的好。
真的许久没这样心无旁骛地品尝美食了!左右人也是不多,坐在两侧的又都是自己人,钟离冰便不太顾及自己的仪态,自是拣最美味的,仿佛总也吃不够似的。
恍惚间,似是回到了二人初见。
水彧记得,那时候的钟离冰从昏迷中初醒,已经一天一夜水米不进。他递给她一只鸡腿,她狼吞虎咽地便吃完了,用袖子抹去了嘴边的油渍,含含糊糊地说了声“谢谢表哥”。然后,他笑了,被她逗笑了。
“表哥,你愣着干什么,这样的美味很久才能吃到一次的嘛!你不用担心御老头儿付不起账,他倒还当真是一言九鼎的。”
水彧只挟了几筷子,便觉索然无味,只推说:“我吃不惯太辣。”
钟离冰道:“那我就不客气啦!”
御风行又将手臂搭上了水彧的肩膀,好像下一刻便要与之称兄道弟一般,“小朋友,你总端着做什么?有道是人生得意须尽欢,小阿逆就跟你一样不能吃辣,可一旦遇到美食,这些东西也便抛诸脑后了。你总这样草木皆兵,岂非少了许多乐趣!”
才不过多时,三人竟似风卷残云,将四五个人也未见得能吃完的一桌菜一扫而光。当然,主要是御风行和钟离冰。
席间他们倒是极默契的,御风行没有问钟离冰半句她的武功和她如今所作的事情;水彧亦没有问御风行半句他是如何知道钟离冰如今的身份的。
结账的时候竟轮到掌柜的亲自来算账,御风行倒当真是一文不差地付了账,还得意地瞧了瞧钟离冰,似是要从她面上看出些许窘态似的,当然他失望了。
看到水彧的眼神一闪,钟离冰便明白,她低声对水彧道:“御老头儿可不是做我这行的。他最厉害的也不是武功,是算命。”
水彧恍然大悟。凡人免不得要信奉神明,祈求苍天庇佑。可御风行早已是在红尘之外逍遥,若这世上真的有神仙,他恐怕早已羽化登仙。
才不过片刻的功夫,水彧和钟离冰抬头看去已是不见御风行的身影,人群当中,也没留下半点痕迹。
水彧意味深长道:“御前辈是一位智者。”
“你可莫要抬举他啦!”钟离冰的语气颇像是在戏谑着一位老友。
“嗣音,你没变。”
“什么?”
“原来你从来都没变。”
话音落下,水彧感觉自己的手掌紧了一下。
“怎么了?”
“没事。”钟离冰摇了摇头。
她只是一时之间迷茫了,没有想好自己到底是希望自己变了,还是希望自己没变。
钟离冰的生活从来都是没有计划的,原来如此,现在亦是如此,是以在西庭府停留很多天了,也是浑然不觉。可水彧也悠闲地在这里停留很多天了。
“你……在这里没有生意要做?”
“有,”水彧轻描淡写,“杀方庆酒楼的掌柜。”
“还不动手?等他卷铺盖跑了,就没机会了。”
“那就不动手了。”他还是轻描淡写。
“不动手了?”
“我杀人,不能嫁祸于旁人。”
“怕旁人以为是我杀的么?”钟离冰抬手挡了挡从窗子斜射进来的阳光,“我一个人贼,杀一个酒楼掌柜的又能做什么?”
“人言可畏。”
“那东家不给你这笔钱,你预备如何?”
“没人给我钱。”
“那完不成任务,没人为难你?”
“有。不过反正……”反正三叔不会武功,反正整个谨亲王府,也没有人能奈何得了我。
“反正什么?”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生意。”
如今二人已然是心照不宣,左右彼此都已是混迹黑道的人,那就欣然接受好了。
蓝梅到西庭府的时候,水彧和钟离冰已经准备离开了,日子倒也合适。
这一次蓝梅是自己来的,郑幽湄并未同行,她不过是来赴钟离冰的约。
虽然那张图就是出自钟离冰自己之手,她打开包裹的时候还是不由惊喜万分。这把弩和她平日随身之弩一样也是精钢所制,箭匣与弓弦浑然一体,十根钢弦根根分明,一看便知力道超乎寻常,更胜普通□□。当初绘制那张图的时候,她是广阅古籍,又加上了自己的想法,却不想达伦迟竟真的做出来了。此弩一次上膛可连发十箭,临敌之时必能占尽上风。
“多谢蓝姐姐了。”钟离冰抱了抱拳。
“无妨,举手之劳而已。”蓝梅笑道,“达伦迟大哥还让我给你带句话。”
“嗯。”
“他说扎那王子希望知道你平安。”
“哦……我知道了。”钟离冰转身去整理她刚刚收了连弩的包袱,掩去了面上的尴尬。
她从小跟着父母云游四方,同钟离准两三年不见也是有的。可是她此番是在江湖上彻底失踪了,钟离准不会没有收到消息。
阿准哥哥……
如果这一年多,水彧和钟离准没有见过面,倒也好说,便让钟离准以为钟离冰跟着父母去琉球了就是,便是有什么怀疑,也无济于事。
可他们偏偏见到了。
水彧说,钟离冰转身而去,什么都没有留下。
那一日,二人厮打在一起,用尽蛮力,扯碎了衣衫,半点不像武功非凡的江湖中人。
那天大漠上下雨了,他们躺在雨里,几乎要顺着流沙被渐渐掩埋。
过后,冲洗过了身体,换了衣服,抱拳别去,他们竟还是如往常一般,继续维持着那种微妙的友情。
“靳人麒,你赌输了。”谨亲王拓跋熠一边在廊上逗着笼子里的鹩哥,一边调侃着身后的靳人麒。
“王爷。”金泽珈蓝缓步走来,端着些时令的水果,朝拓跋熠福了一福。
“起来吧。”拓跋熠抬了抬手。
“蓝妃吉祥。”靳人麒行礼。
珈蓝微微颔首。
拓跋熠道:“你且把这些水果放在本王房里吧,今晚本王陪你。”
珈蓝沉默不语,只是屈膝一礼,便退下了。
“你觉得……珈蓝如何?”拓跋熠突然问了这样一句。
靳人麒道:“王府后宅之事是王爷的家事,不容在下置喙。”
“呵呵。”拓跋熠耸了耸肩,“你倒是谨慎,也算适合在我这‘谨’王府当差。”语气似是自嘲。
靳人麒俯首道:“王爷,不如还是说方才的赌局。”
“嗯,你侄儿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听话。”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听话的人,只是在下希望他更听话而已。可话说回来……”他顿了顿,“请王爷恕在下不敬之罪。”
“但说无妨。”拓跋熠一向最是不喜欢像靳人麒这样的文人瞻前顾后、咬文嚼字、掉书袋,不过他近来倒是已经习惯了。
“说句不好听的,如果水彧他也像您府里的杀手一样听话,您会甘心么?”
拓跋熠沉默。
靳人麒续道:“最锋利的刀剑,总难免会割伤自己,就看自己能不能善用。”
“那你呢?”拓跋熠若有所思,“有的人说谋事者不能相信任何人;有的人说一旦选择了一位谋士,就要放开手去用他,完全地信任他,用人不疑。”
靳人麒并没有正面回应,却拱手道:“首先,王爷相信在下是一把利刃,是在下的荣幸。”
“哈哈哈!”拓跋熠笑了,“或许本王该庆幸没看错人。”他从小就能挽强弓,降烈马,控制这样一把可能伤及自己的无形利刃,这等紧张刺激之事,他来之不拒。
“在下倒是想到了一件事情。”靳人麒话锋一转,“水彧他杀人从来都不需要理由,据我所知,他跟方庆酒楼的老板也并没有什么交集,更不可能保他一命。”
“反正不出三日,他也是要死。”拓跋熠不假思索。
“王爷可曾收到消息,方庆酒楼前几日被盗了。是夜罗刹偷了他。”
“那又如何?”拓跋熠饶有兴味。
“说起来收到这消息也算是偶然。跟着水彧的人几乎都被他杀了,有几个胆小的未敢跟的太近,竟探到了这个消息。一般被夜罗刹偷过的人,很少有敢声张的,所以能收到从南方传来的这种消息着实不易。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如果这时候方庆酒楼的老板死了,矛头定然直指夜罗刹。我这个侄儿我很了解,他的心很硬,轻易不会卖任何人人情。除非,这个夜罗刹是他心中很重要的某个人。”
“谁?”
“三侠截风刃和赌神逆乾坤之女,京城水府的表小姐,钟离冰。”
只听“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十声,才不过转瞬功夫,一连十箭击发,箭无虚发。不远处石上的箭簇和裂纹,无不诉说着这弩弦和箭镞的力道。
水彧只微微点头以示赞许。
钟离冰一边将□□重新上膛,一边问:“你赞的是我,还是它?”
“前人的智慧,你的智慧。”
“有了它,你可还打得过我?”
“可以一试。”水彧站在了钟离冰面前。
钟离冰抬手,扣动了连弩上的机括。便是水彧不能空手接住,也定能够躲开,她相信他。
同样是十箭连发,毫不客气。原是彼此之间已然有了默契。
水彧左右开弓,眼疾手快,接下六箭,仰面躲过了四箭。
“我或许可以把这十箭全都接下。”钟离冰微微一笑。
水彧上前接了连弩,重新上膛,对准了钟离冰。他也丝毫没有客气。
如今的钟离冰说起话来已是成竹在胸,再没了往日的大言不惭。每说一句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至少有了七八分的把握。她说可以就是可以,他不用怕这十箭会伤到她。她既能驾驭这样的硬兵器,自然不许它伤到自己。
可水彧却宁愿她还是从前那个背下一首民谣就得意洋洋,会说自己能喝十斤酒的嗣音。
钟离冰凝神定气,水彧出手那一刻,她便挥起左臂广袖。一阵风吹过,搅得大地风尘四起。大袖一挥,曾能够深深没入石棱的弩箭竟登时没了力量,像射入了水中,跟着她的袖子改变的方向。接着她向下一甩,那十箭一箭不少,尽数插在地上。
以柔克刚。她的力量不足以空手接箭,却用这袖子的力量化去了□□的冲击力,也当真算是长袖善舞了。
水彧道:“你身上如今可处处都是玄机。”
钟离冰道:“尔虞我诈,你死我活。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水彧这才细细端详钟离冰如今身上的这身行头。她从前很少穿广袖裙。水彧印象中只看她穿过一次,就是那次她穿着水影送的翠竹襦裙。如今她身上的这身裙子,全然是为她量身定做。右臂是直袖,是为方便用兵器,左臂是广袖,一来可掩藏暗器和手中暗器出手的方向,二来可以柔克刚,化去箭矢、暗器的力量。伞柄中藏着四刃剑,伞骨带着刀刃,就连头上的发簪,也是开了刃的。她如今身上穿着锋利的外壳,保护着自己,不知何时才会褪去。
“别怕。”水彧喃喃道。
“什么?”钟离冰没听清楚。
“没什么。”水彧摇了摇头。这次换做他对她说那句“别怕”,却还是庆幸她终究是没听清楚。她曾经被狠狠伤害过,如今她怕被人伤害,所以才这样将自己保护起来。这个世上,还有谁能够打开她的心?
钟离冰端详着这把元戎弩,这现下是属于她的,一把实实在在的硬兵器。想那时绞尽脑汁,几个月之内读过的书甚至比过去十六年还要多,只为画出一套元戎□□。从不曾因为敬仰前人的智慧,亦从不全为了克敌制胜,最重要的原因无外乎是“好玩”二字。可是今天,诸葛连弩配上夺命剧毒,在她手中已然是杀人利器。从今往后,她不再需要父母身份的保护,可以独当一面,不再需要水彧的保护,可以和他并肩作战了。
“你应该去见阿准一面。”
“啊?”钟离冰下意识“啊”了一声。她不是没有听清,只是想再确认。
“你应该去见阿准一面。”水彧重复,语气同方才并无二致。
“我去见阿准哥哥,你会不会吃醋啊?”
“会。”
“那你还陪我去见他啊?”
“你应该去见他。”
那个银铃般活泼的声音和那个如水般平静的声音飞速在钟离冰脑海中闪过,甚至,她的声音会带着点刻意的戏谑,而他的声音却依然不会有一丝波澜。如果从水彧这样问,钟离冰一定会这样反问,而水彧又一定会这样回答。可如今不会了。踏过了无数山水,经过了无数风雨,早已习惯了说每一句话,做每一件事,都该三思而后行。
沉吟了半晌,她淡淡回答:“好。”
☆、千钧一发
西庭府离开阳府不远,从开阳出关可达扎勒塔。钟离冰提议从开阳出关取到扎勒塔,先拜访一些长者故人,再到扎托。水彧随口问起过,钟离冰只说是太久没有吹过大漠的风,不想那么狼狈地去见阿准哥哥。
一年来隐于山水之间,再来吹大漠的风,的确是有些不习惯了。曾忍不住眯起眼睛,怕飞来的沙尘迷进了双眼。更是许久没来扎勒塔了,在这里,或许能心无旁骛地想想,该以怎样一种姿态踏上扎托这片土地。
“表哥,你下一单生意在哪做?”钟离冰随口问道。
“南方。”
“不急?”
“不急。”
“是什么人?”
“一个游侠,居无定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