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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杯上等伏尔加上来的时候,跑台的乐队已经开始弹开了电贝司。我问简攸敏那位倪老板到底是什么来头,简攸敏沉吟了半晌道:“你还记得当初我托你转交的那张名片吗?”
我清楚地记着那张没有头衔、没有单位、没有地址,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个电话的名片。那名字叫云中龙,很有气度的一个名字。我知道这张名片背后肯定蕴藏着极大的能量,要不然瑰湄也不会说“该来的总归还是要来”,要不然瑰湄也不会推掉早已定好的日程来接见简攸敏这样一位素不相识的商人。
“云中龙。”我品味着这个名字,想象着一位呼风唤雨的人物形象,“好象不是真名吧,很大气的样子,应该是某位名人的字号。”
“可它偏偏就是个真名。”简攸敏轻轻摇晃着粗壮的玻璃杯,一股浓郁的烈酒味道慢慢地扩散开来。他一脸敬仰和神往地说,“不但是个真名,而且也名如其人,的确是深藏在云雾里的一条大龙。他不但有着深深的政治背景,还有着你我做梦都想象不到的巨额财富。如果说做人能做到他这样,就是给个总统也不干。”
“难道比比尔·;盖茨还要牛逼不成?”我有些不服气。
“我们这是在中国,王良。”简攸敏道,“符合中国国情的‘成功’概念与西方还是有一定的差别的。既能积累大量的财富,又能在政界行走,虽然有很多的机会可以扬威立万,但是人家却不抛头露面,只在世俗之后韬光养德、指挥若定,活得既潇洒又有深度,这样的人不算人中龙凤,也算人之精英。”
“有机会的话,咱也见识一下这位人物。”我被简攸敏的描述所吸引,情不自禁地产生了向往之情。因为我知道,简攸敏虽然多年来一直在商场上滚打摸爬,但是他的人还没有完全被铜臭气熏得变质,在他的身上依然还存有一种难能可贵的书卷气、一种文人气质。而且,以他的个性和成就,能被他看入法眼的人现下委实是少之又少。能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的人,肯定比他至少要强上十倍。最为关键的,我能看得出,云中龙这个人在瑰湄的心目中有很重的份量。要想充分了解瑰湄的内心深处,要继续与瑰湄交往,这个人我应该认识,即使没有认识的机会,最低限度我要知道他的某些情况。
“依咱现在的地位和能力,要见他――”简攸敏失落地摇摇头,“不能说难比登天,也是十分困难的。”
“比进中南海还难不成?”
“那倒不至于。要见云先生那要看缘份的。我也是凭借一次偶然的机会才见上他的。那次省外经委有事情要到京城活动,好容易请到了云先生。云先生神情倨傲,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他们,掏出电话说了几句话事情便成了。我有心结交他,将随身带来的一幅唐寅的真品送给他,他展轴一看,好象很不屑一顾的样子便放到了一边。随后却给了我一张名片,淡淡地说了句‘有事可以打电话’,便悄然而去。我涉足建筑行业以后,第一单大的生意便是海城的安居工程,正愁着无处下手之际,有人告诉我不妨找一下云先生。我期期艾艾地拨通了他的电话之后,他笑着说‘你小子很聪明’,便让我拿他的名片来海城找吴瑰湄副市长,我怕他糊弄我,便托你先行联系一下,没想到吴市长很给面子,事情就成了。你想啊,一个多亿的工程,凭他一张名片便搞定,他的能量大小就可想而知了。”
他显然略去了跟瑰湄如何交涉的情节,我也无法去追根究底。有些事情即使打死也不说,有些事情即使打死也不能打听。再机密的事情一旦说出来都不再成其为机密,再重要的机密一旦听到耳朵里、闷到肚子里都会成为一种负担。说者和听者彼此都心照不宣,这才是谈话、谈心的最佳境界。
“云中龙是个人物,其实你更是个人物。”我叹服有加,“我不知道你送给云先生的那副唐寅的画多大的尺寸,是什么作品,但是我知道唐伯虎的《春风修禊图》在香港拍卖会上以750万港元的高价成交。能以如此之大的手笔去结交人,简攸敏你不算心狠手辣算什么?怨不得人家云先生说你聪明,怪不得你轻而易举便拿下了安居工程,你的前期投入也太到位了。”
“其实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想到云先生的触角会延伸到海城,我也不知道那副画的真正价值。人家送我爸爸的一幅破画,我也不懂行情,知道京城的人都爱玩古董,便顺手送了云先生。后来知道了唐寅书画的价值之后,心里也痛得要命,但是东西已经送人了,也没法子再讨回来,只好用其他的方式来弥补一下了。想承揽海城安居工程的时候,正好有人提醒我可以利用云先生的能量,这叫误打误撞,赚了几百万。”
“赚了几百万?”我看他轻描淡写地说出几百万的样子,想起自己为十万块钱而落下多年的心病,心情不免有些起伏。
简攸敏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开始王顾左右而言他了:“王良,你知道倪老板跟云先生是什么关系吗?”
“不知道。”
“倪老板是云中龙的外甥。”
我在今晚的酒局上见过这位其貌不扬的的倪老板,也听简攸敏讲过倪老板是来海城搞房地产开发的,但是不知道他是云中龙云先生的外甥,不知道他的背后有一位能量大的要命的人物。想起自己因为顾虑太多而错过了一个交接重量级人物的途径,不免有些悔意。
“他来海城搞房地产,搞的是什么项目?近期好象没有新开的楼盘。”
“芙蓉大街西段路南的那一片旧厂房,大金集团的老厂址你知道不?”
“当然知道,大金集团破产重组的方案我见过,还参与修改了呢。那个地方可是黄金地段。”
“就是那个地方。倪老板准备在那儿搞商住楼开发。土地使用性质已经改过来了,相关的手续也已经得到批准,不用太长的时间便会破土动工了。”
“又是一个大手笔。”我嘟哝道,“又是赚上几百万。简攸敏,这里面你是不是也插上了一腿?”
“有荤腥的地方便会有苍蝇蜂拥而至,作生意哪里挣钱便往哪里走。”简攸敏道,“眼看着一块大肥肉在飘呀飘你不去啃上一口,不是傻逼就是傻蛋。”
看来经济界通行的都是一个原则,趋利的本能使得经济人物的嗅觉特别的发达,哪里能发掘出大量的黄灿灿的金子,哪里便会有他们的足迹。
我想知道的不是简攸敏他们怎样去搞这商住楼开发,怎样获取利润,我关心的是,这里面有没有瑰湄市长的参与,这商住楼项目是不是得到了瑰湄市长的关照和默许。或者明确一些说,我想知道,瑰湄市长跟那个神龙见头不见尾的神秘人物云中龙到底是个什么关系。而这些疑问我无法直接从她哪里得到答案,不是不敢问,而是不该问。
“那位云先生什么年纪?”我装作无心地问简攸敏。
“四十多岁的样子了。”简攸敏道。
“知道他是什么地方人吗?”
“一口京片子,好象是地道的老京城。”简攸敏在回忆与云先生见面时的情景,“很英俊、很成熟的样子,一副儒儒雅雅、城府深深的神情,显得大气而恬静,是那种见上一面就很难忘记的人。”
“那你认为云先生和吴瑰湄吴市长会是一种什么关系呢?”
“我与云先生只有一面之缘,而我们那次去京城办的事与海城无关,那种场合根本就没有谈论吴市长的机会,而云先生也没有主动提起过吴市长。我只是感觉到云先生的能量很大,而吴市长好象对他很尊重的样子,至于他们是什么关系就不得而知了。”简攸敏话锋一转,忽然问我道:“你闲来无事打听人家什么关系,什么意图?”
我呵呵地笑着,轻描淡写地道:“要想继续进步,就要关心领导的一切,包括他的生活,包括他的工作,更要了解他身后的背景。”
简攸敏笑道:“要求进步的愿望如此强烈,看来还有得一搏。”
“彼此,彼此。愿你也善财大发一如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天翻地覆慨而慷。”
8
轻手轻脚进得家门的时候,洁如抱着一个枕头沉沉地睡在沙发上,无声的电视里正在重播当天的新闻。一道比旧日洞房花烛夜新郎官和新娘子手牵的红绸还要多挽几朵花的绸带,长长地被十几位身材高挑、穿一色繁花簇胸缎子旗袍的礼仪小姐扯开,十几位男人迈着沉稳的步伐,健步穿插到小姐们中间,一脸比春风还要温暖的假笑,毫不留情地手起剪落,长长的绸带被肢解成一朵朵单开的牡丹。夹杂在剪彩的人群中,我露出半边脸来,也是一脸职业性的僵笑。
第二十一章 瓜熟蒂落
盛大CEO陈天桥在谈到经营网络游戏的成功秘诀时不无得意地讲:“机会就像一扇迅速旋转的转门,当那个空档转到你面前时,你必须迅速挤进去。”
比尔·;盖茨则谦虚有加:“我最聪明的地方不是做了什么,而是我根本就没做什么。”
我的思路是:财富不一定会吸引朋友,却一定会招来盗贼、劫匪和骗子。
简攸敏的活法则是:你牵一头牛并不代表你富有,但是你如果敢于把一头牛变成一根皮带系在身上,那你当然是最牛的。
成达的人生观最为实际:有出息的人付给银行利息,没出息的人才眼巴巴地坐等着收银行利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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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成达来说要领我到一个神秘所在之前,有一个我意想不到的人先于他而来。
不是我的同学胜美,虽然我热切盼望她的到来;不是瑰湄市长,因为我日日都在她的身边。不是简攸敏,因为就在昨夜,伴着咖啡和伏尔加我们已将该说的话说透。
那天来找我的是我在事务局的老领导,原办公室主任老庄。
相对于人的一生来讲,八年的光阴并不长,可是对于一个从事务堆里爬出来、从急速旋转的生活氛围中离析出来的人来讲,权力上的失却、心理上的失落,正是催人老去的利刀。安逸而又清静的退休生活其实并不象西下的夕阳一般充满诗意,尤其是对于一个没有类似于琴棋书画之类爱好的人来说,退休在家的日子,基本上就是在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生命盘香一般慢慢燃尽而无可奈何。
五十三岁正点退休后,庄主任的脾气开始变柔了。八年的闲居,牛蛋子眼里咄咄逼人的神情早已消尽,一种从未见过的安祥比较明澈地浮现出来。头发已经花白了,额上的皱纹开始密布和蔓延,岁月不会因为你躲进蜗居而放过你,时光总是公正地将霜花抛洒在每一个已到晚秋时节的人的头上,总是毫不偏袒地将时间的痕迹雕刻在每一个人的额头、手脚和心灵上。
看着明显的老年斑过早地出现在他的手背上,我心下不免有一些悲凉。
请庄主任坐定以后,我掏出“中华”敬烟。庄主任一脸的慈祥,摆摆手:“不抽了,我戒烟已经两年了。”
在我的内心深处,事务局和我的母校水师都是列入驿站之类的地方的。谈不上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也谈不上有什么让自己一想起来便恨不得必欲灭之而后快和人,虽然期间有一些事情想起来让人心里颇不痛快。作为我履历表中的几行字,它们都可以说成是我的出身之处,可以证明我艰苦奋斗的短暂历史,但是历史中曾经擦肩而过的林林总总人物却如生命中的过客一样,来着来矣,去者已去,原不必去睚眦必报、耿耿于怀。加上在市府办这个视角更高的地方工作,更多的你上我下、你下我上看过之后,过去的种种就更加恍如儿戏,大可一笑了之了。
面对苍苍如霜雪般花白头发的庄主任,旧日跟屁虫一般跟在他高大威猛身形后面颠颠儿乱转蹭酒喝、蹭饭吃的情形仿佛又回到了眼前,心里涌动起一阵温暖。得知他退休下来后,我早该提两瓶好酒登门拜望了。纯粹从感情角度讲,他是我踏入社会的第一任老师,我能有今天,庄主任的栽培功不可没;要是包含一些功利意味的话,多年的办公室主任干下来,他阅人久矣,感情到位之际,肯定会有很多为人、为官的经验他会不吝赐教的。
“退下来后,庄主任您老都干些啥?”我奉上一杯热茶。
庄主任安然状笑道:“离开是非场,自是散淡人。离开岗位之后,无官一身轻,我每天的日子过得自在而松弛,除了含饴弄孙带带孩子,便是临临柳公权的玄秘塔,不敢说老有所为,也算是颐养天年,聊度残生吧。”
握惯了枪杆子的手,现下居然也开始舞文弄墨了。我惊奇于庄主任的转变,思忱着由武到文嬗变过程中的曲折和离奇。我实在想象不出以前时常以“一介武夫”自诩的庄主任,有朝一日会平心静气地拉开架势挥毫泼墨,有板有眼地蚕头燕尾、横平竖直。
“我带来一副拙作,请王主任斧正。”他从随身携带的包里翻出一张宣纸,索索响动着展开,四个浓黑的大字夺门而出。
赫然便是瑰湄市长办公室里挂的启功老先生的教谕:“静水深流”。
虽然比不上启功先生用笔的功力,但是,以柳骨正书为底蕴的苍劲味儿,还是透过字面由眼入心,拨动着看字人心里的某一根敏感的弦儿。
多年前,庄主任在修改我的材料的时候,对我的一笔臭字曾经进行过评价。那时候我的字还很学生。他说过,字如其人啊王良,现在看你的字,浮浮躁躁的满纸乱飘,龙飞凤舞的一概找不到北的样子。下去几年,你知道了生活的真正含义以后,你的字若还是这样不着边际的话,肯定就不会有太大作为的。得了这个教训后,我有材料要呈给领导看的时候,总是找来一张带格的硬纸板垫在白纸之下,中规中矩地一行行写下去,倒也眉清目秀之极,自此以后庄主任也就不再评论了。
“真的不错呀!庄主任,实在没有想到您的功夫如此之深!”我啧啧赞道,“下笔斩钉截铁,干净利落,刚劲挺拔,结体严谨浑厚,严谨之外又开阔疏朗,虽源于河东,但自出新意,体势劲媚,自成一体。”
“少忽悠我了,我知道自己肚里的墨水到底有几滴。”庄主任嘿然笑道:“我练书法主要还是打发光阴,兼顾练习吐纳,活动筋骨,成名成家的梦是做不成了。”
“您来找我,有什么吩咐?”我一脸虔诚的样子,将庄主任的大作收到抽屉里。
“岂敢岂敢!”庄主任欠欠身子道,“与这书法有关。我们几个喜欢写两笔、画两笔的老家伙几年来也创作了部分作品,这两天正计划着搞一个老年书画展,向社会献献丑。我们到到老干局联系了一下,让找文联。找到文联,文联倒是很支持,给联系好了一个场地,可是字画的装裱费、现场写画的纸笔砚墨等等的还没有着落……所以,大家都各尽所能,看能不能找个地方给解决一下。”
我能明白了他来找我的意图。现下的海城不是不重视文化建设,关键要看这文化的含金量。一种文化譬如说“节会文化”若是能够给当地经济发展带来良好的效应,不用你费心费力,自然便会有商家拿着大把的票子找上门来要求赞助。但是,这些已经退居二线的一般老干部、老职工的民间性质的书画展,不管是政府部门还是企业就不会那么感兴趣了――拿出钱来哄着一档子老小孩玩儿,能有多少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当然,要是某位退下来后依然雄风不减当年、依然呼风唤雨的老领导要举办类似活动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他们联系的怎么样了?”我问。
“要是能联系到的话,我今天就不来找你了。”庄主任道。
“您看,我只是个副主任,手里又没有签字报销的权力……”我有些为难。
“这我清楚。”庄主任起身走到我的身边道,“说实在的王良,你知道的,依我的脾气,我也不愿意来求人。但是,这件事对我来讲很重要。因为这次书画展搞完之后,我便要直奔医院接受化疗,也许从医院就直接奔赴殡仪馆了。也许这是我退休之后干的最大的一件事、也是最后的一件事了。在我们这档子所谓文友之中,他们都知道你王良曾经跟我干过,而目前唯一有能量找一个单位赞助一下的,也就是你了。”
“您……化疗?”我心头一震。
“肝部。”他面色惨然道,“喝了一辈子酒,没落下别的好处,把肝给喝出瘤子来了。几个星期以前查体查出来的。”
我一时无语。
“所以,王良啊,酒能少喝就少喝一些。”他转而笑道,“趁着还年轻,多多注意一下养生保健,为老来老去打个好的基础。”
默然半天后,我抄起电话:“成老板吗?有一点儿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
电话那头,成达道:“王主任,我也正好有些事情找您。”
“那好吧,今天中午见个面?”我试探着问道。
“地方我定,一会儿告诉你。”成达那边的背景音里有音乐隐约在响,不知道他又在什么地方鬼混了。
“今天下午,最迟今天下午我会给您答复。”我看着庄主任那双充满热切期盼、同时又带有一些酸楚神情的眼睛,几欲垂泪。
“不用太多,五千就够了。”他说。
“要是人家不愿意出,我自己掏钱。”我握住他那双温热的明显长满老人斑的大手道,“您还记得我来市府办之前的那个晚上您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