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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好合-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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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则是笑容可掬,悠哉游哉地摇头扇子让人看笑话。
  “人好多。”琬玉伸长脖子瞧了下,自忖挤不进去。“对了,没带油瓶出来,怎么打油呀。”
  “就算你带出来了,还要逛街呢,怕拎着油瓶太重。”薛齐笑道:“回头再叫家人过来打油吧。”
  一家人继续往前走,孩子们许久没出来走动,一路在前头兴奋跑跳,夫妻俩倒也安心让他们这边瞧瞧,那边看看,因为玮儿会牵住珏儿,庆儿则和珣儿手拉手,看到新奇有趣的事物,便回头喊爹娘过来看。
  “这边有一家布庄,我正想剪块布缝新衣。”琬玉一边踏进布庄,一边吩咐薛齐:“你叫孩子过来。”
  台面上摊开了几匹大花布,两个买布的女客似有意见,那伙计头一转,往后面扯开喉咙喊道:“长寿,长寿,你顺便拿一匹印花红绸出来,在左边柜子最上边。”
  “来了。”布帘后头传来了高声回应。“马上拿出去了。”
  琬玉心头大震,完全不愿再去理解她听到了什么,立刻退出门外。
  “怎么出来了?”薛齐都还来不及叫上孩子,就见她出来了。
  “这边的花色我不喜欢。”
  “看一眼就知道?”
  “好啦,往前逛吧。”她轻推了他。
  “孩子在看画糖。”薛齐笑指围在画糖小贩摊子旁的孩子们,也走了过去,“去看看人家的手艺。”
  琬玉跟在他身后,趁空将在布庄里憋住的那口惊慌吐了出来。
  抬起眼,便看到大街尽头的一户大宅,透过冬日略带雾茫的阳光,依稀是昔日的宏伟大门,飞檐琉瓦……不,  那不是雾气,而是陈旧了,蒙尘了,全然是一栋死气沉沉的荒废宅子。
  好几年前,她坐在喜轿里,沿着这条大街,在喧天锣鼓声中给抬进了那座大宅,然后,她在其中一座院落生活了两年,再逃了出来……
  她收回视线,按住心口,将不安的心跳用力压了下去。
  大街上人来人往,各自奔波定路,就是没有人会看那宅子一眼,仿佛昔日的江家大宅早就不存在了,是生,是灭,皆不干他们的事。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加快脚步,赶上丈夫和孩子,薛齐已经为孩子们买了画糖,一个个舔得津津有味。
  她露出微笑,继续逛街,见到对面另有一间布庄,心情又跃动起来。
  “玮儿,带弟弟妹妹来,娘给你们挑花色,画糖可别拿进来喔。”
  “爹。”玮儿立刻将画糖递了出去,其他三个也纷纷递给爹。
  “爹,这大马儿是我的糖。”小珏儿特别交代,大大的黑眼睛盯紧自己的画糖,“你不可以吃喔。”
  “哈,爹不吃。”薛齐手中一下子就接了四支画糖,笑道:“爹帮你们保管就是了,去,去找娘。”
  拿了四支画糖,他一抬眼,看到对面书肆店招,只能徒呼荷荷。
  琬玉也知他不爱逛布庄,在京城逛街时,就她带孩子们看布,看有趣的玩意儿,他则去逛书肆或画铺,可现今他手里拿了四支画糖,琬玉怕画糖沾了新布,他也怕去翻书给沾上了,惹店主生气呀。
  无奈何,只得站在布庄外面等候,欣赏一下宜城街景吧。
  大街摊商迤逦拉开,热热闹闹的,可越往尽头的那间大宅越是人少车稀,往往逛街的人还走不到那儿,就折了回来。
  年少时,他常常出来逛大街,买个纸笔,吃碗点心,而越往大街尽头的江家大宅走去,越是热闹,那时江老大人声望如日中天,即使人在京城为官,宜城老家的大宅仍是门庭若市,各式人物往来络绎不绝,连带附近商家也沾了不少光,生意好得不得了。
  如今,何止是门前寥落,根本是没人愿意靠近那荒废的宅子。听说官府没入后,卖不出去,只得年复一年贴着封条,日子久了,门前参天的梧桐树无人修整,粗大树枝胡乱窜生,连闹鬼的传闻都出来了。
  刚才,琬玉必然是瞧见了,不知她是否因此影响了心情?可即便她有任何想法,还是藏在心底,不会让他知道的。
  一个老伯走过去,眼角瞄到了他,又倒退两步走回来,抬起头,眯起眼睛上上下下将他从头看到脚。
  “咦。”老伯惊喜叫道:“这不是薛家的齐哥儿吗?”
  “钟大伯,您老康健。”薛齐认出他来了,微笑问候。
  “哎呀,你还记得我?”钟大伯乐得手舞足蹈,“齐哥儿……不不,喊错了,薛大人呀,早听说您回来了,今日才见到你。打从你考上进士后,就没见过你了,教我好想你呀。”
  “我也十几年没吃上钟大伯做的烧饼,很想念呢。”
  “你在京城当大官,我钟老儿年纪大了,还不知有没有福气再见你,唉,是老太爷过去了……”钟大伯发现自己提起伤心事,忙用力摇头,咧嘴笑道:“我烧饼现在传给儿子做了,来来来,摊子还在前头老地方。”
  钟大伯乐得大嚷,引起路人注意,人人惊喜不已,原来这位看起来既儒雅又稳重的书生就是薛大人啊,可……大人手上怎么拿了四支画糖?
  “钟大伯,等一下就过去,我还在等我的妻子和孩儿。”
  薛齐微笑指了指布庄,众人恍然大悟,堂堂薛大人竟然被夫人给晾在外头枯站,还帮孩子拿吃一半的画糖!
  “爹,爹。”玮儿和庆儿各抱了一卷布,兴匆匆地跑出来,“娘买了布,要给爹做衣裳。”
  琬玉牵着珣儿和珏儿出来,一见到外头围了那么多人,吓了一跳,不安地望向丈夫。
  “都是宜城的乡亲。”薛亲以目示意,要她安心。
  琬玉靠近薛齐一步,再露出微笑,跟乡亲们点头为礼。
  “大家的画糖拿回去,别吃错了,这布我来。”薛齐递出画糖,让孩子们一一“认领”回去,再拿过玮儿庆儿的两卷布,以左手抱紧在身侧,然后伸出右手握住琬玉微凉的手掌,柔声道:“我们前头买烧饼。”
  “哇,好个薛大人。”众人惊呼连连,“牵手了。”
  “薛大人,薛夫人,三位公子和小姐。”钟大伯热烈地招呼道:“这边走,我钟老儿请客。”
  “你这死鬼。”已经有女人开始教训身边的男人。“每回出来就自个儿走得不见人影,老婆丢了都不知道,学学人家薛大人啊。”
  “人家是大人,我是小人,我不学。”男人死也不肯牵女人的手。
  还有好事的,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那三个男娃儿,哪一个是江四少爷的儿子?”
  “最大的那个看起来小大人似的,像薛大人,最小的那个,不可能啦,江家都倒几年了,整整七年了耶,这娃儿才几岁?应该是次大的那个吧,吓,那对眼睛眉毛有像喔。”
  “难得薛大人将江小少爷一块儿疼爱,卢家小姐也是苦尽甘来了,还跟薛大人生了一女一男,一大家子看起来挺幸福的。”
  “万一江四少爷回来呢?”
  “回来就回来,难不成他敢去抢加卢家小姐?恐怕就先让薛大人抓起来打屁股喽。”
  “他不会回来啦,就算他没死,犯了死罪的人家哪有脸回来。”
  年复一年,宜城外的青山由绿转红,再由枯黄变为白雪,大街依然热闹,街底大宅依然萧索,而仍在他乡流浪的那个人,是回,也不回?
  第9章(1)
  又是岁末冬寒,薛齐丁忧已近两年。
  在宜城百姓的眼中,薛齐是个本地出身的优秀子弟,自是人人敬爱有加,但在众我汲汲于官场的大人们看来,此人是个不大不小的五品官,游走于翟党陈党两边“暧昧不清”,个性嘛,又颇为“特立独行”,你不找他,他也不来找你,加上正值丁忧解职,无权无势,大家也乐得不去找他攀交情。
  但在某些官员或文人家会场合,还是会邀请他参加,毕竟人家丁忧期满后,仍会复职,官场是圆的,调来调去,难免会再见面,即便他复职不成,那就当作个鸡肋,不差多请他一个人来吃一口茶。
  今日知府衙门拜早年,宜城的大官小官都来了,众人自然是一阵寒暄,相互吹捧标榜,薛齐尽完礼数后,正想离开,有人唤住了他。
  “薛大人。”来人态度谦恭。“下官是宜城县丞张参,近日拜读您写的‘律政释疑’,能否请教您书里的一些问题?”
  “好。”薛齐爽快答应。
  他向来写的是冷僻文章,即便过去在刑部,除非真正对刑律有兴趣的同僚会找他讨论,鲜有知音分享,如今有人主动求问,自是高兴万分。
  而丁忧以来,他读书,写书,由于时间充裕,竟也写成了两部《刑律析说》和《历代疑案集成》,他本来只在给郑恕,王武信几位粗熟朋友的信件中,摘录部分文字分享,他们读了,认为在断案方面很是受用,来信恳求拜读其余内容,他索性出钱刊印,寄赠友人,听说大家辗转传看之后,又有人不断传抄出去,几部着作已在各地衙门广为流传。
  果不其然,又有两个刑名师爷过来,也想请教一二。
  四个人便找个僻静角落,据了一张茶几,开始讨论起来。
  不知谈论了多久,大家嘴都有些干了,一位师爷起身去找人送茶。
  纸窗落下几团黑影,大概是四。五个官员嫌屋内气闷,相偕到外头屋廊吹风,透过薄薄的纸窗,他们的谈话声一字不漏地传进屋里。
  “啊,你们有没有听说江家老么江照影回来了?”
  “有啊有啊,天大的消息,听说他在程实油坊当苦力。”
  “真有其事?”
  “真的假不了,回来好一阵子了,好像差点冻死在油坊后门,是给当家的程姑娘救起来,后来他就躲在油坊里,恐怕程姑娘也不知道收留了这么一号人物,还是他在路上被以前的仆役认出来,大家才知道,原来江四少爷回来了,不然还不知道要瞒多久呢。”
  “唉呀呀。”
  “怎地,为江照影叹气了?”
  “昔日翩翩风流权贵公子,今朝竟是落难沦为贱役,可叹呀,可悲呀,怪就怪他父亲哥哥太贪心,提早耗尽了江家钱财福分。”
  “连妻子也跑了,听说薛齐娶了江照影的老婆,真的吗?”
  “我说你是在哪里当官?啊,我忘了,你一个月前才谓来的。这等事宜城老小皆知,话说咱宜城一百年来,出了三个进士,第一个进士江老大人的心爱么儿江照影娶了第二个进士卢衡的长女为妻,后来呢,江家倒了,卢衡费了一番心思,再将小姐改嫁给第三个进士薛齐为续弦妻。”
  “哦,原来如此。三个进士都有亲戚关系呢。”
  “卢衡把个女儿嫁来嫁去,先攀上江家,再从薛齐这边攀上了翟太师,保住他好几年的尚书官们,说起这老泥鳅呀也真滑溜,趁着翟太师失势,这两年又倒向陈继棠这一边来,呵,又给他投靠对了。”
  “翟太师快完了,他一心出兵蓟州,没必要啊,边防守军就够用了,何必劳师动众?不过是借机给自己的子弟立军功罢了,皇上自然看得清楚,这一年来,驳回的奏摺比准的还多。”
  “翟太师呀,简直是江老大人的翻版,只差没污钱了。他仗着是皇上的授业恩师,又有太后撑腰,那气焰说有多狂妄就有多狂妄,也不想想皇上是敬重他,不是纵容他,他还当皇上是初登基的二十岁小子吗?”
  “茶来了,”找茶找了半天的师爷终于回来,这声叫喊惊动了外头聊天的官员,又随意谈了几句,便各自散去。
  薛齐始终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坐定,不为所动。
  张参和另一位师爷“不小心”听到了薛大人的闲话,早就浑身不自在了,忙使个眼色,道:“那么……薛大人,天晚了,今日相谈获益甚多,能否过年后,我等再找个您方便的时间,再来与您共论刑章?”
  “没问题。”薛齐露出笑容,拱手回礼道:“欢迎随时上门找我,若我不在,再跟薛家门房约个时间,我必等候诸位大驾光临。”
  “多谢薛大人。”
  三人先行离去,薛齐仍端坐不动,喝完一口热茶后,这才起身。
  走出门外,厚重灰云压得天空阴沉沉的,看来就快下雪了。
  难怪天气这么冷,光喝外面的热茶取不了暖,心头虚虚浮浮的,不怎么踏实,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或许是朝廷,也或许是恩师的,还有琬玉的……
  还是快快回家,准备过个好年吧。
  细雪飘飘摇摇,落到树梢,覆盖花瓣,渐次地将庭院着上了白妆。
  凉亭的那边,薛齐才回了府,四个在小桥上钓鱼玩耍的孩子便缠上了父亲,说说笑笑,热热闹闹地进了屋。
  凉亭的这边,一个历尽沧桑的男人悄然独立,泪流满面,痴痴地遥望他的一对亲生儿女,听他们喊另一个男人为爹,而孩子长得这么大,过得这么好,自惭形秽的他,即使没有琬玉阻挡,他又哪敢认儿?
  一座小亭,隔出两个世界,那边,合家团圆,这边,凄凉孤寂。
  程喜儿忧心地注视她带来的“伙计”,柔声唤了他,再跟琬玉道别。
  “琬玉姐姐,今天谢谢你的安排,我走了。”
  “春香,送客。”
  春香?领程喜儿往后院走去,男人则是低头缓步跟在后面。
  一直刻意不看那男人的琬玉站起身来,目视他们的离去。
  她从来不知道那人的背影可以如此孤独,悲伤,沉重,他昔日的逍遥,自大,狂傲呢,哪儿去了?都被什么消磨殆尽了?
  八年时光过去,回来了一个几乎是截然陌生的江照影。
  雪花飘落脸颊,湿湿凉凉的,她也不去拂,任眼前水雾茫茫。
  “小姐,进屋了。”春香回来,轻声唤道。
  “等等。”她走回凉亭,坐了下来。
  “外头这么冷……”
  “你冷就进去。”
  “我陪你。”春香执意站在她身边。
  琬玉愣愣坐着,看那绵绵白雪下得铺天盖地,仿佛就要将自家院子,或是宜城,甚至是整片天地覆没了。
  春香轻叹一声,她知道小姐心情仍然激动,可坐在这边,不是办法。
  她都是生了两个孩子的老丫头了,小姐也早就“辞”了她,只要她专心照料家保和孩子,而她持家之余,有空就会过来陪小姐坐坐,聊聊,已是多年的老姐妹,她有话一定要直说。
  “小姐,既然你见过他了,也算是一个了结……”
  “不是我要见他的。”琬玉还是很激动,立即反驳道:“是喜儿一再求我,要我给他见孩子,见一眼就好,我,我……唉,我怎会答应啊。”
  “是小姐也想见他吧。”
  “没这回事。”琬玉更激动了,用力握紧了拳头。
  “好吧,给他见少爷小姐,就像刚刚安排他远远看着,也就够了,你薛夫人何必出面,还拖我一起出来扮黑脸?”
  “我之所以出面,是提防他跑去认孩儿。”
  “他不会认,他也没有能力认。”春香又是大叹一声。“姑爷变了,完完全全变了一个样,相貌是没变,可那神色呀,要我在路上遇见他,我还不敢说一定能认得出来。”
  “不要再说了。”
  “有些事情说开了,小姐你心里会好受些。”
  “没什么好说的。”
  “不说就不说,你从以前就不肯说他的,心事全藏在心底,半句骂他,恨他的话也不肯跟我说,唉,你这样闷着,我如今回头想想,你难受啊。”春香那几年不敢说的想法,现在全说了。
  琬玉抿嘴不语,只是扯紧指掌间的手绢,凝看亭外落雪。
  “瞧小姐你这股闷气,还不消消?马上叫老爷看出来了。”
  “我不会让老爷看出来的。”
  才怪,春香在心底嘀咕,老爷那双眼睛啊,温温和和的,可看东西就厉害了,看书可以看到进士及第,看妻子的心情更仔细,她这几年服侍下来,哪能不感受到老爷对她家小姐的温柔体贴。
  “没人知道他来吧?”琬玉又问。
  “我让他们走厨房送菜的小门,没人看见。去喊姑爷的家旺也只当他是油坊伙计。”
  “好,你也不准说出去,连家保都不能说。”
  “知道了,可以进屋了吧?”
  “再坐坐。”
  “小姐再坐坐下去,老爷待会儿就出来揪人了。”
  这句话最见效,琬玉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拿手绢拭净脸颊,眼睫,鼻翼上可能残留的湿凉水痕——那是融掉的单薄雪花,还是她也难以解释的泪水?
  见了那人潦倒落魄,她何必流泪?何必呢?她以前为他流的泪水还不够多吗?
  给他见了孩子,算她一念之仁,一切都了结了。
  越近深夜,越觉寒冷,薛齐关紧卧房门窗,一如往常坐到床边,,一边看着琬玉梳头,一边夫妻俩闲话家常。
  他喜欢看她对镜妆扮,是雍容端庄的云髻,或是慵懒垂坠的长辫,甚至是孩子仍小时给扯散的凌乱发丝,他都喜欢,他都爱。
  是他的结发爱妻啊。往往,他这样看着,聊着,笑着,再无趣的谈话也会燃起火花,然后便是夫妻鱼水和谐……
  “今晚下了十盘棋,我竟然输给玮儿两局,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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