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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田一-八墓村-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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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男人扯着这地区的人特有的大嗓门,在美也子面前打躬作揖,年纪大约五十岁左右,脸型和身材都很粗壮。和我去世的外公体质相似,连服装都跟我外公很像,这一带的人恐怕都是这种类型吧! 
  “嗨!吉藏先生,你要去哪里?” 
  “我有事到N市,刚刚回来。少夫人刚从神户回来吗?井川先生的事,我们听到都感到很遗憾。” 
  “怎么会呢?少了一个生意上的竞争对手,不是更好吗?” 
  “这种玩笑不能乱开!” 
  “记得上回你在牛栅里为了争夺养牛户,还曾经和他大吵过一架呢!” 
  后来我才听说吉藏和我外公一样都是牛贩,八墓村只有我外公和这位男子两人是牛贩。山区里的牛贩和农人一样,都非常讲究义理人情,只要是对方的客户,就绝对不会再介人,然而战败后都市的生活秩序大乱,交易规则也不稳定,连这种穷乡僻壤都受到影响。 
  吉藏仿佛被美也子说到病处,瞪大眼睛说道: 
  “少夫人,请你不要乱说,否则会造成我很大的困扰的。我已经被警察传唤过许多次,村里的人都瞧不起我。争夺养牛户的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而已,如果不是他故意找碴,我也不会火大和他大吵一顿。” 
  “好啦!你不用解释了,又没有人说你杀了井川先生。不过,事件发生之后,我们村子还好吧?” 
  “嗯!还算平静;连新居医师也被警察传唤,真可怜!” 
  “新居医师是丑松的主治医师,当然有嫌疑。不过主治医师怎么可能笨到对自己的病患者下毒,况且新居医师和丑松之间又没有什么过节。” 
  “所以我们都只能作为参考人选呀!我猜一定是有人将新居医师制造的胶囊调包。但是,我告诉你……” 
  吉藏的声音突然变小了。 
  “新居医师当然不可能谋杀井川先生,是井川先生错服了调包的药才死亡的,但是有人到处宣扬新居医师的药会吃死人,所以近来新居医师的病患者锐减。” 
  “是谁这么坏心眼,四处散播谣言?” 
  “嘘!不要太人声,听说是久野医师。” 
  “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新居医师搬来这里以后,久野医师的诊所便门可罗雀了。” 
  每个乡下地方都一样,村里最见威望的就是医师,村民们甚至比尊敬村长,小学校长还要尊敬医师,虽然不是所有的人都这样,但是一般来说,没有人比乡村里的医师还要骄傲自大的,看病挑患者,除非有钱人家,否则半夜不出诊。不过这些已经是长久以来的习惯,大家也都见怪不怪。 
  然而,停战之后,全日本的乡下地区一改过去的纯朴。由于都市受到战火蹂躏,医师们纷纷投靠乡下的亲戚,这些疏散到乡下的医师为了获得新患者,不惜采用都市的外交辞令和亲切服务。 
  乡下人虽然很重视义理人情,但是与其长期被当成傻瓜看待,不如选择谦恭有礼的那一方,而服务亲切的医师当然比懒得大驾光临的来得讨好。 
  因此,转眼之间,所有乡下地区新来的医师都取代了原有的旧医师,八墓村当然也不例外,牛贩的养牛户之争也好,医师的患者争夺战也好,当时的我兴趣盎然地听着他们细数乡下地区发生的争执。 
  “久野医师的架子摆得太离谱了,现在风水轮流转,乡下地方没患者就没得生活。如果在城市,还可以连夜搬迁换个地方营业,然而乡下地方根本不可能。过去习惯摆臭架子的人,现在突然要他四处向人鞠躬作揖,实在很难办到。过去没钱缴医药费的就用白米抵缴,最近白米黑市买卖猖撅,将白米转卖到黑市,拿现金付医药费还比较划算,所以现在已经没有人拿白米去了。你也知道久野医师他家人口众多,听说他太大已经开始种地瓜了,没想到医师太大也沦落到要下田耕作。” 
  吉藏似乎对久野医师相当不满,气愤地数落他一顿之后,突然又压低声音说: 
  “久野医师对新居医师的怨恨已经不是一日一夜的事。根据我的猜测,井川先生误服的毒药恐怕是久野医师放的。” 
  “这怎么可能。” 
  美也子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即使他对新居医师怀恨在心,直接找新居医师报复就好了嘛!有必要毒死无辜的丑松先生吗?” 
  “这很难说,如果为了嫁祸给新居医师,当然就有可能,而且在久野医师的眼中,丑松也不算是无辜,因为新居医师搬来我们这里当医师之后,是丑松四处宣扬新居医师的药非常有效,所以久野医师恨他也就不足为奇了。况且在我们这种乡下地方,能拥有毒药的人,除了医师之外别无他人。” 
  你不要再说了,杀人事件事关重大,不是一般人可以轻易推测得到的。为你介绍一下,这位先生即将成为久野医师的亲戚。” 
  吉藏这时才注意到我,只见一抹惊愕的神色逐渐在他的眼底凝聚。 
  “他就是鹤子的……” 
  “没错,他带着丑松先生的骨灰,第一次回到我们村子,请多多指教。” 
  吉藏刚才得意嚣张的态度顿时消失,静悄悄地沉默不语,偶尔拾起头来打量我,最后终于忍不住问道: 
  “没想到你果真有勇气将他带回来了,村里的人全都希望他不要回来,” 
  我的心情倏地降到谷底,在我进人村庄之前就听到如此冷漠的欢迎词,使我有如撞进冰山般寒上心头。 
  吉藏很想一古脑儿将心里的话说出来,但是美也子把脸转向另一边不理他,跟前的气氛随即沉寂下来。他拉长着脸,双唇紧闭,不时用眼睛的余光偷瞄我。 
  就在这气氛凝重之际,公车已经来到八墓村的人口。车子一停住,吉藏首先跳下车,一溜烟跑掉了,不用说也知道吉藏的用意,他想比我们旱一步返回村子。 
  回村子去紧急通报村人。美也子见了,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诹访律师说的没错,这次回来,真的需要有无比的勇气,你还受得了吗。” 
  我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情从震惊转力气愤,不禁赌气地用力点点头。 
  从公车站进入八墓村必须越过一个山坡,坡度并不很陡,但是路况很差,除了脚踏车以外,其他的车子无法通行。大约步行了二十分钟,我们来到坡顶。我永远记得当我从坡顶向北眺望的那瞬间,一股阴沉晦暗的感觉向我袭卷而来。 
  八墓村位于洼形盆他的最底部,方圆二里,周围有高山围绕,虽然土壤贫瘠,依然被村民开垦耕作。从山脚到盆底间,有零星的水田点缀其间,水田的面积非常狭小,然而最怪异的还是水田四周都用栅栏围起来,后来我才知道,整个村庄就是一个养牛的牧场,牛可以任意睡在村道的任何地方,为了防止牛只践踏粮食,因此村民在水田四周圈起一道栅栏。 
  前面提过我第一次目赌八墓村是六月二十五日.正是梅雨季节的黄昏时刻,虽然没有下雨,但是云幕低垂,分布在盆地底部的建筑物上方,仿佛像有什么恶兆向我笼罩过来,使我不寒而栗。 
  “你看,对面山脚下有一栋巨大的宅第,那就是你家。稍微再上来一点的地方,不是有一棵杉木吗?那就是八墓神。原本有两棵,又称为双胞杉,今年三月底有一棵被春雷从树的正中央劈成两半,从此以后村民们便心惊胆跳,害怕又有事情发生。” 
  一阵沁凉的寒意从我的背脊直窜而上,我们默默地走下山坡,旋即看见山脚下聚集了许多人,每个人的模样都像是从田里直接跑过来一般。当我看见吉藏就混在他们这堆人之中时,我愤怒地咬紧自己的嘴唇。 
  他们的嘴里似乎在大声嚷嚷什么,突然其中有一个人发现我们的身影,大叫一声,全部的人都迅速闭上嘴回头看我们,而后又神情不安地往后退。突然有一个外形怪异的人从人群中跳出来。 
  “回去!不准来!这地方不是你能来的。” 
  这个怪异的人高声向我尖叫,我差点吓呆了,一直在我旁边鼓励我的美也子则使劲地挽住我的手臂。 
  “放轻松,我们继续往前走,她是浓茶尼姑,精神有点不正常,她不会怎样的,你放心。” 
  走近一看,才知道她果真是位尼姑,我从没看过如此丑陋的尼姑,年龄大约在五十岁左右,裂成三片的兔唇往上卷,兔唇里排列了一床凌乱的黄板牙。当我们一走近,她便挥舞着拳头捶胸顿足。 
  “不准来!回去!回去!你一出现就会引起八墓神愤怒,你一来,鲜血将再度洗涤整个村庄!八墓神也会要求八个牺牲祭品,祸害!你是祸害!你知道你外公为什么会死吗?他是第一个祭品,以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直到有八个人死亡为止。祸害!祸害!祸害……” 
  浓茶尼姑不断发出尖锐高亢的声音一路跟着我们穿过村落,越过溪谷,来到田治见家的门口为止。在她的后面还跟着一长串面无表情的村民们。这就是我初到八墓村所受到的欢迎。 


双胞胎姑婆

  “寺田,不要理他们,乡下人虽然很罗嗦,其实没什么恶意,你越是怯懦,他们越会看扁你。” 
  幸好美也子陪在我身边,适时保住我的颜面,如果是我一个人来,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情况,恐怕走不到半路就已经拔腿狂奔了。事实上,当我们进人田治见家门时,我已经吓得全身冷汗了。 
  “那位浓茶尼姑到底是谁?她为什么紧跟着我们?” 
  “她是那个事件的牺牲者之一,她以前的丈夫和小孩都在那时候被杀害,所以他才会出家为尼,她的尼姑庵就在浓茶,自从她亲眼看见双胞杉的其中一棵被雷电剪成两半后。就有点不正常。” 
  “浓茶是地名吗?” 
  “是的,从前那里的尼姑庵只要有客人来,就会端出浓茶,久而久之,就以浓茶取代当地的地名。其实那个尼姑的法名是妙莲,但是大家不是叫她浓茶尼姑,就是浓茶老人婆,她有点精神失常,你不要大在意。” 
  然而这位浓茶尼姑口中喊叫的内容,为什么会跟上回寄到我住处的警告信的词句相同?像她这样半疯狂的老太婆,不可能写出如此条理清晰的警告信。难道写这封警告信的人,是从这位半疯的老太婆口中得到灵感,才写出那封信的?这些疑问,当时已经悄然留在我心中。 
  第一次看见我出生的家,比我想像中的还要雄伟巨大。这是一栋具有相当份量与安全感的建筑物,土墙围绕的宅邸内,有高耸云天的杉树,当我们穿过大门走向玄关时,旁边的板门后面有一位女佣模样的女孩走出来。 
  “西屋的少奶奶,欢迎欢迎!门外的人在嚷嚷些什么?” 
  “没什么事,别理他们。阿岛,你赶快进去通报,说美也子将辰弥少爷带回来了。” 
  “辰弥少爷……” 
  那位名叫阿岛的女佣睁大眼睛看着我,然后用小跑步奔向里面去。 
  “寺田先生,请进请进。” 
  “谢谢。” 
  进入宽大的玄关的那一刻,我的心脏因紧张而狂跳不已。 
  我们等了一会,刚才那位女佣的后面踝着一位三十五、六岁的少妇,头上夹杂着几根灰白的头发,瘦小苍白的脸颊显得有点没生气。 
  “西屋的少奶奶,欢迎欢迎。” 
  这一带的人都有着高亢的声调,听起来非常夸张,这位少妇的语气里没有一丝热情,动作也温吞,但未必是她没有诚意,可能是身体不好,因为她脸色苍白,眼睛看起来也无神。 
  “春代,真不好意思,麻烦你出来接我们。我来为你们介绍,这位是辰弥,辰弥,这位是你姐姐春代。” 
  美也子跟这家人非常亲热,她一面为我们介绍一面脱下鞋子走进屋内。 
  我和春代姐姐各自站在玄关的上下方行礼鞠躬,她似乎有点畏怯,一接触到我的眼光,立即避开了。 
  这是我与同父异母的姐姐初次见面的情景,我对她的第一印象还不坏。 
  姐姐的相貌虽然称不上是美女,但受到大家庭的惹陶,全身流露出善良的气质,无形中抒解了我的紧张感,我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对你弟弟的印象如何?” 
  “啊……没想到他已经长大成人了。” 
  姐姐像小女孩一样瞄了我一眼,倏地脸颊潮红,低着头叹息一声笑了起来。从她的样子看起来,她对我的第一印象似乎还不坏。 
  “姑婆她们都在等你。” 
  我们跟在姐姐的后面走进屋内的长廊。从外面看这栋房子,感觉就已经非常宏伟,到了里面,才发现比想像中更壮观。当我穿过横越十五间房间的长廊时,仿佛有种误闯入寺院般的错觉。 
  “姐姐,姑婆她们在离馆(注:与主屋分离的房子,一般多是会客或宴会的时候使用)吗?” 
  “姑婆说因为第一次欢迎你,所以安排在那边见面。” 
  走过长廊的尽头,登上三个台阶,有两间十张榻榻米相十二张榻榻米大的宴客室。后来我才知道,在旧幕府时代,这栋房子曾经迎接过城主,也就是那时候才兴建这个离馆。 
  田治见家的两位掌权者小梅与小竹姑婆,身上罩着绣有家徽的外挂,但我可以看得出来是匆忙之间披上去的。 
  当我在走廊上远远看见这两个人的身影时,忽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异样感觉。 
  我听说双胞胎可分为同卵双胞胎与异卵双胞胎,如果是同一个卵子分裂为两个双胞胎,长相会很明显相似,由此我判断姑婆她们一定是同卵双胞胎。 
  两个人大概都已经超过八十岁了,头发全白,有条不紊地束在脑后。她们弓着背坐在宴客室的榻榻米上,无论脸或身体,几乎都小到可以放在手掌心搓成一团,就好像两只坐着的猿猴。 
  虽然姑婆们的体型像猿猴,不过从脸型依稀可以看出来,她们年轻的时候曾经是美人胚子。即使年事已高,没有牙齿的双唇像小钱包一样缩在一起,不过气色红润,看起来还是很高尚。 
  然而同时间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不禁让我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年经的双胞胎到处都见得到,但是超过了八十岁,又长得一模一样,与其说给人异样的感觉,还不如说是毛骨悚然更贴切。 
  “姑婆?” 
  姐姐恭敬地跪着,低下头,将手放在膝盖上。 
  “西屋的美也子将辰弥带回来了 
  大概是这个家订的规矩,姐姐对姑婆们的态度非常恭敬,我不禁随着姐姐一起跪在宴客室外的木廊上,只有美也子笑容可掏地站着。 
  “啊!辛苦了。” 
  其中一个姑婆蠕动着干扁的嘴唇,我根本无法分辨出谁是谁,后来才知道说话的人是小梅姑婆。 
  “美也子快请坐,辛苦你啦!” 
  小竹姑婆也跟着蠕动双唇。 
  “姑婆,很抱歉,因为时间有点延误,让你们久等了。”美也子根本不理会这家人的规矩,迳自走进宴客室,坐在略为斜边的位置上。 
  “辰弥,快进来见见你的姑婆们,这位是小梅姑婆,这位是小竹姑婆。” 
  “美也子又弄错了,我是小竹,对面才是小梅。” 
  坐在右边的姑婆冷静地纠正美也子。 
  “嗯,遗传基因真的骗不了人,一看他就知道是鹤子生的小孩。” 
  “真的!你看他的眼睛和嘴巴,跟当时的鹤子一模一样。辰弥,欢迎你回来。” 
  我默默地垂下头。 
  “这是你的家,你就是在这间宴客室出生的,而后过了二十八年,这间宴客室一直没有改变,所有的纸门、屏风、挂画,还有拉窗上的匾额……都原封不动,对不对?小竹。” 
  “真的!二十八年说慢不慢,一晃眼就过去了,” 
  姑婆的眼中闪烁着过去的时光。 
  这时,美也子在旁边叫唤她们。 
  “姑婆!久弥他……” 
  “哩!他卧病在床,明天再让他们见面,我想他大概也活不久了。” 
  “怎么会这么严重?” 
  “久野医师老说没有大碍,真不知道那个蒙古大夫到底懂些什么。还不知道他能不能渡过这个夏天呢。” 
  “他得了什么病,” 
  我第一次开口。 
  “是肺病,所以你一定要保重一点。春代的肾脏不好,不能生小孩,所以才会出嫁之后又回来娘家。如果你不多保重,我们这个家即将后继无人了。” 
  “小梅,你放心,这个家来了一个这么健壮的核子,我们不必再担心继承人的问题。不过,这下可有人不能如愿以偿了,呵呵呵!太爽快了。” 
  “小竹说的没错,这样我也可以放心了,呵呵呵!” 
  薄暮的黄昏时刻,宽广的宴客室里,两个像猿猴般的老太婆失声大笑,不禁令我毛骨悚然,她们的笑声中很明显地透露出邪气与阴险。 
  我逐渐陷入这个被古老传说与惨痛记忆纠葛在一起的家族里…… 


三酸图屏风

  当天晚上我失眠了。 
  对于一个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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