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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杉道:“李逍卿所临王右军的《兰亭序》!虽算不得古迹,却绝对是珍品。”
水影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这幅字从头细看一遍,足有一炷香工夫,不发一言。
“怎么样?”水杉问水影的感觉。
水影道:“难得,当真是难得!李逍卿向来随性,他的真迹能留住,又能让哥哥你得了,可当真是不易啊!”
水杉道:“也算是机缘巧合了,在明前楼结识了一位投契之人,这幅字便是他赠与。李逍卿一人能写八种成熟的字迹,所以他的书法是难辨真伪,能得这幅真迹当是一大幸事。《兰亭序》乃是王右军酒酣之时所作,看这随性笔法,大约李逍卿亦是酒后作,行笔之间不是全然模仿,细看却是神似。”
“是啊!”水影随手指了几处,“记得王右军的碑帖是这有这几处涂改,看来却恰到好处。后人临摹总连这几处都要模仿,未免落了刻意。李逍卿这幅则随性所致,竟觉既得了王右军的魂,又是他李逍卿自成一格。”
“正是如此!”水杉拍案。
水影道:“如此说来,我倒想认识认识你这位投契之人了。此人姓甚名谁,是哪家的公子或是小姐?”
水杉道:“说来也奇,我与此人素不相识,彼此也未曾透露姓名,不过是在明前楼同评了几首诗词,便觉意气相投。此人似是并不会作诗,但若论鉴赏定可称上佳之资。不过我甚至还不知道那是位公子还是位姑娘。”
水影道:“是位姑娘最好,刚好成就了一段美好姻缘。”
水杉道:“若是位公子也好,说不定与你是天作之合。”
“哥哥真是!”水影低下头去,“无端的说这些做什么。”
“好了好了,不说了。”水杉作揖赔罪,“是我不对。今日听轩的琴师要弹《平沙落雁》,我和覃曦方准备过去,同去可好?”
水影道:“去听轩自是极好的,不过如果有《广陵散》就更好了。”
水杉道:“会弹《广陵散》的琴师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不过话说回来,会弹《广陵散》也不一定就可以作为判断一个琴师技艺高下的标准。”
水影道:“哥哥所言有理,那我回房去换一身衣服,我们就走吧。”
出了房门,水影没有直接回自己房里,却是去了水彧房间处叩门。听到水彧应了一声,水影便推门进去。水彧房里一向是门户紧闭,格外暗些,但水彧黑暗之中目尚能视物,是以也不太需要亮光,不太需要点灯。
水彧正阅着一本巴掌大的小册——那就是那本死亡名册。直到水影走到他背后,他才收了这小册。
水影自然也问了一句:“大哥在看什么?”
水彧亦自然地回了一句:“生意。”
水影是似懂非懂,也没再追问下去。但是如果这样对钟离冰回答,她便会懂。
“影妹找我何事?”
“哦。”水影柔声道,“一会儿与哥哥去听轩听一曲《平沙落雁》,大哥可要同去?”
“不了。”水彧摇摇头,“我本不通琴,去了也听不出所以。”
“好吧。”水影黯然,也只好回房去了。
更衣过后,水影便同水杉一同去了听轩。
女琴师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落下,动作看似轻柔,声音却铿锵有力。
水杉低声道:“依你看来,这一曲《平沙落雁》如何?”
“嗯?”水影方才正出神,眼下被哥哥一叫,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弹得不好?”
“没有。”水影侧耳聆听,“极好,只觉得这琴音似曾相识。”
“当然,纪姑娘本就是听轩的琴师,只是她来去自由。离开京城一年多了,近日又回了听轩。”三言两语,更见水杉对水府旗下的细节了如指掌。
“就是纪伯伯的女儿?”水影也略有了解。
“正是。”
“那便也不奇怪了。”水影轻摆手中团扇,一阵淡香萦绕着,格外沁人心脾。
纪筠熙弹罢这曲《平沙落雁》,起身朝众人裣衽行礼,随后又坐下,轻抚琴弦,准备弹下一曲。在听轩,像她这样的琴师所奏的曲目全凭自己的心情,不受旁人左右。当年她的父亲纪亭之便是如此。如此一来,这一日前来听琴的客人们便不会知道下一曲将会欣赏到什么,倒也多了几分趣味。
当第一个音流淌开来,水影便正襟危坐,眼前一亮。若说爱琴之人不悦此曲,那多半是假的。许多抚琴之人穷极一生欲寻此曲谱不能,便得高人指点,口传心授,也鲜有人能够习其精髓。水影虽听过,却说自己技艺不精,不敢尝试。
《广陵散》。
角落里传来些不由自主的赞叹,但很快平息下去。惊异于一个未及双十的妙龄少女竟能如此娴熟地演奏这几近失传的名曲,却也不忍破坏了这意境。
《广陵散》是杀伐之曲,时而压抑,时而激烈,时而澎湃,时而愤恨。乐章过半,不少人已被牵动心神,泪流满面。有的是感怀于《广陵散》此曲本身,有的是感怀于曲中人的悲欢离合。水杉、水影兄妹则只是心神微动而已。说起来他们的定力较强,可说是因为见过的世面太大了,亦可说是经历的事尚少。
一曲奏罢,纪筠熙又是起身,敛衽行礼。此番的喝彩之声则是久久不能平息。这般盛况,亦不亚于当年纪亭之奏罢《广陵散》时的情形。有说琴曲该当演奏给知音,若是在众人面前,要么难以驾驭这般场面,要么难以达到应有的情绪。是以听轩的琴师,无一是等闲之人。而敢在听轩当众演奏《广陵散》的,纪筠熙不过是第二个人而已。
水家兄妹坐在二楼,喝彩之声于他们仿佛是在另一个世界了,此处格外清静些。
水杉不动声色地为水影斟了一杯茶,问道:“这一曲你又觉得如何?”
水影略抿茶水,淡道:“纪姐姐技法娴熟,几近人琴合一,寻常琴师不能望其项背,莫说影儿甘拜下风,便是整个听轩的先生,多半都是望尘莫及。但是,她抚琴不含喜怒,不带感情,甚难听出她对此曲的理解,倒似少了几缕魂魄,教我想起了宿惜填的那首《江城子》。”
“嗯。”水杉微微点头,“你与我念过的,似乎题目是《薄情引》的,前面写得虽是感情细腻,却也难免有堆砌之嫌,恰是那最后一句‘也有情,却无魂’,写得有韵味。不过,我倒觉得用此言评价纪姑娘此曲,不甚公平。”
“那你是如何理解?”水影饶有兴味。
水杉道:“谁说此曲没有她自己的理解呢?我却觉得,不含喜怒就是一种理解。不含她自己的情感,才更现此曲之情,更为纯粹。听闻乐技臻于化境之人,一曲奏罢可引得一众人痛哭流涕,自己却泰然自若,终了拂袖而去。你我都深知奏乐亦要耗费心神,若是感情太甚,多少是对身体的损耗。若这样说起来,纪姑娘的潜力,不可限量。”
听罢水杉这一席话,水影打量了哥哥许久。
“你总看着我做什么?觉得你我生得像么?”水杉打趣了一句。
“不像。”水影笑道,“你生得像爹,我生得像娘,一点也不一样。不过,我可不曾听过爹对谁人会有如此高的评价。”
“我本实事求是而已。”水杉抖开了扇子,在面前轻摇。
“哥哥何时这般会避重就轻了。”水影也以扇子掩面,笑了起来。可这一句,却没有听到水杉打趣一般的一句回应。水影遂转头看去。
这一次,换做水杉出神了。
若说什么能在这时候令水杉出神,那必是这首曲子了。水影这才侧耳聆听此曲,是一首《清心咒》。
“原来……是她……”水杉喃喃自语。
水影问道:“哥哥竟与纪姐姐有这般渊源吗?是缘何而起的?”
水杉道:“她就是冷怀轩的主人。”随后遂把那日在冷怀轩纪筠熙以香谢客,又奏《清心咒》的事说了。
水影听得饶有兴味,遂道:“那有些事情,哥哥已是心中有数了吧。”说罢抿嘴笑了。
水杉合了扇子在水影头上轻敲一下,“等一下听完了曲,我带你去明前楼吧,听说明前楼今日开新题。”
水影不依不饶:“那若是纪姐姐今日来了兴致,弹上一整天,哥哥岂非也要听上一整天了?”
水杉淡道:“不会的,这应是最后一曲。”此言成竹在胸,倒像是与纪筠熙说好了一般。
那一日隐隐约约,这一日终于是拨云见月,两次欣赏同一曲目,却是截然不同的感受。然而,水杉丝毫不言二者高下,原是纪筠熙无论何时抚琴,总是相宜的。
这一曲罢了,纪筠熙果然盈盈一礼,退回了帷幕后面。她今日的演奏,到此便结束了。
水影道:“哥哥,我有些不明之处想要向纪姐姐请教,你替我请她喝杯茶如何?”
“好。”水杉极爽快地答应了,随手从荷包中拿出一两银子,递给水影,“一两银子,可够了?”
水影嗔道:“哥哥这般好没意思,那我们还是先去明前楼好了。”说着,水影故作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不过……这钱财,你既然给了妹妹,也不好收回,那我便暂且收下好了。”
水杉道:“哥哥给妹妹花钱是天经地义,给了你自没有收回之理。”
“歆语。”水杉话音刚落,水影便吩咐道,“听见了么,以后哥哥不管给我什么东西,你全都替我收着就是,不必替我推辞,可都记下了么?”
歆语道:“小姐放心吧,歆语都记下了。”随后便掩面笑了。
水杉道:“你们主仆二人惯是沆瀣一气的,左右是爹娘也不管你们,我也管不了。”
明前楼与听轩不远,他们便步行前往。水影亦步亦趋地跟在水杉身畔,慢条斯理道:“哥哥,你如今也有十九了,今年年底就要行冠礼,娶亲之事说起来也不远了。影儿想着,若是与哥哥门当户对的女子,自应是知书达理,吐气如兰。家中日后若有了嫂嫂主持家事,哥哥在外也无后顾之忧。我和嫂嫂亦可在家中品诗论画,好不惬意。”
“哦?”水杉抱着双臂,所有所思道:“那你是希望家中有个嫂嫂主持家事,还是想和你将来的嫂嫂作伴聊天了?”
“哥哥。”水影扯了扯水杉的袖子,“你说……表姐个把年才来住一段时日,宿惜家教甚严,又不能常出来走动,歆语倒是于我聊得甚好,可琴棋书画之事,与她却也说不上几句。”
水杉道:“那我是给你娶个好嫂嫂,还是给我自己娶个好妻子?”
“那自是两全才最好了。”水影笑得会心。
水杉笑道:“你就莫要再操心了,我心中自是有数。你自己呀,也应是心里有数才好。”
“有什么数啊?”水影明知故问,“哥哥这般言辞闪烁,我可听不懂。”
“你心里有数。”水杉弹了一下水影的额头。
歆语和覃曦在后相视一笑。
明前楼进门处的石桌上有许多文人墨客留下的诗词歌赋,来人不拘身份,皆可留下一词半句,可署名,亦可不署名,可留真名,亦可留号。旁人或可品评,或可回应。若是作者看见了,亦可再行回应,从前因此而结交为挚友的也不少,此处也曾成就过几段美好姻缘。
水影不常来,却多少也是了解的。那边众客人还未完全落座,水杉和水影便在石桌前阅览着这些文风各异的诗词。
“这一首辞藻华丽,颇有堆砌之嫌,看似包罗万象,可未必走过名山大川呢。”
“这首写得好,寓情于景,情景交融,浑然一体,可是,却不过也是闲愁罢了。”
“哥哥看这首,真可谓是写尽了相思之情,不知诗中之人可知不知道呢。”
“莫不是恰写出了你的心思,你才有这等共鸣?”
“哥哥最是没趣!”
“你再来看这首。田园意趣当真是写得炉火纯青,可细细看来字里行间却全然是入世之意,可见是将此处当做了终南捷径了。”
“那这一首呢,诗风恬淡,当是隐士之作了吧?”
“来这明前楼吟诗作对的,真隐士又能有几个?大隐隐于市,此人之境界令人叹服。”
“那哥哥你呢?愿入世还是愿出世?”
“我么?”水杉顿了顿,“戎马乱世,当追随英主,一统天下;太平盛世,当辅佐明君,造福万民。”
水影道:“看来家里是留不住哥哥。”
水杉笑道:“怎会?老子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先是齐家,才是治国。你我都是风筝,飞得再高再远,家才是港湾。”
水影莞尔:“哥哥所言有理。”
兄妹二人虽是谈得不亦乐乎,却也只是喁喁私语,毕竟在这种地方,高谈阔论也不合礼节。
“那这首呢?”水影执起一首,“看似平淡,却是清逸潇洒。”
“嗯,是。”这一次,水杉略带敷衍。
空谷月出早,烟波何渺渺。
山风弄影来,孤江月正小。
一首写景的五言绝句,远近相宜,虽然平淡,读来倒也顺畅。没有署名。
水影回了一首七绝,亦是写月之诗,不过一个写的是江月,一个写的是山月。
杯酒新停西江月,西子妆慢又一阙。
晚云烘月山之高,蕙兰芬引丁香结。
越过水影肩膀读完此诗,水杉忍不住一阵叹息。
这首诗看似简单,字里行间却嵌入了六个词牌,《西江月》、《西子妆慢》、《晚云烘月》、《山之高》、《蕙兰芬引》、《丁香结》。水杉倒也佩服妹妹才思敏捷,才不过转瞬工夫,便即想得出这般连句,毕竟《西子妆慢》、《晚云烘月》、《蕙兰芬引》都是极不常用的词牌。可是,除却《西江月》,剩下五个都是极宜填婉约柔情之词的词牌。水杉心中都不由吟起了《山之高》。
山之高,月出小。
月之小,何皎皎。
我有所思在远道,
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
采苦采苦,于山之南。
忡忡忧心,其何以堪。
汝心金石坚,我操冰霜洁。
拟结百岁盟,忽成一朝别。
朝云暮雨心去来,千里相思共明月。
此诗是何意,已是昭然若揭。
如若此诗的作者仅是一位青年才俊而已,水杉心中必是暗自欢喜。可他第一眼看过去心中便即有数,这是大哥的字迹。想必,影妹也不难察觉,只不过彼此心照不宣罢了。
“走吧,去前面坐。”水杉伸手引水影前面去。水影对此处不熟悉,水杉便常提点着。如今水影也是越发喜欢此处了。
待到落座,水杉建议道:“下次我们可以坐在后面,感觉也是略有不同。”
“好啊。”水影对此喜闻乐见,“坐在前面看得真切,坐在后面又有朦胧之感,确是各有所长。”说罢便欲回头看看。
“来了。”水杉仿佛不经意间朝前一指,“且看今日是什么题吧。”
“哦?”水影回过头来,看向前面。
水杉又笑了,仍旧是略带无奈。
人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旁人多不解醉翁之意;然旁人若解了醉翁之意,又奈何不愿遂醉翁之意呢,就好像,一个装睡的人,不可能被叫醒。
☆、皮之不在
坐在几乎是最后面的水彧朝回头看见他的水杉微微点头。
“可是熟人吗?”坐在旁边的拓跋炜笑问。
水彧道:“是舍弟水杉和舍妹水影。”
拓跋炜道:“看令弟也是文人风骨,你家倒是更像文人世家。”
水彧道:“五哥说笑了。”
“对了,你是许久没来了吧?”拓跋炜又问。
“是。”水彧微笑,“想来五哥定是常来,是以我许久来一次,便也那么容易碰见五哥。不过,我前几日倒是来过一次。”
“哦?”拓跋炜想了想,“想来那首‘孤江月正小’是出自你手了?”
水彧道:“是,让五哥见笑了。”
“五爷,钦彣。”此时开口的是新上任的礼部尚书,也就是从前的礼部侍郎李率。此番他同拓跋炜一道,拓跋炜便替他和水彧引见了。
“何事?”拓跋炜回头。
李率正色道:“从水杉公子品评诗篇之言看来,公子当有辅政之才。”
“那两年之后开恩科,便望他不要错过吧。”拓跋炜抖开了扇子,“也希望,皇兄不要错过这样的人才。”
“李兄可是懂唇语?”水彧突然问了一句。
李率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愚兄的确略懂一点。”
水彧道:“佩服。”他曾对唇语知晓些许,但是并未深学。李率单凭看水杉相貌不可能说他有治世之才,必是见他谈吐才敢出此言。水彧五识清明尚不能闻水杉之言,李率自然更是不能。
“过奖。”李率微微颔首。片刻又问水彧:“方才五爷说两年之后开恩科,不知令弟可有什么想法么?”
水彧嘴角微翘:“李兄,方才五哥不是说了么,今日我们只谈文人之事。”
李率赧然笑道:“如此这般,倒是愚兄失言了。”
拓跋炜适时道:“咱们且看今日之题吧。”
不一会儿便有人上前揭题,众人定睛看去,此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