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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整山河-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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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莫降忽然抬手,大声喝道:“停——!!”
这一声暴喝,真有几分虎啸平原的气势,顿时震住了气势汹汹的人群。
其实,莫降这一声怒吼,并未无的放矢,他早就辨认出了藏在百姓中的领头之人,也曾暗中留意方才是谁的口号喊的最为响亮,所以他在暴喝的同时,也将两道凛冽的目光,投射过去。
如有实质的目光,几乎将那人群中那几个主心骨钉在当场。
莫降是杀过人的,而且也曾长时间潜伏在危机四伏的大都城内,更曾面对过千军万马,无数次面对生死,已将他的目光磨砺的像一柄利剑,要震慑住这些乡村野民,确实不难。
“老乡们,你们这是来干什么?”莫降笑着问,“难道是听说了在下修复岳王庙的义举,所以放下手中的农活,前来帮忙么?”
“呸!龟孙儿才帮你修庙!”人群中走出个膀大腰圆、面容狰狞的光头汉子,手中拎着一片铡刀,“你这臭老九,死到临头,还敢说大话?!”
“死到临头?”莫降似笑非笑道:“我只不过修了岳王爷的泥像,为何就要死到临头呢?”
“汤阴县的公文说的明白!”又一个留着八字胡、相貌猥琐、面容枯瘦的中年男人迈步向前,高声道:“替庙中那人修建庙宇的,诛杀九族!这庙破败这么多年了,从来都没人管,我们只盼着它什么时候塌了,倒也了却了我们一件心事,可你这书生却来修它,不是给我们这些百姓心口添堵么?”
“给你们添堵?”莫降笑着问:“这里是汤阴县,是岳王爷的故里,你们这些人,应该以岳王爷为荣才是,怎能看着他老人家的庙宇渐渐破败却不去理会,怎能盼着他老人家的庙宇早日坍塌?”
“这座庙,只会给我们带来灾祸!”八字胡中年人摇摇头道:“也正是因为这里是那人的故里,所以县里才会特别在意,书生你可知道,每年因为庙中那人的关系要死掉多少人?每年有多少人因为庙中那人被流放到苦寒之地?不错,这里确实是那人的故里,但是我们却感受不到一点荣光,甚至,我们恨他,恨为何他不生在别的地方!”
“若是岳王爷在天有灵,听到这些话,怎能安息?”
“他明明已经死了,却还要为害人间,祸害我们这些无辜的人!”八字胡中年人骂道:“似他这样的人,是应该下地狱的……”
“住口!”莫降大声喝止了那人,然而却不知该怎样对面前那个可怜的人解释,正所谓夏虫不可语冰,自己说再多的民族大义,又怎能感化他呢?自己该怎样跟他们说,他们是弄错了仇恨的对象,也找错了发泄怒火的对象呢?难道,要这些连自己家乡的英雄都不敢崇拜的懦夫们,却对抗朝廷的暴【政】么?他们有勇气拿起锄头,与动也不动的泥像为敌,但敢于面对县衙捕快们手中的哨棒么?恐怕在县衙面前,这些人连站直身体的勇气都没有吧……思来想去,莫降只好喃喃道:“岳王爷,他是民族英雄啊……”
“狗屁英雄!”早先出声的那大汉吐一口浓痰道:“若不是他,我们这些人怎么会这么惨?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因为他家破人亡?他不是英雄,是害人的妖魔!而你这个为妖魔修复塑像的人,也该被乱棍打死!!”
“也许,在你们这些读书人眼中,岳王爷是个英雄——但在我们这些饱受其害的县民眼中,他就是个灾星……”
“称呼灾星为英雄的你,也该去死……”
“打死他!!!”




第30章 真正的张扬(一)
愤怒的人群口号喊的虽然响亮,却没有人敢上前,更没有人敢第一个出手。
他们眼前这个人,虽然年岁不大,但那双纯黑如墨的眸子里,却蕴含着太多的沧桑。若是寻常人家的子弟,定然没有这般锐利的光芒。
只是,莫降的眼神虽然凛冽,但却没有一点杀机。
他知道,这些人怨恨岳王爷,恨不得将他的庙宇捣毁,甚至恨不得将自己乱棍打死,但这本不是他们的错。要怪,也只能怪异族统治神州的时间太长,给这些民众灌输了太多愚昧的思想,让他们忘记了先辈的荣光。
毫无疑问,因为县里的公文,汤阴县的民众时时刻刻都生活在恐惧之下,那条禁止祭拜岳王爷的禁令,就像是悬在他们头顶的利剑,用一根纤细的红绳系着,剑身保持着脆弱的平衡,每当“岳王爷”这三个字挑起事端,剑身就会倾斜,斩落下来,斩向无辜的民众。
汤阴县的民众不止一次因为“岳王爷”这三个字受过伤害,每受到一次伤害,他们心中的恐惧就会加重一分,到头来,再也无人敢去触碰那剑上的细绳,再也无人敢去打破那利剑的平衡。于是,他们便任由岳王爷的庙宇破败下去,同时暗暗的祈祷——“这座灾难之庙,早些坍塌了吧。”——甚至,非但他们自己不会去碰那根红线,他们还要阻止别人越界,敌视甚至惩罚触碰那根红线的人,因为触碰红线只会带来痛苦和灾祸——今日,莫降便是那个触碰红线的罪人……
可是,莫降却不认为违反县里的禁令有什么不妥,他只认为自己做了一个汉人该做的事——因为他知道,忘记英雄的民族,看不到希望的闪光!
莫降不会退步,更不会让愤怒的人群捣毁岳王爷的庙宇——同样是英雄,真定城的赵子龙可以拿来为街道命名,可以在说书人的口头间流传,为什么岳王爷就不可以?连被民族怀念祭奠的资格也要被剥夺?只因为他对抗的敌人,是北方的游牧民族,是黄金一族曾经的宗主么?
黄金族人越是禁止,便证明他们心中越是恐惧!因为他们知道,北方草原上的展翅翱翔雄鹰已经蜕化成了怯懦的鹌鹑,狼神后裔体内残暴弑杀的血液已经冷却,若是中原大地之上,再出现一个“岳王爷”,他定可以跨着战马,提着寒光闪闪的沥泉枪,直捣黄龙之穴!
所以,他们要用尽一切办法,不惜暴力和恐惧的威胁,枯竭英雄诞生的土壤,囚禁汉民的勇气,让他们忘记抗争、忘记英雄的力量,在恐惧的阴影下,跪地颤抖……
“乡亲们!”莫降高声说道:“你们可以放心,修复岳王庙,绝不会给村子带来灾祸……”
“呸!”那大汉又道:“你一个臭老九,又什么资格让我们放心?!”
“资格?”莫降冷笑着说,“每一个如我一般维护英雄尊严的人,都比你们有资格说出保证你们安全的话!那些本该保证你们安居乐业、守护你们平静生活,却用残酷的法律压榨欺凌你们的官员,才应该受到惩罚!你们心中的怒火,不该发泄到我的身上,更不该发泄到岳王爷的身上!”
“年轻人,你话说的轻巧。”八字胡中年人同样冷笑着回应,“你从未在汤阴县生活过,不知道此地生活的艰难,也不会理解岳王爷给我们带来的苦难……”
“我今日前来,并非只为修复岳王爷的塑像,也为了让你们看到,你们的先辈,这块土地上的英灵,曾经是多么的荣耀!”莫降说着,向前逼近一步,直逼迫的人群一齐后退——他们也不知道为何,眼前这个年轻人竟然有如此的气势。这个年轻人,仿佛庙中走下神坛的岳王爷,换了一身书生长衫,活脱脱的站在他们面前。
“我将亲手揭下那些黄金族人的铠甲,让他们孱弱的身体暴露在阳光之下,你们终将看到,没有了盔甲的保护,他们的灵魂,一样会在岳王爷的庙前颤颤发抖!”莫降背对着庙宇,整个身体都镀上一层金边,只是不知道这光芒是来自初生的朝阳,还是他口中所说的“先辈荣光”……
“这龟孙儿,是个疯子吧?”听着莫降近乎癫狂的话语,扛着铡刀的大汉如是说。
“疯了,真的疯了。”人群中有人附和。
“等等,这个人……昨日夜里,曾在这里打败过光明圣使……”昨夜在场的,亲眼见过莫降与光明圣使交战的某位信徒忽然认出了这个略显削瘦的身影。
“昨日夜里?你昨日夜里偷偷来岳王庙了?”有人立刻问。
“不不!没有来,肯定没有来,肯定是我做梦了……”
“都静一静!!”长着八字胡的中年人道:“乡亲们!不要被这人的荒谬言论骗了!为了大家的安全,为了不让官府怀疑我们,我们必须将这个擅自修缮岳王庙的罪人抓起来,扭送县衙!”
“对,对!里正说的是,绝不能让罪魁祸首跑了!”那个差点露出马脚的信徒急忙顺着八字胡的话附和道。
莫降笑着看了众人一眼,目光似是跃过了人群,只听他低声道:“我想,就不用去官府了吧……”
话音未落,密集的马蹄声迫近。
人群齐齐转身向后望去,只看了一眼,便呆在了那里。
策马而来的,是个百人队,从旗手所举的旗帜推断,这是黄金帝国驻扎地方的探马赤军,似是为了故意让汉人看清楚这个百人队的所属,飘扬的红色大旗上,特意用汉字写着“探马先锋”四个大字。
所谓探马赤军,乃是由黄金族语“答摩支”音译而来,在黄金族语的意思里,本是“扈从官”、“先锋之士”的意思。在黄金一族征服神州的几次重大战役中,这支逢战必冲锋在最前、悍不畏死的冲锋部队,立下了赫赫战功,那飘扬的红色大旗,直让前朝汉家守军望之而逃,无人敢挡——只是不知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和平,这支在黄金帝国成立之后,被派往各地镇戍的军队,战力究竟如何了——从这百余匹战马的冲锋速度来看,他们冲锋起来,仍如一阵红色的旋风一般。
百余匹战马齐头并进,偌大的马蹄踏碎了晨曦,战马嘶鸣声中,一个顶盔掼甲披着猩红色披风的勇士探出身来,随着他一声狼嚎,跟在身后的百余名军士齐声高呼,激昂的呼啸之音在天地间回荡,久久不绝……
随着百人队迫近的,还有滚滚的烟尘,那黄色的尘土似乎有着某种魔力,把呆立原地的人群困在了当地,让他们再难抬起脚来……
“官军!是朝廷的军队啊!快跑啊!!”人群之中,不知是谁凄声喊了一句。
这一声惊呼,惊醒了发呆的众人,他们齐齐哀嚎一声,丢掉手中的农具,四散奔逃,突如其来的军队,吓破了他们的胆,尖锐高亢的狼嚎,似是刺进了他们的灵魂之中,让他们的面容也变的扭曲……
在高速冲锋的骑兵面前,这些心中惊惧之人逃跑的速度,慢的就像是一群刚被太阳晒醒的蜗牛。
这时,张凛和冯冲也放下草席,从庙内走了出来。
“怎么会有军队?”冯冲问。
“自然会有军队。”文逸慢慢的收好那本破败的古卷,脸上带着笑意,“彭莹石和邹普赢离开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四个时辰,十四个时辰,足够调派一个探马赤军百人队来围剿我们了。”
“文先生,你是说……”冯冲顺着文逸的话想下去,惊道:“姓彭的向朝廷通风报信了?!”
“不报信才奇怪。”文逸仍是笑,“那两个人,虽然现在委身在光明教中,但都不是简单的人物啊,都具备凭借三言两语搅乱一方的本事。我想,他们也能意识到,即将到来的乱世之中,我们极有可能不与他们站在同一阵营,所以这个时候,能借朝廷的手除掉我们这个潜在的敌人,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可是,我们只有五个人……”望着那席卷过来的尘土,望着逐渐迫近的猩红战旗,望着那百余匹嘶鸣的战马,冯冲心中没底。
“唯战兄既然肯等他们来,那一定有应对之策吧?”文逸笑着说。
“您说什么?!”冯冲张大了嘴巴,“莫兄弟早就知道会有军队要来?”
“不然呢?”文逸笑着问,“你以为他真的只是要修修岳王爷的塑像那么简单么?只是修个泥像,又怎么算得上是恣意张扬?”
冯冲琢磨片刻,却是没能琢磨明白文逸话中的深意,只是心怀惴惴的往前走了几步,走到莫降身边问道:“莫兄弟,你真的有应敌之策么?”
“应敌之策?”莫降扭头一乐,“很简单啊,将这些家伙杀退就可以了。”
“莫兄弟,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开玩笑?”冯冲语气焦急,因为敌人此时已是极近,在那个身披猩红披风的将官的带领下,百余人整齐的拔刀,雪亮的弯刀,反射着朝阳的光芒,亮的让人无法直视。
莫降却不解释,只是笑着问张凛:“准备好了么?”
张凛没有回答,只是将手中虎头錾金枪稳稳的伸向踏尘而来的军队。
“百姓,一个都不能死!”莫降下达了具体的命令,说完,他猛的转身,冲向了敌阵……




第31章 真正的张扬(二)
朝阳渐渐跃出了晨雾。
仍带着些赤色的阳光洒下来,直让那迎风飘扬的大旗更为鲜艳。
擎旗的军士控马紧随在身披红色披风的将官身后,那面大旗的后面,是百余名如狼似虎的骑兵,他们长声嚎叫着,挥舞着手中的兵刃,冲向四散奔逃的人群。
他们的眼中,尽是嗜血的残暴。
“无故聚集与岳王庙前者,皆为乱民!”“红披风”刀尖一指,口中喝道:“全部斩杀!”
此言一出,四处逃散的人群更是惶恐,绝望的哭喊声中,有人因为惊慌摔倒、有人双膝跪地,磕着头乞求,然而却无一人敢挺身而出,反抗别人强加在他们身上的罪名。
在那一队骑兵眼中,这些颤抖的人,仿若懦弱的羔羊。
可是,他们却不会对这些怯懦者有丝毫的怜悯。
这是狼群与羊群的碰撞,可悲的是,恶狼的数目,却比羔羊的数目还多——除了逃走,这些绵羊还能做些什么呢?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凶恶的野狼亮出锐利的爪牙,看着雪亮的弯刀冲自己的脖颈斩下——首先看到弯刀斩下画面的,是个慌不择路奔向骑兵军阵的半大孩童。
那个脸上仍旧带着些稚气的孩子,惊恐的瞪大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头龇牙咧嘴的猛兽,浑浊的热气从那头猛兽的口中喷出,那野兽长着一双赤红如炭的眼睛,射出夺人心魄的目光——那孩子似乎被那凶恶的目光吓住了,呆呆的站在了原地。
策马行到那孩子眼前的兵士面露喜色,心中高兴——这第一个首级,竟然来的如此简单!
要知道,如今的大乾朝,虽然说民变四起,但民变也多集中在南方各省,义军烽火,也只在南方的山岭上蔓延。而在这中原之地,虽偶尔也有小规模民变,但却轮不到这些探马赤军出手——看着其他的兄弟在南方围剿叛军,大有斩获,凭首级报功,河南地的探马赤军心中嫉妒,却苦于手中弯刀没有斩下乱民首级的机会。直到今日,他们总算盼来了消息,说在汤阴县北有人聚众叛乱,公开祭奠岳王爷的灵魂。听到这个消息的探马赤军顿时欢呼雀跃……
待他们驱马赶到这里,只看到一群吓破了胆的百姓,心中不禁感叹:这次的功劳,来的也太容易了,还真是多谢了那通风报信之人,多谢了他们百夫长的主动请缨……
士兵脸上带着轻蔑的笑,极为随意的斩下了手中弯刀。
然而,那挥刀劈斩的士兵,却没有看到一捧冲天而起的血雾,也没有看到高高飞起的头颅。相反,他忽然觉得天地旋转,时空在一瞬间颠倒。
待他看清楚眼前的地面,早已迟了——他重重的栽在地上,啃了满嘴的泥土。
他又惊又怒的扭头,却只看到原本属于他自己的战马,不知何时已换了主人。
一个身着棉衣的汉人书生,正坐在马上。
甚至,他手中的弯刀,也不知何时被那书生夺走了。
错愕之间,书生手中弯刀已经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斩下!
于是,那士兵再一次体会到了天旋地转的感觉,不过,这颠倒的天地,却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个画面。
颠倒的天地之间,那书生勒住马缰,将战马的前蹄,高高带离了地面,战马仅用一双后蹄完成了原地转身,紧接着便逆着那冲锋过来的赤色洪流杀了过去……
催马赶在最前、身披火红披风的百夫长也察觉到了身后的异样,他甚至看到了方才有个黑色的人影斜着切进了阵中,起初他只以为是某个倒霉的乱民逃错了方向,这时仔细回想才意识到——方才那个稍显即逝的身影,简直像一道黑虹!
“太长时间不打仗了,懈怠了。”百夫长在心中对自己这样解释——罢了,管他作甚,只是一个人罢了,难不成他还能冲散我整个百人队么?
百夫长正思索的功夫,忽觉得眼前光线一暗,定睛观看,却见一个人直直的站在了他的身前。
那个人怀抱一杆长枪,站姿也与长枪一样笔直,一方唐巾包裹着他的头发,只有一缕发丝露出来,在阳光的照耀下,仿若透明一般,因为逆着朝阳,所以百夫长看不清那人的相貌,只能分辨出,对方身形削瘦……
“闪开!!”百夫长高喝一声,言语中尽是轻蔑,完全被把这妄图螳臂当车之徒放在眼里。
百夫长所骑战马,乃是产自西域的名驹,体型壮硕的像头狮子。而百夫长也是极爱这匹战马,特意找军中工匠为牠配了马铠,战马胸前的两片铁凯上,铸出两根锐利的尖刺,胆敢阻拦这头“狮子驹”去路的人,定会被扎个对穿!
可是,那个削瘦的身影,却是一动不动,似是没听到百夫长的话一般。
“既然你想死,我就成全你!”
话未说完,狮子驹已奔至那人身前。
狮子驹咆哮着,口中喷出阵阵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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