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梯上缓缓踱下来的女子,她身上的粉红小袄镶着醒目的湖绿锻边,头上梳了个精致黑亮的发髻,下梯间还露出了一双纤纤的小脚。
“什么女子?”霍毅循着钰铨的眼光,转身回头看。
“你和悦悦都笑我这个人爱以貌取人,可是你们也不能怪我,好看的女子就像好花一样,人人爱赏,像这样雅致的小美人,虽然瘦了点,我还是过目不忘的。”钰铨手里端的热茶这么停在半空中,待他察觉,却又忘了是要喝还是要放下才好。
“你不觉得太瘦了点?”霍毅忍着笑,也加了些意见。
“不不不!你有所不知,燕瘦环肥,各有所好,瘦有瘦的骨感和风情,我就是喜欢——”钰铨说道。
霍毅猛地站起身——
钰铨满脸疑惑地抬头看着霍毅,还没来得及问,就见他走到桌旁拉开了长凳子,而这美貌的女子竟然一步步地靠近了四方桌准备入座。
霍毅回到位置上,靠在钰铨耳边悄声地说:“她就是悦悦。”
霎时,钰铨手上的热茶“咚”的一声摔到桌面上,洒了钰铨满身的热茶。
“你还好吗?我帮你擦擦——”悦悦看见了,立刻从衣袖里抽出了绣帕,抢步上前急急忙忙就往钰铨两腿间擦去。
钰铨大惊失色,吓得站起身要往后退,没想到碰到了桌子,茶碗和茶壶碎了一地,又撞到了长凳,一时之间响起了噼里啪啦一连串的声响,钰铨失了重心,整个人竟然往后仰,重重跌坐在地上。“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害你的,你还好吗?疼不疼?要不要我扶你起来?”悦悦弯下身,想要察看钰铨。
“不用!不用!我自己会起来,是我太不小心了!不关你的事,不是你……我只是……我说的是……我在说别人……”钰铨不断挥手,又是心虚、又是惭愧,满脸羞红,不知所云。他长这么大,还没有在一个女人面前这么丢脸过,更别提还一连丢了两次。
待钰铨狼狈万分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抖了抖长袍上的水渍,一抬眼就看到霍毅紧憋着气假正经,可是眼眉间早溢满了调侃的笑意,收也收不住。
“我现在才深刻体会到什么叫言多必失。”钰铨斜眼瞪着霍毅,用手扫了扫桌上的茶水,悻悻然地自言自语,尽量不去理会周遭人对他行的注目礼。
悦悦为了想掩饰钰铨的窘态,故意引开话题。“什么言多必失?我才不这么认为!人长了嘴巴,可不只是为了吃而已;学会了说话,更要懂得好好利用沟通。不要怕说错话,就怕不说话,只要有理,就能活得理直气壮,连泰山也压得倒。得失之间本来就不可预知,得了是幸运,失了算经验,有什么好怕的!你说是不是?钰铨。”悦悦理直气壮、稀里哗啦地说个不停,结尾的时候收了气势,叫“钰铨”这两个字又特别轻声温柔,柔酥了钰铨的骨子。钰铨目不转睛地听得入神,频频点头。
悦悦轻柔婉约的嗓音,还带点娇嫩的稚气,不疾不徐、不高不低,说什么都像是好听的银铃,叮叮当当地让人听了声声入迷。
“霍毅啊——我现在才真的相信你会结婚,如果我晚一点离开英国,你可能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告诉我!告诉我你们是怎么认识的?”钰铨早抛开了窘态,兴致勃勃想要知道悦悦的一切。
钰铨的话里半是倾慕半是探问,悦悦听到了,全身又是发烧、又是发窘,其实最大的原因是怕被识破谎言的心虚。等到悦悦又听见了他问起她和霍毅认识的经过,开始如坐针毡了。
“悦悦,你说!”霍毅扬眉看着悦悦,一副瞧好戏的样子。
“你要我说?”悦悦张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
“是啊——别忘了,不怕言多,就怕不说,理直气壮的有什么好怕?”霍毅邪魅地笑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我说的话你还真的全听进去了!”悦悦翻了个白眼,心里七上八下地准备打草稿。
“说啊——”钰铨整了整坐姿,准备好好地聆听。
“这……这个……我们是在朋友家认识的,他一见了我,就不可自拔了,托人又是送花、又是送信、又是说媒的——”悦悦边说边观察霍毅的表情,看他频频点头,悦悦受到鼓舞,更是天马行空捏造一番。
“真的?我不知道霍毅会送姑娘花,还这么急躁呢!”钰铨惊讶地说道。
“我原本还想拒绝他,你也知道,霍毅这个人自视甚高,他以为让他看中的姑娘都会受宠若惊,可我就是不理睬他。”悦悦仰起了瘦长的颈子,故意高傲地别开脸,不看霍毅。
“你果真了解霍毅。然后呢?然后呢?”钰铨追问着。
“然后……然后……他像个牛皮糖似的紧追不舍,我嫁不了别人,只有和他成亲了。好了,就这样了!没了!”悦悦长吁了一口气,心里还满得意的。
“悦悦,有关你们的事,霍毅一个字都不愿告诉我,神秘兮兮的,我干脆这会儿一次向你问个清楚,你们是在英国结的婚吗?什么地方?有哪些人在场?我都认识吗?还有,我和霍毅这么好的朋友,为什么没人告诉我?”钰铨满脑子疑问,不想还好,越想越是恼怒。
“……”悦悦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钰铨还充满期待地等着回答。
停滞太久的沉默,终于让三人都开始感觉到有股不安的情绪在空气中流动。
霍毅会找人假扮妻子,其实是为了逃避家里逼婚。他原本就打算把事实告诉钰铨,毕竟他一直都是他的同窗好友兼知己,许多事情根本瞒不了他。但是为了想要测试悦悦临机应变的能力,他突然改变主意,因此才会捉弄钰铨和悦悦到现在。
然而刚才悦悦的一番解释,已经初步让他知道了她的能耐,此刻,霍毅认为可以对钰铨说明真相了,也好让他和钰铨能够再多想想周全的方法,帮忙隐瞒他的家人。
可是这些想法和做法,霍毅从来没有想到要和悦悦商量。悦悦的感受,他从未设想过,因为对他而言,她不过是他一百两买来的丫头,她本来就该什么都听他的才对。
“钰铨,我们是假扮的。”
“什么?”钰铨问。
“我们这对夫妻是假扮的。”霍毅回道。
“假、假扮夫妻?”钰铨又重复地说。
“不错!我为了逃避家人替我定亲,六个月前写了家书告诉我爹,说我在英国娶亲了,其实一切都是假的。”霍毅语调中透着无奈。
“可是,你……你和悦悦,她……你们……”钰铨还是没有搞懂,天下间有哪个女人会做这样的牺牲?
“她是我在松元岗——”
霍毅的话还没有说完,悦悦猛地站了起来。
“不要说了!”她大声地阻止霍毅说下去,脸色一阵苍白,全身因为受到羞辱而发烧沸腾。她不敢置信,他要告诉钰铨她几乎沦落妓院吗?
悦悦一阵心寒。她不懂,既然霍毅这么狠绝地要打碎她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尊严,早知如此,当初他又何必要她伪装呢?
她还宁愿一开始,在钰铨的面前就是个落魄逃难的女人,总比被人践踏自尊强。
“霍毅,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对钰铨说实话?你分明就是在作弄我、作弄钰铨!”悦悦怕他说出自己低微的身份,竟有一股即将爆发的愤怒。
“作弄我?我不介意的、我不介意的……”钰铨理出了一点点端倪,开口想要解释他和霍毅是多年的好友,对于对方的作弄早就视同家常便饭了;可是看着悦悦恼怒涨红的小脸,他竟然说不出话来。
“你不介意,我介意!霍毅,你可以早把实情说出来,省得我在这里做戏。你害我要瞎编说谎,让我受窘难堪,还要打扮入时来配合你,你看得很高兴是不是?原来这一切全都只是为了让你看好戏!虽然我是你用一百两买来的丫头,可是我还有自尊;你别以为你有几个臭钱,就可以高高在上的为所欲为,完全不体谅别人的感受!对不起!这个游戏我玩不起,我——不——玩——了。”悦悦的声音因哽咽而颤抖。
她恨不得将手中的茶水泼在霍毅身上,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了下来,恶狠狠地回头望着钰铨。钰铨看着她手里的热茶杯,不禁瑟缩地将身子往后靠,他可不想再泼湿身子了。
“还有……钰铨,我要奉送你一句话,交友不慎。”悦悦说完,重重地放下杯子,不等他们两人有所反应,转过身就离开。
霍毅看着悦悦的背影,心里直觉有一件事情发生了。
他完全被震撼住了,看着她动气,竟然也能牵动住他的心,悦悦生气的眼眸里透着深不可测的神采,照得他目眩神迷。
他以为悦悦不过是个贫困人家的女儿,没有读多少书,在逃难时逼不得已被家人卖到妓院。不可否认的,初始的印象就让他的心底有一点鄙视,一点不屑,当然态度就更显出了傲慢和轻待。
他以为他拥有她,理所当然地可以左右她、支配她,所以才不想费心向她解释,让她了解真相,只是一味指使她照他的话做。
他忘了她是个有血有肉的女人,还是个很有吸引力的女人。
他在她面前筑起的高墙,竟然慢慢倒塌。
他开始懊悔了,悦悦完全不是他所想象的女孩。
六个月前,霍毅从英国写了那封家书、决定回国后,就费尽心思不停地在计划。一直到他遇见了悦悦,他以为找到了最好的解决方法,可是当计划里面有了变质的情绪后,不但搞乱了他所有的判断力,到最后还有可能会让他全盘皆输。
这个计划,根本不能用逻辑来考量了。
他想要追上前,可是他的双足却像有千斤重般的寸步难行。
他想要说一句道歉的话,却好像有个硬物哽在喉间。
“我看悦悦送我的话,我真的要好好想想了。”钰铨说道,他的方向正好可以看见悦悦离开时,眼尾闪动的泪。
霍毅没有回答,他只是将手扶在前额,粗鲁地往后拨开他一头短发,好像可以将烦恼全拨到脑后似的。
“好了!我看这次你是碰钉子了,霍二少爷,你可要老老实实、从头到尾地说给我听,一句话、一个字都不能造假,知道吗?否则——”
“否则怎样?”霍毅抬起头,一副不受威胁的神情。
“否则——我就马上通知你爹,说你在英国成亲是假的,要他马上替你找个名媛淑女定亲,择期成婚,免得你成天在外到处欺骗诱拐良家妇女,破坏社会善良风气。哈哈哈——哈哈哈——如何?”钰铨得意地大笑不止,他总算射了一记回马枪。
第3章(1)
悦悦跑回了房间,重重地将门关上。
一只落单的燕鸟吱吱的长鸣,正从窗外飞掠而过——
她怔怔地站在门后,看着镜子里那个孤独的身影,悲凉的情绪就这么毫不留情地袭上心头。她好想家,好想娘,好想爹,好想弟妹——
挑灯含泪理云鬓,万里飞燕报可怜。为问生身亲父母,卖儿还剩几多钱?
悦悦忍不住想,爹娘卖了她后,生活真的有改善了吗?
突然间,她跑到床边一阵东翻西找,找到了宝蓝压金线的绣花包袱,里头有她从家里带来的衣衫,虽然都是些粗布陋衣,但她心想,此时此刻不正适合自己的身份?
她黯然脱下身上的粉红衣衫,抚着绣功精细的滚边,虽然不舍,但还是将它们细心地折叠起来,摆在衣柜上。
她仅着亵衣,拿起了自己破旧的衣衫,正要披上时,门霍然被打开——
霍毅没有想到悦悦正在换衣服,就在他打开门的那瞬间,悦悦白皙光洁的手臂、纤细的身材一览无遗。
“啊——”悦悦急急披上衣服,又羞又气地懊恼自己忘了锁门。
“我、我等你!”霍毅清了清嗓子,掩饰尴尬地关上门,愣愣地站在门外。
不一会儿,待他们两人站在房内时,一股尴尬的沉默充塞在空气中。
“有关你的事,我并没有想要全盘都说。”霍毅终于打破了沉默。
他是来解释的?悦悦心中暗暗筑起了一道防卫的墙。
“才不是!你正要说、你正要说我是你在松元岗用一百两买来的丫头,你正要说我原本是要卖身给妓院的,或许你还会想要炫耀那张卖身契,是不是?我阻止你说下去,是想替自己留下一点点仅有的尊严,如果你想作弄人,也该有个限度!”悦悦哽咽地责备着。
“你如果不要这么性急,就会知道我并不是要这么说。”霍毅道。
“你敢保证吗?我宁愿你一开始就告诉他实情,我也不必自以为——自以为自己真的是个不同身份的人,我不喜欢这样,我觉得好像被你出卖了——”
霍毅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抓起了她瘦弱的手腕,将她整个人用力的拉近了自己的胸前,让悦悦好好看着自己。
“你这个自作聪明、自以为是的笨女人,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霍毅低吼着。
悦悦露出惊惶的神色,正想替自己辩解。
“闭嘴!这一次你要好好听我说完!”
霍毅放下她的手,直视着她的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后,缓缓说道:“对不起,我没有把事情对你说清楚,是我的错!我长年在国外奔走,这几年来,家父时常来信要我回乡娶亲,可是我一直没有答应。几个月前,家父又来信说我大哥身体不适,所以这次我不得不回来。这一次义和团在北京作乱,因此我家人要离开北京避难一段日子。我们说好全家要在河间府碰头,逗留三个月,我知道,如果我不带个妻子同行,我家人势必会强逼我娶亲。这个难题在我心中盘旋已久,直到我在松元岗的破屋里听到你的声音。”
看悦悦听得出了神,霍毅顿了一顿,又接口说:“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下这种决定。你的声音……只因为听见了你的声音,我就想到了这个方法。我绝对没有要作弄你的意思,我只是不想成亲,而这是惟一让家人断念的方法。”
“你为什么不想成亲?”
“我不想被婚姻束缚。”
“婚姻是一种束缚吗?”
“难道不是吗?反正三个月后,我就要离开了,我有攸关国家生死存亡的任务在身,我不想为谁停留,更不想有任何的牵挂——悦悦,请你务必帮我。”
第一次听见他语带恳求,悦悦不禁有点受宠若惊,甚至更有点怦然心动的感觉。
霍毅从怀中拿出一张折叠成四四方方、还透着红色泥印的薄纸,牵起悦悦的小手,就将纸往悦悦的手心里放,说道:“这纸卖身契还你,从现在起,你是个自由的人了,我原本就不该用金钱来买一个人,你说得对,我不应该不尊重你的感受。假扮的事钰铨知道,仅此而已,他会和我们一起见我的家人,替我掩护。如果你还愿意帮我的话,我会在楼下等你收拾好,即刻启程。如果你不愿意,午后,我就离开。”
“你、你说……我、我可以随时回家吗?”悦悦低头看着,不敢相信卖身契就这么躺在自己的手掌心里,还热呼呼地传来霍毅的体温。
“没错!”霍毅毫不犹豫地说道。
“可是、可是你的计划,你的计划不就、就泡汤了?”伶牙利齿的悦悦一时间竟然说话结结巴巴。“这你不用烦恼。”
“可是……”悦悦的嘴像热壶里滚汤圆,什么都倒不出来。
“你决定吧!”霍毅说完,即转身离开。
悦悦坐在房内的土炕上,手里头摊着卖身契,她读了又读、看了又看,并没有考虑很久,一会儿后,静静地换下了衣服,收拾好随身的衣物,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悦悦的父亲是个有学识的贫儒,虽然晚年落得一身贫病,还为了还债不得不卖女解困,但过去他在大户人家做事时,却从不贪不贿、坚守信义;悦悦在耳濡目染下也深知一言九鼎的道理。
她认为自己应该要完成和他的约定,才能无累无债地回家。
她不知道这一个决定,将改变自己的一生。
霍毅和钰铨站在客舍的柜台前,看见了身穿粉红色小袄的悦悦走近,两人都掩不住欢喜的表情。
霍毅和她两人四目交投,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慢慢地在心里形成,他们交换了微笑,像是一种承诺的印记。
三人总算进了河间府。
在这动乱不安的时候,这里是惟一被视为安全的地方,原因是有位镶黄旗的徐都统用武力把捣乱的义和团、拳匪和散兵全赶出了城外,城门口并派有重兵把守。
霍毅在路上向悦悦大略解释了霍家的概况。
他的老家在北京城,父亲是个富有的商人,霍家在北京和其他省分都开设了不少家商铺。
然而因为外国联军攻陷了沿海的炮台,战争的气氛弥漫了整个中国。再加上北京城里的义和团,仗着满清朝廷的秘密掩护,在城里大肆杀戮外国人,凡是和洋人沾到一点边的,不论汉人、旗人,都有可能被义和团的人伤害或屠杀,百姓们纷纷四处逃难。
霍家因为和洋人做了不少生意,为了躲避灾害,霍老爷子计划和霍毅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