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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到屋子之后,买子几次抱住月月都被月月猛力推开。月月推开买子并不是反对买子的亲近,而是故意压制着欲望的冲击,用长久的盯视来识别买子情感的质量—;—;在犯罪感被意外的相遇驱逐出境之后,贮储已久的思念一下子洪水一样冲进月月心灵的土地,月月看到它们在过去的日子里如何翻滚着席卷着她的生活,而今又是如何深刻、强烈地震撼着她的灵魂,在跟在买子身后小狗一样踽踽前行的时候,她曾想到她宁愿为之死去。痴心的月月无法知道,当欲望之火点燃男人,感情早已失去应有的真实,对于女人,爱情原本就是流言,或者说,只有真切地表达谎言才是真正表达了爱情。月月端正着瘦成一溜长条但仍不失圆润的脸,久久地读书一样读着买子黑黑的肌肤上,那双黑黝黝的小眼睛。小眼睛诉说着激动、热情,诉说着调皮和贪婪,因为隔着距离,因为月月制造了距离,买子不得不把热情的贪婪变成语言,我爱你月月,买子说。释放着原始的冲动,当月月看到一向一团火一样自燃自烧的买子将火苗猛烈地拔向她,天知道那叫人怎样的天塌地陷。月月闭上眼睛,集中精力向体内感受那股被火苗燎出的、回肠荡气的热流,感受心里身外的飘浮。买子跨越距离再次搂住月月,月月任自跌落,任自同买子一起向深渊跌落。他们先是衔着嘴唇在地上打转,四只手臂仿佛四道锁链扎在双方腰间,恨不能将自己嵌进对方的肌体,或者将对方嵌进自己的肌体。后来,锁链断掉了,锁链变成四只饥饿的到处觅食的蛇,月月的手伸在买子后背,在那块状的后背上抚摸。买子的手是在月月胸间,一个摘桃少年欣赏即将摘下的桃子似的轻轻摇晃。月月经不住摇晃的奇痒,绵软地坍倒在买子怀里,于是买子将月月抱起坐在炕沿上,月月顿时缩成一只小熊僵硬下来,月月的脸腮呈苹果一样的红色,朱唇被喘息拂动。买子痴痴地看着月月的脸和唇,这个奇异的女子怎么就一下子来到自己怀中真是不可思议。在买子走南闯北的生活中,确是有着那么多的不可思议。买子在端详月月潮红的脸时,心中不由得一阵激动,他收回一只揽在月月腰部的手,重新伸进月月胸间,在那里弹动,抚摸,而后慢慢下滑,滑到束腰的裙带时,手兀地抬起纵腰跃过。而就在这时,月月陡地睁开眼睛,缩紧的肢体陡地支愣开来,月月挣扎着跳下买子怀抱,连连说不,不能这样,我不能。买子惊诧地看着月月,以为自己的手带了刺长了钩。月月缩着肩,揉着手,眼睛怪异地看着买子,说我是个坏女人是吗?你把我当成坏女人是吗?买子不解地看着月月,胸脯一掀一掀,汇聚着喘息。买子说不,你是好女人,你是咱山庄没人敢比的好女人。月月说我不该来程买子,我是有夫之妇我不该来啊程买子。买子猛然了悟月月的矛盾心理,眼睛忽的一亮,上前拽住月月的手,月月,你不坏,你真的不坏,要坏那是我坏,我不该……话语刚出一半,两人仿佛同时受到一种力的推动又猛地拥到一起,这回他们相拥着谁也不再说话,好像每人都抱定一个坏就坏到底的信念似的,他们彼此在相拥中草率地为对方解除隔在他们中间的障碍。月月躺到凉涩的炕席上时,只觉浑身所有部位都开张着,蓬展着,月月感到整个身心都沉在了湿漉漉的草丛里,沉在清澈不安的池塘里,等待着那个柔软的疯狂的掠夺。池塘里终于被一个坚挺而柔软的物体旋成无数旋涡,月月呻吟着,细微的、柔弱的呻唤传达着无限的激荡,无限的痛楚。买子感受着月月的激荡和痛楚,在往颠峰攀爬时不住地扭动,嘴里不断呓语着我爱你,月月,我爱你。月月什么都能听见又仿佛什么都听不见,她只是跟着颠簸跟着撕扯,整个灵魂都化作了一派虚无,整个灵魂都在叫着一个声音:做女人多好多好—;—;
一个膨胀了的物体跟灵魂一起在相互的呻唤中化作一派虚无的时候,月月沉入了无与伦比的平和、平静,好像瓶子几经沉浮终于落到水底。月月平躺着,沉静地看着买子,一条裙子盖了全身,沉静的表情带有几分凄楚又带有几分欣慰,月月一只手放在买子下颏,另一只向外扬开,作出一种放松的姿态,而就在这时,月月手指触到一样东西,一本书—;—;就在卷着的行李边,月月抽过来,见是一本诗集,普希金的诗。你喜欢诗?
我是个过了时的人是吗?是它伴我生活二十多年。那里边有一个女子静静地、静静地骄傲,真像你。
你说我骄傲?
你和庆珠都属骄傲那种类型,只是她骄傲得活泼,不像你那么静,静得让人心底发慌,让人思考。
咱都是乡下人,哪有什么骄傲,能够看出骄傲恰恰因为你自己骄傲。
不,不是的,我是自卑的说心里话,我因为自己无依无靠,心就常常对有根底的人生出敌视,如果不是庆珠和你主动走近,我永远不会主动走近你们。这其实正是自卑。
说着,月月收回扬起的那只手,捧住买子的脸。买子的整个身体都裸在外面,呈一种欢欣倍至的表情。这时,买子突然套上短裤,走出堂屋把屋门闩上,返身回来时,龇着洁白的牙齿去告诉月月,我们够大胆的,门大开着,咱们当去把全村人都叫来看看。看什么?月月问。买子褪下短裤一下扑到月月怀里说,看程买子交了好运,亲了翁月月,这事儿咱山庄人没谁会相信。月月一噘嘴生起气来,推着买子沉重的身体,说你个坏东西,你把俺当成什么了?买子用嘴噙住月月乳头,用力吸一口,之后抬嘴说,当成一个女水妖,女水妖你懂吗?
买子感到体内刚刚下滑的冲动再一次涌起,这一次涌起不是为肉体的接触,而是因为灵魂的撞击,而是一种意念里的推动,月月是个女水妖,这个意念让买子再次蓬展了性欲,买子在脑里瞬间映现了自己偻佝在火车上的情景、偎缩在窑洞里的情景、熏烤在窑门烟雾里的情景。这些卑琐的,每忆起都不愿多想的情景让买子面对月月洁白的肌肤萌动了强烈的、再一次进入月月体内的意念,月月感应着这爱欲的重新升腾,迅速伸手搂住买子。买子挣脱搂抱,而是将脸埋进月月双乳间,手与手缀成一个花结在月月两腿之间穿行,……这一次买子没给月月任何语言的暗示,也没有等待月月的配合,任自纵情、任自疯狂,而这恰恰使他们的交融交合变得纯粹,变得炉火纯青,就像小站不停的直达列车,持久的轰鸣真正让旅客体验穿山过野的痛快。倒是月月在跃上巅峰的时刻连声地喊着怎么办,怎么办啊程买子。
列车如期到达终点,目的地变成了异乡,怎么办?买子抹擦着身上雨水浇淋似的汗珠,兴奋而无奈地寻望四周,月月,嫁给我吧。买子随口说出这句是为了表达畅酣和激动。月月开始没有反应,直直地瞅着窗外明晃晃的空间,许久,她好像看出什么,弹起身子,穿上衣服,异常伤感而又异常果决地说,不,不能,你不能是我的全部,我不该爱上你,我还有国军,我还有国军—;—;
她于是用语言缝补着说破的事后,迅速整好衣裙跳下炕来。
买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买子仿佛受了伤害似的没有说话。其实他从未想过要月月嫁给自己,他不想攀月月的高枝,庆珠的教训已刻进了心腑,关键是,月月后边有一个林国军,虽然月月从未表现她的优越。虽然月月在跟他的相处中从未讲过国军,但他能感到,他们的婚姻只是出了一点问题,一点性格上的或者是细节上的问题,绝对不是根本的、有可怕性质的问题。买子在结果全在意料之中的事情上竟然有些难过。不过他没有让月月看出,他依然迷醉地看着月月。此时此刻,月月其实并不了解,她的生命已经离不开买子,国军只是她的一个活着的外壳,而她已经从躯壳中爬出,飞蛾出茧一样在树叶间产卵。
她却愣要返回她的外壳。
月月离开买子院落的动作太迅疾太陡然,使买子一时拾掇不起沉迷着放纵着的心绪。月月走出院子时买子没有远送,他看着月月头也不回地离去,返回屋扑到炕上。买子肚子疼似的翻滚着蜷缩着,询问自己女人到底是什么尤物,他为何总是弄不明白?他确实不敢想娶过月月,可是他希望他能知道月月在想什么,他也并不希望月月跟他交心,可至少不能让他在热爱无比的亲近之后感受陌生。经历庆珠与自己亲近之后的陌生,他再也无法忍受别一种亲近之后的陌生。买子在眼前展现庆珠小树林里弃他而去的场景之后,翻滚的身体歇息下来,他感到他对山庄骄傲的女人有些反感,他感到那个曾经强烈地挣扎在内心的坚硬的东西再一次冒头。买子忽一下爬起,深吸一口气,两臂猛力一甩做了一个快刀斩乱麻的姿式,而后撞进东屋,走进老母身边。妈,买子说,我会给你争气,我一定争气。
买子和小青
小青局外人似的趟在歇马山庄田间小道的样子,就像一只投错树林的小鸟。她有时穿灰色衣裙,色泽淡雅但式样别致,腰部和臀部被箍出两座向着相反方向隆起的山脉,有时则穿大红衣裙,整个人被一团火红包围仿佛刚结婚的新娘子。她要么以乡亲不堪入目的形体展示自己的独特,要么以鲜艳的色彩张扬自己的与众不同。她无论走在路上还是呆在卫生所里,都是彻底违反乡俗的,都是与山庄生活隔着距离的—;—;因为她的衣衫总是一尘不染,她与任何人都不屑主动打招呼说话。有时见女人路旁嘁嘁喳喳,知道与自己有关,她却能目不旁视耳不旁闻。为了时时证明曾经有过的理想,回到山庄,小青极尽全力在她和乡村间制造距离。小青用自己独特的行为方式,区别着她跟潘秀英、她跟乡间女人是如何不同的时候,她无法清醒的知道,环境对人的改变,一直有着不可低估的耐力和韧性。
和歇马山庄每家每户的日子一样,无论某一个时辰有了怎样的喧嚣,发生了怎样的骚动,惯常的平常的生活是孤寂的、沉静而寂寞的。小青村部卫生所里的日子,虽有接生。有上镇上进药等一些琐事涌现,大块的时光也是孤寂而寂寞的。张扬隆起的胸臀,穿戴扎眼的衣服,只不过是打发孤寂日子的一种变相的支撑,它以显而易见的,区别于俗常的姿态给了小青快乐。然而这种快乐只能是瞬间的,一间即逝的,当那些审视自我的快乐被静思默想化掉,小青的意识里便诞生了另外一种意志—;—;进攻买子。这意志的生成绝对跟孤寂有关,却并非如愿地改变着小青的命运,改变着月月的命运和林家所有人的命运。
也许一切都是必然的,顺理成章的,就像进不了乡卫生院必得回到村卫生所。村部这块地方,最显眼最年轻的男人也就是买子。最初的时候,小青对买子的所有印象,就是他间或地过来坐坐,问句什么话,一个父亲一样憨厚的外表后边裹藏着坚硬的性格的人。后来,村部的院落里,总有他的背影、侧影,他的煞有介事的脚步声和锁门声,在小青的视觉里,就有了一个活动的无所不在的形象。这形象绝不是小青理想的形象,但他年轻,可以焕发小青的挑逗兴趣—;—;小青进攻买子,不过是想给孤寂的生活增加一些乐趣,不过想让故伎重演。
那是整个歇马山庄都在议论买子和村工业的日子,小青早早离开家门,扭着腰肢来到卫生所。小青总是先买子一步来到村部,当他煞有介事的脚步声和开门声撞到耳畔,小青煮针的蒸锅里已经烧开一锅开水。小青将水倒进暖壶,将针头放进锅里蒸上,然后拔下电源就举着暖壳哼着小曲来到村部。小青在把手中的水倒进买子的暖壶之前,绝不说话,小曲旁若无人似的连贯着哼下来,伴着哗哗的倒水声,水声由哗哗到浙沥到停止,小曲也仿佛被灌到瓶里戛然而止。这时小青叫道,司令员先生,热水烧好,还有什么吩咐?买子狡黠地笑笑说,谢谢小青同志,后方的伤病员怎么样了?要以伤病员为重。小青说地方百姓对我们的工作大力支持,该转移的转移,该手术的手术,一切进展顺利,司令员放心。如果是正说着话,村委其他人来了或有什么人来找买子,小青就自觉走掉,就好像自己真是战地卫生员,每天必来向长官汇报。如果暂时没有人来,小青就咯咯地银铃滚在地上似的笑个不停,而后坐在买子办公桌对面的桌子前,杏仁眼看着窗外,说我就知道你现在司令官的感觉越来越深,全村人马都是你的兵将。
买子说那是你的想法,小人之心。
小青说不承认才是小人之心,你为什么不敢大胆承认,我就敢承认。
买子说你敢承认什么?
敢承认我只要在山道一走,全村人的嘴巴都在为我活动。
小青在进攻买子时运用的是与以往不同的全新的方法,不正眼儿看他不说挑逗的话,她只是变着法子说一些不相干的话让买子对这话语本身发生兴趣,小青自信她的话在买子面前永远是只跑在前面的离他不远的兔子,让他以为能追上就奋起直追,却永远追不上去。一日小青倒完水不叫司令员先生,而是直呼大名程买子,说程买子唤,你知道现代乡村女孩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买子说什么样?
小青说喜欢有城里户口,有工作,哪怕有点残疾也行。
买子说乡村女孩就这么贱?
小青说这不叫贱,这叫穷则思变。
买子说要是乡村不穷呢?
小青说,那也不行,城市乡村就是不一样嘛。
买子不语,好像受到震动陷入一种思索。
这时,小青故意自言自语,这世道,优秀的乡村男人,没有安心乡下,凡安心乡下,都是些没脓水的尿腻。
买子突然醒悟,你这是说我,说我没脓水、尿腻?
小青拿出一本正经的样子说,程买子是百里挑一,从奴隶到将军,我哪敢说你呀?话语刚落就一转身跑了出去,扔下红裙子的飘影和思之无意不思又似有味的话让买子细品。小青的进攻看上去离主题很远,有些欲擒故纵的味道,却仿佛在包米地里种了一垄鸡冠花,给人一种不可理喻、不可思议的新鲜感,比挑逗更有一种深远的力量。小青已经感觉到那鸡冠花在翠绿的庄稼地里的鲜艳,因为每天早上,买子一看到小青,就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小眼睛里坦露着掩饰不住的欢愉,尤其重要的是,如果买子一整上午都没离开村部,下班时就会过来喊,走哇,小青。
那日,买子因为同村委研究滑子蘑和果树在全村六百多户人家的适当分配,没有提前离开村部,下班时,买子喊小青一起走。因为买子腿长步子大,走得太快,小青一直走在买子后边,但这丝毫不会影响小青摆腰扭臀时良好的自我感觉,小青说买子唉—;—;因为太熟,小青去掉了程姓直呼买子,小青说买子唉,你这么大步流星往前走你猜让我想起什么?买子好像正在想着什么没有吱声。小青说我想起一句歌词,沿着社会主义大道奔前方。小青自问自答地说着毫不相干的话语,并没理会买子沉默不语是否有了什么心事。爬过一道山岗,买子慢下步子,买子从衣兜里掏出一颗烟,说小青,你说的乡下女子任嫁城里残疾人也不愿留在乡下可是真的?小青噗哧一声笑了,那当然。买子不再吱声,叹口气点上烟,之后步伐再次加快。买子的所有动作在小青眼里都很生动,有种观众看演员在台上表演的感觉。而小青自认为这台戏的导演就是自己—;—;她自以为买子的惆怅正是怀疑自己是不是那种贱女人,而这怀疑恰恰证明他已上钩。呼哧呼哧走一会儿,买子又慢下来,买子说你嫂子在家干什么?小青一愣,我嫂子又不是没嫁人,你怎么忽然想起她?开学了呗。买子并没因小青的惊愣而停止追问,他说你说你嫂子是不是你谈的那种乡下女子?小青没有思考买子问话的动因,轻而易举答道,那不明摆着,要不她能嫁给我哥!你知道在我哥还没分配那年多少人追她?买子又将甩出的手臂擎到嘴边,拼力吸烟,好像所有烟都吐到肚里,流向小青的空气里没有一丝烟味。就在这时,小青突然捕捉到一种东西,这东西从买子的沉默中来,更重要的是从小青的记忆中来,是大脑中那零星的记忆在这突然的时刻,使她对买子的沉默产生联想。然而小青经历丰富聪明伶俐,她没有将她意会到的东西说出,她突然跨开大步撵上买子,一跳高从买子手中夺过香烟,而后站在前边挡住买子去路,用与她以往完全不同的深沉而羞怯的语气道,程买子,你是一个木头,木头!
买子惊呆,买子不明白小青的话传达着什么意思,不知道小青为什么要突然之间跳在他的面前。小青抬头盯着买子,杏仁眼里迸发着灼人的倍受委屈似的火光,你是木头,傻瓜,大傻瓜程买子。小青说完撒腿就跑,水红衣裙仿佛一束野火在山野间燎舔而过。买子望着这缕突奔的野火,心里蓦地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