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不用太多,五千就够了。”他说。
“要是人家不愿意出,我自己掏钱。”我握住他那双温热的明显长满老人斑的大手道,“您还记得我来市府办之前的那个晚上您曾说过的那句话吗?”
他摇摇头,一脸的歉意。
“在送我回事务局宿舍的路上,您说:‘王良,如果你能体谅我,就喊我一声大哥吧。’”
他安祥而又明澈的眼里好象浮起了一层水雾。
“以前您是我的大哥,现在和以后您依然是我的大哥。”
庄主任戴上呢帽,夹起包,挥手告辞。我说找车送送,他说不用了。骑了多年的自行车已经习惯了,再坐车的话搞不好会晕车的。
2
有奔驰坐,破桑塔纳自然要靠边停。我让一直候在司机班的桑塔纳司机小王自个儿找地儿打发自己的肚子,自己一屁股坐到成达的奔驰560上,车子平稳地驶出了综合办公大楼的院子。
“到什么地方米西?”我跳着曲子选歌听,成达全神贯注地握着方向盘。下班的时候,人流车流不断线,海城这些年越来越有个城市样了。
“到时候就知道了。”和简攸敏一样,成达也是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大概商人都是一这样副德性,不把你忽悠个晕头转向不把盖子给揭开。
车子驶出市区,拐上了一条窄窄的柏油路,往前行驶了大约三公里左右,便见一条长城般的大坝横在眼前。爬上大坝,眼前却是一片白茫茫的水。初冬季节,大坝上下的草已经枯黄,婆娑的垂柳也将翠绿的叶子抖落,露出铁色的树干和和毫无章法的枝条。车子下到坝底,一块平整出的高地便是停车场了。下得车,一阵冷风迎面吹来,顺着敞开的衣襟钻到衣服里,陡然一个哆嗦。
坐上一艘小船,分开微澜的水波,我们驶向水库中央的一个岛子。
泱水河流到海城城区之前,到这里已经顿了一个大大的句点。这个句点儿便是这个泱水水库了。大坝闸门提起的时候,海城城区的河段便流水汤汤,摧枯拉朽一般把经年积淀下来的淤泥和其他的脏污一股脑儿冲到大海里去,然后留一汪难得的清水供海城百姓观赏。冬季到来了,闸门一关,泱水河海城城区段便被冻成了一截冰棍儿,硬梆梆地没有了丝毫的灵性。
已经无法去考究泱水水库中这个岛子形成的原因。知道实情的人现在估计剩下的也没有几个了。以讹传讹的说法是,当年修水库的时候,有位领导很有远见。故意在一片深挖当中留出了这样一块儿高地,言说说不定会成为多年后的海城一景。当年这位领导的远见成为今天的现实,他的确为海城的后来人留下了一方净土。几年前的夏日里来这里游泳的时候,我曾卯足了劲游到这个岛子上来着,那个时候这个岛子上除了柳树和荒草,再就是两间小屋在孤独地冒着炊烟――看岛子的人倒不如说是在看自己,这里除了看岛人自己便是野兔和水鸟了。
一路劈波斩浪,小船犁开河面,留一道长长的尾浪在慢慢平复。我们踏上了环绕小岛的那层金黄色的细沙,远远地,岛心已有几挂的红红灯笼透过稀疏的柳林隐隐约约地在召唤了。精明的生意人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开发出金钱的地方的。现下的城里人看够了高楼大厦,一个劲儿大嚷要回归大自然,便有越来越多的酒店开到了荒山野岭,有山有水的地方便林立起许许多多的“山庄”、“水府”;如今的城里人吃腻了大鱼大肉,渴望特色小吃、农家饭、渔家宴来降降血糖血脂,原先上不得大席的野菜、野味便身价倍增。而那些有钱有闲的城里人也着实为这些颇富心计的生意人长脸,类似的饭店开一家火一家。为了吃上一顿所谓的“田园风味”、“渔家风味”,一家人不惜迢遥几十里开车呼啸而来,大呼上当而去,但是听到另外一家特色饭庄开业大吉了,又耐不住肚子里馋虫的作祟,便又开车呼啸而去,又大呼上当而归。不知道成达今天领我来,是不是也让我亲自体会一下上当的滋味。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成达说,该走的已经走了,该来的已经到齐了。
菜只有三个,一个是活吃猴脑,一个麻辣小龙虾,一个是燕窝虫草雪耳汤。成达说,三个菜可以品尽人间百味了。
一只黄毛的猴子被夹子固定在餐桌中间,一个圆洞里只露出椰子般毛茸茸的上半部脑壳。看不到它的身体也看不到它的眼神,嘴巴大概是被什么东西给贴住了,呜呜地叫声表明它大概也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一个漂亮的女服务员从背后抽出了一个小锤子,熟练冲那椰壳般的部位梆梆两下,猴子大叫两声便悄无声息了。那服务员面无表情地取出一条铮亮的小钢锯把猴子的头盖骨锯开,灰白的脑浆伴着鲜红的血丝微微颤动着呈现在眼前了。
成达拿起一个小勺子冲我示意:“趁热吃,凉了就发腥了。”
我的手有些发抖,迟疑着是否该下手。成达已经将小勺子挖进了猴脑壳里,一勺子白花花的嫩豆腐似的脑浆很响亮地被他吮进嘴里。
成达眯起眼睛,仔细地品着味道:“不错,不错,真正地原汁原味。”
“这可是大补呀!俗话说,吃啥补啥,这猴脑可是珍品,吃了之后很补脑的,尤其是对从事文字工作的人,最为显效。”看我还在瞪着眼发怵,成达乐了:“王主任的胆子也太小了,不敢吃吗?其实刚才几锤子下去,猴子已经死翘翘了。严格说来我们这已经不叫活吃猴脑,而叫生吃猴脑。要是按照原先的吃法,就是将活猴子的脑袋割上一圈,茶壶盖儿一样揭下来,大家一边吃,猴子一边惨叫,那才叫残忍呢。这是改良后的吃法,人道多了。这道菜为的就是让走出丛林时代被和平蜜糖泡软了的人回归一下野性,让你体验什么叫弱肉强食,什么叫强者为王,锻炼的就是你的狠心和狠劲。”
我偷眼瞅了瞅边上的那位女服务员,木木的没有一点儿表情。难道我还的狠劲儿还不如个女人不成?我拿起小勺子挖了满满的一下,吃进嘴里。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有一点儿微腥,温温滑滑的。“跟新出锅的豆腐脑儿差不多。”我说。
“你这叫暴殄天物,”成达摇头乐道,“我这叫明珠暗投。”
一盆子红红的小龙虾上来的时候,看着一堆披挂盔甲的家伙乖乖地躺在哪里,麻、辣、鲜、美、香、甜,各种香气扑鼻而来,我挽起袖子,下手就抓。成达却笑眯眯地止住了我:“王主任,知道这龙虾来自何处吗?这叫盱眙龙虾。产自盱眙,作法也是盱眙的作法,但在吃法上却有学问了。这里面有几道工序却是必不可少的。”
“不就是剥出肉来,大力咀嚼一番吗?这连十岁的小孩子都会。”
“那叫儿童吃饭,不是成人吃法。吃这龙虾的程序就是洞房花烛夜的程序。”
“不妨说来听听。”我提起兴趣道。
“你且听来。这些程序分别是:拉着你的手、轻轻吻一口、掀起红盖头、深深吸一口、解开红肚兜、拉下红裤头、最后的环节是让你吃个够。”
“真不成话!”我笑着说,“这吃龙虾怎么能跟那种活动挂起钩来?”
“不信?我示范给你看:拉着你的手――用手抓起龙虾的大钳;轻轻吻一口――尝一下龙虾汤汁的味道;掀起红盖头――剥掉龙虾的头胸甲;深深吸一口――吃掉虾黄;解开红肚兜――撕开龙虾的腹节;拉下红裤头――拽掉尾节、尾肢;让你吃个够――现在剩下的只有白白嫩嫩的龙虾肉了,你尽可大快朵颐,畅快淋漓地过一把龙虾瘾了。”
一盆子小龙虾风卷残云般落入肚皮,成达抹抹嘴,道:“问君可曾尝到红火人生的滋味了?”
“不错,麻麻辣辣,热火朝天,恰是红火人生的状态。”
在吃过红烧猴子肉之后,两盅燕窝虫草雪耳汤端了上来。
我看着成达,没有动调羹。成达拿起调羹就喝,见我没有动手,便抬起眼睛奇怪地看着我。
“这道汤菜就没有故事了?”我问道。
“这汤里有南海燕窝5克、藏产冬虫夏草3克、北疆雪耳15克、广西冰糖25克,先用水炖燕窝,后加入冬虫夏草、雪耳、冰糖再煮15分钟即成。主治阴虚燥热、咳嗽无痰、鼻干面晦、呼吸气促、盗汗咳血。汤味甜绵醇和,可以补肺滋肾、止汗养颜、健身延年,可以让你充分体会到成功之后的悠闲和满足。”他煞有介事地说道。
饭后一杯香醇的大红袍,却是在水边的玻璃阳亭里喝的。沿着岛子的四周,傍着几株大柳树,这里的主人别出心裁地散建上几个红顶的亭子。冬天到了,亭子四围罩上了厚厚的玻璃,阳光可以毫无遮拦地照射进来,俨然一个个小小的暖房。相对私秘的空间里,拉下四周的帘子后,尽可以干你任何想干的事情。
“找你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我说,“看你能不能发发善心,挤出几个钱儿赞助一项老年人的活动。”
成达翘着二郎腿,舒适地仰躺在软垫圈椅上剔牙。听到我的话,他翻翻眼皮道:“需要多少?”
“最少五千,给个整数最好。”我说,“市里一档子老干部要搞一个书画展,老干局和文联都没给经费。今天上午我原先单位的老上司过来找我,非让我帮着想办法不行。本来也想推出去,可是我那老领导已经病入膏肓,还说这是他最后的心愿了。于心不忍之下,便厚着脸皮找你化缘了。”
“说真的,王主任,类似的活动往往都是往里瞎扔钱的。”成达的说法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对于提高企业的知名度,这些小举动根本就起不到任何作用。霞光对社会的回馈和反哺都是大手笔的,轮椅捐了几千辆,希望小学也建了好几所,省市领导出席仪式,新闻单位跟上报道,那种效应才是我们追求的效果。再说了,霞光的产品主要还是销往外省,在市内的宣传和广告基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大手笔都甩出去了,给老同志干旱的心灵下点儿毛毛雨,也算是行善积德吧。”我说,“那些办画展的老干部大部分都是部委办局的中层,退休后的影响和余威都不大。我估计最后求到我这里,恐怕也是转过多少圈儿、拜过多少门子、碰了好几鼻子灰之后了。就算给我点儿面子吧,挂个杯名,就叫做霞光杯老干部书画展得了。”
“对于霞光的发展,那些老干部根本就起不上一点儿作用。按照我一向的想法,一分钱也不能出。”成达恨恨地道,“要发挥余热你就发挥吧,逗逗孩子或者练练太极,要不就象你说的那样写写画画,闲来无事搞什么屁调研,调研就调研吧,干嘛就揪着霞光的污染问题不放?你调研出什么问题来告诉当地政府就是了,干嘛非装作忧国忧民的样子捅到京城去?几年前京城来了个破记者差点儿把霞光给毁了,结果不得好死,堕楼身亡后,霞光白白赔上了好几十万才了了这事。海城这些老干部纯粹是成事不足而败事有余。”
我知道他说的是铮义的事,但是却不知道这事的起因却是一位老干部写给报社的一封举报信。铮义堕楼身亡的前前后后我都参与其中,有些事情却不能讲给成达听。
“这件事情我也知道。”我说,“但是也不能因为一个人而恨上了老干部的整个群体。再说污染问题也是大面上的事情,又不是你霞光独此一家。事情既然已经过去,没必要再去记恨在心了。”
“看在你王主任的面子上,我就给他们五千。”成达很痛快地说,“不过,我先声明一点儿,他们爱挂什么杯就挂什么杯,霞光不要这个冠名权。”
“就当是赞助给我吧。”我说,“我的老主任就要见马克思了,我总不能让他抱憾终身吧。你要是不出这个钱的话,我还真得自个儿掏上。”
“别损我了。”成达道,“您王主任开了金口,我哪敢不乖乖地就范?要是真的你自己掏了腰包的话,那我成达还有什么脸再见你!”
隔着茶几,我冲抱拳道:“我代表海城五万名离退休老干部,祝霞光蒸蒸日上,祝成总身体健康寿比南山!”
成达按了一下茶几上的一个遥控器。很快,一个服务员便闪进来续水,打断了我们的说话。
续上水以后,服务员叉手站在了一边。成达挥挥手:“出去吧,有事就找你了。”
“是,成总。”服务员鞠一个躬,低眉顺眼地出去了,随手轻轻地带上了门。
“这里的人好象跟你很熟啊。”我说,“你常来?”
“不是很常来。”成达道,“但是他们要是跟我不熟的话,我敢保证明天就会卷铺盖滚蛋的。”
“要与人为善嘛!”我道,“服务员对客人不熟悉总是难免的,虽然你牛逼哄哄,在海城跺跺脚整个地面都要晃三晃,但是实在没有必要跟一个服务员动肝火。”
“一个员工,要是连他的老板都不认识。”成达平静地说,“你说他该不该炒鱿鱼?”
原来这岛子的主人正是成达。
“120万,四十年的开发权,如何?”成达笑着说。
“简直就是白给。”我叹道,“你还真是有眼光啊,什么时候的事儿?”
“今年春天就开始建设了。”成达道,“秋天完的工。作为第一期开发,我只是建了餐厅和一部分客房,下一步我将建成露天浴场和其他的娱乐设施。总体目标是,把这个岛子建成海城人人向往的仙岛。”
我不吝溢美之词一通乱夸,把成达给熏得春风满面,一副踌躇满志找不到北的样子。
我的电话却在此时响了起来。是市府办综合科的电话,我的隔壁。那里的同志告诉我,有一个老同志来找我,都等老半天了。我看看表,已经过了下午上班的时间了。
“是我的老主任,搞书画展的那位。”我苦笑道,“等在我办公室门口呢。”
成达按动遥控器上的按钮,服务员进来请示。
成达吩咐道:“让财务送一万现金来。”
五分钟的时间不到,一个将头发染成黄褐色的卷发女郎进得门来,手里拿着一叠子现钞。
“五千给画展搞活动,另外五千给你的老领导治病用。”成达将钱递给我,“老领导将病情告诉了你,你要是不表达一下心意,未免显得也太过不近人情了。这五千块钱就算是你的心意了。”
3
离开岛子,钻进奔驰,成达送我回综合大楼。
路上他沉默了半天之后,闪闪烁烁地问:“王主任,你对简攸敏了解多少?”
“仅仅是同学关系,或者说是走动比较多同时又挺能谈得来的同学关系。”我知道简攸敏一般情况下不会在他的面前把我给卖了,“那小子本事挺大的,商业细胞很繁茂。据我所知,他看准的生意很少有失手的。”
“我也有同感。他是个很精明的人,为人处世也很老道,城府不浅。”成达躲过一辆超他的车,“三期项目有他的投资,来自京城的倪老板也是他介绍过来的。前一段时间,我急于筹集资金,也没有顾得上仔细地去考证各股东的人际背景和经营背景,见钱就抓,很可能埋下了隐患。所以,我现在很有必要未雨绸缪,趁着尘埃落定、脑子相对清净的空当,对我的股东们逐个摸摸底儿,以防万一。”
我记得昨晚简攸敏说过,几个月前是成达和闽尤亮找到了他,眼馋丰厚的回报他才肯出资600万的。持大股的是成达、闽尤亮和倪老板,三人股份加起来占51%,都是董事会的成员,而他简攸敏是不是董事会的成员当晚他也没有表露。至于京城的倪老板是他简攸敏介绍过来的这件事,他更没有提到过。
“简攸敏投了多少?”我问成达,“如果你觉得方便的话可以透露一下,不方便的话就当我没问。”
“其实告诉你也无所谓。这企业说到底也不是我成达一个人的。我只是一个总经理,而不是董事长,说到底我仅仅是一个高级打工仔而已。”成达道,“简攸敏在即将上市的新霞光里总共投入了1200万,闽尤亮投入了1200万,来自京城的那位倪老板投入了1500万,我和我爸爸两个人总共投入了1600万,剩下的资金都来自散户和银行贷款。”
简攸敏和成达两个人之间肯定有人说了假话,因为两个人的说辞中投资数目根本就对不起来。虽然钱是他们的,人家爱投入多少、愿意怎么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但是,二十四小时没过便产生出了两个版本,这事情委实让人生疑,让人摸不透他们这些商人或者说是企业家之间,到底是在唱什么双簧,搞什么名堂。
我暂时无法将他们的谜底解开,也无法在一时之间辨明孰粮孰善,所以也就没有将简攸敏对我说的话告诉成达。
“企业经营其实也是一场赌博。”我只能叹道,“运气一来说不定来个通吃,运气不到说不定会血本无归。我对什么投资、什么经营一窍不通,但是牌理如商机、牌理如官运,其实都是相通的。牌桌上高手如云,说不定谁会中谁的招,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我是将你当成了自家兄弟,才跟你说这些本属商业秘密事情的。希望你不要跟简攸敏面前提起。”成达说,“自从我们那次跟吴市长一起吃饭,我便看准了你这个人。虽然你没有说多少话,但是我看得出,你既有官场人物的稳重,又有官场人物所不具备的潇洒,这是你个人的魅力所在。同时我也能感觉到,