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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到她握住自己的手,他回过头看到她并肩站在自己的身侧,“从前我家里也有很多棵槐树,每年到这个季节到处都是清新的花香,我和姐姐就会捧着小筐在树下同家仆一起摘槐花,我娘会用这花蒸甜甜的槐花糕,酿清香的槐花酒,我爹最喜欢我娘酿的酒,说那是最甘甜的酒。”
这是第一次听他说起他的家人,他声音中的那丝痛苦让她知道这决不会是一个愉快的故事,她所能做的就是握紧他的手,要他知道自己的爱。
“心同,这是个秘密,我从来不曾和任何人说过的秘密,那棵老槐树下是我为父母家人埋的物冢。”
听着他的话,她的心中一颤,物冢?他的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他会为父母、家人埋物冢?一种不祥的感觉慑住了她,让她一时间喘不过气来,她感到了他的仇恨,他的目光是那样的陌生和可怕。
“衡!”她打住了他的话语,不,她不要从他的口中听到那样痛苦的声音,不要从他的眼中看到那样仇恨的目光。
他把目光调过来,充满感激地说:“刚刚谢谢你,小翠是我落难时邻居家的孩子,她娘对我照顾很多。”
她虽然怕着刚刚那个充满了仇恨的他,可是她也知道那是因为他信任她,否则决不会在她的面前如此失态。
“我们应该好好地对待小翠是吗?她是一个可爱、单纯、善良孩子,我看得出来,你对她有着兄长一般的疼爱。”
“是啊,谢谢你刚刚为我解了围。”
“衡,我们是夫妻,夫妻间用谢字显得太生分了。”
第5章(2)
入夜,木衡易在书房中看公文,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路,这让他很生气,看公文的时候他不喜欢被打扰,他头也不抬地说:“请进。”
“衡,你在忙吗?我扰到你了吗?”
他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心同?我以为是大成,有事吗?”看着她端着盘子有些踌躇地站在门口,他起身来到门前,闻到了一股清香,“槐花糕做好了?进来吧,我来帮你端着。”
伸手接过她手中的盘子,中指掠过她的手腕,听到了她一声低低的抽气声。
“怎么了?”
她放下双手,把左手稍稍地向后放了放,微微地笑着说:“没什么,盘子很热。”
很热?他皱了皱眉,把盘子放到桌上,回过身一下握住她的左手,看到手腕处有处一指长的烫伤。
她用力地想抽回自己的手,可是他的手劲很大,“没事的,真的没事的,就只是烫了一下而已,很久不做了竟是笨手笨脚的,现在不疼了,真的。”
不疼吗?那她刚刚怎么会抽气?这里已经肿了个水泡,明晃晃的,他低下头轻轻地吹着伤处,“明天找个郎中来看看。”
“不,衡,不用,只是个小烫伤又不是什么大毛病,不用找郎中来,明天自然就会好了。”
她哪有这么娇弱,一个水泡也要找郎中来,不是给人家笑死吗?
“衡,你吃个米糕尝尝吧,起了锅小翠就吃了,直说好吃呢!”她急着让他吃一个,就是不想让他再想自己的小伤了。
“好,那我也吃一个,看看小翠说的是不是真话。心同,你还没吃吧?我们一起吃。”
这槐花糕香甜可口、松软适中,和记忆中母亲做的滋味相同,或许还要好吃一些吧。
吃完槐花糕木衡易又坐回到桌边,看着他伏案的姿势,她竟有些感动,他把国事放在心头从来没有懈怠。
“衡,我为你砚墨,可好?”
“你忙了一下午不累吗?若是累了早些休息吧。”
“不累。”
他知道她想为他分担些什么,“好。”
烛光下,荆心同小心地砚着墨,木衡易则专心地批注着。
所有的公文都批好,木衡易抬起头才想起给他砚墨的荆心同,她向他微微一笑,“做完了?衡,你的字写得真好,下笔苍劲有力。”
“是吗?我从前的先生写的比这要好很多,若是先生看了我现在的字只怕是不满意的。”
“是吗?那先生一定写得更好了?”
“先生不但字写得好,学问更是好,而且很严厉,极少赞我。”
“那就是也赞过了?”
“嗯,不过是赞给我父亲听的,他说我将来定会及第三甲的,那时的我才不想当什么大官呢,我想当……”
他的话突然停了下来,自己今天是怎么了,两次在她的面前提起从前的事?荆心同知道定是他不愿再提的话,便装做不懂,笑着说:“被先生赞是一件极开心的事,我小时候最开心的就是先生赞我了,无论是绣娘赞我,还是教书先生赞我,都会让我开心很久。”
他不自然地笑笑。
“衡,你还有事吗?若是没事的话,我们、我们回房里吧……”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的那几个字几乎听不到了。
他站走来,挽上她的肩,“你也累了吧?心同,我抱你回去吧?”不待她点头,他霍地把她抱了起来。
“衡。”她吃惊地说,“快放我下来,我不累的。给别人瞧见了……”
他低下头压住她的唇,不让她再说些什么了。
幸福的日子过得真快,转眼就到了深秋。荆心同看着窗外的秋雨,这场秋雨过后天会越来越冷,过不了多久便会是漫天飞雪了。
“夫人、夫人,水娘要生了!”小翠慌张地跑进来。
“找产婆了吗?”
“没有,本来说是十天后才会生的。”
荆心同站起来,就向外走,边走边交代着:“快,你去找福代,让他去找个产婆来。再让秋桃去厨房,让厨房里多烧些水送来,还有……”
“夫人,别淋到雨。”
“哪还顾得了这么多?”府里多是些年轻丫头,最年长的就数已是两个孩子娘的水娘了,都没经过这事,所以都没有主意。
来到水娘的屋里,看到外屋站着的人都慌慌张张的,看到她来了刚要行礼,让她止住了,“清雪、炎儿你们和我进来,淑真你去取个剪刀,东水你去药铺里抓最好的止血药。”
来到床前,看到水娘痛得满身是汗,她拉住水娘的手,稳声说道:“水娘,别怕,一会产婆就来了,现在你听我的,我虽没接生过,可是看过。”
“夫人……”
“别说话,你握住我的手,对,疼的时候就用力,你已经生了两个娃娃了,这个一定没事的。”
水娘点点头,接着屋里只有她一声高过一声的痛呼声。
“夫人,看到了、看到了!”
“水娘,孩子出来了,你再用力些,对,水娘,你真是一位好母亲。淑真把剪刀放在火上烤烤。”
“哇——”嘹亮的婴儿哭声响了起来。
“夫人,出来了,水娘,孩子出来了,可是……”
“炎儿你来拉住水娘的手;淑真把剪刀拿来;清雪你把水兑好,不要凉了,也别太热。”
荆心同拿着剪刀来到床尾,看到一个小小的婴儿,拿起剪刀刚要剪脐带,听得有人喊:“快、快,产婆来了!”
产婆来了后为婴儿剪了脐带,洗过包好,抱到水娘的身边,“恭喜,是个男娃娃!怎么早了这么多天?还好都准备好了,不然后果可不敢想!”
“水娘,你好好地休养吧。”
水娘睁开眼睛,“夫人,多亏了您,要不是……”
“水娘就别多礼,我还得恭喜你呢,是个白胖的男娃!这个长命锁我一早就准备好了,图个吉利吧。”说着,荆心同从怀里拿出长命锁交给水娘。刚才一直紧张着不觉得怎么样,现在轻松下来,才感觉出手腕处的疼来,低头一看,已经给水娘握得有些淤血了。
“夫人走吧,您都淋湿了,可别受了风寒。老爷回来了,一直在外屋等着呢。”
给小翠挽着走了出来,便看到木衡易有些阴沉的脸,她一时想不出他为什么生气。
回到房内,木衡易沉声对小翠说:“去取干衣服来为夫人换上!”
这时荆心同才想起衣服湿了、头发湿了,觉得很冷,也知道了他为什么阴沉着脸。她的心里暖融融的,回过头对小翠说:“我自己来吧,你去叫厨房从今天开始就给水娘做月子饭。”
待小翠把门关上,她背过身去解开衣襟,脸儿便红了起来。为了心中盘算的事,脱去外衣,又退去亵衣,整个人赤裸在空气中,她轻声说:“衡,我很冷。”
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住了她。
“衡,我还是很冷,你抱我……去床上吧。”如此示爱,真是羞死她了!
躺在他的怀中,身上的寒气被他的温暖驱走,有人相伴真好,从前在涤月阁的时候总是冷冷清清的,“衡,水娘生的小娃娃很漂亮,你看到了吗?”
“嗯。”
“衡……”
木衡易吻着怀中人儿的头发,一脸的笑意,“心同,我们也要个娃娃好吗?”
有了夫君,想要他的爱恋;有了爱恋,又想生个他的娃娃,她这样贪心,上天会不会生气呢?她再也回不到从前的那种无欲无求了,只是,现在如此贪心的她,竟然会是快乐和幸福的!她喜欢这种有他、有期待的生活。
第6章(1)
关上房门,隔住那夹着细雪的寒风,她微微地笑着,回过身为他扑打粘在官服上的雪。
脱下官服,木衡易来到床边,见到床上摆着针线,旁边放着件小小的衣袄,他伸手拿起,很漂亮的一件小袄,红色的锦缎为面,襟上绣着的是一朵鲜丽的牡丹,领口和胸前的盘扣是金线做成的,只剩最下面的一个盘扣没有做好了,看来是做给女娃娃的。
看着他脸上露出安静、祥和的笑容,她一时间竟有些走神了。
“做给哪家娃娃的?这娃娃真有福气,竟得了这么漂亮的袄子。”
荆心同脸一红,收拾好床上的针线,自他的手上取下衣服,让他半躺在床上,又给他盖了薄被。今日外面很冷,他的手那样的凉,要好好地暖暖才行。
他任她拉着,被她安顿好,她是这样,脸一红话便也少了,可是他们之间涌动着的温馨情愫却从不因这女子的沉默而变淡。
“大姐差人捎回消息说得了龙凤胎,不知道那两个娃娃会是什么样子?听母亲说,男娃娃像母亲多些,那么应该是更像大姐了?真好,大姐的容貌英气得很,是我们兄妹中最像父亲的一个,想来父亲也是开心的吧?”
荆心同坐在床边,一只手给他拉着,他总是这样,回来了,无论多忙都要回到房里同她坐会儿。
“衡,给你泡壶茶?昨日母亲差人来告诉我大姐的事,也捎来了一包龙井,闻着都觉得很香。”
他睁开眼,其实对茶他知道得不多,从前也很少饮茶的,只是她来了常泡茶给他,所以也渐渐地习惯了茶的清苦和清香。只是,今日她可能做了一上午的衣服了,这茶不喝也罢。
“你也累了,歇歇吧。”他向床里挪了一下。
她摇摇头,累吗?累的,这小袄子却不如大袄好做,只是给他泡茶便似休息了,她很享受这种感觉。
她敛眉垂目等着水开,心中却胡乱地想开了,上次水娘生娃娃的时候,她便想着哪日里自己也能得个娃娃,今日知道大姐生了对龙凤胎,又勾起了这想法。若是自己也有了娃娃,那么会像谁呢?若是男娃,就多像衡些,要有他的儒雅,有他的稳重;若是女孩,也多像他一些,有他的英气,有他的体贴。
水扑了出来洒在炉上发出滋滋的响声,他睁开眼睛,却瞧见她想着什么出了神,脸露出一种娇羞的红润,他突然想知道她在想什么。
“心同?心同!”
她猛地抬起头,又急忙回避他的眼睛。
“水已经开了。”看着她回避自己的视线,有些慌乱地拿开水壶,他猜她想着的与他有关,又瞥见那件小袄,或许也与小孩子有关吧。
“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正红。我倒真的想喝你泡的茶了。”接过荆心同递过了第一杯茶,木衡易一仰头便饮下了。然后第二杯、第三杯、第四杯。
她禁不住要问:“还要吗?你已经喝了四杯了。”她用的可不是茶道中讲究的如桃小杯,四杯过后,他应是不会再要了吧?
他看着她,轻吟道:“一碗润喉咽;二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唯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四碗即可了,平生没有不平事,便是幸福了,怎敢多求骨清通仙腑生风呢?”
这话引得荆心同一声轻笑,她接声道:“茶,香叶,嫩芽。慕诗客,爱僧家。碾雕白玉,罗织红纱。铫煎黄蕊色,婉转曲尘花。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洗尽古今人不倦,将至醉后岂堪夸。如此说来这饮茶的时辰可也不对了……这茶不似从前的清苦了,是吗?”
“嗯,是啊,与从前饮的龙井似乎有些不同。”
“这是凤凰茶啊!这茶产自潮州凤凰山区,茶汤色泽微褐,茶叶条索紧、叶质厚实,很耐冲泡,说是能冲泡20次。这茶有桂花、茉莉、蜂蜜的味道,你喝出来了吗?”
她的语气中竟充满了戏谑,她真的变了,从前的她是万万不会这样讲话的,“好喝是挺好喝的,可是没喝出来这么多的味道啊。心同,再给我一杯,这次我慢慢地品尝。”
“这样的话夫君可是要肌骨清了!”
这声夫君可是多久不叫了?今日说来已全不同从前那样生疏了。嘴里说着,她手中捧来了倒好的茶。
没有不平事,又得肌骨清,那么是不是可以携着她去那处她向往的水润草长羊肥之地,不想社稷、不想王权、不想朝政,只宠着她,爱着她,生一群儿女,快乐、幸福地活着?入口的微苦茶香换醒了他,至少现在不成,以后呢?不要去想了,现在的幸福不要让愁绪给扰了。
“心同,下午我还要去宫里,皇上有事找我。那就等明日吧,用过午饭我同你去趟如意楼,给你的外甥买长命锁、如意镯,讨寻个吉利。明日还是集,顺便到街上走走,虽是下午,但应比往常热闹些。”
透过纱帘,看着这繁华的街道,她感到什么都很新奇,逛集市是她从前想都没想过的,安阳城里官侯家的小姐夫人也不会有这样的经历,她们从小被教着三从四德,自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有到庙里走香火时才能出府。从前在容府,她极少出她住的阁子,她习惯了与外界隔绝的生活,这样的生活她过了二十年。到了木府有时听小翠讲些外面的生活,繁华、热闹于她只是没有什么意义的苍白词汇。也许,成亲那日说得上繁华、热闹吧,不过她盖了喜帕,只听得瞧不得,那日她已记不很清了,她只记得他扶住她的一双手,温暖、轻柔而有力。
“此时已没了上午那么热闹了,若是那时候来,人可多着呢!”他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还要更热闹?这样不是已经很热闹了吗?”
街的两旁都是些小商贩,出售的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倒有不少稀奇的玩意,至少于她而言是新奇的。面纱掩盖下的一双秀目一时也没有停歇,这样的装束真好,想到这儿她不由得侧头,感激地看了身旁的人一眼,是他想出这样的装束:一顶宽沿的帽子,四下里垂下轻纱,不会惹人注目,遮了她的面容又让她放心地看着街景。
忽然,她的目光被一个卖泥人的小摊吸引住了,她走了过去垂下头看着摊上的泥娃娃,一个个憨态可掬,说不上栩栩如生,但可爱得很。她踌躇着想拿起一个看看,却又怕这不合礼数,她忘了,她这样“抛头露面”已是不合礼数了。
“你喜欢哪个?”
见她垂首不走,他便知她是喜欢上什么了。看来,她真的从不在外面走动,这种卖泥人的摊子很多,这里卖的都不是上品,“我带你去一处更好的。”说完,便拉起她的手要走。
这时,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走上来,“公子、小姐,喜欢哪个……我、我的都很便宜。”男孩似乎有些着急,说起话来竟有些结巴了。
看着他稚气却又有些成熟的面孔、看着他清澄却充满焦急的眼睛、看着他无奈又疲惫的神情,荆心同怎么也迈不开脚步,她抬起头,有些乞求地看着木衡易。虽隔着那面纱,他却依然看到了她的神情,不是看着,是感到的。
“嗯,小泥人倒是可爱,你看看有什么喜欢的没有。”就买一个吧,他也同情着那个男孩。
男孩的神情里分明有着一种雀跃,“小姐看看,这里还有,都是我爹制的,用了十二分的心呢!”他自身后的小箱里又捧出几个,仿佛捧着什么宝贝一般。
她的目光被一对瓷人吸引了过去,她把那对瓷人放上手心。女孩子凤冠霞帔,秀目低垂,双手微绞着一条红色的绸带;男孩子昂首挺胸,一副神气像,用绸带牵着女娃。这场景她如何不熟?她喜欢女孩脸上的羞涩与幸福,喜欢男孩脸上的兴奋与快乐。她的手指抚过瓷娃娃的面容,久久不愿放下。
“衡……”
“很好看,买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