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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再睡着。在接近天亮的时候我却死死的睡过去,但是阳光一照我就忽然醒过来,好像比闹钟还管用许多。
宋杭已经拿着毛巾去外面的水泵打好水洗了脸。司机还是没有醒的意思,睡得香甜异常。我站起来走下床,明媚阳光透过层层繁复的树木洒进木头窗棂,我眯起眼睛静静的看着,昨天的小花已经凋谢了。
我低下头用手搓了搓脸,已经有些油腻了。我走过去拿出方莉准备的粉红化妆包,拿出小毛巾搭在肩上把头发大概拢在一起,走出木屋。
从宾馆取了车我们踏上归途,宋杭的脸色有些不好,往山下走的时候他不断地掏出手绢擦着豆大的汗水。司机走在我的后面什么都没有看见。他不说话,但是我能够看见他的手有着轻微的痉挛。
在车上宋杭要求坐到后面,他把大包放进车的后备箱,自己窝在后座上睡过去。我从后照镜里看着他,他的眼睛闭得很紧,脸色苍白。将近三个小时的车程他一动不动,时不时就有汗顺着他的发际流下去。我有些担心,不知道他究竟是哪里不舒服,但是他的姿势又好像不想让人过问,所以车里端坐的两个人都怀着心事专注的看向前方。
我让司机送我们去宋杭的住处,电梯缓缓上升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有些轻微的颤动。我没有说什么,他固执的不让我帮他拿包。我跟在他后面走到门口,在他掏出钥匙之前方莉就把门一把打开了。
方莉笑得一脸灿烂,这么看来她应该是与童维重归于好了。我看着宋杭走进去,没有迈开脚步。宋杭转过脸看看我,我微笑的对方莉摆了摆手。我说那我先回去了你们忙。
方莉边接过他的包边微笑着跟我说那用不用送你啊?还是改天再聚聚?
我向后退出一步。我说以后再说吧。再见。我对宋杭摆摆手,转身走向电梯。我不知道他会不会一直看着我的背影,还是就此转过脸去。我听见他的大门被砰的一声利索关上,这么看来他应该是没有目送我的机会了。
回到家里的时候母亲站在阳台上浇花,我叫了她,她回头看看我笑了笑,走过来问我饿不饿。我说不饿只想洗澡睡觉。母亲看起来整洁却苍老,但是她娇小的身躯却被保护得很好,看不出年纪。她转过身去帮我调水温,我躺到沙发上闭上眼睛。
回到家里才会觉得累,很困,身上很难受,黏糊糊的。母亲调好水温后我就站起来迫不及待的冲进浴室,甚至没有注意到母亲的嘱咐。所以我在烫水之中哆嗦着咒骂,他妈的怎么这么烫,骂完了又觉得好笑,站到旁边等着什么时候水温能变凉些。
大概冲了一下我就疲疲沓沓地走出来瘫到床上睡过去。大概没有做什么梦,好像梦到少爷,瘦得撑不起来衣服,一件空荡荡的大红色短袖,脏兮兮的仔裤,头发乱七八糟的乍着。只是稍稍梦到一点,就什么都没有了。我实在是太累了。
方莉的电话中途打过来,问我怎么样。她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是我却没有什么精神。我很困,也不耐烦。恍然间她好像问了我晚上要去干什么,于是我郑重其事的告诉她少爷的地址,再跟她说我要去这个地址约会让她不要再给我电话。
后来好像是我先挂的线。我很烦,又累,实在不想再跟她说什么了。
晚上睡起来母亲又跑到隔壁打麻将去了。我从床上爬起来莫名沮丧,觉得自己不该身在此处。头发已经四处乱乍,墙上的钟表静静走着。
我跳起来跑去浴室刷牙洗脸再以最快的速度扎了马尾辫子再跑回来穿好衣服登上球鞋跑出家门锁好暗锁,一路风风火火跑到龙舌兰,推开门四处寻找少爷,我的呼吸已经有些沙哑,我有些慌乱的把碎头发别过耳朵,四处找着瘦削蓬乱的身影。
很快我就看见他了。他站在调音台后面摆弄机器,穿一件烂兮兮的花短袖,还是瘦得撑不起来。嘴里叼着烟手里拿着酒,很有朋克精神。
看到他之后我终于能够平静下来。他看见我,就换了一张唯美当作休息,走出台子来找我。中途他却转向走向酒保说了些什么,折回去拿了一张唱片放下酒瓶子拉着我推开门,深呼一口气低下头抱住我。他的身上已经满是酒气。我想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
大概有十秒钟他松开手将手臂搭在我肩上,拿我当成哥们一块往前走。我低下头去笑着看他的红色脏球鞋,不知不觉就笑得不能自已。我用手揽住他的腰,两个根本没醉的人装作烂醉拖拖沓沓的笑着往前走。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喜欢,就用不着管别的什么了。
走到他家我从他口袋里掏出钥匙把门打开,我们一进去就双双扑倒在床上。他还好歹记得爬起来去关门。他把性手枪放进唱机按下播放,一下扑到我身上。
他压得我差点不能呼吸。喧嚣的音乐声让我的脑子一片空白。他笨拙的把嘴巴压在我的脸上,他连亲吻都还不会。
一个可怜的漂亮孩子,我睁开眼睛用双手抚摸他的头发。我抚摸他的发际线,他的脸颊,他的鼻梁。他静默着直愣愣压在我身上。我知道他紧张。我知道他渴望能以这样的方式得到安慰。我知道他不知道怎么才能够向我清楚的表达他自己。我知道他与我一样,早已经无可选择。
我教他应该如何亲吻,朋克教导着我们如何不顾一切只顾眼前。他咬得我满嘴是血,可是他就是不松口。他喜欢这样,他好像只要这样就能够得到满足,他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些什么,他知道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我哭了。他总是能叫我哭,从我第一次看见他,我就想到了不顾一切,我只想看他,只想接近他,我应该如何才能够远离自己,我不想接近他,我们都是没有明天的人怎么能带给彼此希望,可是如果我们不在一起明天就会将一切结束。他抱着我轻轻颤抖,他总是不说话不吭气,他总是这样轻轻颤抖。他用尽全身力气似乎要将我折断。我的胸腔里发出激烈断续的哭声。我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他用嘴巴蹭着我的脸,他不会安慰我也不会亲吻我。
他什么都不会。
我推开他坐起来点一支烟。他也坐起来,有些手足无措。房间里有些闷热,他烦躁的站起来走来走去。
我没有再说话,他却转过来定定地看着我。我不知说什么好,只是静默的抽完一支烟,再把他拉过来,深深拥抱他。
他没有动作,身体却变得柔软。他的骨头突出着,让我都觉得骼得难受。我说你实在是太瘦了,怎么回事儿啊。说着我就笑了,自己都觉得这话实在是无聊。
我松开手摸摸他的头发,我说很晚了送我回去吧,明天我来找你。
他站在我面前却不看我。他点点头用牙齿咬下嘴唇,瘦瘦的肩膀稍稍驼下去,是为了能让我摸到他的头发。
我笑了,站起来整整头发跟着他走出大门。路上我们又像哥们似的挤在一块儿,我也终于放下心来。我知道,我们都已经能够确定彼此的心意了。
送到小区门口他挥挥手跑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小朋克式的背影,只是个孩子,天真的纯净的孩子罢了。我微笑着目送他的离开,再慢慢迈开脚步踏进楼门。
接下来等待我的却是别离。新学期开始了我还是要走。少爷没有来送我,只有母亲站在车站两眼泛着泪光。可是我却已经麻木了。我甚至没有去想少爷。火车缓缓开动的时候我迟疑地看着渐渐消失的各式各样挥手道别的人们,却还是体会不到一丝的离愁别绪。
再熬到冬天回到家中等待过年。少爷却去了外地,没有能够见到。只有苏海峰还时不时地打个电话,却也是没有什么话说了。方莉也再没有找过我,或许是因为我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所以现在的我就像是消失于世界之上,每天足不出户憋在家里看书听碟,等着什么时候春暖花开再踏上肮脏旅途。
接下来的两年时光内我都基本上和他们断了联系。我想见到少爷可是却总是阴差阳错,不是他不在就是我去了外地。有时我迫切的想要见到他,有时候却已经不再想念他了。
也许是时光,使感情变得淡漠稀薄,让我不再能够回到那个时候,尽情抱住他放声哭泣。因为我们都长大了,哭泣不再成为可以发泄的手段,它更多地变为一种耻辱,让我们不能够将其暴露在他人面前。
只有在心中,在梦中,才可得以明白,我们从未改变。
等到我大三的学期末,终于有了孙索宇的消息。他要出国,路过西城来看我。我去机场接他,他推着箱子走出来,瘦削的明亮脸庞,微微笑着朝我走过来。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记忆,他让我想起了自己所有的过去。我们再次安静地走在一起,没有太多的话说,心里却是坦然而平静的。
国内也确实不适合他,出国对他来说是生存下去的唯一出路。他只在西城停留一天,可是我们却没有好好利用。我带他转了转肮脏城市之中的名胜古迹,索然无味的度过了我们最后一次的相聚时光。
再送他到机场的时候心里忽然怅惘,觉得事情本不该是这样。我不想让他离开,虽然他留在这里我们也不能经常见面,但是他这一走就真的没有机会再见到了。
在大厅坐了半小时之后送他去安检。进入通道之前他转过身来拥抱我,我也抬起手回抱他。他终于开口说话。他说小艾,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让我知道,我会帮你的。
我说好的,一定。
他听到后用力的抱抱我,松开手将一张叠起的白纸递给我,转身走进安检通道。
我目送着他的离开,再展开纸来看。上面留的是他的邮箱地址。其实没有必要,我又不是没有。但是他认真而又稍显抑郁的眼睛。我知道,他只是在强调,他要我一定要与他保持联系。
我明白,我们之间的友情是如此单一而珍贵。不论我们身在何方,都还是不可能忘记对方。我明白他,他也同样明白我。我们不需用语言交流,因为我们是一致的。我站在机场感觉到了自己内心迟来的伤感,我终于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当我明白这样的不可思议的如梦般的别离竟已成真的时候,我看着窗外的阳光失去了向前行走的动力。
别离是可怕的,对我来说,就甚至是太过可怕了。
在论文答辩结束后她破天荒地给我发了信息,我迫不及待的想见到她想回到家乡,于是在学期末直接订了机票。我提前回家没有告诉任何人也没有想过他会不在家乡,我只是迫切的想再见到他们,我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
当我拖着箱子站在他的门口时,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毕竟我们已经有将近三年没见到了。但是我没有别的选择,我很想念他们。
我用力的敲了几下门,以此来给自己壮胆。房间里没有反应,于是我不顾一切的重新又敲了一遍。
在还是没有反应的情况下我靠在门上静静听着,房间里却传来某种哭叫的声音。我有些慌张,愣了愣就不顾一切的用力推门,却发现这扇门根本就没有上锁。我一把将它推开走进去,几分熟悉的房间几分陌生的布景,他却不在。只有她在痛苦的生产,三年未见的她,头发竟留得这么长。
她看见我的时候已经顾不得其他了。她伸出血污的双手向我作着某种请求。我有些不知所措,竟就这样愣愣的站在了她的面前。
她的双手已经渐渐下沉,她的表情又痛苦变为某种平静。在无法忍受的痛苦之中她昏厥过去。这也终于让我清醒,于是我颤抖着掏出电话,拨出一个还能够联系到的号码。
宋杭赶过来的时候她的出血已经非常严重,但是他始终没有出现。宋杭看见她的时候眼睛甚至是有些烦躁的。他问我怎么会在这里,我说因为她给过我这个地址,我想先在这里和她呆一段时间再回家。他只是不耐烦的走来走去,估计根本就没有听见我在说什么。我蹲在她旁边担心的看着她的脸,又抬起头看看宋杭。她的同父异母的亲哥哥,在这个时候,为什么竟就毫不动心呢。
宋杭把我赶出去把门关上,我有些恼怒。但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只有把箱子放倒,坐在门口静静地等着。
我等来了两位医生的到来。看到他们的时候我明白了宋杭的用意。我拖开箱子让他们进去,宋杭看见我后没有再把我赶出去。我们手忙脚乱的解决了她的孩子。因为这是见不得光的,因为我们三个之中无所谓谁是主谋,所以我们也就放宽心不再顾及。
之后宋杭帮她搬出来让我跟她住到一起。她绝口不提少爷的事情,每天安安静静的只是看书听碟。再过一段时间她就开始写一些东西,当做日记来写,就如同我当年我递给她的那些小纸片。
她写的文字让我沉迷,有很多时候我竟然把自己当作是她。一部分是因为文字,但更大的部分,还是因为我们的相似。
后来她还是搬出去了,但是她把她写的东西留给了我。我会定期去看她。她变得很纯净,不再质疑和倔强。像个小孩子。
到了我们约好的日子,我给她带了一箱子书和碟片。到楼下的时候我已经搬不动那个巨大的箱子,于是我决定先上楼去跟她打个招呼,再一点一点往上搬。
推开门的时候她正坐在落地窗前发呆。我走到她身边,她的头发已经长到有些像是将要死去。
我抚摸着她的头发,说我想把头发剪了。我想起在前一段时间与她的同居生活,她的头发浓密如同热带雨林,每每失眠时总会想起一头恐怖长发绕得满天花板都是。但是白天看起来还是如同清风吹拂面颊般舒适惬意的。
她抬起头看看我,她说为什么。这么说的时候阳光照进她的半透明的耳朵里,让我想起某时某刻的一只娇小的颤颤巍巍的小白猫,它慢慢腾腾地走过来喵的一下蹭倒在我的腿边。它柔软温暖的小小躯体,无比的顺畅而又充满失落。
我于是站在那里没有说出什么原因。她抬头看看我,再低下头去看那本五彩斑斓的时装杂志。
我就没能再说出些什么,站了站之后自觉地走出了房门。
到楼下我准备拿出美工刀割开胶带的时候却发现口袋里空无一物。或许是我忘了带,我的记忆力似乎总是在持续下降。于是我费劲的用手撕开胶带,先搬了一叠走进楼门。
当我用肩膀推开门的时候却发现她再次让房间浸满鲜血。我想起了她的孩子。我的神经有些承受不住。顿时我俯下身剧烈的呕吐起来。
清醒过来的时候我看到坐在窗前的宋杭,他的表情很有些不耐。我知道,他不想再让我们找他的麻烦,他确实已经很累了。我尽量挤出笑出来,跟他道了歉。
只是她是真的死了,再也看不见了。而我呢,我又是个什么呢。
难得医生准许我出来散步,我走到几分熟悉的街道上。阳光很好,这使我想起了昨晚阴郁的梦境。具体是什么呢?我想我已经记不得了。多年后的我经常会想起某一个梦的片断,有些梦还是如同接力赛般连续的作下去,今天的部分完了还有明天,明天完了就会有后天……如此下去我就分不清是否到底梦才是我的现实而现实只是一个不痛不痒的梦境。我的右眼皮开始迎着阳光跳动,这让我有稍许的不安。但是该来的总归要来,就让我这本不如意的生活再难过一些吧。
正当我开始对于命运进行毫无意义的猜度的时候他再一次出现眼前。我想这也许跟我没有太大的关系,于是我难掩自己的剧烈心跳歪着头走到离他很远的树荫底下。当他漫无目的的看向我的时候我并没有显示出过多的惊讶,因为我明白任何人都有漫不经心乱看的习惯,在这种情况之下他通常对自己所见没有任何印象。他所在做的只是看而已,没有在脑海之中通过连杆产生印象,没有在心中记下这是几时几分几秒,更没有偷偷摸摸的想着下一次的碰见遇见看见。他所在做的,只是随便看看这么简单。
我抬起左手遮住阳光。它太过耀眼以至于让我想起又在瞬间遗忘。于是我看看他的背影,瘦削单薄,脚步凌乱。并酒气冲天。他的嘴里叼着烟,那是蓝色的过滤嘴,他的头发四处乱乍着,很有朋克精神。
果然不久之后他在前方开始俯下呕吐。我定定地听着他同样令人呕吐的声音,却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最终我还是走过去轻轻的拍了拍他陌生的脊背。他的骨头透过黑色衣服让我手心发烫。
他对此的反应是回过头来看看我,再扭过头去继续进行自己专心致志的呕吐时光。于是作为我,对这样的拍打瞬时放下心来。
他让我想起了许多个场景,昏暗的荒废广场、废墟之中的一只蝴蝶、破旧的货车之中突然传出的响亮歌声……我看看他的黑色长袖衣服,上面发皱的纹路。
他的呕吐快要完结的时候我终于醒悟过来走出去买一瓶水打开盖子递给他,他于是接过去用于清洗口腔内部。我又掏出面巾纸递给他的时候他粗鲁的拒绝了我的好意。这次事件的结局就是我呆呆的站在路边看着他渐渐离去。在渐行渐远的背影之中我听到了纯净水瓶子被扔掉的哐哐声,由此我终于想起了她最后的表情与她所有的期待与回忆,她希望能够生下他的孩子,他唯一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