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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钱后,城管拿出几张票,问大娘“要发票吗?”见大娘摇头,随手就把票给撕了。撕得粉碎,随风一扔,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城管收的是占道费,老百姓称作买路钱。就是说,这个地方按照规定不可以摆摊设点,你如果要摆摊设点,就得交占道费。买路钱交了,违章经营变成“合法”经营了。在这里,城市管理简化成了“收费”二字。
也有不识相拒绝交钱的小商贩。
城管一声令下,小商贩的板车立刻被掀翻了,水果撒了一地,圆圆的苹果滚得到处都是。随后,大板车被扔进了城管的车里。再然后,小商贩不顾一切地朝汽车扑过去。他想抢回自己的大板车,抢回自己的生活。
在旁人看来,仅仅为了一辆大板车和几个苹果,这个卖水果的男人又哭又闹,简直把一个男人的尊严和脸面丢尽了。可是没有了大板车和苹果,孩子就没法上学了,家里没米下锅了,还要尊严、脸面干什么用?
这一幕,1998年前后,经常发生在姚立法家门口的这个车站外,也经常发生在全国各个中小城市和乡村。
这样一个毫无尊严、羞耻感的小商贩,伤心绝望,蹲在马路边失声痛哭的情景,无论大江南北,你我都曾经看到、听到过。
看到这一幕,有人习以为常;有人麻木;有人觉得本该如此;有人不屑;有人看热闹;有人摇头;有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也有人愤怒,并为之拍案而起。
姚立法拍案而起:“城管太过分了,看不下去了。”
通过查阅相关的法律文件,姚得知,潜江市城管部门根本就没有罚款的权利。他们这样做纯属违法行政。
细心的姚将城管撕碎的票据一张张捡起来,拿回家,用浆糊粘好。之后,他发现,这些票据都没有加盖公章,既不是发票,也不是收据,几乎就是一张张白条。
为什么收了钱后,城管不开具正规的发票?这笔不明不白的钱最终到了谁的手里?会不会被某些谋私利的人独吞瓜分了?为一笔违法的费用,把小商贩们逼得哭爹喊娘,是否是野蛮执法?
姚立法决定为这些小商贩鸣不平。
虽然,姚立法是教育选区的人大代表,他的主要职责是反映本系统选民的呼声。为这些小商贩呼吁,并不能为他赢得哪怕一张选票。但是,即便吃力不讨好,他照样认认真真。
1999年5月,姚立法写了一个建议案《关于城建执法队员在执法中裁票不规范的情况反映》,质疑城管的野蛮执法,也质疑城管的乱收费问题。
根据《代表法》的规定,闭会期间,县级以上的各级人大常委会应该组织人大代表的活动,并为代表履行代表职务提供必要的条件和服务。姚将建议案交到潜江市人大常委会。
见到姚,某工作人员说“天哪!姚代表,怎么又是你?你过去交的教师建议案,还堆在桌上没处理完。你又交来了。我们每天忙你一个人的事情都忙不完。”
这是姚立法当选人大代表的第六个月。这半年里,他前前后后一共交了十多个建议案。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姚几乎每周,有时候甚至每天,都要去“麻烦”市人大常委会。
“你怎么一天到晚给政府添麻烦?我们人大代表应该给政府帮忙,而不是添乱。”某工作人员教育姚。
“请政府解决老百姓的问题,怎么能说是给政府添乱呢?”姚很生气地反驳。
某工作人员想了一个折衷的办法,“你自己去找市建委,听听他们什么意见。”
按照《代表法》的规定,人大代表提出建议后,一般不直接参与问题的处理,建议案应该由人大常委会监督处理。
姚立法说,因为潜江市人大常委会某些工作人员总是做“甩手掌柜”,“逼”得他不得不一次次超越法定的权限,亲自追问、参与各种问题的处理。
走出市人大,心灰意冷的姚立法来到市建委的办公大楼。
峰回路转。市建委主任听说来访者是人大代表姚立法,非常客气,当即吩咐某科长配合姚代表的工作。
姚说,在所有的市局级单位领导里,市建委主任应该算是比较开明、友善的一个。
并不是每次“运气”都这么好。一次,姚曾经找到市公安局某负责人。当时,该负责人捶着桌子厉声威胁:“你就是姚立法?我们早就想抓你了!你是人大代表又怎么样?”
公安局某负责人的粗暴,显然与《代表法》中规定的“一切组织和个人都必须尊重代表的权利,支持代表履行职务。”的精神相违背。但是,在一些地方,一个科级、处级干部的权力大过一部《代表法》,甚至大过《宪法》,是稀松平常的一件事情。10月份,市建委对姚的建议案作出回复。
姚立法代表:您好!
首先感谢您对我市城建执法管理工作的监督和支持,您的《关于城建执法队员在执法中裁票不规范》的情况反映已收悉,针对您反映的上述问题,我委特安排管理科孟长江同志对此事进行调查,确认您所反映的问题属实,并作如下处理决定:
一、责成园林建管所,对当班带队领导李志民进行批评教育,并在全体监察队员会议上进行检讨。
二、针对这一事件造成的不良影响,所主要领导对此事监督教育不力,经委领导研究决定,已于9月8日对该领导班子做出了调整。(所长被撤职)
回复中,没有涉及到敏感的“占道费”去向问题。据姚立法介绍,从反映问题到做出处理并回复代表,前后经历了5个月的时间。在他五年来所提交的187个建议案中,这已经是效率最高、速度最快、态度最诚恳的一个回复。
此后,在汽车站,城管部门再也没来收过所谓的“占道费”了。
经过这件事情,姚立法成了汽车站小商小贩的朋友。小商贩们这才知道,原来这个每天路过、穿着和他们差不多的好心人,是个市人大代表。这是他们第一次对一个人大代表有了直观的感性认识。以往,在他们的印象中,人大代表是那种坐在高档小车里的领导干部,吃得好,穿得好,有一份收入很好的工作,和他们这些穷人没什么关系的。
对于绝大多数小商贩而言,在一个市人大代表和一个好人之间划上等号,是一种非常奇妙、惊喜的心理感受。大家高兴地奔走相告:潜江出了一个专为老百姓说话的人大代表——姚代表。
此后,每当姚立法从汽车站门口经过,一些小商贩会问候一句:“姚代表,忙呢?吃饭了没有?”
和过去一样,一年到头,姚立法依然很少买水果吃,价格太贵了。至多夏天西瓜便宜到两三毛钱一斤的时候,才会偶尔买些西瓜降降暑。
王大爷一家子
自从当选为市人大代表后,姚立法好像与小商小贩结下了不解之缘。刚刚处理完占道费的问题,卖水果的王大爷又找上门来了。
王大爷一家是乡下人,在潜江市城西的郊区租了个破旧的老房子住下来,在城里讨生活。
1998年,王大爷的女儿和女婿做生意赔本,欠了一屁股债。他们把两个孩子扔给年迈的父母,从此远走他乡,音讯全无。
后来,六十多岁的王大爷开始推着大板车,大街小巷的叫卖水果,挣钱养活两个外孙女。
卖水果的时候,王大爷从不缺斤少两,从不敢招惹谁,更不敢得罪谁。他每天推着自己的大板车,谦恭的笑着。如果有人买了他的水果,他满心的欢喜和感激,经常双手合十,说“谢谢了,谢谢了。”
说到这个头发发白、声音沙哑苍老的卖水果老人,在潜江市繁华路段做生意的一些人都有印象。
日子就这么艰难的过着。
一天,王大爷遇到麻烦了,而且是大麻烦。
本来,王大爷和城管的关系一直处得不错,大家都是老熟人了。每次城管大检查,大爷满脸的笑意,无论对谁,哪怕是一个临时的城管办事员,也称呼对方“领导”,请“领导”吃水果。然后,顺从地推着大板车到别的地方去卖。或许因为王大爷年纪太大,城管的工作人员一般都会对他网开一面。可是,这一天不行。某个领导要来潜江市检查了。所以,无论走到哪里,城管人员都把王大爷轰走。因为王大爷的大板车影响了市容,而且无照经营。
当第N次见到仍然卖着水果的王大爷时,城管火了。大喝一声:“你这老头,怎么这么不识相,赶紧回去。要不然我们对你不客气了。”
王大爷执意不走,央求着。
火冒三丈的城管,把王大爷的大板车扔进了车斗里。王大爷呼天抢地,死死拽着自己大板车的轮子不松手。
城管人员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王大爷的手掰开。然后,开车走了。
城管人员或许没有听见,当他们拼命掰王大爷手的时候,有骨头断裂的声音。
王大爷的右手骨折了,还有一个手指被生生的掰断了。
王大爷哭喊着追了几步,然后痛昏了过去。
王大爷倒在了马路边。他的身边车来车往。
好心的路人拨打了110电话,110的民警将王大爷送到了医院里。医治这只右手,花了几千元钱。王大爷没有钱,手还没有治好,他只能提前出院。
60岁的王大爷是家里的顶梁柱,但是他的右手残废了。仅仅靠左手是没法推动笨重的大板车的,他卖不成水果了。
王大爷知道自己有错在先。自己千不该万不该,在领导视察的时候,还推着大板车在街上卖水果。他知道城管之所以那么生气,是害怕他会影响潜江市在领导心目中的形象。
可是,王大爷也明白,自己再有错,城管也不能掰断自己的手指后,不闻不问。问题是,就算他们不闻不问,又能怎么样呢?那么大的一个潜江市,那么多的领导,该找谁说理去?
所以,卖不成水果的王大爷,每天坐在家里,老泪纵横。他再也不会影响市容了,可是日子也快要过不下去了。王大爷的老伴儿,患有小儿麻痹症,腿脚不方便。为贴补家用,大妈每天坐在离家不远的一个垃圾桶边,掏垃圾。想到艰难的日子,大妈总是偷偷地抹眼泪。
王大爷的外孙女已经上小学了,每天放学后,懂事的小姑娘拎个小板凳,跟在外婆身边,一边写作业,一边陪外婆捡垃圾。
垃圾桶立在一条大马路边,每天有无数男男女女从这祖孙二人的身边经过。没人停下过匆匆的脚步,问问他们的生活和故事。直到有一天,素不相识的李嘉德老人出现了。李嘉德是潜江市城管系统一名退休干部,有一副热心肠。
王大爷一家的遭遇,让李嘉德老人愤怒了。共产党的天下,人民当家作主的国家,怎么会发生这种目无法纪的事情?又怎么可能没有一个说理的地方?
李嘉德老人用自行车驮着已经残疾的王大爷,找市城管,找市建委,甚至找市信访办,找市政府……
几个月里,两个老人无望的奔波着,毫无结果,没有人愿意为倒霉的王大爷骨折的右手和折断的手指负责。
2000年底,两个老人怀着一线希望,“咚咚”敲开了姚立法的家门。
见到姚立法,王大爷泣不成声,希望这个大家传说中的好人,能帮帮自己。
2000年底,姚立法有着忙也忙不完的事情。教师的工资还在继续追讨;截流的救灾款问题还没了结;村民自治中的假象初露端倪;董滩村的农民隔三差五地找他反映各种情况;出租车有偿使用费是否合理正在调查中……姚立法实在太忙了。
但是姚说,他没有办法置一个老泪纵横的老人的苦难于不顾——他办不到。不只是因为他是一个人大代表,即便自己是一个普通的百姓,他同样会血脉贲张、怒不可遏。
于是,姚立法和李嘉德老人带着王大爷去做法医鉴定,去市医院重新治疗,去找市城管、市建委。当他们找到分管城管工作的副市长,副市长打着哈哈说:“哎呀,我们知道城管的工作,老百姓意见很大。可是,我们这项工作实在是不好做啊,总是得罪人。老姚,你们要理解我们的工作呀。”
姚说,你们城管野蛮执法把人打伤了,医疗费总得支付吧。
副市长说,你们和市建委的领导商量商量吧。说完,以开会为由,走了。
该找的地方,该找的人都找了。没有任何作用。当所有的路似乎被堵死的时候,姚立法想到了法律援助。他为王大爷聘请了一名律师,和市建委、市城管部门打起了行政官司,状告市城管的野蛮执法行为,并要求赔偿损失。
法院支持了王大爷的诉讼请求,判赔4500多元。
奔波了两年,王大爷的事情终于有了一个结果。
由于王大爷的手是轻伤,姚和律师本来还准备帮他打一场刑事官司,追究某些城管的刑事责任。
此举被王大爷制止。他说,既然赔钱了,就算了。有钱了,就能把手医好了,我又能干活了。那天,也确实怪我……
也就这样,姚立法和本来素不相识的王大爷一家人成了朋友。姚经常带些作业本和吃的,去看望王大爷和他的外孙女。
四年后,也即2004年7月的一个雨天,在我的请求下,姚立法带着我来到了王大爷家。
老远见到姚立法,王大爷的老伴儿惊喜地叫道:“姚代表,你来了。你看,下雨,不方便。来,来,家里坐……”老人拄着拐棍,行动不便,热情的张罗起来。
姚立法三步并作两步,赶紧跨进老人的家门,自己搬了一张长条木凳,嘴里说着“不忙、不忙……”
大妈因为长年捡拾垃圾,手上很多地方长了癣。就像见到了久别的儿子,大妈拉着姚的手说个没完。
大妈说下午自己和外孙女吵了一架,小外孙女初中毕业了,没考好。非嚷嚷着要去复习,家里又没钱,这可怎么办哪?大妈还说,得罪了城管,在城里也没法卖水果了。王大爷和大孙女都到深圳打工去了。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姚立法安慰着大妈,让她别着急。自己帮忙打听打听学校和王大爷的情况。
很长一段时间,大妈都没有注意到我这个外人的存在。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姚代表的身上。只有当姚代表向她介绍我的时候,老人才抱歉的笑了笑,为自己竟然粗心大意到忽略了一个远道而来的客人而不好意思。
我问大妈:“你知道姚代表叫什么名字吗?”
大妈愣住了,说:“他就叫姚代表啊。”
“姚代表不是他的名字。你知道他的真名叫什么吗?”我问。
“大家都叫他姚代表。我不知道。”大妈说。
“你知道他代表谁吗?”我几乎饶舌地问。
“代表谁?代表他自己的工作吧。”大妈有几分犹豫地回答我。
临走的时候,我塞给大妈几百元钱,说是给他的孙女补习功课用的。大妈谢绝了,说家里还有钱,不用了。
雨一直下个没完。
当我和姚立法走出了很远,大妈仍然站在雨里向我们挥手。准确地说,是向那个她至今不知道名字的、却在危难时候伸出援手的姚代表挥手告别。
路上,姚对我说,王大爷一家日子虽然艰难,但是从来不接受别人的钱。两个外孙女也很懂事,他每次带去的礼物,外公、外婆不点头,她们都不会轻易地接受。
雨还在下着。我们没有带伞。雨水和泪水顺着我的脸颊奔流而下。
反对形象工程
章华大道是潜江市区的主要交通要道,连接着市区繁华地段和通往武汉市的高速公路,潜江市委市政府大楼坐落在路东。
2001年以前,章华大道浓荫蔽道,鸟语花香,姹紫嫣红。路的两边是高大挺拔的雪松,路的中间是漂亮的花坛,种着各色花草树木。姚立法统计过,一共有420棵雪松和108个花坛。
饭后,附近的居民们喜欢到这条路上散步,路边也总能看见三五成群的老人坐在雪松下打牌、下棋和聊天,在潜江市小学生的作文里,时不时地能看见这样的句子“一天,我经过漂亮的章华大道……”
“这条路的空气和别的地方不一样,是香的呢。”潜江市民说。
“雨如果下得不大,雪松树下还能挡雨。”潜江市民说。
2001年夏天,潜江市委市政府传出消息,章华大道必须扩建重修,雪松要挖走,花坛得毁掉。因为某市领导觉得树木和花坛挡住了视线。比如,看不到另一边行车的情况,路显得拥挤,不够气派……潜江市需要一条更开阔、更气派、不显寒酸的大马路,以提升城市的形象。
市民们议论纷纷。大家想不通,好端端的一条路,为什么要毁掉?这花草树木,虽说有那么几个领导不欣赏,可是,老百姓都由衷地打心眼里喜欢啊。为什么不征求一下咱老百姓的意见呢?
很多市民都记得,章华大道是1995年建成的,路灯也在1998年刚刚置换过,路边的小雪松,经过七八年的时间,如今长成了参天大树,一棵树价值好几千元钱。400多棵树值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