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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那点黑色的光是来自他的瞳孔深处,他的眼神温馨恬淡,他的表情优雅沧溟。
弹奏了一个乐章,那人似乎闭上了眼,像在享受,也像在作梦。
他一身黑,她看不清楚他的脸,只有一个抽象的肢体结构,诉说着一种空灵又虚幻的声音。
淡淡的月光从窗外照射进来,蕾伊讶异地望着他,她知道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画面,看着这个男子,她沉醉在那缭绕着的乐音中,还有空气中的花香,以及蜡烛燃烧的宜人香味。
然后,她感知某种奇异的幻境,听到激越的声音,原本飘浮着的琴音变成黑暗中的脉动,强烈而狂飙,直到结束最后一个颤音。
那名男子盖上钢琴,举目望见了她,拿着烛台,就朝她走来,但只停在半途,隔着几公尺的距离,没再走近。
蕾伊忍不住道:「好美的曲子。」虽然她还是看不清他的脸,但那音乐感动了她。
他的声音醇厚,轻而柔,如枕边絮语:「你喜欢吗?」
「是的。」她几乎不敢开口,也站在那儿不敢动;她怕说错一句话,就会破坏那股神秘的气氛,那种纯粹的感动,她怕她所听见的、所看见的,只是一个幻象。「请你再弹一次。」
他微笑,然后又坐回钢琴前面,在摇曳的烛光下,重新弹着那首动人心弦的曲子。
蕾伊呆站着,隔着一段距离,听着、看着,被这种强烈的感受震慑,她心头蓦地涌上一股热切的莫名情绪,使得泪水在眼底翻滚,使她感动良久,直到最后一个休止符。
她知道,她会永远记得这个晚上,这个片刻,这种感动。
「这是什么曲子?」她用敬畏的语气问道。
他抬起头来,拿起蜡烛,慢慢地走了过来,然后在她身旁伫立。
他伸手碰触她的脸,轻柔如风。「OnceinaBluemoon,我叫它作『几乎未曾拥有』。」他说,咏叹般的声音,温柔而抚慰,碰触她颊上感动的泪痕。
蕾伊震惊、悸动得无法呼吸,只觉得心神荡漾。
清白的月光下,在光影摇晃中,他的脸美得不可思议,那双深遽的眼睛直盯着她,眼底似有鎏金闪动,他的黑发潮湿黑亮,颧骨和鼻梁连成一种古典雕琢的线条,肌肤白皙,长睫如扇,这简直是一张男人和女人都梦寐以求的脸。
但她总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他,可就是想不起来。
「你是那个DJ?」她猛地想起,神色诧异地问道。
他笑了:「我不算是DJ,只偶尔谱些曲。」
她问:「你究竟是谁?」
「我?」
「你是个钢琴家吗?」
他的声音飘渺而来,像一阵歌咏:「我曾经有过当钢琴家的梦想,也作了阵子DJ,想自己编曲填词,后来写了几首,OnceinaBluemoon是最后一首,也是我最满意的作品。」
「那首曲子好美。」
「我也这么觉得。」
「我还以为是作梦……感觉上,美得有点不真实。」
「就当是作梦好了,现在是真正能感受生命的时刻。」他伸手指向窗外。「看,月蚀要开始了。」
「月蚀?」
蕾伊抬起头,看见一轮明月的右侧边缘产生一点阴影,渐次地缓缓漫延。
「我从没看过月蚀。」她屏息着说。
「我也没有。」
她惊异地望着他,见他把烛火吹熄,然后,月光洒在他们身上,闪亮着银白色的光芒,那被遮住的部份像暗红的血色,渐次扩大,延伸开来。
一寸寸地,月亮已被黑影遮去一大半,弯成一个半圆的弧度。
「你怎么知道今天会有月蚀?」她问。
「我就是知道。」他&;#35500;。
「你怎么今晚会来Bluemoon?」她又问。
「因为我知道你今晚会来。」
之后月亮完全消失。
月蚀之夜5
在疑惑与莫名的心悸之中,蕾伊原本还想再问他什么,但她感觉到一阵风袭来,或者她以为那是夜风在轻抚她的面颊。
而后,当他的唇覆上她的,她才晓得那是他的手。
他的唇轻柔地碰触她的,柔得令她无法反抗,令她觉得乏力、昏沉……恍惚,有那么半晌,她彻底迷失、融化,和他一起沉入黑暗中。
沉默无限地延伸着,不知过了多久,当淡淡的月光重新照在他们身上时,她出神又讶异地望着他,月光照在他身上,她可以看见他发上的银白色光芒,他俊美得令人屏息以待的脸,他的眸子在月白的光晕笼罩下,生辉。
「你可能不相信,但我说的是真的。」
蕾伊确实觉得迷惘又困惑:「你在等我?為什么?」
他笑了:「其实我并没有特别在等谁,只是预感有人会来,就在这个月蚀的晚上。」
「所以你在等的人,可能是我,也可能是任何人。」
「也许吧,或许我只是想找个能够倾听我说话的人。」他淳厚的声音,以一种略带感伤的口吻述说着:「人一旦受了伤,就会想要逃避现实,即使是躲在梦中也好,我躲了许久,才发现自己连梦也没有了,这是不是很傻?」
「你又何必要躲藏呢?」蕾伊微笑道:「像我在工作和生活上都遇到很多困难,也不是说能够完全放下身段,但我又怕自己后悔,因此只有鼓起勇气来面对;既然人生这么短暂,面对挫折,总比逃避现实要来得好些。」
忽然之间,他问道:「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啊?」
两人之间的尴尬升高,蕾伊以为自己听错了,怔怔盯着他瞧。
这个男人在想些什么呢?
突然提出这种要求,好像跟人求婚似的,他到底在盘算些什么?又要她跟着走去哪里?
就算两人相谈甚欢,他们也只是第一次见面啊!
见她满脸诧异的模样,他自嘲地笑了笑:「我这么说也许很突兀……你别介意,就当我没说好了。」
「你刚才是说笑吧?」蕾伊觉得脸上一热。「我遇过很多男的,他们说笑都跟真的一样。」
「我很少说笑。」
「你长得这么好看,一定有很多女朋友。」她半是嫉妒半是安慰自己地&;#35500;。
「以前是有很多女孩子,但她们没有一个人听我的曲子,没有人真心在听,只除了你。」
「我不是那种随便的女孩子,我只是──只是──」她难以为继地说,觉得不晓得该怎么表达:「我都这么大个人了,但我不是──我对男女交往没有概念,你突然问我这种问题,害我都不晓得该如何回答了。」
他轻笑:「我知道,蕾伊,因为你跟我一样,都在等待某个人。」
「那你遇到在等待的那个人了吗?」她问。
他的声音温柔而醇美:「蕾伊,你不知道么?」
「你知道?」她讶异地问。
「我一直在『Blue_moon』等你。」他又笑了。
「那你之前怎么没有出现?」蕾伊问道:「我听朋友说,你在几个月前还在这家PUB当DJ,后来不知为何就没来上班了,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他轻叹着摇了摇头:「因为我在躲一个人。」
「躲谁?」
「躲一个我喜欢的人。」
「既然喜欢,為什么还要躲着人家?」
「因为我不能跟她在一起。」
「我不明白。」蕾伊问道:「既然喜欢,為什么不能在一起?」
他笑着,不禁又沉默了。
月光幽幽地浮动在这个奇异的空间里面,照见他苍白的脸,蕾伊看见他的表情,只觉得心里充满了疑惑。
他苦笑着说:「看来,我必须等下一回的月蚀吧。」
蕾伊觉得这个男人说的话十分古怪,他的样子浑不似尘世间的人,好像自己要是不再跟他说话了,这个男人就会飞到一个遥不可及的地方似的。
这人沉思地看着窗外的月亮,从他身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香气,两人之间的漫谈造成一种诡异的气氛,彷佛他身处於一种薄雾之中,又好似漂浮在另一个空间,恍若一缕影子。
「你是谁?」蕾伊忍不住问道:「我甚至还不晓得你的名字。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那人又笑了,他的声音有如轻烟缥缈,渐次微弱:「我的名字是……」
她不知道是否真听到了他说他的名字,或者是风吹的声音,然后他就倏地不见了,就像是烟雾一般,刹那间隐没在黑暗之中。
「我没听清楚……」蕾伊慌乱地喊道:「等一下……喂,等一下!我没听清楚啊!」
他悄然消失於深黑的幽暗之中,形体转瞬间消逝了踪影,留下她一个人瞠视着,茫然而哆嗦地站在寂静无声的黑暗之中。
月蚀之夜6
「蕾伊?」
再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大概是好半晌之后,她回过头,见是调酒师艾比,手里拿了大包小包,从门口走了进来。
「我以为你醉倒了还在睡呢,刚刚去便利商店买了瓶解酒益,喝了会好过一点。」艾比笑着打开电灯,随口道:「小姐,这么暗,你怎么没开灯?」
「那个人,那个DJ……」她喃喃道:「他去哪里了?」
「你在说什么啊?」
艾比把解酒的饮料放在柜台上,然后伸手又开了几盏灯,才转身朝她走来。
「那个DJ!」蕾伊叫道:「那个DJ,你一定知道他在哪里!」
艾比的神情如同见了鬼一样。「蕾伊,你是说……」
「我真的见到你们说的那个DJ了,他还弹了首《Once_in_a_Blue_moon》给我听呢!」她焦急又兴奋地说:「那个DJ,我见到他了!」
艾比平静地说:「蕾伊,别开玩笑了,你一定是眼花了,他不可能在这里的。」
「不可能?为什么?」
「因为他已经死了。」
在茫然若失的空洞之中,蕾伊战栗地问:「什么时候……?」
「半年前,我亲眼见到的。」艾比的声音平板,但语调中却充满了痛楚。「我送他走的,因为他是我哥哥。」
「他死了?」蕾伊喃喃,望着壁上那张奇特的壁毯,那上面绣着银月的底下,那两张男子阴恻恻的侧脸,似乎在嘲弄她。
艾比还没回答,蕾伊就整个人倒了下去,再次不醒人事。
----我是被吓昏的蕾伊摔下来的分界线----
「蕾伊!蕾伊……」
在艾比的阵阵呼唤声中,蕾伊觉得好似魔音穿脑,她迷迷糊糊地醒来,张开眼,醒在空荡荡的PUB里面,第二次发觉自己又躺在那张长沙发上。
一块冰凉的湿毛巾覆在她的额头,艾比坐在旁边的矮凳子上,眉头关切地皱了起来,她纤细的手碰触了她一下,神情看起来很焦虑。
「你还好吧?」
「我……」蕾伊想坐起身,后脑杓一阵痛让她连声呻吟,她不禁伸手摸了摸头,在她的右后脑凸起一个十元硬币大小的肿块。
「你昏倒的时候,可能撞到桌脚什么的,可别是脑震荡。」艾比说,又耸耸肩道:「也许是你昨晚喝醉时撞到的,我想这就是你一直昏睡的原因吧。」
「我一直在昏睡?」
「是啊,有叁个半小时呢。」
在她心中的夜未尽,但艾比的说法却宣判了夜已尽,蕾伊茫然地望向窗外,早晨的阳光淡淡地斜斜洒落,她讶异地看见墙上的钟,此刻是五点五十五分,那绕着中心圆缓缓走动的指针,随着每一秒,发出小小的『喀啦喀啦』的齿轮转动声,她模糊地想:还没六点,夏季的太阳总是比较早升起。
「我睡了叁个半小时?」她问。
「正确来说,你是晕了叁个半小时;我听你在说着什么梦话,以为你在作恶梦,想想天也亮了,我得早点打烊休息,没办法,只得把你硬给叫醒。」艾比歉仄地说。
原来那是个绝美的梦境,一个男人,在月蚀的夜晚梦里出现。
「是吗?」她仍是一脸迷惑的模样。
「其实,我也是想问你……关於我大哥的事。」
「你大哥?」
「他是《OnceinaBluemoon》的作者,除了我跟他,没人知道那首曲子。」艾比直盯着她说。
「你说的是真的?」
蕾伊揉了揉太阳穴,昨晚的一切如片段的断面回到她的脑海里,她蓦地想起了所有的事,还有那名神秘的男子。
艾比点点头,又接着问她:「你当真见到他了?」
「嗯,我想那应该不是梦……不,我肯定不是梦。」蕾伊回道。
「他死了以后,我就把那些歌曲全烧了,包括那首从未发表的《OnceinaBluemoon》,家里只有我听过那首曲子,根本不会有别人知道。」艾比的表情是充满压抑又痛苦的,她那深黑的眼底满溢着泪水,然后蕾伊才发现,她那时觉得似曾相识的是这双眼睛。
「那首曲子是他弹给我听的,」蕾伊喃喃,「他告诉我说,《OnceinaBluemoon》的意思是『几乎未曾拥有』。」
「几乎未曾拥有……他所有的愿望都没实现过,因为他走得太早。」
艾比从小冰柜里拿出一瓶啤酒,豪饮了一大口,默然良久,才点了根菸,然后开始说起她的故事;蕾伊看着她美好的侧脸,看着她弧度优美的眉毛,打量她细致的纯形,终於在这一刻,她赫然发现那个男人像谁了。
随着艾比断断续续、曲折迷离的段落叙述,一幅幅真实的画面展现在蕾伊的面前。
月蚀之夜7
生活的悲剧,彷佛是纠缠在一起的赤裸肢体,人们可以一再听见邪恶的玩笑和哭喊,还有那让人窒息的呻吟,以及狂欢的声音。
那是一段充满了悲剧的记忆。
很久以前,在台北的一个叁级贫户的家庭里,有一个从事性工作的女人,她是个绿灯户的公娼,在皮肉生涯中每次攒个几百元,抚养自己经由这种肉体交易所生下的两个小孩,这女子连孩子们的父亲是谁都不晓得,於是在「父不详」的情况下,两个孩子被拉拔长大。
这个女人外貌平凡无奇,就像路上随处可见的中年妇人,可是她的一双儿女都生得粉雕玉琢,模样十分可爱,廿几年前的社会,没有什么避孕的观念,当时连保险套也没有,这两个孩子是意外出生,妇人也都认命地生下来扶养,所幸避孕观念接着发展了起来,她也没有因此再怀孕了。
母亲总是对着儿女说:「你们要用功念书,妈妈会努力赚钱,让你们都能念到大学。」
小时候兄妹两人的感情很好,他们睡在同一个房间,一起上学,一起写功课;懂事的哥哥总是照顾着弱小的妹妹,两兄妹相差四岁,年长的哥哥非常争气,小学毕业还拿了个县长奖,老师与同学们都称赞哥哥,但妹妹也不差,个性乖巧,十分讨人喜爱。
两人的深厚情谊,开始於母亲的**生活变化,台北市政府禁止了公娼的交易,这些以**维生的女人无法存活,又无半点谋生技能可以去找别的工作,只能将这个行业带入地下化,在自家经营起生意来。
当妈妈把客人带回家里工作的时候,他们恐惧地面对各式各样乱七八糟的嫖客,母亲和陌生的男人在客厅或卧室进行交易的过程,总是那么丑恶又脏,两兄妹刚开始还怯生生地躲在厕所里不敢出去,但时常意外在下课时,猛然撞见让人脸红羞赧的肉欲景象。
母亲裸着身体,摇晃着柔软的、桃子般熟透的胸脯,让一个气喘吁吁的男人趴在她身上,有如路边的野狗交配那般,放纵地翘高了雪白的臀部。
那男人丑恶地从后方冲撞着她的身体,淫靡的气味充斥在室内,廉价的香水味怎么也盖不住那腥臭的吐息,兄妹两人很快就明白到与他们那年龄不相称的、属於成人的秘密。
后来母亲每个星期都会给两百块钱零用钱,要他们一遇到这种情况,就去同学家里读书,不要太早回家。
哥哥镇定地告诉妹妹:「妈妈很辛苦,我们要体谅她。」
妹妹难堪地说:「我觉得妈妈……好脏。」
「你不可以批评妈妈。」
「大家都说妈妈是妓女,」妹妹不住地抽泣着,「在学校里,大家都笑我,骂我不要脸……」
这种让两兄妹羞愧无已的生活很快地结束,在哥哥高叁那年,一直努力工作的母亲病倒了,长久接客的母亲,忽然得了肺炎死亡,听说那是一种性病的并发症,病名叫做AIDS。
对於爱滋病的恐惧与茫然未知,兄妹俩也去医院做了筛检,幸亏两人都是阴性,没有受到传染,但这始终是两人心里的痛。
她的哥哥从小就很有音乐天份,十几岁就会作曲弹琴,也是小有名声的业馀歌手,但因为没钱念大学,忙着赚钱供养准备念高中的妹妹,就四处打零工工作,想让聪明的妹妹多念点书,好上国立大学。
高中毕业后,他走南闯北苦苦谋生,在民歌西餐厅和酒吧间辗转,帮一些明星当伴舞,也组过乐团,但因为只有他长得好看、有经纪公司想捧,同伴之间有了心结,根本连出片都没有,就与伙伴们拆伙、分道扬镳。
妹妹刚满十六岁的那年夏天,饱受风霜锻练的哥哥已成为一个成熟的英俊男人,而昔日傻呵呵的妹妹也由黄毛丫头,出落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女孩。
那年他潇洒地背着把吉他回家,在她面前演唱好听的流行歌曲,那些缠绵悱恻的情歌,让已解风情的妹妹,引发了对异性纯粹的爱慕。
那个世界是属於她的,属於她的完美青春,生活温暖而美妙,而那个少年也是她唯一的恋情。
刚刚参加完高中联考的妹妹心情分外轻松,她陪哥哥找着出租的店面,因为他想要开一家钢琴酒吧。
爱穿一袭鹅黄色连衣短裙的妹妹,撒娇地挽着哥哥结实的臂膀,长长的美腿和健康的肤色分外性感迷人,她不时恶作剧地抱着大哥宽厚的背,丰满的胸、纤腰和美腿,散发着明白无误的性讯息,美丽的妹妹对自己的魅力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