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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龙璠-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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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全身一震,在瞬间白了脸,只道:“那也不干你的事。”
  对,没错,的确不干他的事!但为何他闻言却觉得像是被她砍了一刀?他大老远为了她的安危赶来,却换得她这一句?
  他想掐死她,更想将她强行带走——他可以办到的,但她却会恨他一辈子!
  “你该死!”他像只暴躁的野兽愤恨地咒骂着,觉得被困住了。
  默儿脸色死白,只注视着暴怒的他,面无表情的重申,“五天后,我会成亲。”
  他抓住她的手臂,额冒青筋,低咆威胁,“不要试探我!”
  她不再开口,只是看着他。
  楚恨天怒目瞪视着她,半晌突然起身穿衣,二话不说转身离去。
  他不会任她摆弄!她要留下,可以!她要报仇,可以!她要嫁人,可以!
  他不曾在乎,他该死的不会再在乎!
  门开了,又合上,徒留一阵寒风刺骨。
  默儿看着他绝然离去的背影,心痛得难以自己,知道依他的个性,这一走,就绝不会再回来。她忍不住轻喘口气,想抑住胸口的疼痛,未料嘴角却逸出一声痛苦粗嘎的轻泣……两只小手再度抚上了喉咙,她紧闭着双唇,合上了眼,却仍止不住那难听的啜泣声。她将脸埋在膝头丝被上,不愿听见自己难听的喉音。她一向不喜欢自己的声音,那样粗哑的声音,像是随时在提醒她那恐怖的一夜。
  她的声音,是那一夜的印记……
  错估的是,他来得太早。
  她赌输了,输了一半……
  五彩鱼儿,在池子里游荡,落叶飘下,浮在水面上。
  的确,她这么做,是有试探的意思。
  从下船后,她一直知道有人跟着她,也知道那些人是胖叔的手下。所以当她在客栈里决定了这个计划时,便决定和他赌一次。
  因为顾远达的功力太高了,她只有在拜堂时,才能接近他,也只有在拜堂的时候,他才最没有防备。可就算她杀得了他,也跑不出神剑山庄,这是有去无回的方法;但也因如此冒险,才没有人想到她会往拜堂时发难。
  无论成功与否,她必死无疑。
  他若没来,她唯死而已;但他若来了,必不会让她死在这里。她赌的是这一点,她试探的是她在他心中的地位。
  她知道消息一定会传回船上去,却不知道他究竟会不会来。原以为他就算赶来也该是在成亲那一日及时赶上,却未料他竟来得如此早。
  他无法了解她必须亲手埋藏这段仇恨,她必须手刃仇人,否则无法解脱。
  水上的浮叶沉了下去,默儿眼中流露着淡淡的哀伤。
  昨晚他走时是如此生气,看样子,她是不会再见到他了。
  她缓缓垂下眼睑,也许,她该庆幸,庆幸在死前还能再见他一面。
  “默儿小姐,七色绣坊的师傅来了,在房里等你去试嫁衣呢。”一小婢穿过庭园找到了她,忙上前来请。
  默儿起身,走下凉亭。风年起,吹落几许黄叶。
  她杵在风中,望着在半空打转的落叶,露出了一抹凄迷的微笑。
  罢了,许是今生缘尽……
  酒,一杯,只剩一杯。
  桌上就只剩一杯酒,而那还是他最先递过去的那一杯。韦剑心看看遍地的空酒坛,然后回头和老赌鬼蹲在椅上盯着那最后的一杯酒,相对无语。
  半晌,老赌鬼才开口,“怎么办?”
  韦剑心瞄了他一眼,视线重回酒杯,“咱俩一人一口,把它分掉喝了吧。”
  老赌鬼啐道:“去,谁问你这个!咱是问,该拿老大和默儿这事儿怎么办?”
  韦剑心耸耸肩,无奈的指着地上的空坛,“我怎知?你看这一地破坛,二十四坛闽中霹雳春都被老大干掉了,就剩桌上这一杯而已;我现在可不敢去招惹他。”
  “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老赌鬼怪罪的瞪了他一眼。
  “我哪知!”韦剑心无辜极了,“当时我一听到默儿要嫁人,直觉就认为她是在和老大赌气,谁晓得……”
  “谁晓得老大人是来了,她却还是要嫁给别人是吧?”老赌鬼翻唇露齿,怪模怪样的斥道:“你这不是在说废话吗?她要真是赌气,还需要大老远跑到岭南来嫁吗?在泉州随便找个人嫁了不就得了?”
  “嘿!那你当时还不是同意我的说法!”韦剑心老大不爽的怪叫。
  “那是……那是……”老赌鬼一时语塞,脑子一转,强辩道:“我想默儿是真喜欢老大,她要嫁别人一定是有原因的;我是想老大一来,也许她就会想通啦!所以才会赞成的。”
  “那不就得了!反正你是同意啦,对不?去!”韦剑心翻个白眼,歪嘴啐回去。
  老赌鬼脸上一时无光,只好耍赖,“哎呀,咱们别扯这个了。总之现在问题是出在默儿身上,你还不快想想有啥办法!”
  “啥办法?”韦剑心拉长了脸,“大爷我没办法啦!谁晓得姑娘家心头到底在想啥?说不定人家根本就是喜欢神剑山庄里的那个小白脸,我看咱们干脆打道回——哇啊!”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门外又飞来一个酒坛,直砸向他的脑袋!
  韦剑心怪叫一声,低头忙闪,结果重心一个不稳,蹲在板凳上的脚一滑,整个人就栽到地上,跌了个狗吃屎,吃了一嘴的泥。
  “嘿嘿,平常教你少说两句你不听,现在得到报应了吧。”老赌鬼蹲在另一张板凳上,一脸幸灾乐祸。
  韦剑心闻言不爽到了极点,手一撑就跳了起来,一个大脚扫向老赌鬼的那张板凳。
  老赌鬼挑上桌,顺道抄去了那最后一杯霹雳春仰头灌下,嘿笑咂嘴道:“好喝,好喝!韦小子,谢啦!”
  “我的酒!你这个死老头,不要跑,把我的酒吐出来!”韦剑心大叫一声,再度出招。
  老赌鬼在桌上左闪右避,两人在屋里就乒乒乓乓打了起来。
  屋外,楚恨天坐在树上,无视于屋内的吵闹,昏昏沉沉的再度提坛灌了一大口酒,满脑子全是她……
  他的默儿,他倔强的默儿。
  他依稀还记得当年那个想学剑的小哑巴,记得她个头小小,身高只及他的腰,却有着比石头还硬的脾气。
  “一点都不可爱……”
  他抱着酒坛,不爽的喃喃自语。
  她一点都不可爱,整天只知道抱着那把破烂剑死练活练,一张小脸成天僵着,就没见她笑过几次。她不懂得撒娇、不懂得讨好,只是睁着那双乌溜黑亮好似能看透一切的大眼,直勾勾的盯着人,一点礼貌都不懂。
  她一直都是一个不可爱的小孩。然后,她长大了,从不可爱的小孩变成娇艳欲滴、但还是一点也不可爱的姑娘。
  可是,他却想要她。
  每回上岸,他怀里抱着别的女人,心里想的却是船上那位不可爱的姑娘。
  一夜,他在睡梦中听到微弱的声响,当他循声到她房里时,只瞧见她像小动物般蜷缩在角落颤抖着,身上只着罩衣,一脸苍白。
  “你在干什么?”他忍不住问。
  她昂首看他,脸上的神情无比脆弱,他只觉得她好似快哭出来了,那双乌黑的大眼却始终没流下泪来,只是睁得大大的看着他。他在她眼中看到惊恐无措和害怕,那欲哭无泪的神情彷佛在哀求他帮助她。
  发现她不大对劲,他伸出手将她抱回床上,感觉到她娇柔的身子在他怀中颤抖。她回到了床上,攀在他颈上的手却不肯松开。
  姑娘家的香味萦绕在他的鼻间,她发育成熟的身子紧贴着他,浑圆的双峰、手可盈握的细腰……
  他望着她脆弱的表情,想不出任何理由不要她。她需要别的东西让她遗忘她所害怕的,虽然他不晓得她到底在怕什么,但他却刚好知道什么可以帮助她。
  那一晚,他要了她,从此,像中了蛊一样,着迷于她的身体,然后是她动人的神情,直到他再地无法漠视这个一点也不可爱的姑娘。
  他又灌了一口酒,老酒烧灼着他的喉、烧灼着他的胃、烧灼着他的胸,沸腾了血液,冲上他热烫昏沉的脑袋,恍惚中,竟在蓝天白云上看见娘病弱的面容……
  苍白、瘦弱的面容。娘躺在床上伸出枯瘦的手抚着他的脸,眼里有着浓烈的哀伤情欲。“天儿,如果可能,不要爱上任何人,因为那太伤、太苦、太痛了……”
  当时他年纪小,不懂,只知道是爹对不起娘,所以他在娘过世后,在右耳戴上了娘留下的海龙环,上了海盗船当海盗,专枪战家的商船。
  他和战天对抗长达数年,直至一次竟让他在岸上遇见战天落单,他忍不住出手,两相交战中,他划破了战天的衣衫,却见他衣里内装掉出一只褪色的牡丹绣袋。
  战天为了捡拾绣袋,竟不闪他的长剑;当鲜血从战天肩上飞洒出来,他看见绣袋的角落有着一个小小的“怜”字。
  娘的绣袋?为什么?
  他呆了一呆,长剑停了下来。
  “你是天儿?”
  战天收起绣袋,看见眼前年轻人耳上的海龙环。那只环曾是他的,他给了一个女人,一个名唤楚怜的女人。
  “为什么?”楚恨天紧握着剑,愤恨的冷声质问,“既然你离开了,为什么还收着她的绣袋?”
  战天定定的看着该是他儿子的年轻人,缓缓回道:“我没有离开,离开的是她,因为她爱的并不是我。”
  “你胡说!”他扬眉怒斥。
  “我和你娘是青梅竹马,她却在十六岁时爱上了另一个男人,但那人在战场上死了,所以怜儿在家里的安排下嫁给了我。两年后,那应该已经死在战场上的人却回来了。”战天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难解的情绪,才继续道:“她无法在我们两人之中做抉择,怜儿觉得对不起他,也对不起我,所以她走了。”
  楚恨天浑身一震,脸色苍白的退了一步。
  “我后来才知道她已怀了身孕。我找了她许多年,当我找到你们曾住的村落时,她已经死了,村里没人知道你去了何处。我知道她帮你取名为恨天,我不怪她恨我。”
  楚恨天震慑地再退一步,突然想起儿时和娘的对话。
  “娘,你为什么帮我取名为恨天?”
  “因为……这世上有太多的不公,老天爷对我太不公平了……”
  当他后来知道自己的爹是战天时,他直觉以为娘是恨爹,所以才会取这个名,现在才恍然明了,娘不是恨爹,是恨天啊,恨老天爷对她的作弄,恨老天爷对她的不公!
  因为……老天爷对我太不公平了……其中回响着娘的话音,楚恨天不由得惨白着脸再退一步。
  这些年来,他究竟在干些什么啊?!
  他看着这几年来一直恨着的男人,不由自主地,再退了一步。
  下一瞬,他突地收起剑、施展轻功转身离去!
  从那天起,他没再抢劫战家的商船,经年在海上流浪。他毫无目标地带着手下行走南洋、游遍四海,三年后,当他回到大唐时,战天已经过世了。
  他回村里祭拜娘,邻人却拿了一包东西给他。
  那是一封信,及一块雕了龙的黑玉。
  他可以凭那块黑玉去继承海龙战家,但他没有,只是将黑玉戴上。回到船上后,他开始抢劫海盗,帮战家在海上清出了一条干净的海路。
  他曾经几次去看那继承战家的小妹战青,她将战家经营得很好,她很坚强,坚强得让他想欺负她,但也坚强得让他觉得有些骄傲。
  可笑的是,在他终于勉强算是改邪归正的那一年,却被官府在岸上设陷埋伏,将他这声名狼藉的恶盗逮着,并在地牢里关了近一年。
  当胖叔及韦哥儿他们几个终于在秋决前将他救了出来,他却因在牢里关了太久,而对幽闭的空间感到恐惧……
  然后,他在海龙岛遇见了她。
  是他的默儿在夜里转移了他的注意,是他的默儿夜夜笨拙的练剑声,让他清楚自己可以轻而易举破门而去,用不着害怕四面不会动的墙壁。
  也是她,让他得以安然待在室内,不再觉得难以呼吸。
  他从来不肯承认她帮助他度过了那段害怕黑暗的日子,但事实是,他很高兴那个小哑巴总会在夜半时分抱着那把破烂剑敲他的舱门。
  他知道她是故意挑那时间的,因为她清楚他的恐惧。
  恍惚中,他看见她血色尽失的小脸在眼前浮动,不由得喃喃唤着她的名:“默儿,默儿……”
  “老大?”韦剑心爬上另一枝干,担心的看着醉昏的头儿。
  喝光了第二十五坛霹雳春之后,楚恨天终于醉得开始胡言乱语了。
  “老大,你还好吧?”韦剑心见楚恨天快滑下树干,赶忙拉住他,将他扶下树去。
  楚恨天茫然的看着韦剑心,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衣襟,醉醺醺忿忿然的问:“为什么?为什么她不肯和我说?只要一句话,一句话我就会帮她报仇,她却什么都没提过!为什么?为什么我都已经让步了,她还是坚持要嫁?”
  我哪知?!
  韦剑心暗叹倒霉,无奈的搪塞道:“报仇当然要自己来啊!如果假手他人,那还报个屁仇啊?”
  楚恨天闻言一震,整个人像被雷打到似的。
  突然间,他回想起这些年来自己所说过的话——他一向教她要有仇报仇、要以牙还牙、要不择手段、要自己搞定自己的麻烦!
  她把他的话听进去了;为了报仇,她不择手段的要嫁给仇人的儿子,甚至宁愿冒险也不肯向他求援!
  一股寒意突地在四肢扩散,记忆如潮水般涌入昏沉的脑海……她在吐,在那场海战之后。她染血的双手攀在船舷,整个人趴在船边对着大海吐,吐出了胃中所有残存的食物。
  他看见她在吐,看见她的颤抖,看见她惨白的脸色,他却没多加关注,不肯承认自己关心她,只是咒骂着她所增加的麻烦。
  天,他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我不该教你练剑的……我不该让你留在船上的……”他脸色苍白,闭上眼痛苦的低喃,恨自己当时的愚蠢和残忍。
  错了错了,一切都错了……
  他太慢承认自己在乎她,太慢去调查她的身世,当他终于找出她夜夜梦魇的原因,他早已做出太多不可挽回的事。
  他教她拿剑,他逼她伤人,他告诉她那是生存之道!
  她的噩梦连连,他也得算上一份!
  这十数年中,他加深了她的梦魇,一次又一次的,让她的双手——染上鲜血。
  第五章
  剑、胭脂、红嫁衣。
  她绾起了长发,将软剑钱缠在腰上,粉唇染上了胭脂。
  小婢敲门进来,送上了嫁衣,她的耦臂缓缓穿过艳红水袖,先是一只,然后是另一只。
  她,披上了红嫁衣。
  珠罗、玉触子、耳环、金炼,一件件套上了她雪白的颈项、皓腕,别上了她珠玉般的耳垂。
  铜镜,在前。
  镜中的人,回望着她——
  苍白的颊,没有血色;低垂的眼睑,无半点欣喜。
  屋内,缭绕着熏香,远处,可以听到宾客在厅堂的喧哗声。她因告知众人自己无亲无故,是以直接从这儿出嫁。
  望着镜中的自己,她深吸口气,然后让小婢替她罩上红巾。
  眼前的一切,成了血红一片,她彷若又见到当年那被娘流出的鲜血所染红的桌巾。她整个人紧绷着,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极力地镇定自己。
  当年,她没有勇气掀起桌巾探看仇人的容貌,而今,她会毫不犹疑的揭开红巾,当血幕拉起,她将报仇雪恨,送那禽兽下地狱去。
  她攥紧了拳头,瞪着那一片血红。
  即使要赔上一条命,她也在所不惜!
  唢吶在响,锣鼓喧天。
  神剑山庄少主娶亲,特于今日大开庄门,在庄内庄外摆设六百桌筵席,宴请江湖知名人士、地方官史及附近权贵、乡民。
  顾远达身为雄霸岭南一方的大侠,今日他儿子小登科,懂得做人的,当然赶紧备上几份厚礼,趁此次机会和神剑山庄攀攀关系,是以方圆百里内,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倒也来了不少凑热闹。
  办喜事嘛,只要不是来找碴的,神剑山庄的人也没多加为难。
  就这么地,只见神剑山庄里里外外挤满了人。庄里坐的当然是位高权重的大官名侠,在庄外的,便是身分差一点的商贾小民啦!
  人来得多,贺礼当然也是不少,就见红色的贺礼摆满大厅两旁,甚至堆到外头的廊道上去。
  顾远达看到此情此景,心底满意极了。
  当他行进厅堂,周围此起彼落地响起恭贺的声音。
  “刺史大人到!”门房扬声唱名,声音中隐隐透着兴奋。
  “顾先生,恭喜恭喜!”
  顾远达见大官亲临,忙下座亲自迎上前去,笑呵呵的道:“大人亲临,鄙舍真是蓬荜生辉啊!”
  “顾先生,您老客气。”刺史大人拱手回礼。
  他才将这官儿迎到桌前,门房又扬声传告:“衡山派罗道长到!”
  顾远达喜上眉梢,更是忙回转前厅,上前迎接。
  “顾兄,恭喜恭喜。”罗道长白眉长胡、骨瘦嶙峋,手持一灰长拂尘,颇有几分仙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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