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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响听不到他的答话,走了许久,我才想起回头看看。他立在不远处,人潮汹涌,他却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块千年不化的伫石。风舞动了他覆在脸上的绫纱,深蓝的衫混杂在四周五颜六色的衣袂中,绽出一抹说不出的忧伤。
我的心猛地一沉,直觉告诉自己玩笑开大了。
磨磨蹭蹭挨近他身旁,嗫嚅几下唇角,不安地开了口:“我说错话了?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他淡声一笑,语音发涩:“你说得没错,思桓,的确是思念桓的意思……只不过,那刀是我娘亲铸的,桓,却是我父……父亲的名字。”
“那你父母呢?他们不在一起吗?”我听着他的话锋,不禁奇怪。
“母亲已逝,父亲另有妻。”斗笠缓缓垂了下来,因为靠得近,那柔软的绫纱轻轻地蹭到我额角。
我叹了口气,心中抱歉非常,伸指握住了他冰凉无温的手,懊恼道:“早知道有这样的故事,夷光说什么也不会胡说八道惹你伤心的。对不起。”
他轻轻挣扎了一下,将手从我指间抽出。
“无碍。不知者无罪。”他淡淡道。
我扯了扯他的衣角,拉着他走入人群,口中笑道:“不要伤心了。走,我帮你去买好看的皮裘,换去这一身的旧蓝衫。”
从街尾到街头,走了很久,也看了很多商铺,我却都摇摇头觉得那些货色看不上眼。聂荆也不吭声,只任由我拉着他东闯西闯。
偶尔遇到人实在多得水泻不通的地方,他会反过来拉着我,高大刚毅的身子挡在我的前面,既护着我不受挤,又给我开了路。
我躲在他背后笑得狡猾,要知道我过去可是随着无颜在那些利箭弯刀、硝烟弥漫的战场下浴血厮杀过的将军,那样恶劣凶险的环境下我都还能活命杀敌,又何惧这区区的人潮。看来,聂荆他倒真是把我当作深宫中娇柔金贵的公主了。
指尖一凉,却是他攒在我衣袖上的手突地滑了下来,五指紧紧扣住了我的手掌。
我心底某根弦莫名地一颤,脸颊暗自发烫。
刚刚握他的手时,心中正惭愧,也不曾顾及什么男女之别。只是此时……
我不安地动了动手指,示意让他松开。可忙于对付汹涌人群的他不仅丝毫没有感觉到我的挣扎,反而地,他的手竟越握越紧,箍得我的指骨隐隐作痛。
我瞧着眼前聂荆的宽硬后背,抿抿唇,想起刚刚他落寞的话语,心中忽软,不再挣扎。
好不容易到了一处人烟稀少的旮旯,两人倚着一处墙壁喘完气后,聂荆扭过头对着我,轻轻笑起,道:“总算好了。”
我闻言点头,心还牵挂在他正握住我的那只手上。
“你还要买皮裘麽,一路走过来,不见你有看得上的。”他咳嗽一声,似完全没有发觉出有什么不妥,说话时,言词一如既往地淡然。
我低头哼哼一声,目光仍然纠结在我和他交缠在一起的手指上,缓缓道:“聂荆……”
“怎么了?”
他大概是奇怪我的欲言又止,随着我的视线那斗笠一点一点地慢慢下垂,当墨黑绫纱拂上我的面庞时,他触电般地松开了我的手指,人一下子后退好几步,与我硬生生地扯开几丈之远。
我莞尔浅笑,尴尬地摆弄着被他牵过的手,心想:自己手指上大概是沾了毒,瞧他骇成如此。
“我……我……咳,咳……”他明知我见不到他的容貌,却还是侧过了身,像是很难为情的模样,踟躇开了口,估计是想解释,但想了半天,除了咳嗽外,却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字眼。
“咱们习武之人,不拘小节。”我实在瞧不下去他的忸怩,替他说出口。
他转过身来,面向我,绫纱微微颤动。
“你会武功?”等了半天,他冒出这么一句。
我摆出一个弯弓射雁的姿势,笑得轻快:“幼时二哥教我拉弓射箭,这在沙场上倒是颇为实用,却不知道算不算是会武功。”
他闻言扶住墙一阵剧烈的咳嗽,轻轻笑出声。
“算。”
话依然淡淡的。却带了几分温暖。
我一笑转身,正待离去时,眼睛却盯着前方阁楼的门匾久久不动。
“终于找到地方买皮裘了。”
我低声一叹,如释重负。
真假玉笛
眼前的楼名作“聚宝阁”。
楼三层,两侧檐翼流飞低坠,每一角各悬着一溜明彩华贵的琉璃灯。看似普通的天青墙壁上处处雕着复杂而又精致的百花争妍图,那一笔一刻的逼真,直让人看得叹为观止。
我站在楼前徘徊许久,沉吟时,不觉蹙了眉。
临淄虽是北番重镇,却缘何有着比齐国都城还要气派富贵的商贾?而且还不止一个,连同我刚歇下的洛仙客栈,这些地方门轩恢弘,布置奢华,直让人怀疑他们背后的老板都拥有着富可敌国的实力与能耐。
乱世之中,能维持性命家园的完好本就已是幸事,而他们居然还能懂得这般地敛财聚富……
我思索着,心缓缓下沉。
因为此刻我脑中唯想到了一个可能。
“怎么了?”聂荆抱臂站到我身旁,淡声问道。
我扬头看着他,抿了唇,手指指向自己的腰囊,轻笑:“我在算身上带的钱,可以在这聚宝阁里买几件衣服。”
他静默了一会,斗笠微微一抬,自作聪明地建议:“你若嫌贵的话,那我们还是折回去,去刚才的那些店铺再看看?”
听完他的话,我忍不住咬了唇,凝眸瞅着那黑色的绫纱,心中暗想:真不知这绫纱里的人究竟是真傻还是痴绝。
他倒是一点也不知我的腹诽,竟转了头回身便要走。
我忙伸手拉住他,笑道:“不要走。我既然说了帮你买皮裘,那就要买最贵最好的。”
言罢,我眨眨眼,压低了声音,嘲他:“莫非你真忘记了我是谁?区区几件衣服本公主还会买不起?!”
他身子转过来,对着我呆了一会,什么话也没说就拔腿先进了聚宝阁的门。
我挑挑眉,愣愣瞧着他潇洒离去的身影,突然间恍悟过来此人才不傻,更不痴,倒是有将我唬得团团转的精明。
可恶!
我使劲跺了一下脚,却没想震得自己骨踝裂痛。
我一瘸一拐地走进聚宝阁,因脚上的疼痛,额角直冒着冷汗。
聂荆见状忙上前扶住我,急道:“你的脚怎么了?”
我挪挪唇,面色一红,十分没好气:“被一辆不长眼的马车轧了。”
他闻言笑出声:“马车那么大,你没能躲开分明就是自己不长眼……再说了,街上这么多的人,哪有马车能行得过来?”
他的笑声不冷漠时倒显得很是清冽耐听。只是可惜,当他开口说话时,那些可称得上是刺耳的言词完全抵消了他因这一笑而让我心生的些许好感。
“聂荆!”我高声一喝,生气地甩开他的手,怒道,“不要你扶!”
他也不反驳,只静静站到了一旁,不慌不忙道:“我刚问过了,一楼只卖字画,毛皮裘革都在二楼。你这样是走不上去的。”
“不要你管。”
我冷了脸,费力地捱近那上楼梯阶的扶手,慢慢地抬腿往上爬。
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似是无奈,也藏着隐隐的笑意。
“我抱你上去。”我怔了怔,心中虽明知是他在说话,但还是觉得那声音温和得异常陌生。
未等我反应过来,他已从身后横臂抱起了我,极轻巧地朝楼上走去。
“快放下我。”我又羞又急,忍不住想扬手给他一掌。
可是高手就是高手,我的手刚要抬起时,他修长的手指微微一扣,准确地拉住了我的衣袖,令我动弹不得。
他淡淡叹息一声,软声劝慰:“楼下人都在看呢,你还是别闹了。”
我闹?我气得眼前发黑。
“聂荆!”我恨恨咬牙出声。
“嗯。”他若无其事地答应。
黑色绫纱飘了飘,耳边听到了他吃吃的笑声。
我心中一动,偷偷地瞥眼由那飘起的绫纱望过去,入眼处只见一弧度完美的下颚,薄唇轻轻上扬,笑得很坏。
我咬了咬唇,趁他还不曾察觉时,悄悄地对那绫纱吹了口气。
绫纱终于拽起,正待看清他的面容时,身子突地一晃,却是他狠狠地将我放在了地上。钻心的痛由脚底传来,我横眉望向他,满脸是恼。
“到了二楼。”绫纱已落,某人淡淡开了口,风平浪静。
二楼很安静,除了阁里侍侯的青衣小厮两名外,只有一个客人。
我转眸看了看,初初了解了阁里的布置。货分三处,一处卖上好的丝罗绸缎,一处卖华贵的皮衣裘革;还有一处,珠光宝气,翡色玉耀,却是卖珍玩古物的地方。
“公子,请问您有何需要?”青衣小厮迎上来,态度恭谨有礼。
勉强压下心头的不快,我浅浅一笑,道:“我来买皮裘。”
“那这边请。”小厮伸臂弯下了腰。
“小店有狐皮、紫貂皮、银鼠皮、绝好的赖兔皮与猞猁皮,都是北方的大商客精挑细选运过来的,不知公子想要哪种?”小厮伸手指着琳琅陈列的各色毛皮裘衣,一一介绍着,脸上笑容很是诚恳。
我细细看了看,但见那些皮革绒毛细密,颜色漂亮,一眼看上去便是不同于外间店铺的上等货色。于是也没多想,张口便道:“紫貂柔软,银狐细致。帮我各拿一件。”
“好咧!”小厮显是没想到我如此爽快,忙眉开眼笑地转身取衣。
我斜眸瞅了瞅一旁沉默无言的聂荆,忍了再忍,还是忍不住问他:“你喜欢哪件?我一起买下。”
“不必了。我这身蓝衫穿得挺好。”他淡淡开口,拒绝得倒干脆。
我眉心一拧,回头问小厮:“你们店有没有蓝狐皮?”
小厮吓了一跳,望着我,诧舌不已:“公子看来真是识货之人,居然知道毛皮中极珍贵的蓝狐皮。可惜本店店小利薄,奴在这做了五年有余,却只有幸见过一次。那还是奴刚来店里的时候……有一日来了一个北胡的行人他将蓝狐皮卖给我们掌柜的,我们掌柜的珍之若宝,说是镇店的货色。可惜后来不知怎地,掌柜的却将它献给了临淄城的官员,递贡给我们齐国王上了。唉,当今世上,许是只有金城宫廷的贵人们才能见到吧……”
我蹙了眉,脸色一变。
蓝狐皮倒真是我在宫里见到的,印象中只记得王叔穿过两次便搁置在了一边,却想不到它是如此稀有。
幸亏二楼人不多,要不然,肯定会招人耳目。
我扭头看向聂荆,脸还是拉得很长,语气也生硬:“别的颜色行不行?”
他低声笑了,缓缓道:“我说了,我不需要。”
我此刻正是和他闹别扭的时候,他越说不要,我就偏想让他要。
正待再开口问那小厮时,一旁传来的清朗谈笑声却听得我思绪一滞。
“这便是传闻天下的宋玉笛?”有人在问。
“正是,小店的名号可作证,绝不为假。”声音真诚,话却是谎话。
因为真正的宋玉笛在我身上。
我转过身,寻着声音瞧过去。
原来问话的,是二楼除我以外、那个唯一的客人。
那人背对着我,我只瞧见他身穿一袭白衣锦袍,如缎的发丝随意地披在肩上,衬着那纤尘不染的颜色,显得既不羁又飘逸。
这样的人,只怕很容易对这“宋玉笛”心动。
我弯唇一笑,手指扶着柜台,不急不慢地挪脚过去。
“久闻宋玉笛名倾天下,今日有缘一见,不知可否借在下一赏?”我朗声笑道,打断了他二人的谈话。
那人缓缓转身,抬眸看着我,眸光潋澈,笑容谦和,问道:“公子对此笛也有兴趣?”
我扬扬眉,眼睛盯着他手中握着的那支通身绽出翠色光华的玉笛,轻笑道:“在下不懂声乐,只是听闻大名而已,心中有些好奇。不知兄台介不介意让在下赏识一下?”
“有何不可?”他应得倒是豪气。
大概是见我行动不便,他快走几步迎过来,双手托起笛递到我面前。
“谢谢。”
我拈指接过,指尖摩撮在长笛上,心中微讶。
若非见过那真正的宋玉笛,我或许真的会被眼前的玉笛给蒙住。
绝好的美玉,绝佳的手感,绝妙的音孔。甚至连那笛身两端的镶口,也是和
君给我的那支宋玉笛一般无二,皆是由精美的白玉镶成。唯一不同的,是那笛身末端的飘穗。手上的玉笛垂下的飘穗是由细纹的缨络坠成,而真正的宋玉笛,坠以的是旧得已然隐隐发黄的冰丝绡。
丝绡虽旧,却是上古的珍品,举世无双。
君的笛声之所以名绝天下,正是因为那冰丝绡逢音幽化的妙用。
我抬手在掌心轻敲着那支玉笛,眼神瞥向站在那白衣客人身后的小厮,问道:“听闻在三年前齐国公主及笄的礼宴上这宋玉笛就已毁了,却不知贵店如何能神通广大得再拥有一个此等的绝世珍品?”
那小厮神色一怔,眸中亮光一闪后,随即笑起:“奴出身卑寒,如何能知道公主宴上发生的事?”
“那这笛……”我蹙了眉,扬手举起玉笛,脸带惑色。
“奴虽不知缘由。但我家掌柜说了这是宋玉笛,奴想这便是宋玉笛。”他低了头,一字一句,说得中气十足。
他既是这样说,我也只能语塞。
因为就这笛本身的价值来说,也勉强可算得上是倾城之宝。
“这并不是宋玉笛!”身后突地传来一个似曾听闻的声音,坚定的语气,稳稳地否定了小厮的话,“宋玉笛被毁那日,在下刚好在齐国宫廷,可以作证。”
我回头瞥了一眼,墨绿长袍闯入视线时,惊得我双手一哆嗦,指尖差点握不住手中的玉笛。
趁他眼睛还没有移向我这边时迅速将头扯回,我把玉笛递还给了白衣客人,头垂得低低地,也顾不上脚痛,忙朝着聂荆身旁急急走去。
哪知越逃越乱,骨踝疼痛的那条腿一无力,我竟踉跄摔倒在地上。
这样,想不让他注意我都不行了。
眼光触及身上的长袍,我心中一动,暗自祈告:只是见过一面而已……如今我换了男装,但愿他认不出我才好。
聂荆连忙走来搀我起身,淡声道:“是不是很疼?”
“不疼不疼。”我忙小声回他,身子顺势一靠,将脸藏在了他的怀中。
他的身子一下子变得很僵硬,手脚顿时无措起来。
“你……你……没事吧?”他结结巴巴地问。
我摇摇头,低声:“带我走!”
“那衣服呢?”平日里不说话,此刻废话多得让人厌烦。
“不要了!”我伸指在他身上狠狠一掐,“快点!”
他果真很快。
这样的快,却只能气得我血气上涌。
耳中刚闻得窗扇猛然被打开的声音,身子就立刻翩飞起来。
他竟抱着我越窗而逃!
这般地撼天动地,非得惹人注目。
我懊恼地捶着他的胸膛,无语。
一处不知名地某宅屋檐上。
聂荆和我相峙而立。
瞪眼看了许久,却也只能对着那永看不透的黑纱。他暗,我明,如此不公平。我冷了脸,手指一扬,抓着他的斗笠就欲往下扯。
他忙伸指握住我的手,急道:“作甚么?”
“本公主要瞧瞧这斗笠底下那笨人的模样!”我气道。
他怔了怔,突地冷冷笑起,握在我手上的力道不断加大,痛得我五指颤抖,不得不松开他的斗笠。
他狠狠抛下我的手,声音冰凉:“我只是奉公子之命保护你,并不是来受你羞辱的。”
言罢,他竟转过身,身形一晃,如烟缈踪。
“聂荆!你给我回来!”
我对着他的背影高声喊,喊到最后一个字时,他的身影已出了我的视线之外。
“可恶!”
我脚下重重一踢,瓦片“哐
”破碎声入耳时,我脸上也吓得变了颜色。
低头望了地面一眼,我踟躇着,还是选择了小心翼翼地坐下来,从长计议。
该死的聂荆!
安静地抱膝思索了会,我开始认真打量周围的形势。
聂荆也不知带我来的是什么地方,屋檐下冷冷清清的,一个人影也瞧不见,许是今日集市热闹,家家户户都去了城中的那条街。
无人帮忙,我只能靠自己。
我苦笑着揉揉又痛又酸的脚踝,心想若是平日无伤无痛,我倒是可以冒险从檐上跳下去,反正之前在军队里无颜也训练我训练过很多次。
只是可惜,如今却是命运多舛,祸不单行。
身旁飘来一缕清风,有人挨着我坐下,笑声清亮:“夷光公主,好久不见。夜览荣幸,还真是没想到会在这遇见你。”
我皱了眉,侧目瞧着他,心中追悔莫及。若知道今日定会被他认出来,那还不如刚才就大大方方地与他面对面得了,那倒还省得和聂荆闹心!
我笑得勉强:“本宫也很荣幸。”
“臣下离开金城时,听闻公主搬出了宫,于是不曾去拜访道别,还望恕罪。”他敛下眉,收起那素来总是放肆的目光,微微笑起。
“无碍。”我淡了声。
夜览却似毫不介意我的漠然,他抬眸看着我,目光时而纯澈似水,时而又暗沉如墨,不知他脑中在转什么念头。
他无言,我一时也不想说话,空气骤凝。
良久,他轻声一咳嗽,道:“庄公说公主已答应了我们公子的求婚。”
我抿抿唇,轻笑:“是又如何?”
“那,刚才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