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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之殇-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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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

    听到有人这般呼唤的时候,房廷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被人轻轻推了一下,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此时“代王”的身份──

    居然连称谓都改了呢,“假戏真做”得倒像那麽一回事。

    只可惜自己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王”,除了这称谓,一切如旧呢。

    “别发呆了,大家都在等您呢。”

    身後的一名恩吉(高级女祭司)这麽催促道,声音冰冷。

    忽然觉得後脊一阵发凉,顺著她所指的方向,房廷看到原本狂王所占据的王座之前,立著大神官,一袭雪白的祭司服,瞧得刺目──

    而四下便是朝臣与各国的使臣,密密匝匝,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

    心跳得好快──应该是怯场吧……不过就算这样也不能畏缩。

    咬了咬牙,房廷深呼一口气,朝王座迈出了第一步──

    只要熬过接下来仪式的高潮部分,今晚的祭典便可以告一段落了呢。

    “其实过程很简单,只要您把权杖与宝剑交於祭司,然後祭司打您一个耳光之後,权杖等物再交还与您就结束了。哦,请不用担心,那只是象征性的动作,并不是真的要您挨打。”

    之前拉撒尼这般向自己解说的时候,似乎是相当轻松呢,这教房廷放心了不少──其实自己也能理解:两河流域的闪族人笃信“王权神授”,这种仪式看似具有“侮辱性”,可实际上则是象征“神之子”的王在“代民赎罪”吧。

    自己只要按部就班,照著拉撒尼所说的去做就行了。

    交接权杖的时刻,房廷心中这麽想。

    可是下一刻猝不及防、猛然袭上神经的痛楚──却教他在一时之间,脑中空白一片。

    怎麽……回事?

    狼狈地跌坐在王座之前,不可思议地望著头顶诡笑著的大神官,房廷怔了几秒锺,才意识到──

    被打了,自己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他一记巴掌,在侧颊上。

    耳鸣阵阵,一时间还辨不清周遭的景象──就听闻身後起伏的骚动──

    陡升的怒火却先於感观直击心头!

    分明就是那班好事的大臣存心刁难,故意教自己当众出丑!

    太过分了!

    努力想爬起来抗争,可房廷忽然觉得膝盖上一沈──

    怎麽?

    眼睛一瞥,就发觉大神官的“尊足”正踏在那里,曳地的华丽长袍将之巧妙地罩住,除了近身的自己,难有人能从其他角度瞧出端倪!

    “诸位──吾王说,愿替万民受过!为了巴比伦来年的丰收,他甘愿遭受神罚!”

    也不知道是谁,忽然在这时候吼了这麽一句,听得房廷又是一怔!

    这话的意思莫不是……他们还要继续方才的行为吧?!

    鼓掌的,欢呼的,热切的回应──方才的起哄无疑是火上浇油,房廷仓惶地环顾了一下亢奋的人群,忽然觉得自己此刻就像一只砧板上的鱼,无法动弹,只得任人宰割。

    “‘陛下’,好好享受吧──这可是‘马度克的恩赐’呢!”

    大神官弯起了唇角,於头顶之上轻喃,然後扬起了手中的权杖,就欲挥落──

    “神圣的仪式,都要变成一出闹剧了。”

    蓝眼睛盯著王座近端房廷与那迦勒底诸人,沈默良久,居鲁士才迸出了这麽一句。

    “王子……就这个样子袖手旁观,不用管他麽?”

    掩看著那个有过数面之缘的异族男人正於当众受辱,动了恻隐之心的米利安这般问道。

    还记得,祭典开始时,这个“神之护佑”以“代王”的身份重新粉墨登场,王子还貌似玩笑地说,自己早就知道巴比伦的“代王”非此人莫属。

    可是,祭典过程中似乎出了什麽问题──那象征性的惩罚忽然变成了真正的“处刑”。

    很意外呢。

    不过当看到居鲁士一脸动容的模样时,女将蓦地感到了意外中的意外。

    伯提沙撒──到底是什麽人?

    怎有能耐教那从来就是波澜不惊的少年主人,露出这种表情?

    “我,不能去救他。”

    少年一脸不耐,这般回答。

    米利安这才反应过来,暗嘲自己的糊涂──

    怎麽能忘了呢?居鲁士王子可是米底的贵胄──虽然地位崇高,可是作为一个外国的使者,於巴比伦的庆典上是没有发言权的。关乎到两国的利害关系,所以绝不能随随便便地就轻举妄动。

    “而且,如果‘伯提沙撒’这点屈辱也承受不了的话,也没有必要带他去米底了……”

    “懦弱的人,根本就不值得同情,也不值得我那麽执著。”

    第一次,他那麽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著实教米利安同希曼吃了一惊。

    原来,王子对那人仍抱有憧憬麽?

    这麽想著,两人忽然都很期待……

    “──太过份了!”

    眼见著房廷当众遭到殴打,拉撒尼不由得心头火气,对著身後的诸朝臣怒道:

    “为什麽要这样对待‘伯提沙撒’!难道你们是真的要将他折磨致死才甘心嘛?!”

    此时王还没有醒来,其他任何人都没有权利中止仪式,自己心中焦急,偏偏又干涉不得。

    “将军,可别这麽说──这可是马度克的旨意。‘宰相’大人在替王受罪,他此时应该觉得无比荣耀呢。”

    一个大臣恬不知耻地这般言道,脸上的皱纹因为扭曲的笑容而纠结在一道──

    面目狰狞。

    “哼,这样的话我倒想看看待王转醒,你还敢不敢当著他的面再说一次!”拉撒尼嘲讽道,瞧著眼前一张笑脸僵硬在那里,忽然心中一阵痛快──

    马度克神,保佑吾王早日康复吧……他一日不醒,那些居心叵测的人们便会继续作乱,动摇“神之门”──

    长吁一口气,再度把目光转向房廷处──遥遥的,但见他已经委顿於地,动也不动一下──心脏蓦地被抽紧了!

    该死的!难道说那个混蛋神官把他打晕了?!就这般还不肯罢手麽?!

    再也看不下去的拉撒尼,此时也顾不得自己的尴尬地位,一挺身就要冲过去中止那暴行──可方才迈了一步,就有人从後面搭住了他的肩膀。

    “撒西金?”

    一回头,意外地看到阻止自己的竟然是那个冷漠的战将,拉撒尼愣了一愣,遂扳起面孔就要挥开他的钳制──

    “别去。”

    撒西金开口道,仍是面无表情的模样。

    “就算你能救得了他一次,以後你能每次都像这样麽?”

    “更何况,他现在似乎已经不需要你多管闲事了呢。”

    什麽?

    听到冰男这番话,一时还莫名其妙,直到他指点著王座的方向,拉撒尼这才回过神,望著他所指──

    惊奇地发现:

    “伯提沙撒”──已经自己站起来了!

    那艰辛而屈辱的几分锺,就好像过了几个世纪那般漫长──

    肩上、背上、腰上、腿上……每遭一次杖击,就好像意识要被生生抽离身体般的疼痛不已。

    最开始,房廷好几次得想挣扎地攀爬起身,可是又遭无情打落──那施暴者,如此穷凶极恶,好像真的恨不得要於万人之前将自己杖毙一般。

    偏偏还不能呼痛。

    四体麻木,头昏眼花,觉得脆弱的肋部就像被敲断了骨头般叫嚣著痛楚──而在这被折磨的期间,房廷甚至还啖出一点血丝来。

    咬牙切齿地隐忍著,不知何时这个残酷的仪式才可以终结──

    可自始至终,依然无人施於援手──

    除了自己,他还能依靠谁?

    这麽想的时候,於脑中一晃而过的,是那不可一世的男子的音容……

    狂王……尼布甲尼撒……

    念著这名,心脏跟著就是一阵悸动──

    今晚,自己作为代替那男人主持仪式的“代王”,为什麽总想著旁人的救助?

    难道说,承受著那“神之护佑”的称谓,却连自己都保护不了麽?

    想想,都觉得好不甘心呢。

    所以,在神官最後一记妄图击落自己的额冠时,房廷蓦地抬起了手臂,一把握住了权杖──他昂起了头,不顾额际渗流的血液模糊了眼帘,一字一句,缓慢却又清晰地开口道:

    “‘神使’(大神官)大人──阁下用权杖击打我,是否既宣泄了神的愤怒,也宣泄了您自己的愤怒呢?──闹够了,现在就让仪式继续进行吧!”

    难道说方才卯足力气挥动权杖,对这家夥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

    不然,自己都累得气喘吁吁,他怎麽还留有力气站得稳呢?

    看到眼前这个,被自己砸得头破血流也不吭一声的异族男人,此刻忽然转性般,镇定自若地讲出这番话来,大神官一时间怔愣住了──

    苍白的面孔上,黑眼睛熠熠闪亮──这模样很难将其与那个唯唯诺诺的“代王”联系在一道呢。

    受到了那眼神的感染,不自觉被盯得有点心慌,大神官下意识地想要抽回被握住的权杖,怎知对方的力道陡然一下加重,硬生生地将之夺了过去──

    “啊……”

    知道一旦权杖交还与“代王”,在仪式中自己的使命也告一段落,接下来便是由“代王”祷告,祝福巴比伦人畜兴旺、城邦富饶……

    可是,好不容易逮住的机会,哪能那麽简单就放过他?

    瞥了一眼下座使劲朝自己使颜色的同僚们,大神官状了状胆,还想要假借神之名再度凌辱房廷,却不料指尖才刚刚沾到袖袍,便遭到一记凌厉瞪视,心头立即一怵!

    被不容亵渎的眼神,震慑住了!

    咽了一记口液,眼巴巴地看著他接过所有的权物,然後头也不回地迈向王座。

    从容不迫的姿态,宛如方才什麽都未曾发生──

    这就是那个被王宠信的“伯提沙撒”麽?

    为何完全不似诸人口中,所说的那个嬖臣?

    大神官心中忐忑──

    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得罪了一个,万万不能得罪的人物呢……

    
 


河之殇卷 巴比伦迷情(河之殇卷第二部) 第34章
章节字数:4395 更新时间:07…09…12 12:24
    农祭的最後一项内容便是普天同庆,诸臣膜拜马度克与“王”──无论黎民还是贵族均可以在今晚狂欢至深夜。

    眼看著大臣与使节们一个个行至王座之前,冲著由房廷担当的“代王”一角儿,叩拜行礼,居鲁士忽然觉得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总算……告一段落了。

    一开始还以为他会支持不住──不过看来这次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伯提沙撒”还没有脆弱到那个地步。就算没有巴比伦王的庇护,他一样能够不辱使命呢。

    这般,自己也携著两个侍从,随波逐流地跟在队伍的最後上前去──揖首、叩拜、亲吻御前的薄毯。

    礼毕,刚想撤走,不经意的一瞥却吸引了少年王子的注意。

    隐於长袍之下,伯提沙撒的膝盖,似乎正在颤抖著……

    怎麽回事?

    於近处一昂头,就看到王座之上的男子,额际正悬著干涸的血渍,面色惨白,汗如雨下──厚实的前襟都被沁湿了一块,看样子在忍受著某种不为人知的痛苦。

    心念一动,居鲁士不著痕迹地朝他膝前挪了半步,轻声问询道:

    “大人……伯提沙撒大人?您有哪里不舒服的?”

    虚弱地阖了阖眼,房廷看著半跪在身前的少年,一脸茫然──似乎根本就没有认出他是谁来,只是机械地摇了摇头。

    这恍惚的模样……是快晕过去了麽?

    探出手轻触了一记膝盖,感到一阵紧绷僵硬──知道他业已还魂,居鲁士又将方才的话重复,语音未落便感到手背上一湿──

    豆大的汗珠。

    “没……没有不舒服……对不起……让……让阁下操心了……”

    那液体的主人这般抖抖瑟瑟地道著歉,连话都说不周全,完全是在逞强呢。

    其实,都已经疼得快晕厥了,可还是硬撑著让自己的意识清醒──

    不简单呢。

    自己确实没有看错他──

    就趁著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向他再次游说同自己一起去米底吧。

    打定了主意,居鲁士诱哄般开口:

    “大人,我这次来巴比伦的目的,就是为了再见您一面……”

    眼看著下位的俊美少年嘴唇翕张,轻柔而快速地诉说著他的愿望……房廷因为浑身的不适并没有很仔细聆听,不过仍是猜到了七八成──

    这又是在劝说自己离开巴比伦呢。

    米底之行十分令人向往,少年的执著确实教人感动……只可惜此时的自己,却早已失去了两个多月前的那份心情──

    狂王,为了他负伤。这种时候,又教他怎麽忍心离开?

    即使被厌弃,被侮辱,被毁谤……房廷还是不得不留在“神之门”,因为责任,因为未尽的义务……以及一点点,不该存有的非分之想。

    耳上的伤痕,闪耀的金轮,是尼布甲尼撒的象征。而那男人施加的更深烙印已经植於灵魂身处,无法连根拔起。

    习惯他的强势、霸道、不可一世……他的亲吻、爱抚、疯狂掠夺……在男人的身边呆得越久,羁绊就越深。

    这种悖德的感情,让房廷悲哀地想要仰天长哭,可是,还是不得不面对──

    即使,没有未来,也没有结果。

    “对不起……”

    第二次的抱歉,“伯提沙撒”的声音透著一丝悲怆,当湿润的黑眼睛望进居鲁士的眸里,他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

    “我不能离开这里。”

    少年就猛然听到了肺腑震动的声音。

    混杂著一丝无名的无奈与忧伤,这种前所未有的奇异感受──

    是年轻的波斯王,初次品尝。

    疼。

    痛。

    辗转难眠。

    浑身就像被拆散了一般,叫嚣著违和的痛楚。

    房廷起将的时刻,还曾经解开过衣襟,看到身体上遍布的青紫淤伤,虽然还没有到骨头断裂的地步,也接受了简单的治疗,可是内部受到的创伤似乎要比表面上看到得严重。

    走路时左腿有点瘸,是昨日忽然站起时扭到的。

    都是拜那出闹剧般的惩罚仪式所赐!

    这样的事情,还是再经受多少次?

    不得而知。

    蹙了蹙眉,房廷一想到这里,心中便一片茫然。

    “和我一起去米底吧……”

    忽而耳畔好似响起少年诱惑般邀请,摇了摇头,使劲地将其挤出脑海──

    说什麽,都不能动摇呢!

    作为“代王”,自己一定要坚持──哪怕担当这角色仅仅是众人想要除去他的一个借口而已……

    意识从沈睡的肉体中转醒,过了良久,男人还是难以适应大敞的室内充盈著对他而言耀眼的日光。

    确认了一下自己胸前的伤,发觉已经被仔细处理过,便欲撑著身体坐起,怎知稍一动作就牵动了创伤──

    闷哼。

    然後,就是这记轻响惊动了距离床榻几尺远,一个背负阳光、凭栏而立的人。

    瞧不清面目,不过从那蓦然回首的姿态,一望便知──那是谁。

    自己沈睡了多久?

    他一直就在身边麽?

    这般念道,胸中荡过些许甜蜜。

    “过来。”

    才刚醒来就这麽发号施令,一如负伤前的霸道呢。

    瞬间的惊喜稍纵即逝。房廷露出惨淡一笑,蹒跚著依言上前,靠近他时,但见男人的眉头纠结都在了一起──

    “腿怎麽了?”

    不知该怎麽回答,就说是“扭伤”──此般道,对於这个答案自然不甚满意的尼布甲尼撒,看了看房廷愈发憔悴的面庞,忽然间像是意识到什麽,伸手一扯,便将那单薄的围巾衣挂开了半边──

    昭彰的淤痕,霍然入眼,那明显是被击伤的痕迹瞧得他一怔──然後……

    “谁把你……弄成这个样子!”

    男人不悦地低吼,刚才转醒,暗哑的喉音就像要被撕破般艰涩刺耳──

    房廷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随即就看到宫室外候命的御医和随侍们闻声而动,一窝蜂地涌了进来。

    “陛下,您终於醒啦!”

    “陛下,要不要用膳?”

    “陛下……”

    不耐地听著诸臣们谄媚的声音此起彼伏,愠怒地喝了一声“全部滚出去”,不消半刻又变得清静下来。

    室内,唯剩二人。

    僵持了一会儿,知道按他的脾气又会别扭地什麽都不肯吐露,终於放弃的男人,最後还是唤来了当值的禁军统领。

    将“代王”及“农祭”一事,一五一十地俱实秉呈後,拉撒尼有些担心地偷眼看狂王──

    果不其然,瞥见了一副山雨欲来的恐怖表情!

    “谁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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