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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之殇-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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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快拦住他!”

    “该死的──不要让他跑了!”

    身後此起彼伏的咒骂声与骚动都无暇细听,亚伯拉罕拼命地朝著光明之处奔去──

    一点、t只差一点……

    眼瞧著穴门,在面前洞开著,仿佛只要再抬一抬胳膊就可以碰得到──

    怎知,忽视了操著长戈的门前武士,还是在最後一刻还是被扑倒了──

    依旧是在做垂死挣扎,亚伯拉罕在这一瞬间忽然感到深深的绝望。

    这次,是真的没救了吧……

    背脊上加诸的重量,几乎要将内脏挤出身躯──他紧紧地闭上眼睛,等待下一秒的死期降临──

    “这个人,我要了。”

    忽然一个声音在头顶这般响起,惹来一阵惊呼──

    “阁、阁下是……?”

    “没你们的事,放开他就是了。”

    发话的人应该是地位尊崇的人,此话一出,非常神奇的,压制的力量一下子统统消失──

    亚伯拉罕被人从地上拉了起来。

    然後,他不可思议地瞠目瞪著眼前忽然出手相救的男子──

    “你想不想生存呢?”这般问询自己,想也不想,本能地颔首。

    “那,就为我做一件事吧……”

    语毕,旋即,亚伯拉罕便看到一抹诡异的微笑被来人衔於了唇际。

    冬宫。

    现在已是日落时分,两道城墙之内,新凿的运河上金波荡漾,其间迦勒底的妇女们在河中嬉戏,宽大的各色衣袍如蘑菇花般大大泡起,一朵接著一朵,绽放在夜幕降临前的橙色天空下。

    倚靠著狂王寝宫的露台,望向窗外,便能居高临下地看到纵横南北的幼发拉底河贯通全城,山岳台、祭坛、神殿练成一条直线,而普洛采西大道周遭密布的椰枣林延绵数里,直达蓝色城关“伊斯塔尔”──这般,构成了今下巴比伦无比风光的壮美景致。

    似曾相识。

    房廷遥遥地回想著,三月,自己身在加沙的日子。

    虽然时不时的空袭、定点清除教人胆战心惊,可,每天总有那麽十几分锺,可以安逸地於街市注视著不远的地中海上,过尽千帆,以及妇女们蘑菇花似的衣衫澎湃。

    如今,时隔了一百多日,一切仿佛都已远逝,成为了记忆中的残片。未来的、现在的,加沙的,巴比伦的……混淆了的视觉感观,混淆了的回忆与现实,让他在一瞬间,忽然有垂泪的冲动。

    只可惜,欲哭无泪。

    这时候肩膀上忽然一沈,回首,看到男人的琥珀眼正凝著自己,不悦的情绪显而易见地挂在那张英挺的面上。

    “怎麽什麽都不吃?”

    椰枣、甜粟米、葡萄、青橄榄……男人点了点这些摆在房廷面前的新鲜果品,它们一下都没有被人享用过。

    虽然已经一整天都没有进食,可却完全没有胃口。

    特别,是在看到了“那个”之後……

    侧过了头,房廷一脸黯然。

    晌午,狂王驾临宫室之後,紧接著又是一段暧昧纠缠……结束的时候,自己看到了他携来禁宫置於案上的泥版文书。

    由蝌蚪文(波斯文),埃兰文以及巴比伦锲子共同镌成的版刻,很新鲜的泥灰味,不过已经被敲开看过,上面煞有其事地烙著好几枚稀罕的华丽滚印,很显然,那是一封由米底送来的国书。

    这般,忽然又念起了七月末旬遭遇的那个俊美的大男孩──未来的波斯之王,居鲁士。

    曾作为米底使者的他,今次又出使巴比伦了麽?

    还记得当时温文的少年曾经许诺,愿意带自己离开巴比伦,去到米底……想来机会仅有那一次了呢,如今的自己背负了太多,已经无法卸下责任,选择轻松地逃离──

    不过,仍旧很好奇呢,吕底亚同米底的争端才刚刚告一段落……这国书,到底说的是什麽?

    因为看不懂古字,又不敢亲自问询狂王,所以房廷趁他离开的空档里,询问一个常常御前走动的淑吉图,她告诉自己,今早的朝会上米底使者来访呈书的消息。

    “使者是个蓝眼睛的美少年呢,温文尔雅……十分抢眼呢──”

    “不过,他是为了求婚而来。真是的,赛美拉丝殿下不过才去世不过三月……就……哦,对了,伯提沙撒大人:公主名叫‘安美依迪丝’,是个非常可爱的名字吧!就不知道本人是怎样的呢。”

    此话一出,房廷只觉得胸府被狠狠一震,下面的话也不消去听,立刻就明白了──

    安美……安美依迪丝!

    那个传说中尼布甲尼撒的爱妃,空中花园的女主人!

    没有错了,史书上记载的,就是这个名字!与记忆中书页上的记载吻合──房廷总算是想起来了。

    可是,就算是回忆起来了──那又如何?

    只不过说明了,男人的婚期恐怕会比预期之中更加提前吧──

    知道这些的自己,完全就没有一点喜悦的感受呢。

    什麽都不说,难得他亦有任性的时候,以那静默的方式违拗著自己的意志。

    尼布甲尼撒不甚满意地看著房廷侧过去的面庞,蹙起眉头将之拉转过来面对自己。

    “你到底有什麽不满意的!”

    给他荣华富贵,给他锦衣玉食,给他无尚宠爱──为什麽还总是那麽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男人自然是不会明白房廷微妙的感情波动,而一味的追逼,只会让他愈地畏畏缩缩。

    吃力地抬了抬眼,望著上方沈声低吼的男人,忽然好想对他说“放过我吧”,可一想到之前那几次三番的恫吓,还是把话咽进了喉中,选择了沈默。

    尴尬的状态,维持不到半刻,暴躁的狂王终被他那副欲言又止的踌躇模样激怒,手臂扬起──

    还以为自己又会如最初被掳获时那般,无情地遭到掌掴──所以一霎那,整颗心被冻得冰凉!

    可是,料想中的殴打迟迟没有降临。

    很奇怪怎麽还没动静,睁开眼却看到满脸怒意横生的男人,手臂悬於半空,然後缓缓地收起。

    “哼”了一声,貌似不甘地拂袖离去──

    房廷望著他渐渐步出宫室的背影,五味陈杂。

    似乎有什麽东西,已经和过去不同了……可又不知,那到底是什麽?

    自己也不明白,那胸臆中盈溢著的患得患失,到底所为何事?

    “伯提沙撒?”

    也不知过了多久,神游的时刻忽然身後有人这般呼唤,声音听起来好是耳熟──房廷怔怔地回过头,却望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亚伯拉罕?

    惊奇地发现身後,那面上有著疤痕的犹太男子──正是之前在耶路撒冷收留过自己的好心人──

    此时,对方亦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瞪著自己……不知为何,旧识相逢,却让房廷有股心慌的感觉。

    环顾四下,很幸运的是宫室之内现在除了两人并无旁人,这般才稍稍放下心来,问:

    “你为什麽会在冬宫?”此处不是犹太人的禁地麽?

    这话,应该由我问才对吧。

    很快平复了乍见房廷的惊奇感受,亚伯拉罕不动声色,仔细地打量著面前的男子。

    黑发黑眼,看似单薄的体格──虽然肤色比之前见时白皙了不少,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是少主人但以理曾在迦南救助的异族男子!

    耶路撒冷一役,改变了所有犹太人的命运──而这个男子又是如何逃过生死劫难,来到巴比伦──甚至一跃成为举国瞩目的新宰相、受族人尊崇的护佑天使“伯提沙撒”?

    根本就无法想象,而此刻亚伯拉罕也没有闲暇问询太多──

    因为,他的时间有限。

    危急时刻,被神秘的男人所救,虽然蒙去了脸面,但那无法遮掩的贵族气息教人一嗅便得知他的地位崇高──

    神秘人说,可以让自己及同胞生存……不但如此,还有自由、以及还乡的机会──这听起来教人无比憧憬,只不过,兑现诺言需在自己完成一项“任务”之後──

    “我只要你,杀一个人。”

    当时,已然破戒的自己(亚伯拉罕杀过人,这违背了《摩西十诫》)心想著上帝施於的报应,由自己一人承担就好,於是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什麽人?”这麽问道。

    “他叫……伯提沙撒。”

    
 


河之殇卷 巴比伦迷情(河之殇卷第二部) 第31章
章节字数:5104 更新时间:07…09…12 12:23
    亚伯拉罕默不作声,迟迟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房廷小心翼翼地观望周遭的动静,因为不好追究他是如何进入宫室的,所以犹豫了半刻才道:

    “亚伯拉罕……快点离开吧,如果被人发现你在这里的话,会没命的!”

    犹太人没有理会他的警告,径自站著不动,僵局持续了一会儿,他才确认般问道:

    “房廷……你真的就是‘神之护佑’的天使麽?”

    质疑的口吻,听得房廷心头一颤──

    虽然很多次很多次地提醒过自己,真正的“伯提沙撒”另有其人,可是经过了太久的时间……将近半年的功夫,他开始渐渐适应这个原本不应属於自己的角色──

    如果亚伯拉罕此时不问的话,或许都快要忘乎所以了呢!

    一股强烈的羞耻心和著罪恶感涌上心头──“是”还是“不是”?此时房廷也不知该如何向犹太男人解释,自己那暧昧的身份……

    “这其中有很多原委……一时也说不清楚,虽然被人叫作‘伯提沙撒’,但实际上,真正的‘神之护佑’并不是我……”

    这般积极地做著解释,可是教房廷奇怪的是,亚伯拉罕似乎对自己的话并没有兴趣,他的眼睛看著自己的方向,视线却好像穿越了自己的身体──那仿佛,精神被抽离身体的恍惚感觉,瞧得房廷心头一阵发毛。

    “到底是不是?!”

    亚伯拉罕在乎的只有那一句话。

    怔住了,迟疑了一秒,方才徐徐地吐字──

    “不……我不是。”

    话音刚落,对方如释重负般倏了一口气,合上双眼说了一句“感谢主”──这诡异的膜拜姿态,就算房廷再迟钝,也察觉到了不祥!

    “对不起,我必须这麽做,”这麽说道,亚伯拉罕面无表情地抽出了腰间所佩的铁剑──

    “为了我的同胞,也为了我自己──”

    “我不得不杀你。”

    今天,并不是什麽特殊的日子。

    离农祭还有几天,可冥冥地总觉得心中惴惴……似乎将会有什麽非比寻常的事件发生一般。

    离开冬宫之後,男人闷闷不乐地行至马度克神殿,於高处望著杜拉平原之上那傲世独立的金头偶像,怅然若失的空虚感漫溢上了胸间。

    王权、帝位、疆域、国土……

    被万人当作神祗般尊崇的自己,应该已经获得了想要的一切,为什麽仍旧不满足?

    因为“他”的缘故麽?因为那个“伯提沙撒”而使得长久以来宁静无波的心湖起了涟漪。

    到底,房廷之於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好不甘心呢……只要一想到一直为他的颦笑牵动著喜怒,男人便愤懑不已!

    “陛下……陛下!”

    出神的时刻,尼布甲尼撒忽然听闻亲随的呼唤,转眼便望见传令官一路风尘地冲著自己的方向赶来──

    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怎麽了?”

    眼见臣属这副慌张模样,实在是有失体统,男人不悦地喝问。

    “伊斯塔尔……犹太人要烧了伊斯塔尔!”

    传令官口中的“伊斯塔尔”乃是新巴比伦城的象征──蓝色的城关“神之门”。它是巴比伦九道城门中的最大,亦是最恢宏的一座!

    烧了它,就等於践踏了马度克战神的尊严!

    听到这消息,远眺正北方,果然夜幕之下,星星的火光正在往伊斯塔尔处汇聚──原本就不甚愉快的男子见状更是勃然大怒──

    立即召唤了拉撒尼、沙利薛、撒西金和三甲尼波,委派他们去到闹事处平定骚乱,一边下令立即关闭城门──

    “陛下,把将军们都支走不好吧。您的安全……”

    传令官的话才说了一半,就因为男人投注过来的不耐视线而被迫中断──

    好歹也是横刀立马数十载的武夫……这样的暴动又怎麽能唬得了自己?

    不过,就因为他的这句提醒,尼布甲尼撒的脑海中忽然掠过一个人的音容──

    房廷!

    远离骚动,目前身在冬宫的他应该是再安全不过的──可,若是没有亲眼确认,总觉得放心不下呢。

    抱定了念头,男人义无反顾地扭身──

    直奔那来时之处。

    明晃晃的刀刃、凌乱的呼吸。嗡嗡不住的耳鸣就像催命一般侵扰著疲惫已极的神经!

    房廷拼命躲闪著……可是对手攻势凌厉,再加上自己这日未食一粟,浑身无力──眼看亚伯拉罕无情地操起利刃朝自己挥来,已无处可逃……性命,危在旦夕!

    “住手!你要对他做什麽?!”

    骤然响起的爆喝,凌空炸响──行凶之人被这声音震慑得一下子忘记了动作──遂,及时赶到的侍卫们扑了上去,将其制服!

    竟让自己逃过了一劫……

    房廷惊魂未定,他跌坐於地眼睁睁地看著眼前混乱的一幕,气息紊乱,忽然手腕上一紧──

    回眼,发觉是赶来的狂王,正抓著那里……他使劲一拽,自己便被强拉著站起,狠狠摔进了那具温暖的胸怀。

    还没有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麽,就听到同自己联系著的胸腔中,勃勃有力的心跳声──

    节奏很快,跳得好急……是因为他一路跑来的关系麽?

    真是巧合呢,在这种时刻出现──狂王真有那麽在乎自己麽?他又怎会知道自己有危险?

    房廷满腹疑问,不过接下来男人一张口,便教他无暇再去思考这些有的没的──

    “把这个人给我拖出去──碎尸万段!”

    狠戾的口吻,听得自己一惊!

    狂他……要杀了亚伯拉罕麽?怎麽可以!

    “不!陛下──请您放过他!”一把拽过尼布甲尼撒的襟摆,房廷这般叫道,男人听得一愕,低头看他时,琥珀眼储满了不可思议!

    “你在说什麽,伯提沙撒?还在替这种凶徒求情麽?他差点就要了你的命!”

    愠怒的音调,透露著深深的不悦──妄顾房廷的要求,男人一抬手臂就要示意侍从们把犹太人押出宫室──房廷却不依不饶地环上了那条胳膊,央求道:

    “陛下,求您……求您先饶恕他,再从长计议──”

    已然湿润的眼睛,黑曜石般闪闪动人,尼布甲尼撒瞧得一怔,铁石做成的心肠陡然软化下来……

    狂王,动摇了呢。

    就因为这个黑眼睛的男人。

    此时被侍从捉住的亚伯拉罕,并没有惊惶失措──相反,他异常镇定地看著面前的男人,整个灵魂已然被满腔的仇恨支配──

    尼布甲尼撒!

    这个毁掉圣城耶路撒冷的暴君!这让千万同胞妻离子散、背井离乡的恶棍!亚伯拉罕发过誓,他一定要教他血债血偿!

    复仇的念头,使得自己在一瞬间仿佛获得了无穷的力量──犹太男人使劲挣扎摆脱了迦勒底卫士们的钳制,一把抓过之前那柄被缴掉的利刃,朝那两人扑将过去──

    然後,使劲地一刺──

    几乎谁也无法用言语描述,当时到底发生了什麽。

    房廷只是怔怔地眼看著犹太人挣脱了侍卫,朝这边冲来时犹自呆立──然後,身体被搡开了……踉跄之後,但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堵在了自己的面前。

    脑中一片空白。

    确切地说,是什麽都没有看到,什麽也没有听到。

    只觉得胸部好疼……就好像亚伯拉罕的刀剑,刺入的……

    是自己的心脏。

    “陛下……陛下!”

    失神良久的房廷被围绕的随侍们的呼唤惊醒。发觉狂王的身体正倚在自己的肩上,沈重得几乎支持不住──而一摊手,尽数的鲜红惹眼……

    是血……是他的血!

    从那被利刃穿透的左胸,汩汩涌出!

    此时,才是真正的手足无措!

    战栗,战栗……喉间如骨鲠在喉,什麽声音都发不出来──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朦胧扭曲,房廷抖抖瑟瑟地伸手,想要碰触淡金头发遮盖下的面孔──却被抽去血色的那张青白吓得不敢动弹。

    万万没有想到,狂王居然会以身做盾保护自己──

    男人或许自己也不明白,当时在想些什麽。身体就这麽不由自主地挡在了“他”的身前,就那麽一瞬间,从未体验过的彻骨之痛伴著天旋地转笼上了视线……

    混乱中,看著那扑将过来的凶徒被随侍们乱剑斩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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