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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狐窃情-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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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叩叩两声,灵儿敲开芸娘的门,觑着一脸讶异的芸娘,灵儿一个使劲将方拓儒推进房里,浅笑盈盈。
  “芸娘姐姐!对不住,差点儿出了错,今儿初三,拓儒该陪你的。”
  “灵妹妹何须如此客气!”芸娘红了脸净是摇手推让,“今晚是你和相公的洞房夜,这套规矩日后再守。”
  “不成!不成!”灵儿猛摇头,“刚入门便不守规矩。会让老爷子罚跪大街的,不只我,墨竹也得遭殃,姐姐行行好,别为难小妹,这一夜,您便留了他吧!”
  不由分说,灵儿将房门合上,留对尴尬相视的男女在房里。
  片刻后,灵儿脚步声才渐渐远去。
  良久后,房里芸娘轻轻启了口。“灵妹妹,”她想了想,“是个好姑娘!”
  方拓儒点点头,自从父亲允了灵儿婚事后,他还不曾来过芸娘房里,总想着,等灵儿进了门再说,这会儿,却为了不小心挑了个单日洞房,阴错阳差,先进了芸娘的房。
  他深深睇着芸娘,“不只灵儿,你也是个好姑娘,拓儒今生有幸,能与两位姑娘缔结良缘!”
  芸娘红了脸,不说话更不敢抬头。
  “芸娘!今儿个能跟你先说个清楚也好,”方拓儒有些尴尬,“我欠了你两句话,却始终找不着机会告诉你。”
  “哪两句?”芸娘终于出了声,幽幽的声音细不可闻。
  “第一句是‘谢谢’!谢谢你帮我在爹面前成全了我和灵儿,另一句,”他想了想,支起芸娘下颚,情真意挚,“对不住!芸娘!真的对不住!”
  芸娘哽咽了半天挤不出话,泪珠儿串串滚落,楚楚可怜的模样惹人怜惜。
  方拓儒心头愧疚,轻轻将她拥入怀里,虽觉心疼,却是类似兄长似的疼惜,无关于情爱。
  “我知道你受了委屈,这一生,欠你太多,却无从还起,只因……”他讷讷而语,“我的心底已然有了灵儿,感情上,我自认笨拙驽钝,没本事轻松自若周旋在两个女子中间。”
  她僵在他怀里,心头伤恸,长久以来,首次,她睇着他的眼神起了幽怨。
  “相公,委屈一时不怕,可,若这样的关系得延续一世,芸娘只怕承受不起,时至今日,芸娘一心企盼的只是能同灵妹妹一块尽心伺候相公,为方家承继香火,还希望相公不要连这点儿微未心愿都不能给予。”
  方拓儒默然不语。
  “我心底有数,更何况,有关方家传承子嗣的事情将来也只能偏劳你了,灵儿她……”他微微苦笑,“于这事儿使不上力,只是口前……我对你只存有兄妹情谊,真的……真的无能为力,再给我点儿时间吧!对不不起!”
  “日后别再说那三个字了,”芸娘神情黯然,“妾身承受不起。”
  这一夜,方拓儒在屋里打了地铺将就一夜。
  这一生,他经历了两次洞房花烛夜。
  第一次,缠绵病榻,他未能亲与。
  第二次,他睡在地板上。
  那一夜,芸娘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成眠,而方拓儒,拥着被褥,思念灵儿,渡过了漫长的一夜。
  第六章
  “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
  这句话不断地流窜在河南江淮一带,韩山童操纵其党徒不住宣导着天下即将大乱,弥勒佛已然诞生,十人传百,百人传千,因着元朝鞑子不得人心,世局愈来愈紊乱。
  方拓儒却在这样的乱局里中了举。
  第二次赴京应试,不只墨竹,他身边还多了个灵儿。
  不同于墨竹正大光明的跟随,灵儿是用了点小手段才得以随行,否则进京赶考还带个侍妾?!别说方敬基不允,谁听了都要嚷着不伦不类。
  可在这样的乱局里,灵儿委实放不下心让他独自出远门,方拓儒出门不久后,灵儿竟因思念成疾,病倒在床榻上。
  “向来只知道少爷疼二少夫人,没想到,”说话的是芸娘的贴身丫鬟苹心,“倒没想到她对少爷竟也用情至深,不过是数日不见罢了,竟病成这个模样。”
  芸娘不语,坐在灵儿床沿轻轻帮她拭净脸。
  灵儿病得突然而猛烈,倒下不久,便已全然昏沉,要不是间歇若有似无的气息,真要让人误以为她已然断了气。
  灵儿病倒,方家人个个焦急,他们心急倒不至为了她是方拓儒的心肝宝贝,怕他回来时没得交代,主要还是因为灵儿平日人缘极佳,灵巧可爱,处处迎着人心所致。
  就连方家二老,原本对她成见极深,怨她魅惑儿子,到后来,被她天真举止言语逗得成日笑呵呵,且见她尊敬芸娘,常会去找芸娘说说话学学手艺,两人相处和乐,还真像对姐妹似的,二老也才宽了心,真心开始喜欢这姑娘。
  “好灵儿,你得赶快好起来呀!”
  见床上人儿气息似有若无,芸娘沱了泪,心有不舍,前两天灵儿还兴致勃勃帮她在院里搭座秋千,两人荡得娇笑连连,没想到这会儿她竟然病得如此沉重,拓儒临走前,并没见着灵儿显露伤心,现在想来,灵儿该是怕惹他忧心忍在心底,这会儿才会积郁成疾的吧!
  “少夫人,”苹心压低嗓音,“别怪苹心坏心思,只是如果二少夫人当真就此撒手而去,也许……”她眼角亮着光芒,她了解少夫人爱少爷,也太明白二少夫人的存在对于少夫人是多大的威胁。“也许对您,不是坏事。”
  芸娘轻轻摇头,眼神缥缈,“苹心!你错了,错得离谱!光不提坏心与否的问题,少爷的心思我清楚,灵儿若当真有事……”她清幽幽叹口气,“他不但不会转移心思去爱上别的女子,还有可能,因此思念成狂,甚或同前次一样,卧病不起。”芸娘睇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儿,恳求似地轻语道:“所以,灵儿!你一定要好起来,为了你,为了相公,为了方家!”
  拓儒是个多挚性的男子,芸娘清楚得很,同房而居数月,两夫妻相敬如“冰”,他不曾碰她。始终不曾,枉她白背负了个“方少夫人”的名。
  她依着拓儒的要求给他时间,却无法知悉他口中所谓一段时间,究竟要多长?
  这事儿她没跟任何人提过或诉苦,即使是已与斑相处得亲如姐妹的灵儿或丫鬟苹心。
  芸娘心底苦,却也不忍怪责拓儒,他也苦,她清楚。
  芸娘心底有数,如果她能再蛮横点。能再主动点,或者,她能够少爱他点,或许事情或有转机,只可惜……
  灵儿躺在床上数日,隔邻古老夫人登门造访,言语里极为客气,说灵儿是心愁加上老症头,希望方老爷通融让她将孙女儿带回府里调养身体,隔道墙,若不放心,随时可以探望。
  方家二老原不应允,不管怎么说,灵儿已是方家的人,于情于理,他们都该四处延聘良医为她治病,而不是送回古家,这样做,于礼不合,于情不容。
  “咱们都是亲家了,又何须执意这些世俗名目?”古老夫人笑得和气。
  “丫头我清楚,这是心病,她惦着夫君呢!若能回到我老婆子身边,一来我清楚她自小病体如何调养;二来可以多开解她,您老甭担心,只要孙女婿一回府,我保证还您个活蹦乱跳的灵儿。”
  几经说解,方敬基才肯点头,让古老夫人派人将灵儿带回隔邻。
  武阳村里方府愁云惨雾,百里外,方拓儒却欣喜若狂。
  他和墨竹投了栈,夜半里,门扉轻响,墨竹向来睡得沉,浑然未觉,方拓儒正在读书,开了门,门外头,俏生生,笑盈盈地,正是他惦记的可人儿。
  紧瞅着灵儿,方拓儒一丝一毫不肯放过,临别前,他心绪不佳,她却毫不在意净是催他启程,没想到,这会儿,她竟闷声不响跟来了。
  “你怎会在这里?”他问得有些傻愣。
  灵儿轻哼了声,“不想见吗?我走便是!”语毕她当真旋过身去。
  “别……”虽知她只是逗他,他却急了,将她扯人怀中,他语声急促,“别走,灵儿!”
  她偎在他怀中笑得孩子气,踮起脚尖在他耳畔落了个吻,娇嗔道:“怕你又在路上捡些野猫狐狸,不放心,就跟了来。”
  “爹娘他们怎肯许你跟来?”
  方拓儒不解发了问,将灵儿带人房里,只见灵儿朝墨竹手一扬,小书僮睡得更加死沉,鼾声连连,毫无知觉。
  “当然不许!”她笑得古灵精怪。
  “那你……”他颦了眉。
  “别担心,这会儿武阳村里有个我的分身缠绵病榻,避入耳目,没人知道我悄悄地跟着你米。”
  “灵儿,”方拓儒心头感动,“你待我真好!”
  “是吗?”灵儿笑着挣出他怀抱,“我跟来只是想盯着你,不让你偷懒罢了,不许生旁的心思。”
  “我明了。”方拓儒点点头在桌前坐定,另一边灵儿已经动手开始研墨,先帮他理妥了书册,半晌后,方拓懦全神贯注在书册里,灵儿则乖乖坐定一旁抄写着“瑶池金母普渡收圆定慧解脱真经”经文。
  气氛恬淡自适,一如两人平日在武阳村里夜读时的情景。
  偶尔,方拓儒读倦了,便会支颚睇着她虔诚地抄录着:
  慈音佛
  董双成仙姑
  慈音佛降
  彩云缥缈出
  瑶池随……
  窃此三期,普度东林,牧圆灵性,度尽乾坤,慨兹世道,
  远古易迁,人心陷溺,多失心田,轮回无息,祸难,渗缠……
  轮回无息,祸难惨缠?!见着这八字,他不由心惊!
  每回抄经,灵儿很快便会人定,全然没有平日跳脱的模样,那副庄严虔诚的样子,全然不似他的灵儿,不似他认识的小狐狸,倒像极了个超脱凡俗的仙道之人。
  每每此时,方拓儒便会忍不住自问,他虽爱她,但这样拖着她留在人间,是否误了她?
  想归想,但真要他放开手,他心底有数,他办不到。
  片刻后,他伏首书牍,假意倦极稍憩,事实是,他想要全心盯着她瞧罢了。
  次日,墨竹清醒后见到灵儿,不如少爷吃惊,狐仙神通得很,只要她愿意,该是没有办不到的事儿。
  就这样,三个人伴着一头老驴子——“太老爷”,踏着路途前行,“太老爷”与灵儿是旧识。
  当日若非“太老爷”嗅着她的血味,不肯前行,也不会让方拓儒见着现了原形的灵儿,更不会因此救了她。
  那时的“太老爷”不肯驮负受伤的狐狸,这回倒是认了命,载着灵儿踽踽前行。其实若依灵儿法术,千里路途只消一瞬间,根本不用劳动到“太老爷”尊躯,只是,自从与方拓儒一起后。灵儿都会尽量避免使用法术。
  以防在无意间违乱了天命。
  京城里待了两个多月,直至皇榜上贴出方拓儒中举的消息!
  朝廷里原有意让方拓儒任职山东济宁知府,上朝前,灵儿叮嘱再三,取得功名是一回事,切勿为官。
  方拓儒明白灵儿向来事事为他,是以在朝上,天子圣颜及满朝文武前,执意不肯接受封任,也不知是不是灵儿帮的忙,当朝最具影响力的臣相脱脱大人竟也由了他。
  三人持着皇榜南返归去,一路行来,尽是官逼民反的局势,方拓儒暗自庆幸,没真做了这未世的官僚,荼害自个儿同胞。
  当时红中军闹得极大,坊间还流传着一阕太平小令,从大都一直到江南,人人会念,词道:
  堂堂大元,奸佞当权,开河变钞祸根源,惹红巾万千。
  官法滥,刑法重,黎民怨。人啮人,钞买钞,何曾见?
  贼做官,官做贼,混贤愚,衷哉可怜!
  一路上,在允许的范畴里,灵儿都会尽可能地帮忙那些贫苦无依的百姓们,但帮十帮不了百,帮百帮不了千,常常,三人也只能不胜歇吁地摇头离去。
  路过潦州,正巧逢上郭子兴兴兵作乱。
  郭子兴是定远县有名的豪杰,一来家产丰富,二来素性慷慨,接纳壮士,焚香密会,盘算做一番大事业,红军起事后,钟离定远的农民,抛去锄头,拿起兵器,一哄就团聚成几万人的一股。
  地方官平日光会贪赃妄法,到这时没法子,大多睁一眼闭一眼了事,及后,郭子兴带了几千人趁黑夜先后偷人濠州,半夜里一声号炮,闯入府衙,杀了州官,立了五个头目,都称潦州节制元帅。
  但这五个元帅,一字并肩,没有头脑,谁也不服谁,谁也支使不了谁,闹得城里整日乱哄哄。
  红军虽势盛,但大半人物都是莽撞热血之乡野匹夫,难成气候,一直以来,郭子兴就想找个精通文史制度并娴熟兵法的志土,无意中与方拓儒结识,极为赏识,盛意邀他加入,共谋大业。
  对于元兵素来蛮横的作为,方拓儒早生反感,与红军共处段时日,对于他们恢复汉族的目的亦心有所趋,正自踌躇,灵儿却开了口。
  她淡淡然道:“这时节,尚且太早!不适宜!”
  妾日,方拓儒辞别郭子兴,三人总算出了潦州城。
  出了濠州,半途却遇上隔濠州几十里外领着十万大军扎营的元将彻里不花。
  元兵怕红军厉害,不敢攻城,成天派兵到各村庄骚扰,常会将老百姓捉去,包上红巾,就当是俘虏,借机向上司请赏,向来连寻常百姓都不放过,更何况是他们三个由濠州城出来的异乡人?
  二话不说硬赖三人是红军,绑缚后送到将军跟前时赏。
  墨竹吓得直打颤,眼神央着二少夫人,盼她显神通。
  灵儿却气定神闲,眼珠儿东瞧西觑,没见过元朝大将军,老听闻这些蛮子三头六臂,满身神力,听来不可思议,她倒想见识。
  三个人被押解到营帐里,只见一个虎臂熊腰,双肩宽阔,一脸霸气,满腮于思的莽汉子趺坐在堂上虎皮毯上,伏在桌上睇着军事形略图。
  三人进帐,彻里不花将军连抬头都不曾,扬扬手,语气不耐,“几个红贼,何须扰我?斩了便是!”
  “将军!属下领会,只是……”小兵讷讷而语,“只是当中有个姑娘,不知将军是否要另作处置?”
  “姑娘!姑娘又待如何?你是不曾见过汉族女子吗?虽嬴弱了点,还不就是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并处置便是……”言语问,彻里不花抬起头来不耐轻吼,那一眼,却不经意对着了虽是五花大绑,犹然笑意盈盈睇着他的灵儿。
  一眼觑着,原先不耐的眼神傻愣住,活也歇下,好个清灵净美的俏姑娘!
  见彻里不花对着她看傻了眼,灵儿促狭似地,竟朝他眨眨眼睛,抛了个媚眼。
  “姑娘……这位姑娘如何称呼?”一个掌握十万兵卒的大将军竞被个媚眼司住魂魄似地,涨红了脸。
  “小女子古灵儿见过大将军!”灵儿笑语,“将军莫怪奴家失礼,原想给您福个身的,这会儿,却不太方便。”
  “松绑,快帮古姑娘松绑!”彻里不花斥喝着,“不长眼睛!这样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怎么可能会是红贼?”
  “就是嘛!”脱去绳罟,灵儿抚抚被绳索捆红了的手腕,笑语,“整队兵马,幸好还有个长眼睛的人在,素闻彻里不花将军英明神武,英姿过人……”
  闻言,彻里不花忙抬高胸膛,却听得灵儿浅笑盈盈接续下去。
  “今日一见,不过尔尔!”
  “姑娘……”彻里不花的股像只蒸熟了的虾子,墨竹低下头,强忍着笑。
  “将军莫气,害您气坏了身子,奴家受不起!”灵儿嗲着声,踱近彻里不花眼前,纤指在他壮阔胸前撒娇似地轻轻一啄,这一下,彻里不花立觉通体舒畅,再大的火气都全然泄尽。
  “奴家的意思是再如何英明的大将,底下若全是酒囊饭袋,终究,还是成不了大事,你跟前净养着这些废物,没用处,不长眼睛,只会辱没了您的大名。”
  “姑娘说得极是!”彻里不花豪气地手一扬气势十足,“赶明儿个让我将这些饭桶全砍了,再自大都找些人来!”
  “将军饶命!”劈哩啪啦一声,营帐里的士卒全跪倒伏地,颤着手足,彻里不花素来凶狠,发起横来也会砍人无数。
  “威风!威风!”见满帐尽是匍匐在地的人,灵儿开心得像只雀儿似的,她的笑声似银铃,似晨曦,天真烂漫,勾着人心不放,那些跪倒的士卒们听着听着竟连恼恨她的情绪都给暂时忘了。
  “将军真是威风呢!”灵儿笑语,“要人生,要人死,只在一念间,好大的威风,这样的神威,只怕连天上的神仙都要自叹弗如!”
  听不出她语中的讥诮,彻里不花还认定这姑娘也对自个儿有了几分意思,他朗声大笑,“要看威风不难,只消古姑娘陪在末将身边,整日都可以如此呼风唤雨。”
  “感谢将军垂青,只是……”灵儿不减笑意,“奴家已有婚配。”
  “这个时节,婚配当个屁?”彻里不花鼻中猛哼,“小姑娘若是跟了个不济事的儒生或市井之徒,早晚也要沦为丧家亡命之犬,只有权力能将人护个安妥,相信末将,跟着我……”彻里不花一脸淫笑伸手去摸灵儿柔荑,“绝不会委屈了姑娘!”
  灵儿也不避,眼角却看见被捆得同个粽子似的方拓儒一脸阴鸷的神情,眼看着随时都会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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