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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整山河-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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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个削瘦的身影,却是一动不动,似是没听到百夫长的话一般。
“既然你想死,我就成全你!”
话未说完,狮子驹已奔至那人身前。
狮子驹咆哮着,口中喷出阵阵白雾,似是对这蝼蚁一般的人挡了自己的路感到愤怒;百夫长也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弯刀,全身掼甲的他扮相威武,仿若从天而降的神兵。
“蠢货!”那人低喝一句,却不知是骂那战马愚蠢,还是在讽刺骑在战马背上的人。
百夫长再也没有机会弄明白对方究竟是在骂谁了,因为那杆长枪已经洞穿了他的胸口!
甚至,连他胯下的战驹,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哀鸣,因为对方的一枪,连带着刺穿了马首!
长枪从战马的左眼刺入,脑后贯出,却去势不减,扎穿了百夫长的左胸。
百夫长能感觉的到,他的心脏破了个巨大的口子,滚烫的鲜血携着生命的热度,正飞速的流失,他难以置信的长大了嘴巴,完全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这怎么可能?!以马头骨的硬度,野狼锋利的牙齿都难以在其上留下痕迹,可是,却被那削瘦的家伙一枪洞穿了?!更何况,自己还穿着铠甲!为何那杆长枪刺穿自己身体的时候,自己的身体就像腐朽的厕纸一般不堪一击?果然是因为这些年沉迷酒色掏空了身子么?不,不是这样的!是因为对方太强了,自己根本就没能看穿对手是如何出枪的,只是一瞬之间,那根本来抱在怀中的长枪,闪电一般刺出,洞穿了战马的头颅和自己的胸膛……
战马因为惯性继续向前冲了一小段距离,至此,百夫长也看清了那人的一双眼睛:该怎样形容那样一双眼睛啊,冷酷?高傲?残忍?……也许,传说中黄金族人的祖先,草原狼神就长着那样一双眼睛吧……
临闭阖双眼之前,百夫长看到,对方跳出那方唐巾的那缕长发,并非透明,而是如雪一般纯白……
百夫长最后的意识告诉他,他和战马的尸首,被那人单手甩了出去!
一声巨响过后,百夫长连同他的战马狠狠的砸进了尘土之中——这个身披猩红披风的将官,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来得及通报,一招之内,就被人刺杀于阵前!
这一切,只不过发生在二人照面的一瞬之间。
紧随在百夫长身后的掌旗官到了。
张凛仍是在瞬间出手,瞬间收枪,将那掌旗官连同他的战马杀于当场!
“你们,比老的沙弱太多了。”张凛低声说了一句。
话语中,猩红的大旗缓缓倒下。
一齐倒下的,还有这个百人队的勇气,早先弥漫在整个百人队中的狂傲和蔑视,因为张凛两次出枪,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些骑兵总是意识到了敌人的可怕之处,但长官已死,队旗已倒,他们还能做些什么?
逃命吧!
可是,有人却不打算让他们顺利逃走。
早些时候切进阵中的莫降,此时已杀穿了整个队伍,他骑着战马静静的立在敌阵之后,左右手各持一柄弯刀,刀刃上的滚落的鲜血,映着朝阳,显出几分晶莹。
若是仔细观察,便不难发现,莫降自抢得那匹战马之后,一路杀过去,留下了一路的尸首,被斩之人,竟然无一人能发出一声哀嚎。
在张凛连斩将夺旗的短短时间,莫降亦催着战马将敌阵杀了个对穿!
如果说张凛出枪快如闪电,那闪电稍显即逝,不易捉摸的话;那莫降杀戮的轨迹,就是一道长虹,沿着轨迹洒下的鲜血,为那道本是黑色的虹染上了鲜艳的色彩,那色彩,更会让人震撼!
莫降挺直腰杆,立马站于阵后,脸上带着邪气十足的笑,望着寂静无声的敌阵——此时的他们,早就惊恐的忘记了狼嚎。
张凛也收回了长枪,一动不动的站在阵前——虽然他依旧穿着单薄的夹衣,虽然他身上没有闪着金属光辉的战甲,但一动不动的他,却更像是一尊天神!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神!
在他的身后,是那群百姓,此刻,他们已经停止了奔逃,呆呆的站在原地,用复杂的眼神,望着矗立在前方的那个伟岸的背影。
“岳王爷,岳王爷显圣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人群齐齐跪了下去……




弟32章 真正的张扬(三)
“岳王爷显灵了!”百人队中,也有人忽然喊出了这一句话。
或许,也就只有这种怪谈能将今日的诡异解释清楚了:若非岳王爷显灵,武艺高强的百夫长怎会莫名其妙的被人杀于阵前?若非岳王爷显灵,仅凭那一个书生,怎么可能将整个军阵杀穿?
而且,对方的动作都太快了!这简直不是人类应该有的速度,更不是那些孱弱的汉人应该有的速度——有这种速度的,只能是神!
黄金族人,虽然号称是狼神的后裔,但他们也不过是人——既然是人,那怎有资格去对抗神明?!
既然无法对抗,那么,逃走吧!
百余名军士互相对视一眼,达成了共识——沉默中,他们冲彼此点了点头。
短暂的沉默被突如其来的喧嚣打破,战马齐声嘶鸣,百余人操控战马,分向两边逃窜。
没有人敢去冲撞站在岳王庙之前的那个孤傲的身影,也没有人胆敢从那个邪气凌然的书生身边掠过,他们很有默契的绕开了莫降与张凛二人之间的连线,向宽阔的官道逃窜。
竞相奔逃的骑兵们,似乎早就忘记了,就在方才,他们还是狩猎羔羊的野狼。
只因为突然有两头猛虎跳了出来,狩猎者与猎物忽然交换了身份,现在,轮到他们逃走了……
“张大侠,莫兄弟!”冯冲一脸崇拜的跑向张凛,“你们两个太神了!竟然真的杀退了他们!可为什么不乘胜追击呢?”
莫降催马赶到张凛身边,口中说道:“真把这些家伙逼急了,跟我俩车轮战,我俩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说完,莫降跳下马来,扶着马鞍站好。
冯冲看到,虽然莫降在刻意压抑,但他仍能发现莫降在咬着牙喘息——看来,凭一己之力杀穿骑兵的阵型,远没有表面那般轻松。
这时,文逸也走了过来,看着躺在地上的十几具尸首,略略皱着眉头问:“唯战兄,你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
莫降将呼吸调顺之后才笑着回答道:“接下来,就该文跛子你出场了。”
“我?”
“用这些尸体告诉这些人。”莫降指指地上的尸体,又指了指跪倒在地上的百姓,“那些黄金族人,根本不值得他们害怕,他们只不过是群色厉内荏的骗子,撕掉他们暴力的伪装,他们与百姓一样,都是胆怯的绵羊。”
“唯战兄,这个恐怕不行。”文逸摇摇头说:“他们只肯屈服于当下的强者——当他们的命运掌握在官府的手中时,他们便跪倒在黄金族人的脚下,对动也不能动的岳王爷的泥像露出他们锋利的獠牙;当黄金族人一时败退,岳王爷的英魂成了这里的主宰时,他们便一齐跪倒在岳王爷的庙前,乞求岳王爷的庇护。”
文逸说着,苦笑一声叹道:“可是,岳王爷不可能永远都显灵,因为不会总有人来替岳王爷主持正义;现在的我们,注定只是匆匆的过客,我们走后,官府仍旧是掌握他们命运的主人,倘若我们唆使他们对抗官府,最后受伤害的,也只能是他们。”
冯冲闻言,气鼓鼓的说道:“那就让这些家伙受些伤害好了!我们替他们出了这口恶气,他们到头来还要投靠官府?”
文逸摇摇头道:“不生活在他们中间,你不会理解他们心中的恐惧,也不会懂得,他们每摇摆一次,每选择一次,要下多么巨大的决心。”
冯冲闻言,琢磨了片刻,却是没能琢磨明白文先生究竟要对他说些什么,他仍是觉得,这些墙头草实在可恨。
可却听莫降说:“文跛子,按照你的意思,咱们若是现在让他们反抗,只会害了他们?只要咱们离开了这里,官府的报复就会施加在他们的身上?”
文逸正中的点了点头。
“文先生,你的意思是,莫兄弟替他们出气,实际上是害了他们?”冯冲问。
莫降接过话头,摇摇头道:“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他们对黄金族人的恐惧程度啊……”
虽然这样说,但莫降这样做的目的,绝不是为这些无辜的百姓引来祸端——他们现在虽然麻木,虽然愚昧,但他们始终是神州大地真正的主人。无论王朝怎样更替,百姓,始终是华夏民族的主体。他们虽然暂时迷失了方向,忘记了先辈的荣光,但莫降相信,他们只是暂时没了向导,没了指引方向的人——他要做带领民族走出阴霾的引路人,就不该将无妄的灾祸引向这些民众,那样的话,只会适得其反,只会加重他们心中的恐惧……
那么,又该用怎样的办法,让朝廷放过这些无辜的民族呢?又该用怎样的办法,让朝廷知道,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自己呢?怎样让朝廷觉得,杀掉百姓只会适得其反,只有杀了自己才有意义呢?
莫降思索片刻,忽然眼睛一亮,有了主意。
他忽然转身,走向百夫长的尸首。
百夫长静静的躺在那里,流出的鲜血已将黄色的土地染红,倒下的战马压在他的胸口,猩红的披风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扭曲而狰狞的嘴角。
莫降弯身捡起百夫长的佩刀,看着他的尸首,轻轻摇了摇头,而后猛的挥刀,将百夫长的头颅斩下!
他一手拎着弯刀,一手拎着百夫长的脑袋,转身向岳王庙走去。
莫降忽然记起来,今年夏天在南都城建康,他也曾一手拎着人头,一手握着兵刃……
那一次弑杀金师的行动,便是引发他离开相府的导火索;这一次公然斩下探马赤军百夫长的头颅,又将带来什么后果呢——莫降忍不住想。
片刻之后,莫降已来在了岳王庙前。
他抬头看了看斑驳的青石砖墙,忽而微笑着点了点头。继而以人头为笔,以鲜血为墨,在岳王庙的砖墙上写下:
——“汉皇之血,再临华夏!”
八个张扬的巨大血字旁,是他的落款:
——“莫降,题于阵斩探马赤军百夫长后!”
……
一行人继续南行,他们的身后,是燃起的熊熊烈火。
火堆一旁,是一杆断旗,断旗的尖端,是一颗狰狞的人头,人头正用惊恐的目光,望着岳王庙墙上的血字……
——“汉皇之血,再临华夏!”




第33章 龙战于野(一)
“至乾五年十一月初七,莫降等人于汤阴县城南三十里与堵截他们的探马赤军遭遇,阵斩百夫长三人,杀骑兵十九人,两个百人队溃散,莫降以血留书——‘汉皇之血,终无断绝!’”
“至乾五年十一月初十,莫降等人过淇州,遭探马赤军夜袭,杀百夫长两人,重伤一人,杀探马赤骑兵二十六人,破阵南下,因时间仓促,并未留下血书。”
“至乾五年十一月十四,莫降等人过了阳武,趁雪夜渡黄河,于黄河南岸再破我探马赤军围堵部队,斩杀千夫长一名,百夫长四人,军士五十二人。此役中,莫降身受轻伤,张凛中三箭……”
秃满迭儿苍老的嗓音在舆圣宫内回荡,老的沙盘腿坐在卧榻一旁,静静聆听。
冬日的舆圣宫,更显的空旷冷清。虽然宫殿正中燃着一个巨大的炭盆,但那赤红的火炭,却好似很难驱散宫殿中的阴寒。老的沙裹着厚重臃肿的裘衣,似个雪人般做在那里——红色的炭火,却映不暖他那张寒霜密布的枯瘦脸庞。
与当日在刑场的形象相比,老的沙脸上病容更甚,惨白的皮肤上,几乎再难找到一点生机,若不是那双褐金色的眸子中在炭火的映照下煜煜闪光,别人定会认为此人早已死掉多时了。
整个舆圣宫,都飘荡着自老的沙身上散发出的阴寒之气,念着军情急报的秃满迭儿,苍老的身体似乎也被室内的寒气侵蚀,声音中也带了些颤抖……
“至乾五年十一月十五,莫降……”
“好了。”老的沙眼中光芒一闪,出声打断了对方的话,他缓缓抬起头来,深邃的目光似是要将舆圣宫高悬的穹顶望穿,“老十一,今天是什么日子了?”他忽然问。
“至乾五年十一月十九,午时刚过。”秃满迭儿准确的报出了当下的时辰。
“这个时候,莫降他们已到了开封城了吧。”老的沙似是在询问秃满迭儿,又似是在自言自语。
“在开封城北,当地镇戍部队已设下层层关卡,而且那莫降此时已是身受重伤,怕是再难冲破这一道封锁。”秃满迭儿将军情简报收起,狠狠的攥了攥拳头,“这一次,他插翅难逃了!”
老的沙微微摇头,艰难的将那修长却惨白枯瘦的双手伸出袖子,悬在炭炉之上,望着火光中恍若透明的手掌,沉声道:“昨日夜里,我已用飞鸽传书下达了命令,命汴梁路以南的镇戍部队,不得再堵截莫降——也就是说,你所寄予希望的那一道封锁,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了。”
“为什么?”秃满迭儿诧异的问。
“汉皇血脉的传人要回到龙穴,这是不可逆的力量。”老的声音低沉,似是在讲述一段传说,“这神州的主人,本就是腾云驾雾的神龙,我们这些来自草原的恶狼,爪牙已经钝了,再也撕咬不动那坚硬的龙皮了……”
“七叔,何必说这些丧气话?”秃满迭儿急忙道:“那莫降只不过嚣张几日,我们黄金族人尚有千军万马,难道还奈何不得一个猖狂的书生么?”
老的沙忽然笑了,笑秃满迭儿会错了意,“并非是丧气话,我只是说,凭那些承平日久军纪松弛的探马赤军很难捉到他,却没有说这世上就没人能奈何的了他了。”
秃满迭儿问:“七叔的意思是……”
“能做龙的对手的,也就只有龙了。”老的沙说,“‘龙战于野,其血玄黄。’这句话老十一你可曾听过?”
秃满迭儿思索片刻回应道:“是汉人古书《易经》坤卦中的第六爻——‘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是了。”老的沙点点头,“我记得,那莫降曾说过,‘华夏精神不死,每一个人都是汉皇。’从另一个角度去理解这句话,便是说在神州大地之上,有很多人都想做这大地的主人,将九鼎尽握掌中,去做九五之尊,去做真正的汉族皇帝——这些日子,莫降行事如此高调,而且张扬的留下了‘汉皇之血’的字眼……不知他可曾想到,这四个血字非但会招来嗜血的豺狼,还会招来比豺狼更嗜血更懂得忍耐的恶龙。”
“七叔的意思是……那莫降此举,已招致了其他势力的嫉恨,甚至于那些一直在暗中活动的阴谋家,也会因为这件事将莫降视为潜在的敌人?”秃满迭儿说着,浑浊的眸子也突然一亮,“我明白了,明白为什么七叔会驳回别儿怯不花‘杀尽当地民众已泄此愤’的奏章了。我们保留这些百姓的性命,便是为莫降增添了许多拥趸,可热衷于内斗的汉人绝不会允许莫降的羽翼逐渐丰满。莫降的名声越响,他们便越忌惮;莫降行事越是张扬,他们对莫降的嫉恨也会越深;莫降在民众中的声望越高,他的死期便越近……”
老的沙点点头,将双手缩回了袖内,沉声道:“都说汉人热衷于内斗,精于内斗;我们黄金族人又何尝不是呢?这也许就是人类的通病,是无法摒弃的人性之恶。”老的沙的话,以一声深沉的叹息作为结尾。
片刻的沉默过后,老的沙突然问道:“奇洛皇后那边,近些日子有什么动静?”
“倒是与平日里无甚区别,只是最近,奇洛皇后与那个被陛下赐名为‘太平’的汉臣走的颇近……”
“太平。”老的沙苦笑一声,笑声中是满满的寂寥,继而用苦涩的声音说道:“只因为换了个名字,换了个身份,原本势如水火的那两个人便走到一起了?我倒是要看看,就凭他们两个,又能搅起多大的风浪!”老的沙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寂寥也消失不见,继而吩咐道:“调托克托回京的事宜,必须加快进度……”
于此同时,黄河之南,开封城北门。
高大雄伟的古色城墙下,宽阔的护城河边,莫降策驴而立。
既然决定了张扬,莫降也就不必在装病,不必整日窝在车厢里了。相反,他可以整日策马奔腾,挥舞着长刀冲锋,斩落围追堵截敌军将领的脑袋,然后用黄金族人体内鲜血,留下他血色的战书。
起初,冯冲还不明白,为何莫降一定要在每一次战役后都写下他的本名?但经过几次战斗,经过打探消息,冯冲得知,在他们杀人难逃之后,事发地的黄金族军队,并未屠戮当地无辜的百姓,也没有杀良冒功,这些消息,无一不让冯冲感到震惊,他很难相信,比禽兽还要残暴的黄金族军队,为何突然改了性子?——“汉皇之血”那四个血字,究竟有着怎样一种魔力?竟让黄金族军队由凶残的恶狼变成了忠诚而执着的猎犬,只是专心追逐他们这些猎物,对平民的性命,突然失去了兴趣……
冯冲也曾私下里问过文逸,但文逸的解释却似天书一般难懂:“如果朝廷军队的屠刀伸向了百姓,百姓体内洒出的鲜血会遮掩那几个血字的腥味。可是,只有那四个大字所特有的味道,会引来朝廷真正想要的猎物——一头恶龙!”
冯冲想和很久,却没能想明白文先生想要表达些什么,于是转而又问莫降——莫降的回答就简单许多了,他笑着说:“你这是什么混账问题?朝廷军队为什么不杀百姓泄愤?朝廷的军队本来就不该杀害百姓!因为你的无知,罚你今夜值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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