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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整整一天,机灵始终嘟着嘴,奸像谁欠了他百儿八十两未还似的。
别人问他为何生气,他也不说,只是死死跟在匡云东身后,并对每个经过匡云东身边的人张牙舞爪、怒目相视。
所以有人就问匡云东啦!“你的小侍卫吃错药了?火气这么大。”
然后匡云东就回答:“不!他只是没吃饱。”
因此那些人又塞给机灵一大堆馒头、包子、烤鸡、糖糕……一大堆机灵吃也吃不完的食物。
最后,当他头上又下起一阵足以将他小小的身躯彻底淹没的馒头雨时,他终于爆发了。“我早吃饱了,你们不要再拿馒头、包子……任何乱七八糟的食物丢我。”
“咦,你肯开口啦?”匡云东笑着打趣。
机灵眼眶一红。“主子欺负人啦!哇——”
匡云东蹙起飞扬的眉。“别哭、别哭,我救你就是。”说着,他长臂一伸,将小侍卫拉出馒头山。
“人家根本不是饿肚子才生气。”机灵抽噎着。
“那你是为什么生气?”匡云东摸摸他的头。
机灵一脸早等你问的兴奋表情。“主子的身分何等尊贵,怎能像个小厮似的服侍这姓卓的家伙?”
“但在花姑娘眼里,卓公子才是真正尊贵的人物;我们两个只是食客,听从赏我们饭吃的人的话干活,不是很理所当然的事?”匡云东正色道。
机灵瞠目结舌。原来吃人一顿饭要付出这么辛苦的代价,唔……突然觉得那堆馒头山弥足珍贵,非得好好保存不可。
他弯下腰,小心翼翼捡拾着那些也许有些脏、也许沾到土的馒头。“我不知道主子为了我贪吃的嘴巴牺牲这么大,对不起,我会把这些馒头全吃完,不会糟蹋它们的。”
匡云东看到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可怜样,忍不住就想多逗他几回。“嗯,你知道就好;那下次再有人拿馒头砸你,应该怎么做呢?”
机灵歪着头想了下。“我会乖乖地站着让他们砸。”
“你身上这么脏,馒头砸中你,不就变成黑馒头了,还能吃吗?”
“那……我就脱光衣服让他们砸。”
“这就对啦!机灵真聪明。”这小孩若不被匡云东教成白痴,那真是奇迹了。
“多谢主子夸奖……”
这一厢,匡云东与机灵正大演温情戏码,那一边,已经有人看得双眉紧锁成结。
“你们不必在我面前演戏了。”卓泰平冷笑讽道。“我已看清花非雨的真面目,那女人心如蛇蝎,恶毒无比;她助我上京赶考,根本是另有所图,我不会称她意的,一旦我回到北原国,绝对会禀明圣上,将花府剔除于御用商行内、永下录取。』
哇!这家伙的报复心真强,完全不念昔日花非雨对他的赠金之谊;看来要说服他还有得耗了。匡云东在心里暗地一叹,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卓公子认为花姑娘哪里恶毒?”
“她将我推入河里,企图害我性命,这还不恶毒?”想起那一劫,他至今犹感惊骇。
“要害你,就不会救你了。”
“那是因为她还想利用我,否则她根本不会为我付出任何心思。”
喝!姓卓的小心眼归小心眼,脑袋倒挺灵光的,一下子便觑穿了花非雨的心思。但他有过墙梯、匡云东也有张良计,最后鹿死谁手,尚是未知之数。
“可我却以为,花姑娘若想利用你,就不会推你入河。因为如此一来,你必对她心怀怨恨,再也不会向北原皇帝推荐她。这般损人不利己的行为,像是花姑娘的作风吗?”
“这……”卓泰平素闻花非雨精悍威名、少有人能敌;一个恁般厉害的女子,怎可能干出那等蠢事?
察觉他的动摇,匡云东再下一城。“或者,我们也可推测花姑娘推你入河的行为是一时冲动……”
“没错,一定是这样。”卓泰平抢道。
这家伙终于上勾了!匡云东在心底偷笑,脸上却装得一副正经八百样儿。“但花姑娘却又在明知你怨恨她的同时,千里迢迢送你回北原国;你想想,这世上有如此愚蠢的人吗?竟要亲手送敌人去破坏自己的计划?”
“呃……”卓泰平顺着他的圈子绕,颓然软倒于甲板上。事情的真相究竟为何?他已无法辨别……
匡云东招呼机灵转身离去,看起来是想留下一方宁静予卓泰平沉思,但行步间,他却对着机灵耳语。
“机灵,你知道花姑娘为什么要推卓公子入河吗?”那音量不大,却足以传入卓泰平耳中。
“我听掌舵的伯伯说,是因为卓公子企图轻薄花小姐,花小姐反抗,才会失手将他推入河中。”机灵没心机,当然不晓得要压低音量,声音大如响雷。
我没有!卓泰平颓丧的背影一震,一句无声的反驳出口。
“可是我听到的不是这样耶!”匡云东一副爱道人是非的三姑六婆嘴脸。“寒管家说,是花姑娘想逼卓公子做坏事,卓公子不肯,躲避时不小心跌入河的。”
没那回事!卓泰平在心里喊,谣言是几时传成这般离谱的?
匡云东续道:“但花姑娘自己却说:『我配不上他,只好推开他。”
“那到底哪一个才是正确的?”机灵已经被搞糊涂了。
匡云东但笑下语,因为何者为是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卓泰平坚持报复的心已然动摇,并且逐渐往花非雨身上偏去。
如今只差一方助力,待他寻个好时机推上一把,卓泰平非上当、再成为花非雨裙下忠臣下可。
匡云东作梦也想不到,他要找的时机,在四个时辰后便自动降临了。
当晚,船只暂泊“金凰渡口”。
此时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有客到——”匡云东被一阵细微的足音吵醒,出船舱一探,却见三名黑衣蒙面人正蹑手蹑脚地行于甲板上。
“原来不是客人,而是三只见不得人的耗子。”他一个鹞子翻身,挡在三名黑衣人身前。“不知鼠大兄夜半来访,有何指教?”
“喝!”三名黑衣人被他吓了一跳,其中一人立刻压低声音喊道:“行踪暴露,速退!”
“退去哪儿?河底吗?这月黑风高的,小心一路逛进阎王殿,可就得下偿失了。”匡云东浓眉锁起,尽管黑衣人的语调已变,他仍觉有些熟悉。
黑衣人不理他,迳自对两名同伴道:“我断后,你们先走。”说着,他已挟迅雷之姿朝匡云东扑了过来。
匡云东立刻挥拳迎上前去。
“喇”地一声轻响,两股力道在半空中交会、旋成一股劲流,逼得他二人各退一步。
“鼠大兄身手不错。”匡云东谑笑,腰身一扭,又自逼了过去。
他俩一个掌法凌厉、一个拳风威猛,转瞬间便互击了三、四十招。
啧!这样打下去,要打到几时才分得出胜负?匡云东兴起不耐。
而黑衣人却因要替同伴争取逃亡时间,纠缠得更是厉害。
烦!匡云东低咒了声,脸上却是一迳儿地轻松惬意。“唉,我真不想承认,我竟认识你这见不得人、武功又逊的家伙。”
闻言,黑衣人原本攻守有序的身手匆地一乱。
耶!猜中了,黑衣人果真是熟识者。匡云东双瞳闪过一抹利芒,五指如勾抓向黑衣人脸上的蒙面巾。
“还不给我现出原形?”他喝。
黑衣人给逼得直退三大步。
“三更半夜的,吵什么吵?”适时,一阵嗔骂响起,花非雨窈窕的身影出现在甲板另一头。
“快回船舱里去。”匡云东暴吼。
花非雨一愣,却已经来不及了。
黑衣人往后掠近花非雨,一手扭住她手臂、一手紧掐她纤颈。“别过来,否则我杀了她。
花非雨受惊,娇颜一片铁青。“什么人派你来的?”
黑衣人不语。
“我乃天下首富花非雨,不管是谁收买你来此作乱,我愿意多付十倍价码,只要你立刻放了我。”
“哼!”黑衣人怒哼一声,微紧了紧掐她脖子的手。
花非雨痛苦地闭上眼。“你敢……伤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闭嘴!”黑衣人烦躁地吼了声,掐她的手一时紧、一时松,似乎也拿不定主意该如何对付她。
但这样花非雨反而更难受,一张粉嫩娇颜都褪成青黑色了。
匡云东看她痛苦,心里也不好受,遂道:“只要你肯放了她,任何条件我都答应。”逮人的事可以暂缓,目前他只希望她平安无事。
黑衣人朝两名同伴使了个眼色。“你们两个还不快走?”
“但公子交代的事……”一名黑衣人嗫嚅道。
“那件事我自有分寸。”捉住花非雨的黑衣人吼道。“总之,你们快走,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好吧!我们走,但你记住了,违背公子不会有好下场的。”另一名黑衣人警告完,便拉着同伴一起跳河逃亡了。
甲板上只剩匡云东与那捉住花非雨的黑衣人彼此对峙。
“你的伙伴已经走了,你可以放人了吧?”随着花非雨的陷入昏迷,匡云东眼底的戏谑也一点一滴为浓厚的杀气所取代。
“你别过来。”黑衣人怒暍,听似威势十足,但语尾的抖颤却泄漏了他心底的惊惧。
“放人!”匡云东冷道,一步步逼近黑衣人。
“不准再过来!”匡云东的武功究竟有多高,黑衣人不晓得,但他勃发的霸气已逼得他胆战心惊却是不争的事实。
“我叫你放人,你没听见吗?”怒上心头,匡云东身形如电、拳化流星,直击黑衣人面门。
“哇!”黑衣人大吃一惊,下意识地将花非雨往前推去。“啊!”但他立刻又后悔了,伸手想将人抢回。
可匡云东已乘机截人入怀,小心护卫。
“把她还给我。”不甘上此恶当,黑衣人愤怒甩出袖中剑,直袭匡云东。
“就凭你这三脚猫的工夫也想伤我?”匡云东狂笑,袍袖轻卷、一股凌厉的掌风击出,袖中剑随即被震偏了方向。
但是——
“不!”黑衣人突然大叫,因为脱离正常轨道的袖中剑正歪歪斜斜地往花非雨背心射去。
匡云东虎目圆睁,想也不想地以身代她受了一击,袖中剑笔直插入他的手臂里。
黑衣人看他受伤,又来抢花非雨。
“凭你还不够格跟我抢人。”但见匡云东一掌劈出,瞬间风雷俱响,一时竟震得船只摇晃不绝。
“风雷掌。”黑衣人脸色大变。顾名思义,掌出如风雷,中招者身体必碎裂而死。黑衣人不敢硬接,急忙转身跳入河中,逃命去也。
第三章
花非雨是被一阵温热的濡湿给弄醒的。
当她睁开双眼,看到匡云东正坐在她身前,为她运功疗伤。
他的左手臂上还插著一把袖中剑,汩汩鲜血不停地由他的伤口里冒出,滴上她衣襟、沾湿了她的肌肤。
她的衣裳被染红了,只感觉到胸前尽是一股讨厌的黏腻感,好不舒服。
但她的心却莫名地发热、眼眶泛红,全身上下无处不充满一种奇特的律动。
突然好想摸摸这个男人、靠靠他的胸膛,亲近他不知是啥儿滋味?
“咦?你醒啦?”他对她咧开一嘴白牙。
“啊!”她这才惊觉,她不只是想而已,她的手根本早已摸上他脸颊。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他不当一回事儿地耸了耸肩。“不过你颈上的伤似乎不轻,待明儿个天一亮,还是到镇上找个大夫看看安心点儿。”
颈子?啊,她想起来了,她被黑衣人挟持,是他救了她。“那些黑衣人呢?”
“跑喽!”他说。“逃得无影无踪。”
“那……他们会不会再来一次……”忆起那紧掐住喉咙的冰冷大掌,她背脊下期然窜过一阵寒颤。
“八成会。我听到他们说,好像是奉了什么公子之命来办事儿的。”
“公子?”她秀眉蹙起。“莫非是严公子?那么他们一定是来阻碍我取得北原国御用织厂权利的。”
“你心理有数就好。”他拍拍她的肩。“不过,今晚还是别上船了,到镇里找家客栈投宿如何?”
“咦?”她愣了下,他一点儿也没有追根究柢的意思,而且似乎很信任她能把这件事处理好。
接下花氏商行六年,花非雨威名天下闻。但世人多是惧她狠厉手段,谣言将她传得万般难听,皆是指责她,若非先祖庇荫,何来她嚣张的余地?
从来没人肯定过她的能力,他是第一个。
或许也是最后一个。莫名的念头闪过脑海,她心底再度涌现一股自认识他后,便时常出现的慌乱。
“你在这里等等,我上船交代一声,再送你到镇上。”话落,他转身就想走。
“等一下。”她拉住他。“你的手……”
“哦!小意思,皮肉伤罢了。”他随手拔出袖中剑一扔,一道血箭喷了出来。
她瞠目结舌。“流这么多血还算小意思?”
“哎,这不就停了吗?”他伸手点住穴道,血流的速度立刻明显减缓,不到半晌便完全不流了。
花非雨松下一口气,不知为何,她真怕他就这样流血死了。
“没事啦!”他笑。“我上船了。”
“等一下。”她抽出怀中手绢,绑上他的伤口。“这样明天再请大夫看一下,大概就可以确定无恙了。”
匡云东望著臂上天蓝色的手绢,精致典雅,还飘著一股淡淡的香气。
“唉,被我的血弄脏了。”他一脸惋惜。
她一颗心忽地提上了喉头。
“不知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把它弄乾净?”他边走边说,好似十分珍视她的东西。
她的心咚咚咚地撞个下停。
“镇上人多,或许可以问出洗净血迹的方法。”他一路摇头,跳进了船里。
“可像个娘儿们似到处问人洗东西的方法很丢脸的,叫机灵去好了……呃!不行,那家伙脑筋老打结,万一搞砸了事怎么办?还是我自己出马保险一点。唉唉唉,看来我的脸是丢定了,没脸喽、没脸喽……”
她一直听著他的喃喃自语,直到夜风将他的声音吹散;她的脸热得像火在烧。
“讨厌鬼,胡说八道些什么?一点儿都没有一国储君的样子,西荻国交到他手上,八成要亡国了。”她嘴里恨恨地骂著,心底却不知为何,暖得好舒服、好快乐。
匡云东,他究竞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她突然有种想要了解他的欲望。
别了花非雨,回到船上,匡云东一双淡棕色的清澈眼瞳立刻罩上一层炫亮异彩。
“真是天助我也!”薄唇漾著轻邪的笑,他一脸得意;与花非雨约定化解卓泰平心结这一局他是赢定了。
踮起脚尖,他轻轻地、像只猫儿似地移入船舱,进入一问无人居住的舱房,他点燃火摺子,撒下第一颗火星。
“王子,你在干什么?”睡到半夜,猛然惊醒,却发现弄丢主子的机灵正满船找著匡云东,下意却见著王子吊诡的举动。
“你看下就知道了。”匡云东横他一眼。
机灵满眼只映著那乍起的艳红火光。“唉呀,床铺著火了,快救火啊!”他冲过去,执起几上茶壶便要往火堆上倒。
“慢著。”匡云东急把茶壶抢过来:好不容易才得来斗赢花非雨的机会,岂能让他破坏了?“这火不能灭。”
“为什么?”水火无情,是会吞噬人命的。
“因为那火是我点的。”此乃胜利之火是也,万万灭下得。
“咦?”机灵转动著不大“机灵”的脑袋瓜。“王子……点火……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匡云东下耐烦地说。“总之,你别多管闲事。”
机灵愣了半晌,突然跳起来。“主子,你放火——”
“你现在才明白啊?”真是人头猪脑。
“天哪、天哪,我的主子学坏了。”机灵鸡猫子鬼叫。“我怎么跟皇上交代、我怎么跟全西荻百姓交代,主子才离国不过个把月,便学会干坏事了,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啊啊……唉哟!”没喊完的鬼叫被匡云东一记响头给敲化成哀嚎。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杀人了?我只不过放了一小簇很微弱、很微弱的火。”
“不一样都是坏事?”机灵张大嘴,又想叫。
“慢著。”匡云东快一步阻止他。“你过来。』他对他勾勾手指。
“主子,”机灵可怜兮兮地走到他身旁。“你别再干坏事了,只要你肯改过自新,以后……你说什么,机灵都听你的。”
疯了,他现在下样样以他马首是瞻?匡云东翻了翻白眼。“是你自己说要听话的喔!”见他点头,匡云东执起几上油灯递到他手上。“现在你拿著这个跟我走。”
“我们要去哪里?”机灵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难不成……得亡命天涯了?”
“你想太多了。”匡云东牵著他走到床铺边,那一小簇火还在缓慢地窜烧著,预计若无外力干涉,得花上一刻钟才能燃成烈焰。
但匡云东并不打算等那么久。“现在,你把油灯举高。”他对著机灵说。
“这样吗?”机灵听话地照做。
“很好。”邪恶的微笑漾上唇角,匡云东大掌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