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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响-阳光碎片+番外-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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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前那个秋日的傍晚,我如此拒绝了魏遥光。我满脸诚恳,眼神真挚地看着他的眼,告诉他我不爱他。然后他微笑,比夕阳更加夺目的微笑,如此接受了我的拒绝。他说:我相信你。然后便转身,消失在夕阳中,再没回头。 

      我们暧昧不明了二十几年的关系,自那天起明朗,也是自那天起结束。因为他相信我,而我说我不爱。后来我悄然退学,离开了这个城市;他则飞去美国留学,再无讯息。 

      我从不怀疑他对我的信任。我说不爱,他便笃定我是真的不爱。所以他微笑,沉默,转身,离开。可是他不知道,我曾经看着他踽踽而行的寥落背影,在伪饰冷漠的心里,默默重复着三个字:我爱你。 



      我果然是不适合回忆的,因为我发现:我又流泪了。 
      原来我不知不觉间,已经欠了你这么多,遥光。我以为是隐忍的,竟都是残忍;我以为能保护你的,竟都是伤害。 
      泪流得酣畅,心里祥和清朗。遥光,我用我的今天和未来偿还你。够不够都没关系。我们要一起幸福。 
      第十九章 
      “你那天是不是哭了?” 
      方言可漫不经心地问着,睡眼惺忪地从沙发上爬起,用他敞开大半的胸膛迎接我:“不好意思,昨天有个大手术,做了14个小时,今早八点才做完……” 
      “那晚风太大——我是泪风眼。” 
      “哦。”他不知听没听清,迷迷糊糊扣上扣子,又架起他那副用来遮掩他耀眼光芒的眼镜:“化验结果给我看看。” 
      我将化验单递过去。他草草瞄了几眼,边瞄边透过眼镜看着我,看完后把化验单往桌子上一扔:“还算稳定。如果能一直保持这个程度,就是最理想的状态了。” 
      我轻轻吁了口气。他似乎也受到我尚属乐观的情绪感染,走过来,坐在我旁边,亲切地搂着我的肩膀:“最近恢复得不错啊……不过越是这样,就越该精心保持才是。” 

      “天天累得要死,哪有时间精心保持。”我并非夸张。上次的事正值轰动期,每日光是打点退货赔偿的事,已经令我焦头烂额。这些买主虽是受人指使,并不真的在意电脑本身如何。可白占的便宜谁不占,能使魏氏的损失达到最大,也算得是对方的最后一搏了。还好有方大院长照应,不论什么时候到医院,都能受到第一时间的接待。 

      “精神愉快也是很重要的哦……”他笑嘻嘻地将手伸进衬衫里,从里面一颗颗挑开扣子:“遥光还真不知轻重……树阳,我看你还是配合他一下比较好……” 
      “不好意思,这个好像不在身体检查范围内。”我摔开他的手,将他费力解开的扣子自上而下扣好——给我找麻烦。虽然我忍了下来,但我真的很想问问魏遥光:在别人身上留下些乱七八糟的吻痕是这样有趣的一件事吗? 

      “好了,不和你闹了。”方言可移开胳膊,回到办公桌前坐下:“我大概知道,你来是想问些什么。” 
      他沉吟半晌,随意点着圆珠笔,眉头紧锁,露出难得一见的严肃表情:“原则上讲,医生是不鼓励肾病患者有性方面的举动的。”他啪啪敲着笔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虽说牵涉到个人选择权等社会性问题,但性生活会加重肾病患者的病情却是不争事实。所以——” 

      “最坏的情况,不过一死吧。”我接过他的话。 
      “不见得。如果控制得好,有所节制,自己又很注意保养,精神保持愉悦,心境平和,不要劳累的话……” 
      “那也不过是一死。”我轻松地站起身,脸上浅浅的笑容:我并不是个沉溺于此的人,我只是想过一个正常男人的生活而已——尽管是通过所谓不正常的方式。 
      “但是你这种情况很特殊。”他讲笔插进笔筒:“说实话,我的患者里,还没有同性恋者……” 
      “无所谓。”我捡起沙发上的外套。不过就是心意相同,水乳交融。男也罢女也罢,又有什么区别? 
      “树阳。”他突然叫住我。我回头,看见他脸上有些迷惘的笑容:“你知不知道,就是这种禁欲美,让你显得特别性感……” 
      “头一次听说。”我苦笑着推开门:禁欲美,性感——我根本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人用这种词来形容。我只知道:我为此感受到的,只有苦恼。如果这也能变成惹起他人占有这个身体的冲动的话——抱歉,真不是我的过错。 


      不过,总归是旁观者清。也许他说的,不无道理。我静静坐在水池边的台阶上,无聊地扔着面包屑。广场上稀稀落落停着几个鸽子,咕噜噜地闷叫,又扑棱棱地飞远。 
      我茫然地注视着天空渐远的灰点,回想起我这三年来的寂寞旅程。 
      妈妈去世后,再不用为谁背负好好活下去的责任。我却依然谨遵医嘱,恪守着清规戒律。花花世界,灯红酒绿,自此与我绝缘。我曾一度很茫然,深夜里跑到阳台上,看街上车水马龙:我为何要忍受一些近在眼前的痛苦,反而去珍惜那不知所踪的未来。我又是为了谁,如此宝贵着自己平庸渺小的生命。但是我坚持下来了,我没有放纵自己。 

      于是我等到今天,知道我曾经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和魏遥光重逢,再听他重复一句“我相信你。” 
      为了这句“我相信你”,我拒绝了多少满含爱意的邀请——他们中有男也有女,却都共有着真诚。我拒绝了沉溺于情绪的波动中——不管是极度快乐还是极度痛苦,都会影响到我的病情。我知道患肾病的人成千上万,却不会每个人都如我这般节制到近乎偏执。我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和欲望,却又拼命逼迫自己从中提炼岀乐观和愉悦——只因为我需要用它们,和病魔抢夺我的生命。 

      因为我清楚:我的感情,和他们不同。 
      不同的,又何止感情啊……长叹一声,强迫自己不要再回想。因为记忆一旦开个头,便永远没有结尾,直到将最深处的隐秘回忆挖出来。 
      又想起方言可最后那句话,还是觉得很好笑:性感——一个大男人,穿得平平整整一丝不苟,不喜多言不擅交际,又哪里性感了?我哑然失笑。笑到一半,感觉到不远处的目光,硬生生将笑容卡在喉里。 

      来着不善。脑海里首先掠过的是这句话。其它的还未及多想,身体就被两道浓重的阴影笼罩。 
      “许树阳先生?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黑色西装,黑色墨镜,还有半露出衣襟,黑洞洞的枪管。我仰头看了一会儿,断定无路可逃,只得平静地站起身。 
      “可以。”我拍拍屁股上的灰尘,披上外套:“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面无表情,声音冰冷。 
      我扬了扬手:“让我把最后一把面包屑喂完。” 
      第二十章 
      这可算得上是我二十六年来最惊心动魄的一段经历了。之前我根本想象不到:许树阳也会有被人绑架的一天。思及动机:劫财——我两袖清风,家徒四壁,现在还欠着外债;劫色——算了,连我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难不成是碰上了最近很猖獗的地下倒卖人体器官组织?可我的肾是有病的啊,根本卖不了几个钱——说不定还得倒搭钱…… 

      “那个……斗胆问一句:你们这是要把我带到哪里?” 
      “封了眼睛不过瘾,还想再封嘴?” 
      “不……算了,当我没问。”艰难地扭了扭被勒痛的手腕——这两天有点伤风,鼻子本就不通气。若是嘴再被堵上,还不得活活憋死。 

      “不好意思,用这种方法将您请来。” 
      目的地已到,我被带至一间很普通的客厅。沙发上的男人正在看报纸,见我进来,便将报纸放到桌上,礼貌地问候着。 
      “不客气,有话直说好了。”我看着茶几上游鱼的图案,突然想起冰箱里还冻着条大黄花。本打算今天回去做红烧鱼的,不知道放到明天还新不新鲜。 
      “许先生,你走神了。”沙发上的男人好意提醒我。 
      “啊?哦,不好意思。”我从茶几上移开视线,看着他含笑的眼。 
      “许先生真是好定力,临危不惧。怨不得魏遥光如此看重你,将那么棘手的事情交给你处理。”男人穿着件深蓝色衬衫,长长拖在大腿处,显得很是悠闲。 
      “这事是你指使的?” 
      “不,受人之托而已。”他扯岀个优雅的笑容:“哪家公司会有那么多分布在各地的员工,扮成买主去抢购电脑。” 
      “那些都是你找的人?” 
      “是。” 
      我低头想了一下:“你是包工头?” 
      “啊?”他愕然,继而大笑起来:“许先生真会开玩笑……很抱歉,抢答失败。” 
      他掠了掠额前的刘海,笑容可掬:“敝姓江,江洋大盗的江,香港某一名不见经传的小黑帮团伙的老大——幸会。” 
      “不幸。”我躲开他伸过来的手,坦诚相对:有哪个良民被黑社会绑架还口称“万幸”的,一定是吓得精神分裂了。 
      “的确不幸。”他和我说久了,有了经验,并没有太过惊讶:“一般说来,和黑社会扯上关系,比单纯的企业竞争来得复杂得多。我也是不愿趟这趟混水,可我的委托人岀价不菲,和我也有些交情,所以我才勉为其难,冒险到大陆来帮他一回。但是——”他站起来,微笑着看我一眼:“他这次不惜血本,誓要以此一役将魏遥光彻底击倒。没想到却被你反客为主,横插了一脚——你对他而言,是一个多么危险,多么碍眼的存在,相信许先生自己也有所觉悟了吧?” 

      “很明白。” 
      “明白就好。”他赞许地点点头:“那许先生为什么会被请到这里,怕是也明白了吧?” 
      “大概吧。”突然有些心不在焉:现在是几点了……魏遥光会在哪里呢?我今晚要是回不去,他又要到哪里去找我……上次反攻事件发生后,秉承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一金科玉律,我成夜泡在公司里才躲过一劫——暂时。可现在,地方是很危险,处境却没那么乐观了——被黑社会带来的地方,怕是想找都找不到吧…… 

      “许先生,你又走神了。” 
      他不再像方才那样风清云淡,语气有些焦躁,甚至有那么点强忍怒火的意味:“对于我们来说,杀个人实在算不上什么麻烦的事,何况是在大陆——我回到香港,事情想查也无从查起了。虽说许先生你根本不足一死,但无奈我已经答应人家,不可言而无信。所以,虽然有些不近情理,却也不得不为之——许先生,你自己选种死法吧。” 

      死……这就要死了吗?难道上帝特别眷顾我,让我的假期提前来到了吗?听着他好像牧师忏悔一样的宣言,我茫然思索着:似乎有件很重要的事还没有做…… 
      “我有没有留句遗言的权利?”我脸色沉重。 
      “可以。给谁?” 
      “魏遥光。”见他犹疑,我忙补充:“他只听留言,不接电话——不会影响您的工作的。” 
      “无所谓。让他知道也没关系。”他豁达地将手机递给我——是方才从我身上收缴的。 
      暗中赞叹着他的胆大心细,我拨通了电话。“嘀”一声之后,是我的遗言:“遥光,冰箱里的鱼拿出来化一下。冻太久了就不新鲜了。” 
      “完了?”他惊讶地看我闭死电话,一时竟忘了伸手接回。 
      “完了——不是暗号,这又不是你们香港警匪片。江先生大可放心。” 
      他看怪物似的看了我一会儿,突然叹息一声,扔给我一把手枪:“我今天不想沾腥,你自行了断吧。” 
      捡起那个黑黑的家伙,我左看右看,不由对他的大胆产生一丝疑惑:“你就不怕我用枪反杀了你吗……” 
      “借你这个胆子。”他轻蔑地笑笑:“你敢拿枪对着我试试。” 
      我依着他的指示环视四周——不看还好,一看头又晕了:满满一屋子人,黑洞洞的枪口集体指着同一个方向——我。 
      我无言地垂下刚想举起的胳膊——这架势,当真欺负我没见过香港黑社会。我是没见过,可好歹也看过黑帮电影啊。说什么“香港某一名不见经传小黑帮团伙”——如果小团伙都有如此实力的话,香港同胞都不要活了。罢了,一枪毙命总比烂成马蜂窝的要强。最起码还能认出是我许树阳的尸体,不至于做了孤魂野鬼。 

      认命地闭上眼,枪口抵住太阳穴——所谓“风云突变”,原来就是这样变的……就在两个小时前,我还在融融秋阳下悠闲地喂鸽子;现在却被绑架到某不知名的地方,被迫结束自己的生命…… 

      “怎么了?”见我突然垂手,将枪扔在地上,他不由惊异。 
      “我……”懊恼盯着地板:“我不会开枪。” 
      马蜂窝就马蜂窝吧……我认了。谁让我大学军训的时候一打靶就装晕……只是遥光,如果你找不到我,会如何想呢?以为我又逃了吗? 
      “许树阳吗……” 
      许久不见动静,却只听见叹息的声音,叫岀我的名字。 
      “真挺有意思的……”他突然笑起来,缓缓拍了两下手:“我决定:不杀你了。” 
      “那你和你委托人的承诺……” 
      “你还真不识抬举。都说了不杀你了,这么罗嗦干什么。你有见过黑社会跟人讲诚信的吗?”他不耐烦地挥挥手:“把他按原路送回去,干净利索点。” 
      在眼睛被蒙上的瞬间,我看见他诚挚的笑容:“我很欣赏你的勇气……希望我们还能再见面。” 
      再见……千万不要!来不及呼岀这句肺腑之言,便被人架着胳膊拖走。 
      于是在历经近三个小时的时空转移后,我又茫然地坐在水池边的台阶上。天色早就暗下来,鸽子也没了踪影。我恍恍忽忽拍了拍脸,确定这不是做梦。我的的确确,是被黑社会的人绑走,又被莫名其妙送了回来……我还险些命丧枪口,为公司捐躯…… 



      “你到哪里去了?留个言就关机……难得我今天回来这么早。”魏遥光满面星霜。 
      “我……回来了?”恍惚看着他的脸,不由伸手去摸:温热,光润,还带着鼻息的湿度——没错,是真的…… 
      “你说什么?怎么是问句……树阳,你怎么了!” 


      ☆☆☆ 清响于2005…10…01 12:33:48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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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树阳,你怎么了!”魏遥光惊愕地扶住摇摇欲坠的我。我紧紧靠在他的胸膛。 
      “没事……腿蹲麻了。”隐蔽着几不可察的颤抖,我轻轻讲他推开。 
      恐惧……是因为恐惧,所以我颤抖。 
      我非贪生之徒,但我也怕死。方才真的很害怕,怕得发抖,怕得只能凭本能和绑匪周旋——尤其是我以为我真的要那么死了的时候。庆幸,我这三年因病隐忍情绪造成的处变不惊救了我,让他以为我是因为冷静才临危不惧的。其实,如果他的观察力够仔细,一定会发现:我当时握枪的手,在微微抖动着。 

      居然逃脱了……恍惚,除了恍惚还是恍惚。遥光,虽然我不会跟你说这次的险情,免得你分心,可我还是很恍惚——我居然逃脱了,还被你拉着手,兴高采烈拉进饭厅——这种从恶梦中惊醒,发现那样可怕的事不过是个恶梦的感觉,原来有这样美好…… 



      “我只说让你化化冰,没说让你炖了啊?” 
      看着桌子中间的鱼盘,我悉心保留的大黄花鱼别扭地张着焦黑的嘴。 
      “化了不也是要用来吃的嘛。谁做不都一样。”他亲热地递过筷子:“何况我炖的不见得就比你做的难吃……吃吃看就知道了。” 
      你的厨艺我早就领教过了。我为难地皱皱眉:真后悔住院的时候还给他保留了点自尊心,没当面毁掉他的杰作。只可惜田大爷不在这里,白白浪费了这上好的猪饲料。 
      “怎么样?我折腾了三个多小时啊……” 
      不忍心打击他的积极性,可是……我狠狠心,放下筷子:“我上次买的咸菜,家里还有吗……” 
      “有这么难吃……”他不服气地夹了口鱼放在嘴里,表示疑问的“吗”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脸色突变。末了,他默默放下筷子,起身:“我去拿咸菜……” 
      呼…… 
      “啊……混蛋……” 
      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微弱的月光,罩在纠结在床的两人身上。 
      呼吸混杂,十指交叠……奇异的响动,渐渐激烈,伴随着几声苦苦压抑的呻吟,又渐渐细微…… 

      “树阳……我还想要……”饱含着情欲的沙哑嗓音,带着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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