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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病之秋-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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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不知姑娘……”
  话未说完,却见连鞘砸来的一柄长剑,剑嵌在木板中,直直落于楚自识的面前,这姑娘又道,“慕容瑾,请招。”
  “这……”楚自识苦笑,他今天纯属出庄游玩,连剑都没带趁手的那把,更何况外头狂风暴雨,他这艘画舫停在浅滩处也有些摇摇晃晃,倘若真打起来,他或许不要紧,但船里头的两位姑娘岂不遭殃。
  “慕容姑娘,今日楚某实在不便,能否他日再约。”
  慕容瑾犹豫了一下,倒也通情达理,竟一言不发的点了点头,顺着浪涛飘然而去。
  她那把剑就在楚自识面前插着,漆鞘上雨水纵横,楚自识那时还曾以为相见赠物,把个少年人的天真遐想发挥个透彻,到后来,才知道慕容瑾是个健忘的……
  这一日后,弈剑山庄外便时常见到这位姑娘的身影,或站在门前狮头上,或立于八角长亭尖,就是个犄角旮旯里,她都能僻出一片清静地。
  慕容瑾想找楚自识比武论名,楚自识偏就躲着她,一来二去,两人就纠缠上了,不过却也没因此纠缠出一段佳话来。
  慕容瑾还是去了魔教,还是爱上了萧雪时,她没得两颗心可分给楚自识一半,她甚至不知道这位楚少侠也有情根深种的一天。
  因这段往事,萧子衿是不可能随着洛江流上弈剑山庄了,所以两人兵分两路,萧子衿还是在临安城里的客栈里徘徊。
  他知交遍天下,倒也混的风生水起。
  弈剑山庄里,这些天都静悄悄的。
  没有人进去,也没有人出来,连隔三差五就送蔬菜瓜果来的胡二都不见了踪迹。
  洛江流站在金粉刷就的牌匾底下,他是个冷漠的人,就如同这座静默冷清的府邸一样。
  他来时,很多人都说弈剑山庄里头闹鬼,已经断断续续闹了近两个月了,但洛江流却不信,当年千百冤魂都未索命,今日又怎会在个好人家里头闹腾。
  不过弈剑山庄确实不同寻常。
  他从前来,必有管家接待,等半盏茶的通传时间,那楚自识和楚姑娘都会出来,一整个山庄,从前门热闹到后院,晚上也不谢客,比卜知坊还自由些。
  但现在,只余秋风冷涩,门前苔草丛生,竟似荒废了许久。
  洛江流推开了门,积尘落了少许在他身上,庄里头除了冷清点,倒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门口围了不少过路人,对他指指点点,都惋惜的摇头叹息。
  “小伙子,你快出来,快出来,这山庄吃人啊!”有个好心的拄杖老人离得远远的招呼他,洛江流回头一看,那扇暗红旧门就在他的眼前闭上了,无人动它,只吓得周遭人群一哄而散。
  “有趣。”洛江流道,兄妹两个其实都是恶劣的性格,只是洛江流不外显,倒更像个好男人。
  弈剑山庄不比圣贤庄小,只是两家风格不同,赵思明到底皇家血脉,讲究个壮阔富丽,而楚家江湖隐士,山庄藏在土木里,丛林茂密,水榭亭楼,不过这长久不打扫,乱起来也更甚一筹。
  洛江流左右瞧瞧,他的手放在腰间,时刻准备拔剑的姿势,做杀手做久了,都有点毛病,他的眼一眯,就知道庄里头不止他一个人。

☆、遭劫

  洛江流这柄相思剑,有三种变化,当初洛叶找的着他,可不是因为洛叶记性好,就是因为这把五颜六色的剑。
  分别数十年,洛叶到江湖里一打听,处处都有人说起这把古怪长剑,废了不到半天功夫,这兄妹两个就接上头了。
  而今,洛江流站在弈剑山庄的堂前道上,他忽然回身拔剑,剑光两分,合成把双面弯刀,刀刃抵在盘旋而来的暗器“上弦镰钩”上,他闪身退腰,再往身后探去,又接到一把镰钩。
  这暗器又是唐门铸的,向来成对出现,有上就有下,而且从来不是一个人用。思索间,又有一对镰钩到了,转眼满天花雨,林林丛丛的竟有几十把。
  洛江流不敢硬拼,边挡边退,竟被逼进了房间里头。
  这镰钩是种讨巧的暗器,纵使伤不到人也能在三四寸范围之内钩坏衣服,对方人多势众又不现身,只在片刻之间让他衣裳褴褛。
  “东西不在他身上,快退。”
  领头的蒙面人舌尖发出声长哨,先前埋伏在池塘枯草堆里的杀手瞬间撤离,只留下一座空宅。
  洛江流进的是一间厢房,本来也没什么事,结果这第一步就踏空了。
  洛江流的身子往下一沉,暗道不好,下落间立即把双刃弯刀插入滑道墙中,减缓速度,他在卜知坊的“饕餮”中领教过机关的厉害,丝毫不敢松懈。
  这滑道的下面却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险恶,平稳无害的落了地,油灯渐次点亮,将这地底宽阔的墓道照的昏黄。
  “谁?!”洛江流忽然道,他一伸手,从拐角里拽出个软软糯糯的姑娘,年纪和洛叶差不多,个头却要小上一点,颤抖着咬紧下唇,见到了洛江流这才抽噎出声,“洛……洛大哥……”
  这姑娘就是楚自识的女儿楚小冬,洛江流见过她几次,可是个棒槌一样的姑娘,不算聪明,却有股不服气的好脾性,现下她在通道里也不知困了多久了,眼睛都适应不了光明,一边揉一边哭。
  “洛大哥,洛大哥……你在上头可曾见到我爹爹。”
  女孩子紧紧抓着洛江流的手臂,她的眼眶还红着,止不住的往下流眼泪,但看样子并不是伤心的。
  “没。”洛江流说着,仔细留意四周的情况。
  照他目前所见,此处并不是吃人的陷阱,而是一处逃生用的通道,楚小冬在里头呆了这么久,除了眼睛稍有不适外,仍不见脱水或消瘦,所以必然有囤积食物的房间。但这位弈剑山庄的大小姐被困了这么久都没出去,就有点奇怪了。
  “那就好,看来爹爹还没回来。”楚小冬安慰的拍了拍胸口,她好奇道,“今年论剑之事不是定在入冬吗?洛大哥怎么提前来了?”
  “我来避难。”
  通道里的灯光逐渐暗了下去,烧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楚小冬笑了笑,解释道,“这灯里的机关只能持续这么久,除非再有人下来,不然就总是一片黑了。”
  小姑娘熟门熟路的往前摸着,她拽过洛江流的手,把他拉进了一座空旷的房间里。这就是她的避难所,水是活泉,从墙上的一个孔洞中送进,而贮存的食物也充足,旁边就是冰窖,可藏身数月。
  “怎么出去?”黑暗中,只听到洛江流这样问。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出口被人炸了,出不去。”
  “这水?”洛江流将耳朵贴在石墙上,能听见泉水汩汩的流淌。
  “墙有数丈厚,最外面更是由铁板铸就。”楚小冬苦笑,“我用剑劈过,纹丝不动。”
  “洛大哥……”沉默了片刻,寂静中听到楚小冬又道,“你怕吗?”
  “……我们能出去。”洛江流的语气如此笃定,楚小冬又不争气的抹了抹眼睛,她狠狠的点了点头,道,“嗯!”
  所谓遭劫遭一对,受难受一双。
  洛叶正蹲在大狱里啃馒头干。
  她是杀人重罪,镣铐加了一身,进来前还让高手先点了穴,两个时辰检查一次,谁也不给探视。她隔壁两间都关着人,可见世道乱,杀人放火也是常事。
  洛叶在这里头谁也不认识,但耳聪目明,多听听八卦,也就知道这些人是怎么进来的了。
  她左边是个布衣老头,听说很有能耐,前些日子终于找到了仇家,往人家饭碗里洒了把□□,缺德是缺德了点,但是老人家心里痛快,偶尔还给狱卒和犯人们看看病。
  还真别说,他的医术可比崔大夫厉害多了,洛叶这手吊了这么多天,终于能活动了。
  她右边则是个大块头的庄稼汉,名叫吴大海,脾气冲,力气大,一失手打死了个放火烧田的富家公子,这公子家里有权有势,他进来才半天,已经吃刑不少,都仗着布衣老头的调理,才没落下什么病根。
  “唉,小姑娘,你是怎么进来的?”
  死牢监的看守是个肥差,每天没啥事做,还可以磕嗑瓜子,和临刑前的犯人们聊聊遗言,倘若有什么信件需要寄出去,那难免会从中挣点银两。
  “我啊……”洛叶揉了揉鼻子,“杀了人。”
  “废话!”稍胖一点的狱卒叫管业,嘴无把门,什么话都敢说,他盘着腿坐在洛叶的牢门前,和她分享了一坛老酒,闻此言,不屑的哼哼,“你没杀人会被关到这儿来?”
  “我杀的不是普通人。”洛叶神神秘秘的把破瓷碗递给管业,“满上满上,清早赵公子的车夫来塞给了你那么一大锭金子,你还舍不得这点酒啊。”
  “那不是……托您的福嘛……”管业讪笑着,不仅给洛叶倒满了酒,还顺手撕了条鸡腿给她,“姑娘认识大人物,这牢里肯定呆不长。”
  管业只知得了赵闵的好处,好酒好菜的伺候着这位主子,却不知陷她入狱的却是当朝正经的圣贤王,赵闵就是再有能耐,也保不出洛叶。
  她在牢里不愁吃喝,却也被其它犯人们瞧不起,都是些穷苦人家,对权势富贵带着羡慕而不可得的偏见,只有那布衣老先生和庄稼汉偶尔还搭理搭理洛叶。
  洛叶把鸡腿上的骨头剔出来,肉盛了一盘,分给那两人尝尝,这管业也算尽心尽力,酒是洛叶指定的桂花酿,鸡也是好菜馆买来的招牌鸡。
  老先生吃的文雅,纤白的手指挑了两根肉丝,细细地嚼了几下,叹息道,“娃儿,你身上的病,老夫也无能为力。”
  洛叶心有天地宽,这双臂酸麻之症也不致命,十几年都过来了,还能怪这素不相识的老先生么,所以她只笑了笑,“没事没事,劳先生费心了。”
  “嗨,他费心是应该的!”吴大海声如炸雷,把个死牢吼的平地一震,阴暗中的人们赶紧背过身去,蜷在角落里自怨自艾。
  “啊?”洛叶大惑不解,那老先生也瞪了吴大海一眼,把个刚直的汉子瞪得一愣,赶紧打着哈哈道:“我是说,吃了人家小姑娘这么多好东西,可不该费心嘛。”
  “哪是我的好东西呦,”洛叶干脆伸手把整个酒坛子都提溜住,一边说着一边往葫芦里头灌,她进来时,银枪袖箭都被搜了,这个酒葫芦,还是管业给领出来的呢。
  “是有人陷我下狱,良心过不去啊。”
  “哈”贴墙站着的赵闵闻言,在狱牢外苦笑了一声,他的车夫灰衣灰袍的从门后飘出来,附耳轻声道:“公子,我已经把牢房里的消息传进卜知坊了。”
  “好,那接下来的事就交给萧竹音吧,我们走,别让父亲发现了。”
  赵闵将扇子一摇,才来了没多会儿功夫就把上上下下都打点通了,一半是为赵思明,这两天得有几个杀手埋伏进来,另一半却是私心为洛叶,让她过得舒服些,也让萧竹音方便行事。

☆、秤砣

  没了洛叶的卜知坊不知怎的秋意更浓了。
  光秃秃的金桂树已经没有枯叶可掉,拿着扫帚的小陶儿望树长叹,她的嘴一天到晚都有话说,谁都受不了烦,只有洛姐姐能听整宿。
  而晒药的崔大夫也觉得少了什么,他老就爱找洛叶的麻烦,看着这能耐的小姑娘蔫儿了吧唧的往面前一站,心情能好上半个月。
  萧竹音看着这院子里死气沉沉的一帮人,不知该哭该笑,“好了,她在的时候一个个又气又恨,她不在了你们倒上起心来。”
  “那坊主你还不是一直念叨……”小陶儿不服气的嘀咕,“桂花糕都买了三趟了。”
  “咳……”萧竹音无奈的摇了摇头,“院子里也没什么可扫的,你去将萧公子请过来吧。”
  “是!坊主!”小陶儿瞬间雀跃起来,她把扫帚往身后一丢,不斜不偏的靠在墙角,又小声问道:“我们是不是要救人啦?”
  “跟我这么久,还是多问。”萧竹音叹了口气,“快去吧,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问问萧公子。”
  萧公子的日子,可过的比洛江流和洛叶好的太多了。
  他坐在红楼里,美酒当前,佳人在侧,借作诗的名头,还能挽着姑娘的手蘸墨落笔。
  这位姑娘,也不是什么没有头衔的艺姬,她唤作紫棠,弹得一手好琴,是红楼里排名第二的头牌,千金不得一顾。
  紫棠与萧子衿认识很久了,后者刚入临安城时,隔江听闻一首琴曲,便以长笛相和,这一和,便入了佳人的心。
  可萧子衿看着聪明,感情上却秤砣一般,他道紫棠绝不会爱上一个浪荡公子,就提议兄妹相称,连把子都拜好了。亏得紫棠姑娘叹得一句“无心便休”,好好一段姻缘就这么凋谢了。
  “哎呀,好妹妹,你就进去说一声嘛。”
  小陶儿在紫棠姑娘的门外跺脚,她是来传信的,却不料被个半大的垂髫丫鬟挡住了,死活不让进去。
  “那不行,”小丫鬟白白胖胖,说话奶声奶气的,“小姐说了,谁也不给进去。”
  “死丫头,我能是别人吗?”小陶儿戳了戳丫鬟的脑袋,“这可是坊主的口讯,耽搁了你负责?”
  “我……我……”小丫鬟一时不知如何才好,十岁刚出头的娃娃,心里掂量着哪位小姐更重要,只急的眼眶中泪水转悠。
  “好了,小陶儿,你别为难她。”
  门被推开,里头抱琴的姑娘轻言浅笑,她着一身鹅黄色的衣裳,看上去十分柔和。
  “萧大哥已经从窗户里溜走了,你还不快追”
  “啊?紫棠姐姐!你这是要害死我啊!”小陶儿又跺了跺脚,赶忙跑了出去,大街上人来人往,这块鱼龙混杂的土地上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好了,人走了,你出来吧。”紫棠回头轻笑道。
  从窗户外又翻进一个漂亮的公子来,小丫鬟眼睛眨呀眨,大惑不解。
  这公子就是萧子衿,他伸了个懒腰,从紫棠身后探出头来,四处看了一看,见卜知坊那活蹦乱跳的丫头果然跑远了,这才松了口气。
  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你们认识?”
  “你都能猜到的事,又何必多问。”紫棠嗔怪的看了他一眼,“好啦,你还有要事在身,快走吧。”
  “紫棠通透啊。”萧子衿叹了一句,他虽避的开小陶儿却避不开萧竹音和洛叶,所以卜知坊还是要去的。
  这一路,没有那叽叽喳喳,问题无数的小姑娘陪着,萧子衿慢慢悠悠的在集市上晃荡,还知道中途停下来给小陶儿买根糖人赔礼。
  一进卜知坊,死气沉沉的,院子里的人都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旁若无人的擦桌搬椅了。
  萧子衿正觉得奇怪呢,那厢便听见一声带着哭腔的大吼:“你!”
  “哦?是小陶儿啊。”萧子衿赶紧陪着笑把糖人递给她,“别哭别哭,多漂亮的小姑娘啊。”
  “你你你,为什么躲着我!”小陶儿手里举着糖人,舔了一口,这绵糖入口即化,好吃得很,但即便如此,也抵消不掉她心里被戏弄的愤怒。
  “他是怕你的问题太多,答漏了嘴。”
  萧竹音说着,拿白娟替小陶儿擦了擦眼泪,“我和萧公子还在相互算计着呢。”
  小陶儿一头雾水,只觉得这两人十分奇怪,谈不上朋友论不上敌人,天天跟做贼似的猜来猜去。
  “你先回房洗把脸吧,头发都散了。”
  萧竹音嘱咐道。小陶儿乖乖的点了点头,她刚才找人找的急,确实弄得十分狼狈,在意自己外形的小姑娘窜回自己的屋里,还不忘泄愤的瞪了萧子衿一眼。
  等人都散了,萧竹音坐在自己的躺椅里,她旁边的姑娘今日不在,令四周冷冷清清的。
  “酒都没人喝了啊。”萧竹音叹气,她手边习惯性的放着一壶茶和一坛酒,茶自然是她的最爱,但这酒嘛……
  “酒也不错。”萧子衿仰面朝天,躺在洛叶的那张椅子上。
  两个人居然都不着急,你一盏我一盅的说瞎话。
  这可把崔大夫急坏了,他从刚刚开始就躲在门缝里朝外瞧,虽然明知坊主是为了洛丫头才找来的人,但这一层不捅破,卜知坊里所有的人都不好有行动,洛丫头这么久都不见踪影,万一……可怎生是好。
  正心烦着,却听萧子衿先开了口,“救人可以,但我得有好处。”
  萧竹音没做犹豫,她直接应声道:“你提。”
  “真干脆啊。”萧子衿虽然这么感叹着,却并不显得惊讶,“不过我现在还没想到要什么好处。”
  他狡黠一笑,又道,“不如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阎王城城主,是不是也姓萧?”
  “哈……”萧竹音笑了,她不置可否,“萧公子请午夜动身吧,到时自有卜知坊的人接应。”
  “我的问题,你可没有回答啊。”萧子衿拍了拍衣裳下摆,话不必说透,他的心里又明白了几分,“账先欠着,等洛姑娘救出来了,我自会来讨。”
  话一说完,人与酒壶都伴着清风消失了。
  萧竹音微微笑着,她为自己又续满一盏茶,“这临安城,可要大乱了。”
  午夜来得很快。
  一转即逝的人影从更夫头上掠过,他茫然四顾,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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