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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间-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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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啦?〃

〃不要作声。〃她低声地说,两只眼睛瞪着黑暗中的什么东西,指头画着十字。〃主啊……伊利亚先知啊……女殉教者瓦尔瓦拉……保佑我,不要让我暴死……〃

她哆嗦着手,点起了蜡。她的长着大鼻子的圆脸,紧张得肿起来了,灰色的眼睛惶恐得直眨巴,注视着被黑暗改变了面貌的东西。厨房很大,可是挤满了立柜和箱子,夜里它就显得很窄。月光静静地洒进厨房,圣像前长明灯的火苗颤动着,插在墙上的切菜刀象冰柱似的闪着光,还有架子上的黑煎锅,看去就象一张没有眼鼻的脸。

老婆子好象从岸上爬进水里似的小心翼翼地从炉炕上下来,光着脚走到屋角去了。在那里,洗手槽上边挂着一只有耳朵的洗手器,很象一颗砍下来的脑袋。旁边立着一只水桶。她一边吁气,一边咕嘟地喝水。然后,从窗子里,透过玻璃上的一层薄薄的冰花,向外边张望。

〃赦免我吧,上帝,饶恕我吧。〃她喃喃地祷告。

有时,把蜡灭了,跪在地上,委屈地小声说:

〃谁爱我呀,上帝?谁需要我呀!〃

她爬上炉炕去,对着烟囱的小门画一个十字,用手摸一摸,瞧瞧风门是不是严实。手沾上黑煤,嘴上拚命地咒骂。不知怎的,一会儿她就睡着了,好象一种瞧不见的力量把她闷住了。每次我受她虐待的时候,我老是想:幸好外祖父没有娶她这样的老婆——要不然,少不了挨她骂!她也准会吃到他的苦头。她虽然常常虐待我,可是那张肿胖的脸上,常常流露出忧伤的神情,眼里也常常含泪,那时她颇有道理地说:

〃你当我容易吗?生了孩子,把他们养大成人,为了什么呀,给他们当老妈子,我这是享福吗?儿子娶了老婆,就把自己的母亲扔啦,你说,这好吗?啊?〃

〃不好,〃我老实地回答。

〃对吧?说的就是嘛……〃

随后,她毫不害臊地开始讲起儿媳妇来:

〃我跟儿媳妇一起去洗澡,瞅见她的身子,不知他看中了她什么,这样的也能叫美人吗?〃

谈到男女关系,她的嘴就脏得可怕。我开头听了很讨厌,可是不多一会儿,就不再讨厌,抱着很大的兴趣去听了。而且感到在这些话中,好象含蓄着沉痛的真理。

〃女人是一种魔力,她连上帝也能欺骗,你瞧!〃她用手掌拍着桌子咒骂道。〃就是为了夏娃的缘故,害得世人都要下地狱,你瞧瞧!〃

她谈起女人的魔力来就没个完。我觉得她要用这种谈话来吓唬谁,尤其是〃夏娃欺骗了上帝〃这句话,在我的记忆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在我们院子里,还有跟正房差不离大小的厢房。两座房共有八户人家,四家住着军官,第五家是团队的神甫。整个院子里都是勤务兵、传令兵。洗衣妇、老妈子、厨娘,常常上他们那儿去。在每个灶房里,经常演出争风吃醋的丑剧,经常听到哭骂、打闹声。那些兵常跟自己的同事、跟房东家的土木工人打架,他们还打女人,院子里充满淫乱的行为——血气方刚的青年人压抑不住兽性的饥饿。这种生活无聊得要命,它充满狂暴的肉欲,强者肮脏的夸耀。我的主人们在每次午餐、晚茶、夜餐的时候,总要不厌其详地,下流地议论一番。老婆子对院子里的事什么都知道,老是起劲地、幸灾乐祸地谈论着。

年轻的主妇一声不响,厚厚的嘴唇上浮着微笑,倾听她的谈话。维克托哈哈大笑。主人皱着眉头说:

〃妈,别再讲了吧……〃

〃天哪,连话也不让我说啦!〃老婆子发牢骚了。

维克托鼓励她说:

〃讲呀,怕什么?反正都是自己人……〃

大儿子对母亲又嫌弃又怜悯,尽可能避免跟她单独在一块儿,如果不巧碰在一起,当妈的就一定对儿子诉说儿媳妇的不是,而且一定要向儿子索钱。他慌慌张张地拿出一个或三个卢布,或是几个银币塞在她的手里。

〃妈妈,您要钱也没用,并不是我舍不得,只是您拿了没用处。〃

〃哪里,我要布施叫化子,还要买蜡上教堂……〃

〃得了吧,什么布施叫化子呀!你会把维克托惯坏的。〃

〃你不喜欢你弟弟吗?罪过罪过!〃

他一甩手,站起来走开了。

维克托老是嘲笑他的母亲。他贪吃,老嚷肚饿。每星期日,他妈烧油煎饼,总是特别留几个放在罐子里,偷偷藏在我睡觉的那张床下,维克托做完礼拜回来,把罐子拿出来,嘴里嘟哝着说:

〃不能多留点吗,老家伙……〃

〃你快吃吧,不要让别人瞅见……〃

〃你这么糊涂,我偏要说出来,说你怎样把油煎饼偷偷藏起来给我,木头!〃

有一次,我把罐子拿出来,偷吃了两个油煎饼——维克托把我揍了一顿。他很讨厌我,跟我讨厌他一样。他老是捉弄我,一天要我替他擦二次皮鞋。晚上他睡在搁板床上的时候,把床板推开,打板缝里往我头上吐口水。

他哥哥常说〃母鸡畜生〃,维克托想必是要学他哥哥的样儿,也常说一些土话。可是他们说得都很荒唐,很无聊。

〃妈,向后转!我的袜子在哪儿?〃

他常常发一些愚蠢的问题,想把我难倒:

〃阿辽什卡,你回答:为什么写成'发蓝',念作'发懒'?为什么说'排钟',不说'钢管'?为什么说'树木',不说'坟墓'呢?〃

我不喜欢他们说的话,我是从小就被外祖父母的好听的语言教养出来的,开头我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什么〃好笑得可怕〃、〃想吃到死为止〃、〃快活得吓人〃这种生拉硬扯在一起的话。我想好笑的事哪会叫人可怕,快活的事情怎么会吓人呢,而且所有的人都是要吃到他死的那天为止的。我问他们:

〃难道可以这样说吗?〃

他们就骂:

〃你瞧,好一位先生呀!得摘下你的耳朵来……〃可是〃摘下耳朵〃这句话我又觉得不妥当,能够摘下的,是花、草、核桃。

他们使劲揪我的耳朵,企图证明,耳朵是可以摘下的,可是我不服,这样,我就得意洋洋地说:

〃耳朵到底还是没有摘下呀!〃

在我的周围,有很多残忍的恶作剧和卑鄙龌龊的行为。它们比起库纳维诺街上那不计其数的〃青楼〃和〃游女〃还要多得不可计数。在库纳维诺丑恶行为的背后,还可以感到有一种东西说明这种行为是不可避免的:比如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贫困生活、艰苦的劳动等等。可是这里的人都吃得很饱,过得很舒心。说他们在工作,不如说他们在无谓地空忙,使人觉得不可理解。而且这里的一切,还刺激着人的神经,使人憋闷得透不过气来。

我的生活本来过得很不好,外祖母来看我的时候,我心里更难受。她总是从后门进来,跨进厨房对圣像画一个十字,然后对妹子深深地鞠躬,这鞠躬象千斤重物,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啊唷,是你呀,阿库林娜,〃主人满不在意地、冷冰冰地接待着外祖母。

我没认出这就是外祖母:她紧闭着嘴,拘拘束束的样子,脸上的表情同平时完全不一样,在门口脏水桶边的长凳上轻轻坐下,好象干了什么坏事一样,不作一声,恭顺地轻声回答妹子的问题。

这使我难受,我便生气地说:

〃你怎么坐在这样的地方?〃

她爱抚地眨眨眼睛,用教训的口吻说:

〃你少多嘴,你不是这儿的主人!〃

〃他就是好管闲事,任你揍,任你骂也没用,〃老婆子开始抱怨起来。

她常常幸灾乐祸地问她姐姐:

〃怎么样,阿库林娜,仍旧过着叫化子一样的日子吗?〃

〃这有啥了不得的……〃

〃只要不怕丢脸,也没啥了不得。〃

〃据说基督从前也是靠讨饭过日子的……〃

〃这种话是糊涂人说的,是邪数徒说的,你这个老糊涂竟当真了。基督并不是叫化子,他是上帝的儿子,经上说,他到世上来,是要荣耀地审判活人和死人的……连死人也要受审判,记着吧,我的老姐姐,就是把骨头烧成了灰,也逃不出他的审判……基督要责罚你跟瓦西里的骄傲,从前你们有钱的时候,我有时去求你们帮助……〃

〃那时候我可是尽力帮助过你,〃外祖母平静地说。〃可是你知道,上帝却惩罚了我们……〃

〃这么一点还不够呀,还不够呀……〃



她用她那不知道疲倦的舌头,把外祖母狠狠地奚落了一大顿。我听着她的恶毒的话,又伤心,又奇怪,外祖母怎么忍受得住。在这种时候,我就不喜欢她。

年轻的主妇从屋子里出来,客气地向外祖母点头:

〃请到餐室里来,不要紧,请进来吧!〃

姨姥姥望着外祖母的背影嚷道:

〃把鞋底擦擦干净,乡下佬就是拖泥带水的!〃主人很高兴地接待外祖母:

〃啊,聪明的阿库林娜,日子过得怎么样?卡希林他老人家好吗?〃

外祖母露出由衷的微笑。

〃你还是勤勤恳恳在干活?〃

〃嗳,老这么干着,跟囚徒一样!〃

外祖母同他谈得很亲热,很投机,同时又不失长辈的风度。谈话中,他也提起我的母亲:〃是啊,瓦尔瓦拉·瓦西里耶芙娜……是个多么好的女子——真有点男子汉气魄呀!〃

他的女人就对外祖母打岔儿说:

〃你还记得吗,我送过她一件斗篷,黑绸子镶珠边的?〃

〃怎么不记得……〃

〃那件斗篷还完全是新的……〃

〃对啊,〃主人嘟哝着。〃什么斗篷、短衬衫,生活啊——可真伤脑筋!〃

〃你说什么?〃她犯疑地问他。

〃我吗?没说什么……好日子容易过,好人容易死……〃

〃我不明白,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主妇不安起来了。后来,她带外祖母去瞅刚出生的孩子。我把桌上使过的茶具收拾下去。主人沉思着低声地对我说:

〃你的外婆真是个好婆婆呀!……〃

我深深感激他这句话。但等我单独和外祖母在一起的时候,我很痛心地对她说:

〃你干吗上这儿来,干吗来呀?你明明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

〃唉,阿廖沙,我全知道,〃她那非常好看的脸上显出和蔼的笑容,瞅着我答道。这样一来,我觉得不好意思了。当然她什么都看得出来,什么都明白,甚至也知道我心里现在想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回头望了一眼是不是有人来,然后搂住了我,亲切地说:

〃你要是不在,我是不会上这儿来的,我干吗找他们?再说,你外公病了,我侍候他,没有干活,家里没有钱了……还有,我儿子米哈伊尔把萨沙赶出来了,要管他的吃喝。这儿答应每年给你六个卢布,因此我想,你在这儿已经半年,少说也能给一个卢布吧?……〃她把嘴凑到我耳边轻轻说:〃他们叫我教训你,骂你一顿,他们说你谁的话也不听。我的心肝宝贝,你要在这儿呆着,再忍两年,直到你能站得住脚,你要忍受,好吗?〃

我答应忍受,这实在是很难的;为了餬口,我一天到晚忙个不停,这种叫化子一样的枯燥无味的生活压迫着我,象做梦一样。

有时我想:应该逃跑!可是当时正是该死的冬天。每天晚上,暴风雪吼叫,风在阁楼上打回旋,房梁冻得紧缩起来,发出嘎嘎的声音——能逃到哪儿去呢?他们不许我出去游逛,我也没有游逛的工夫。冬季里短短的白天,飞快地、不知不觉地消磨在忙碌的家务事中。可是教堂是必须要去的,我每逢星期六要去做彻夜弥撒,逢节日要去行晚祷。

我很愿意上教堂。我爱站在一个宽宽的黑角落里,远远望着圣像壁。它好象在烛光中溶化,变成一条金黄色的小河,流到灰色的石坛上。圣像的黑影轻轻地摇晃着,圣幛中门的金黄色的花边快活地颤动着,烛光象金色的蜜蜂,在青霭的空气里飘悠,妇人们和姑娘们的脑袋,象花朵一般。

周围的一切与唱诗班的歌声很调和地融合着,一切都象童话一般的奇怪,整个教堂跟摇床一般,在焦油一样的黑漆的空虚中摇晃。

有时我觉得教堂好象沉到深深的湖底里去了,为了去过一种特别的、什么也不能比拟的生活,它从地上消失了。我的这种感觉,大概是由于外祖母讲的基捷日城的故事而来的。我常常同周围的人一起迷迷糊糊地摇摆着身子,被唱诗班的歌声、祷告声和人们的叹息声引入梦境,背诵着一首情调悲伤的故事歌:

当复活节晨祷的时候,

一队可诅咒的鞑靼人,

象一大群凶恶的狗

拥进了基捷日城里……啊,上帝,啊,我的主,大慈大悲的圣母呀!

保佑您的奴隶吧,

让我们听完这早晨的圣书,

让我们平平安安做完祷告!不要让那些鞑靼人玷污神圣的宫殿,奸淫我们的妻子和闺女,折磨我们幼小的儿童,虐杀我们年老的公公!

我的主!你请听呀!

圣母呀!你请听呀!

听我们的祷告,

听我们的哀求。

万王之王发了命令,

召米哈伊尔,神的差人:〃去,米哈伊尔,到地上去,

到基捷日附近去掀起地震,

让整个城市沉入湖底;

于是,既不休息,也不疲劳,

从晨祷到彻夜祷告,

教堂的神圣礼拜仪式样样做到

永生永世、永世永生!〃

在那些年代,我的脑袋装满了外祖母的故事歌,正如蜂房装满了蜜。好象我连想事也按照她的诗歌的格调似的。

我在教堂里从不做祷告。——在外祖母的上帝的面前,不好意思学外祖父念那种怒气冲冲的祷词和带哭声的圣诗。我相信外祖母的上帝不会喜欢这个,正如我自己不喜欢它一样。而且,这些东西都是印在书本上的,这就是说,上帝也跟一切识字的人一样早已记住了。

因此我在教堂里,当胸头有一种快适的哀感,或是过去一天的零星的屈辱刺痛我、扰乱我的时候,我就苦心构思自己的祷告词。只要想起自己不好的命运,不用费多大气力,就能使那些诉苦的言语,自然而然地变成诗歌的形式:

天哪天哪,我再也不能忍耐,

赶快赶快,让我变成一个大人!

要不然,我实在不好受,

这样活着不如上吊——上帝,你饶恕吧!

要学是什么也学不到。

那个鬼老婆子马特廖娜,

象狼一样地对我咆哮,

再活下去也没有意思了!

直到现在,我脑子里还记着这一类的〃祷告诗〃,儿童时代从自己脑子里想出来的东西,变成一条条深深的伤痕,刻在心里,一辈子也不能忘掉。

在教堂很好,我在那里跟在森林和旷野一样得到休息。已经尝过多少悲哀、被恶毒和粗暴的生活所玷污了的这颗小小的心,在这蒙眬的热烈的梦想中被洗干净了。

可是,只有在那种时候——天气酷寒,或是风雪在街头狂吹,似乎整个天空都冻结了,被风卷进雪云里,大地也在积雪底下冻住,好象永远不会重新苏生的时候,我才上教堂去。

我最喜欢静悄悄的晚上,在城里从这条街跑到那条街,或是走进僻静的小角落里。有时候跑着跑着,好象背上长了翅膀飞腾起来。只有孤零零独自一个,跟天上的月儿一样。自己的影子在自己的眼前爬动着,遮住了雪上的闪光,可笑地碰着了柱石和栅栏。更夫在街心走着,手里拿着拍板,身上裹着又厚又长的大衣,身边还有一条狗,抖着身子。

这个笨拙的人象一座狗舍。这狗舍从院子里出来,在街头无目的地走着,无可奈何的狗,跟在它的后面。

有时候,碰到快乐的小姐和少爷,我想他们大概是从做夜弥撒的教堂里溜出来的。

有时,从光亮的窗子上的通气口,流出一种特别的香味,流到外边新鲜的空气里来。这是一种很好闻的、不熟悉的气味,使我想起我所不知道的一种异样的生活。我便在窗底下停下来,抽着鼻子,尖着耳朵这样那样地推测:这是一种怎样的生活呢,这房子里住着的是什么样的人呢?教堂里在做夜弥撒,他们还闹得那么欢,弹着一种特别的吉他。沉重的铜弦声从通气口流出来。

我特别感兴趣的是冷落的吉洪诺夫街跟马尔丁诺夫街的拐角上那座矮小的平房。我第一次看见它是在谢肉节周之前的一个化雪的月明的夜晚,从窗户上方形的气窗中向街头流出一股温暖的蒸气和一种不寻常的音响,好象有一个强壮善良的人正闭着嘴唇哼曲子,歌词虽然听不清,调子倒好象挺熟悉挺好懂的。可是侧着耳朵听去,却被恼人的弦声遮住,再也听不明白了。我坐在阶沿石上,心里想这一定是一种有魅力的提琴声,因为听起来心里很不好受。这乐器有时发出一种强大的力量,把整个房子都震动起来,玻璃沙沙地响。房檐上滴下檐溜,我的眼里也掉下了眼泪。

更夫悄然地走到我的身边,把我从阶沿上推下,问道:

〃呆在这儿干吗?〃

〃听音乐呀,〃我说道。

〃管不得那么多,快滚开……〃

我赶忙绕着这段街跑了一个圈儿,又走回原地方的窗子底下,可是奏乐已经停止了,从气窗传出来一阵阵的欢笑声。这声音和悲哀的乐声相差太远了,使我以为刚才是在做梦。

差不多每星期六晚上我都走到那座房子跟前去,可是只有一次,在春天,才第二次听到大提琴的声音。那一次,几乎一直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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